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邹北期跟着衡时一起停下脚步,实验楼大厅有会客沙发,这里似乎时常接见前来参观或检查的人员。
“先坐。楼上是实验室,外人不能进入。”
邹北期听言在沙发上随意坐下,衡时落座在他旁边。“现在住在哪里?”
“附近的公寓。”邹北期据实回答。
“一会我送你回去。”
“为什么?”
“我送你需要理由吗?孕夫有人看着比较安全。”
“谢景渊会让司机送我回去。”他现在也想不通自己应该和衡时保持什么样的距离,干脆先免去这些烦恼。
衡时脸色悄无声息地变得很难看:“随意。”
邹北期莫名怔了怔。“没有其他要说的吗?”
“没有。”
好像肚子里有一只装满灰的气球,忽然被扎穿了一个小孔,灰从里面很慢很慢地撒出来,并不惊天动地,却也渐渐地将身体扑得灰蒙蒙。
邹北期离开的时候就是希望和衡时各自过生活,按理说不应该有这种情绪才对。他一口气将灰吹散,同样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一会谢景渊送我回去,你可以继续忙你的工作。”
衡时摊在沙发上的手掌顿时攥紧拳头,但很快又勉强松开。他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说是理,倒不如说差点就把衣服扯开两半。“嗯,走了。”
邹北期眉头蹙了蹙。
什么语气,不是自己说的随意吗,又得罪你衡少爷哪里了?
见过谢景渊之后,邹北期被对方的司机送回自家楼下,洗完澡很快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第二天他刚从床上醒来,点开手机就看见衡时给他发的消息:【地址发给我。】
邹北期:【嗯?】
衡时:【保姆晚点会来。】
邹北期本想问保姆会不会监视他,但回忆昨晚衡时的态度,推测对方现在对自己和谁在一起、干什么之类的事情已经不感兴趣。
他随手发了定位。
也不知道是哪家家政公司的保姆效率如此之高,邹北期刚发住址过去二十分钟,门板就被人敲响。
他下意识过去拉开门:“衡时?”
“不请我进去坐坐?”
于是下一秒,邹北期和衡时面对面坐在茶几前。前者正要去给来客倒一杯茶,却被人拦了下来。“我想过了,你现在将近六个月,到满七个月就差不多准备去医院待产,离孩子出世不远了。”
“你想说什么?”
“我这段时间亲自看着你。”衡时面不改色地开口,仿佛是在公司谈论例行公事,“我请了长假,以及我必须和你住在一起,方便照料。”
“我不是非要你照料。”
“谢景渊说你在地铁差点晕倒。”话到这里,衡时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这还不算必要吗?”
话到这里,邹北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我这里就是普通的小公寓,你住不惯的。”
“没住过怎么知道。”
“只有一个房间,还是单人床。”
“和房东商量一下,换张双人床。”衡时朝邹北期伸出手,“我来和他说。”
邹北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衡时看来是铁了心要住这里。昨晚突然碰上就够尴尬的了,这下跟与前男友同一屋檐下有什么区别。
他只好点开和房东的会话窗口,随后将手机交出去。没过多久,东西重新回到手上:“同意了。”
邹北期看一眼聊天记录,居然是认真的。
那个住惯大别墅的衡时要和他挤这么一个小公寓?邹北期实在是很难想象。
下午衡时的行李就有专人送过来,聘请的保姆也过来报道,甚至床也有人送货上门,短短一天之内,衡时就将一切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说不是有备而来都不会有人信。
确实离孩子出世不远,衡时这么重视但也不是不合理。
衡时请假之后不用回公司,在家里都是很日常的打扮,简单的卫衣长裤穿在对方身上,简直就像气质出挑的年轻大学生。
除了生活用品,邹北期没想到衡时还带来一盆红玫瑰。粉玫瑰有很多,红玫瑰只能是衡时送给他的那一盆。
花被放在窗台边,邹北期没忍住问:“为什么带它来?”
“好看,喜欢。”衡时看着邹北期的眼睛回答。
“是吗。”
一般这个时候,邹北期都在家里看书打发时间,但多了个衡时坐在自己对面,他连一行字都看不进去。
“在看什么?”
“孕期指南。”
对话尴尬地停在这里,邹北期没有继续找话题的意思,衡时却有些不依不饶:“问我不好吗?”
书本被从手里抽走,衡时的脸近得猝不及防。
邹北期下意识避开视线:“有需要会问你。”
温热的气息几乎贴在邹北期侧脸,这又是在做什么,他信里的话还不够决绝吗?
衡时朝他的嘴唇伸出手,本以为触感下一秒会落下,结果手指方向一斜,落在他的耳边:“头发乱了。”
“哦。”
“你问我会方便一点。”
“我知道,我会的。”
衡时的脸瞬间后撤,邹北期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这是在耍他还是在报复他?
第50章 拜访
公寓里没有多余的房间,这意味着保姆不能住在这里,到了晚上屋子里就只有邹北期和衡时两个人。
“去哪里?”
衡时转过头,目光朝向即将踏出门口的邹北期。
冰箱里的存货已经不多,虽然保姆每天会去菜市场或者超市采购,但到晚上几乎不剩什么,或者恰好是邹北期这段时间不太想吃的东西,因此他才打算下楼去超市买点食物填满冰箱。
当然,要补货白天也可以,之所以必须这个时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饿了。
“超市。”邹北期老老实实回答。
“买什么?我替你去。”
邹北期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衡时?去超市?以前在别墅,日用品不是别人送上门来,就是保姆出门采购,衡时居然要亲自下楼去买?
“我说的是楼下那家小超市,不是高档商场,不能填地址送货的。”
“我知道什么是超市。”衡时打断他。
“那……我本来是想打算买一袋面饼,还有鸡蛋也没有了,今晚想下个面吃。”
“好。”
衡时答完这句正要出门,邹北期蓦然又叫住他:“鸡蛋要用旁边的袋子,装了去工作人员那里打秤,看清楚是鸡蛋,不是其他的……”
“我知道鸡蛋长什么样。”
“面饼就是货架上摆着,你随便拿一袋……”
“我知道什么是面饼。”衡时差点要被气笑,“你是把我当外星人,还是三岁小孩?”
邹北期:“……”
大概比三岁小孩还差点,三岁应该也知道什么是鸡蛋和面饼。
“那我不说,你知道要打秤吗?”
衡时顿了顿:“我基本上没自己去超市,一时想不起来也很正常。”
扳回一局,邹北期莫名痛快。他目送衡时走出门口,过了好一阵才见对方回来,手里拎着一个超市两毛钱的大塑料袋,除了鸡蛋和面饼,还有牛奶等等其他的营养食物,都是适合孕夫吃的东西。
邹北期伸手要把东西接过去,衡时却没有顺他的意:“我来做。”
“煮面你会吗?”邹北期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衡时。
“你身体不方便。”
“没关系。”邹北期更怕衡时把他和孩子毒死。
“我会做。”衡时一本正经地开口,“不难。”
即使衡时已经走进厨房,邹北期始终没有停止过对衡时的质疑,他企图跟进去监视对方的动作,没站几秒就被衡时扶出去。
真是没必要的自尊心。
邹北期坐在沙发上,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似乎一切正常,没有炸厨房的预兆。
没过多久,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被捧到桌面,看上去并没有邹北期想象的糟糕,除了鸡蛋被搅散变成蛋花以外,别的一切都很正常。
邹北期用筷子夹起一口放进嘴里,他严重怀疑衡时没有加调味料,面条几乎没有任何味道。“你加酱油了吗?或者其他调味?”
“加了。”衡时微微皱眉,“没味道?”
邹北期把筷子塞到衡时手里,示意对方尝一口。衡时自然而然接过餐具:“是有点淡,我重新煮。”
“不用麻烦,我就吃这个。”邹北期将筷子抽回自己手中,他确实不想浪费,也认为没必要再麻烦衡时,淡一点总比调味太多容易忍。
“你以前下过厨吗?”邹北期没忍住随口问。
“没有,给你煮面,是第一次。”
想来也是,衡时怎么可能自己煮面。“已经很好了。”
“下次会再好一点。”
“下次?”
“你晚上饿的话。”
“谢谢。”邹北期手里的碗逐渐见底,他本人也对自己能够把这碗面吃完感到震惊,“下次多加点调味料,然后鸡蛋也别搅散了。”
“好的,邹先生。”
“……是你自己说可以做的,我没有把你当保姆的意思。”况且哪有衡时干得这么差劲的保姆。
“开个玩笑。”衡时冁然一笑,语气里带着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的低沉,“先生。”
邹北期手上动作猛然一顿,他知道衡时注意到自己的动静,却一副没觉察的模样。
“早点睡。”衡时将话题蓦然一转,“明天有什么要做的?我陪你。”
“谢景渊的药很有效,我想上门亲自谢谢他。”
空气一瞬间寂静。衡时面上的笑意逐渐褪去,满面冰霜地开口:“嗯,我陪你。”
上门总不能两手空空,谢景渊这样的富家子弟不缺东西,邹北期本想送花,却遭到衡时的极力反对。
“还没离婚就给别的男人送花?合适吗。”
虽然邹北期想说又不是送玫瑰之类容易引人误会的花,但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于是作罢。
送礼要投其所好才显得有心意,于是衡时提出把自己新买的医科书籍送出去。
“刚买的还没拆封,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不爱看。”
“……”
邹北期怀疑衡时有一旦恨上谁,就要恨一辈子的毛病。
衡时开车到谢景渊家楼下,被早早等在那里的本人带上楼。
邹北期看着衡时将手里的上门礼交给谢景渊,主人家肉眼可见地愣了愣,看上去就算是高材生也不喜欢别人送教科书。
“小谢,项目上的工作,一部分我打算交给你。”衡时蓦然开口。
“我怎么能分担衡先生的工作,我来严心还没多久,资历尚浅。”
“你从X国回来,你父亲这么信任你,我也应该有些表示。”
两个人推拉半天,最后谢景渊勉强把工作的事答应下来,接着转过头朝向邹北期:“那接下来我应该会很忙,可能没什么空见面。”
邹北期正要说什么,衡时替他回复:“嗯,他有我就可以。”
他和衡时目前在别人眼里还是一对感情稳定的夫夫,要装恩爱邹北期也能理解。
和谢景渊简单交谈几句,差不多时间邹北期就和衡时一起离开。
“你脸色很差。”邹北期没忍住观察衡时的神情,看上去就像被谁得罪了似的,大有风雨欲来的势头。
“不要再见他,一天不离婚,我就还是你先生。”衡时语气像是在强行将什么过火的情绪隐藏起来,“不要瞒着我和其他男人单独见面。”
“你担心传出不好的新闻吗?”
衡时没有马上回话。
“其实……可以离婚的。”邹北期踌躇片刻还是说出口,“你把错推在我身上,说我私会其他人,就不用担心有难听的言论了。我本来就没谁认识,不影响的。”
“邹北期。”
语气不对。
“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
此时此刻两个人在车上,衡时还没系上安全带,他拉住邹北期的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胸腔。
邹北期能觉察到对方有力的心跳声。
“我没有不在意你,我只是在忍。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去找谢景渊,我都恨不得掐死他。”
“我没有……”
“期期,离婚的事不要想。你不喜欢我,我就纠缠到你喜欢为止。”
“我没有不喜欢你。”
“不够。”
邹北期无奈:“那要怎么才够?”
“像我爱你一样。”
“我不会强行在你身上留印记,也不会总是逼你不和其他哪个人来往,是因为我认为这样不合理,而不是我对你没感情。”邹北期说得很认真,“所以,我也没办法接受你那样对我。”
“家里所有的摄像头都拆了,我不会再要你的手机开定位。”
“你的意思是你开始改变了?”
“我不会改变。”衡时触碰在邹北期的侧脸上,“我只是在学会克制,然后等你重新跳网。”
“那看来你学得不好,工作是你故意安排给谢景渊的。”
“我需要你帮忙才能学得好一点。”
邹北期一副拿对方没办法的样子,在衡时侧脸上吻了一下:“你需要的帮忙。”
衡时动作一顿,蓄满笑意的眼对上邹北期的视线:“能在这里接吻吗?”
“不能。”邹北期面不改色,“帮忙是帮忙,我还没有原谅你。”
“你不是也偷跑了吗,不能扯平?”
“可你是始作俑者。”
“这么说来,我还是要想想办法才行。”
车子一路开到公寓楼下,衡时把车停好,乘电梯的时候在邹北期耳边轻声问:“你会答应和我约会吗?”
“邀请一个还在发你脾气的人约会?”
“或许你会想给我一个机会证明。”
邹北期迟疑片刻,他现在没有半点和衡时马上重修旧好的意思,之前的事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揭过去。
“可以,我答应你。”
“谢谢,我的先生。”
邹北期心里暗自一笑,他答应约会,可没答应一定会到。
他决定让衡时尝尝苦头。反正这些骗人的招数,都是衡时先往他身上用的。
邹北期也没想到,自己难得的坏心眼,居然就先用在了自己先生身上。
衡时在微信上给他发了时间地点,邹北期简单扫过一眼,直接将这几句消息从本地删除。
周六晚上七点,看来是想约他吃晚饭。
当天衡时特地去停车场把车开到楼下等他,邹北期在客厅收到消息,转身就钻进厨房里,准备简单做一顿。
邹北期:【你先过去吧,我马上到。】
邹北期:【好。】
邹北期显然没把衡时发过来的消息当一回事,继续在厨房里准备晚饭。锅里的水才刚刚煮开,他捏着手机,见对方没再发来消息,便没忍住想衡时是不是还等在楼下,还是按照他一开始说的先去了餐厅?
他没忍住先给对面发过去消息:【你还在吗?】
衡时:【还在,楼下。】
邹北期:【你回来吧。】
刚按下发送,邹北期蓦然就想,这样给人添麻烦是不是不太好。
衡时会生气吗?
管他的,难道衡时就没糊弄过他吗?想到这里邹北期顿感不满,刚才的自我反省顿时烟消云散。
听到敲门声,邹北期下意识开门。衡时一身西装革履地站在门外,看上去没有半点心情不好的意思,他随手脱下外套,看着餐桌上已经上了一半的菜:“我能吃吗?”
“嗯,坐吧。”
邹北期大有一拳打在棉花上之感。
他怎么能这么幼稚?衡时都不在乎他的小学生把戏。
衡时没急着在餐桌旁边坐下,而是进厨房替邹北期打下手。他平日里不沾家务,能做的事不多,顶多就是递东西和端菜。
“保姆呢?”
“她家里有急事,我让她回去了。”邹北期拦住衡时准备摸菜刀的手,“我来。”
“我会。我在实验室做过很多切片,切过很多东西。”
“……好。”想来也对,在实验室工作的人大都心细,不会随随便便切到手。
衡时切出来的马铃薯片出乎意料地很不错,薄厚相近,不说没人会看得出来是新手。“你挺适合做这个。”
“是吗。”
对话陷入停顿,取而代之的是食物落进油锅被翻炒的声音。一直到最后一盘菜上桌,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衡时才毫无预兆地开口:“我猜到你不会来。”
邹北期夹菜的手一顿:“然后?”
“但我还是定了位置,我想你万一真的心软来了。我是刚刚才在楼下打电话取消的。”
“所以,让你失望了吗?”
“没有。”衡时迟迟没有动筷子,“我只是很失落,你成功了,期期。”
“没有输赢,我不是在和你玩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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