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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郎是个娇气包(岛里天下)


“阿戍,你、你说什么……”
霍戍又重复了一遍。
“长岁受征前和村里吴家的三姑娘私定终身,我来同州一则是为了送他的遗物给您,二则也是为了把信物归还吴三姑娘。”
“初始我担心您知道了长岁的相好已另嫁他人而伤心,为此不曾告知。后来也是寻到人才知道吴三姑娘始终如一,还和长岁有个儿子。”
无媒苟合,吴怜荷不怕别人说她什么,可是怕赵盼受人指指点点。
为此除却自家人外再不曾让旁人知道分毫,她也忧心元慧茹不认她和赵盼。
桃榆也道:“前两日我去吴三姐姐那儿,与她说起阿盼的事情,她答应预备私下要与干娘相认的。可这不是童考么,阿盼考试,不让他分心。”
元慧茹捂着脸已是泣不成声。
自那日见了那孩子一面,这些日子总是会梦见年少时的长岁。
她是又喜又伤心,连做梦都不敢想这世间竟还留得有血脉亲缘在。
桃榆看着元慧茹哭得如此伤心,心里也很不好过。
“干娘,我们当是早些告诉你的。”
元慧茹擦了擦眼:“不、不怪你们。我晓得吴家三姑娘的不易,她一个女人拉扯个孩子何其的难,瞒着全然也是为着孩子着想。”
她的声音哽咽的厉害,既是哭自己,也哭吴怜荷跟孩子。
长岁一去那么些年,自己没的是儿子,吴怜荷失的是丈夫。
寡妇的日子她深有体悟。
“干娘,那您可是想要现在……”
元慧茹立马惶恐道:“不、不。我可以等,不急这一时,不急一时……让孩子安心应考。”
“我知道是长岁的孩子已然很知足了,哪怕是不相见。”

十月中下旬,纪扬宗可算是赶着把税收给催缴齐了。
他没敢多加逗留,赶着便将粮食和税款转交去了州府。
介于去年秋收时出的匪乱,各乡里正心有余悸,都十分谨慎小心。
霍戍去帮着押送了村里的粮食,也安纪扬宗的心。
今年户房的典史换了人,一应的规矩文书与之先前的都不一样,纪扬宗前去折腾了好些时候才把粮食和赋税移交过去。
出来的时候夹了一个多月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了,今年粮食欠收,家家都不容易,他催缴赋税可是费了好大功夫。
时下去了今年最大的一桩事,他心头松快了一大头,没直接回村里去,而是与霍戍一同去了骑射场。
十月下旬的天儿已经有点凉了,过了晨时又还未进午时的这段时间秋风吹在身上也还是冷人。
秋高气爽的天,慢慢要转入萧瑟之中了。
“粮食怎么收的?”
纪扬宗随牵着马的霍戍走在街市上,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来城里了。
这时候城中粮食依然卖得火热,秋后农户都靠着贩卖粮食转些钱在手头上,除却缴纳赋税要的钱,还得置办火烛油盐等一系家中要吃用的东西,手头上需得有钱才能周转。
“精粮一千一,粗粮八百。”
劈着腿坐在板车上游街吆喝的伙计正在吸溜面条,同纪扬宗报了个数。
旁头一个农户听闻价格,愁苦一张脸:“怎的又降了价格!前两日精粮不是还收一千二的么!”
“爱卖不卖去,你自去别处打听打听看是不是独只我们这家这个价格,嫌价格低就别卖,保不齐过些日子价格还得降。”
伙计受纪扬宗问价虽不见得热情,看他衣着体面,旁头又杵着个大个子,还算客气。
这朝对粗衣步履的农户便是没半分好脾气和耐心,径直一通话劈头盖脸的就下来。
农户受其如此,竟是也无言反驳,急匆匆的离去,像是去问别家的价格去了。
纪扬宗背着手同霍戍继续往前走:“我记得早先八月的时候粮价还挺是高的,往年精粮能卖一千二三,今年粮食遭了雨水,八月粮价卖到了一千四五。九月里头赋税出来以后,大批卖粮的人,听村里的乡亲说降到了一千二三,不想今朝竟然降到了一千一。”
他叹了口气:“大丰年才这个价格,城里这些收粮的不是趁火打劫么。”
霍戍道:“农户手里能换钱的也就那些,只得卖粮,卖的人多了,价格自也便降了。”
纪扬宗道:“头茬卖粮食的运气好,要是碍到这后头,亏得心头慌。”
两人说了几句,到了新街上。
时至巳时,弓坊和骑射场都已经开门了。
霍戍见着弓坊这头没人,估摸桃榆在骑射场那边,正好要把马带过去。
纪扬宗在弓坊里转了一下,也跟着过去看看骑射场如何了。
两人方才到门口,就见着个两鬓微有白霜的长衣男子似乎正在偏头看什么。
霍戍正想出言询问,倒是纪扬宗的声音先行响起:“蒋典史?”
男子闻声回头,面露的老态让纪扬宗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确信。
他连忙掩住眼中异色,转笑道:“当真是蒋典史,我还当认错了人。”
“是纪里正啊。”
唤做蒋典史的男子同纪扬宗招呼了一声,神色有些憔悴:“巧在此处撞见你。”
纪扬宗客气道:“我方才去府衙里转交了今年的粮食赋税过来,蒋典史怎也在此处?过来办事么?”
男子摆了摆手:“我今早已不是什么典史了,纪里正唤我名讳便是。”
他倒实诚:“听闻新街开了个骑射场规模不小,在招揽账房,我过来瞧瞧。”
纪扬宗闻言微微一顿,讶异于蒋裕后竟然会出来寻差事儿做。
寻也便罢了,竟还是寻个账房先生,未知全貌,一时间他也不知什么该问什么不当问。
他转看向霍戍:“你们贴告示要招人?”
霍戍应了一声。
蒋裕后见状面露惊讶之色:“这骑射场……”
纪扬宗虽是谦逊,但语气中难掩几分自豪:“是我女婿开的,年轻人就爱折腾点事情干。”
蒋裕后不由得看了一眼高大的霍戍,道:“当真是青年才俊,了不得。”
“过誉过誉。哎呀,咱别光在外头站着,里头吃盏茶水去,走走。”
纪扬宗笑了一声,没继续立在外头多说什么,连忙热情邀着蒋裕后进了屋。
霍戍静默跟着进去,这时辰才开门没多久,骑射场里还没有客。
桃榆拿了一把草料,正在马棚边上喂马,瞧见来了人,赶忙放下草料迎了上去。
“是来应招账房先生的,爹的熟识。”
霍戍简而言之,抬手拿下了桃榆头顶沾着的草屑。
桃榆道:“那我去准备点茶水,你先过去吧。”
“嗯。”
蒋裕后原是州府衙门中户房的典史,虽不入流只是个吏员,且不说这是州府,又还是繁荣富庶的同州,能做个典史没有门路和些本事那决计是不能够的。
更何况还是管理地方财政的户房典史。
以前缴纳赋税,商税,都是要过这位的手的。
纪扬宗以前转交赋税和年节领赏,与蒋裕后接触过不少,此人性子温吞,比之旁的官吏,已然是好相与的了。
为此他对其一直都挺是敬重。
他倒是晓得新知府上任,考绩换下了一批人,所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地方上也一样。
这蒋裕后就是被换下来的其中一个,彼时得知消息,他还颇为惋惜。
这些倒也都不足为奇,纪扬宗意外的是蒋裕后怎的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想当初在州府时说不上意气风发,但也极有派头,听说他还有个兄弟在京城做官,官职虽是微末,不过消息灵通。
他任命了好几年的户房典史,昔年是秀才出身,投身府衙做了攥典,后爬到了典史的位置,本事上毋容置疑。
按理来说,他要家世也有些家世,自也有本事,在府衙这么些年,管的又是财政,也多少都该有了家业。
就是丢了府衙的差事儿,按道理来说也不该落魄的出来寻账房先生干。
蒋裕后嘴里发苦:“知府新任,考绩中言我在职之间贪污纳贿,不单是削了我的职,又还查封了我手中的几处产业。”
知府如此挑头,他自是再不能谋上能有朝廷沾边的差事。
这几月间,儿女也受诛连累,接又蒋母离世,蒋父病重。
家中可谓岌岌可危,虽有亲眷接济一二,却也并非长久之计,蒋裕后也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出来寻个能糊口的生计。
纪扬宗闻此大骇,虽先时知府考绩换下异己诸人便颇有微词,今朝知晓背后的手段,当真是叫他后背生寒。
霍戍听着两人的谈话,一直未曾出声。
直到桃榆把茶送进来,两人才断了这场交谈。
于是转说了正事,霍戍言明这头账房要干的事,以及薪酬等。
蒋裕后本就是秀才出身,又做过户房典史,这般履历在他们骑射场做账房无论如何都是低就了。
为此霍戍酌情提高了些工钱,条件蒋裕后满意即可定下。
蒋裕后并没有多考虑,听闻能开三两银子一个月立即就答应了。
倒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并未曾因为他时在上,今日屈居于下便扭捏着不肯。
他不但是缺钱,城中多是趋炎附势之人,为着讨好知府,他放下身段求差屡屡碰壁,眼下能寻到这般条件的已然很是难得。
且霍戍说不必接迎,只需要算账便是,外在还有旁头的那间弓坊也得管。
年后他们商队他也要忙上一忙。
活多都不要紧,毕竟钱开的不少。
蒋裕后晓得若非是故旧情面,只怕是着差事儿也难落在他头上,他已然是感激。
霍戍安排蒋裕后明日就能过来上工,纪扬宗要回去,顺道送着蒋裕后走。
“怎么了,是不是并不想录用此人?”
桃榆见着两人走后霍戍的神色也未有松下,不免问道:“若是你觉得不合适,不必在乎他与爹是相识而答应的。”
霍戍道:“没有,我只是觉得情势不好。”
桃榆不明所以:“嗯?”
“没事。”
霍戍道:“今日二十三,还有两日阿盼是不是当结束童考了?”
桃榆点点头:“吴三姐姐说那日她得空,届时叫一家人去那边吃饭,便定那日了。”
霍戍应了一声。
童考需经三门考试,县试,府试和院试,三年中举行两回。
凡三门一并通过者就是秀才了。
同州是府城,有专门的号房科考,不必前去外地。
最后一门院试申时中便结束了,吴怜荷在家里烧饭,霍戍和桃榆过来接赵盼出考场。
元慧茹一早就来了城里,头发梳的齐整,换了一身平素在村里都舍不得穿的新衣,与两人一道过来接赵盼。
她心中既是紧张又很高兴,不到申时初就前来等着了。
几次三番的望着贡院的大门,如陆陆续续到场来接自家人的家眷一样。
桃榆安抚道:“干娘别急,一会儿就出来了。”
“阿盼个子长得高,很容易瞧见。”
元慧茹应承,但话却没太进她的耳朵。
三声惊耳绵长的击锣声响起,伴随着监官唱停的声音。
安静的仿佛可以听见落叶之声的贡院在片刻便窸窸窣窣响动,接着便是一阵嘈杂之声。
距离大门近的考生已经率先跑了出来。
“号房当真是憋屈,这出来的空气都畅快多了。”
“哎,可惜了我还有两道题未曾答的妥帖。”
“出来了也就便别想这些了,好好歇息两日等着出结果吧。”
见着考生渐多,外头等待的家眷皆然翘首以盼。
赵盼从贡院出来的时候,午后的秋阳本是温和,但在狭小的号房里待的时间过久,他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这阳光。
他半眯着眼睛,瞧见贡院外头停靠立着好些人,都是前来接人的。
自家的情况,他深知他娘是不会公然前来此般人多眼杂的地方。
虽心中了然,可见到考生在号房间待了几日,出贡院第一时间就能见着家人,不免还是有些羡慕。
他提着书箱,想着快些回家去,此次童考过后能松闲几日,他又能上马场那边去,不由得心情又开阔了起来。
正提步子,他忽而听见似乎有人在唤他。
“阿盼,这边!”
赵盼寻声过去,人头攒动,但他那总肃着一张脸的伯父在人群里格外的扎眼,好似定海神针一般,很是容易就能瞧见。
他仔细看了看,发觉是桃榆在唤他。
赵盼没想到霍戍跟桃榆会来接他,连忙撒腿跑了过去。
纵然惊喜,意外,但在外头,他依旧谨慎的唤两人:“霍叔,桃小叔,你们怎么来了!”
自从他知道霍戍不单是他爹的生死之交,还认了他爹的母亲做干娘以后,私底下便改口叫霍戍伯父。
桃榆笑道:“晓得今日放考,特地过来接你。”
挤着人群跑过去的少年眼睛都亮了起来。
元慧茹瞧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不禁眼眶又微微泛起了红,到底是在外头,她给强忍了回去。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炽烈,赵盼不禁偏头看了一眼。
本以为是旁人的亲眷恰好站在了这头,看这样子当是与他大伯父一道的。
赵盼觉得这妇人有点眼熟,但又不太记得在哪里见过了。
“这是……”
赵盼疑惑的看向了桃榆。
桃榆把赵盼手里的书箱接了过去转拿给了霍戍,他扶着赵盼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
“阿盼,这是霍叔的干娘,今天特地过来接你。”
赵盼一下子怔在了原地,虽未言明,但他还是知道了此人是谁。
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元慧茹紧咬着唇,伸手试探着抓住了赵盼的手:“孩子,你受委屈了。”
赵盼见元慧茹一脸悲喜交加的心疼之色,嗫嚅着唇低声唤了一声:“祖母……”
元慧茹闻言,再是崩不住泪水。
攥紧了赵盼的手。
桃榆早料到当是此种情形,温声劝慰道:“外头人多眼杂的,咱们先回去慢慢叙说可好?阿盼在贡院考试许久也累了。”
元慧茹点点头。
几人一道朝着吴怜荷现在住的地方前去。
一路上赵盼都有点沉默。
许是忧心她娘还不知道这件事,到家时,瞧见她娘烧了不少菜,方才晓得这是今日特地的安排。
吴怜荷听见动静出来,看着回来的儿子,她在腰间的围襟上擦了擦手,观察着赵盼的心绪,问了一句:“阿盼,有没有叫人。”
元慧茹一早就来了这边,与吴怜荷先便已经见了。
两人狠哭了一场,现在已然亲近了不少。
赵盼点了点头。
这朝回到家来,可尽情言说,他却反倒有了些局促。
虽是骨肉血亲,但长到十一二岁的年纪,赵盼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祖母。
元慧茹也是如此,不过她心中却满是心疼之意,主动与赵盼说话:“阿盼,来,祖母给你带了点礼物,你瞧瞧看喜不喜欢。”
她半辈子穷苦惯了,就是霍戍把长岁攒的大笔银钱交在她手上后,她也不曾大手花费。
这朝前来见赵盼,给他买了两套笔墨,又还亲手缝制了冬日用的护膝,手衣等等,当是晓得了赵盼是她的大孙子后就开始做了。
不单如此,也一样给吴怜荷带了礼品。
赵盼见着已然有些老态的元慧茹,待他如此,心中不免阵阵发热:“多谢祖母。”
桃榆瞧两人慢慢去了些生分,前去后灶帮忙。
这朝当真是一家人齐全的吃了顿饭。
霍戍还给赵长岁祭了酒。
伤心已成为过去,如今一家人团聚,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大伙儿没再继续揪着过去的艰辛说谈,徒增感伤,如同长此住在一起的一家子一般闲谈。
“阿盼,此次应考感觉如何?”
赵盼确有些饿了,他前去考试不敢吃的太饱而犯困,午间并没有吃上两口。
现在一桌子好菜,她娘给他夹菜,桃小伯父也给他夹菜,时下还添了个祖母也给他夹。
一顿饭上自己都没伸两回筷子,碗里就没少过菜和肉。
一时间好似被亲人都包围爱护着,于一个自小就要藏掩着的孩子来说,心绪有些说不出来。
“考题倒都有所涉猎,并不觉得冷僻,就是不知自己答得是否合考官的心了。”
赵盼如是的说着此次童考。
“不碍事,你才头一回下场,试试水,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
赵盼应声:“我晓得,夫子也是这么说的。”
一顿饭吃的早,却吃得久。
吃完天色已然不早了,紧绷了几日的赵盼有些发困,元慧茹让他去歇息。
孩子去睡了,几人又在谈了会儿话。
“现在既是相认了,可要顺势让阿盼认祖归宗?”
桃榆问了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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