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理由拒接,也没有资格拒绝。
可是,与以往不同的是,林苍徹的这句话用的是恳求的语气,这就意味着,他将选择权交到了对方手里。
晓免孑有留或不留的自由。
与林苍徹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以来,这是第一次,他感觉到自己有了选择的权利,并且,这权利足以左右对方内心深处的感受。
“我不走,”晓免孑柔声地回应道:“我只是去洗漱一下。”
“嗯。”
林苍徹点了点头,往下躺了一点,像一个万般听话的孩童。
晓免孑独自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双手撑在水池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脸颊依旧泛着红润,眼睛里却是一道忧惧。
他非常坚定地在自己的眼睛中看到了连藏都藏不住的惶恐,心脏猛烈的跳动,使他无法正常地进行任何行动,他只能站着,撑着自己的身子,久久地站立着。
五分钟过去了,为了不让外面的人起疑,晓免孑拧开了水龙头。
已经没有闲暇去调整水温的他,直接将冰冷的自来水拍到自己的脸上。
刘海很快被打湿一片,还有衣襟,晓免孑再次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如此狼狈。
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当食指触到毫无知觉的双唇时,他才突然感受到刚才那一个吻的触感。
就像从水管中直接流出的水一样冰冷,林苍徹的嘴唇,是真的没有丁点温度。
——“能不走吗?”
脑海中想起黑暗中的那句话,晓免孑的心突然抽动了一下,他快速掏出手机,颤颤巍巍地在对话框里打下一行字。
【不是兔子:Hermann,你有跟人接过吻吗?】
重新返回房间时,床上的人已然熟睡,晓免孑从另一侧上了床,他看不大清林苍徹的表情,只是知道这个人是真的累了,就连将他手中拽着的被角抽出也丝毫没有反应。
看来晴姨说的没错,林苍徹确实喜欢贴着床边睡,可是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晓免孑有些纳闷。他贴着另一端的床边观察了好一会儿,便不知不觉地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床上已经只剩晓免孑一个人了。他长吁一口气,由衷地感谢林苍徹主动避免了一段尴尬。
“晴阿姨,徹哥呢?”
晓免孑自认起得不算太晚,可依旧没在楼下看到林苍徹的身影。
“刚刚公司派车来,把他接走了。”晴姨一边给他张罗早饭一边说。
“公司?”晓免孑立刻掏出手机,既没有来自章成的短信,也没有任何未接来电,“可是,徹哥今天没有通告啊。”
“好像是公安局来了人,让小徹去配合调查。”
“公安局?!”
晓免孑一愣,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林苍徹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交了税。
“说是那个威亚查出些问题。”晴姨出乎意料的冷静,还给晓免孑递上了一杯热咖啡,“你要加奶和糖吗?”
“威亚有问题?”晓免孑心思不在咖啡上,急切道:“你的意思是,威亚被人动过手脚?所以说那次事故不是意外?”
“也许吧,”晴姨将糖罐放在桌上,说:“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如果真的是有人动了手脚,警察一定会查出来的,放心吧。”
虽然赞同晴姨所说,在真相查出之前谁也无法定性,可晓免孑怎么也淡定不下来,如果真的是有人蓄意想让林苍徹受伤,那到底是什么人呢?是对家还是黑粉?又或者根本与他的身份无关,是他在生活中得罪了什么人?
晓免孑千思万虑,却全然没有头绪,他只知道,若真的故意为之,不能排除那人也许是冲着林苍徹的命来的。
这他妈的是谋杀!
想到此处,晓免孑拿起外套,就往大门外跑去。
第16章 手脚墙角
一路赶至公司,刚进办公室,便看到章成坐在会客间门口的沙发上,看到晓免孑火急火燎的模样,低头瞧了一眼表后,说:
“你可真行。”
章成自然将晓免孑的姗姗来迟认作是迟到,并附送他一个朽木难雕的眼神。
“成哥,徹哥呢?”晓免孑懒得解释,喘着粗气问道。
章成指了指旁边的门,没有答话。
“听说威亚被人动过手脚,是真的吗?”
“不知道,”章成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说:“节目组说那天上午停过一次电,后来发现监控一整天都没在工作。”
“哪有这么巧的事?!”晓免孑恨不得马上冲进会客间直接问警察情况,他贴在门口听了半天,无奈隔音效果太好,什么也听不见。
“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章成瞪了他一眼,说:“我正烦着呢,也不知道谁把这个消息给泄露出去,现在后援会又开始闹起来了。”
听到这么说,晓免孑立刻打开微博。
果然,林苍徹的名字又挂在热搜上。
“林苍徹被警方带走(爆)”
“操!这他妈谁……”
晓免孑很少在公共场合爆粗口,更何况还是在章成面前,可他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举起手机摆在章成面前,“成哥,你看……”
“在撤了,”章成依旧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机,就好像知道晓免孑在给他展示什么,皱眉道:“五分钟之内。”
虽然坚信章成的能力,但这一行断章取义的话一秒钟没消失在热搜榜上,晓免孑便多一秒钟的焦躁。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会客间的门终于开了,三名民警从里面走了出来,晓免孑立刻迎上去,到跟前时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警察同志辛苦了!”
还是章成老成持重,依次跟民警握过手后一路护送进电梯间。晓免孑知道自己就算跟着也是多余,立刻返回会客间,恰好看见林苍徹正单脚站起努力地够衣架上的大衣。
“徹哥,我来!”
晓免孑大步跨了过去,将大衣取下,又小心翼翼地为他披上。
“谢谢。”
林苍徹对他微微一笑,右手扶着他的胳膊,似乎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晓免孑身上。
这样的距离,突如其来的香味,让晓免孑猛然想起了昨晚的事,他知道林苍徹正看着他,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敢与他对视,只能假装认真地看着地面,慢慢将对方扶到轮椅上。
“你怎么来了?”林苍徹整理好衣服说。
“我……”晓免孑赶紧言归正传,“对了,徹哥,那天的威亚真的被人动过手脚吗?”
“我不知道。”林苍徹看起来比晴姨还要平静,“刚刚警察问了我当时的情况,我如实说了,没发现异常。”
“难道没有发现跟彩排的时候不一样?”
林苍徹摇了摇头,说:“没注意,工作人员帮我穿的。”
“那警察发现了什么?”
晓免孑现在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急,仿佛只有自己在在意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像极了多管闲事的太监,意识到这点的他语气也变得不好起来。
“因为节目组涉及到保险赔偿的事,在鉴定的时候发现钢丝断掉的截面有些异常,所以联系了警方。”林苍徹依旧神色怡然,慢条斯理地说:“刚才警察也没有跟我透露太多,只是问了我一些问题而已。对了,你饿了吗?在这儿点外卖还是回家?”
“……”
现在是时候讨论饿不饿的问题吗?!
晓免孑实在是忍不住了,望向别处深深地喘了一口气,随即两只手突然扶住轮椅的左右把手,在林苍徹面前蹲了下来。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林苍徹下意识往后靠了靠,可面前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晓免孑的蹙眉凝视,竟让他的心跳乱了节拍。
“怎么了?”
见他半天不说话,林苍徹眨了眨眼睛。
“徹哥,我希望你清楚一件事,”晓免孑叹了口气,低下头后又再次抬起,“如果威亚真的被人动过手脚,那个藏在暗处的人保不齐还会再次伤害你。现在连警察都已经介入了,这不是闹着玩的,这关系到你的生命安全!你明白吗?”
林苍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甚至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只是久久地平视着眼前的那双充满着诚挚的眼睛,最终如镜面反射一般,也还给了对方一脸认真。
“嗯,确实不大好。”
他说,又轻轻拍着晓免孑的肩膀。
看样子总算听进去了点,晓免孑点点头,“这就对了,一会儿我问问成哥,有没有什么安保对策。”
“我是说你的脾气。”
轮椅上的人欢畅地笑出了声,晓免孑一愣,下一秒便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并后退了两大步。
“我……徹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担心我,我知道。”林苍徹自然而然地接起了他的话,“谢谢。”
“不,不客气。”晓免孑僵硬地回应着来自林苍徹从前稀少而如今泛滥的谢意,还不忘强调一句,“任谁都会担心的。”
林苍徹轻笑了两声,说:“走吧,我想了一下,还是回家吧。”
“好。”
晓免孑赶紧推起轮椅,朝外走去。刚出门,便看见了去而又返的章成。
章成:“对了,小晓,人事找你,你去一下。刚好我跟苍徹有点事儿要谈,一会儿你再过来接他。”
“好的,成哥。”
一时不知道是真的人事找他还是章成有意将他支走,但听到“人事”这两个字,晓免孑心中还是暗暗激动起来,或许有关离职,当他满怀期待地来到人事部时,却看到一个意外的身影。
于萱萱,柯嘉棋的经纪人,一位长相温柔行事却雷厉风行的职场女霸王,在圈内以从不按章程办事而享有盛名。
于是成为了章成的头号劲敌。
晓免孑从未与此人打过交道,自然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房间,刚准备道歉离开,可还没转身便被叫了回去。
“你是晓免孑吧,是我找你。”
“于……于老师,你好。”
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晓免孑只好先礼貌开场,慢慢地将脚步又挪回房间。
“叫我萱萱吧,我也大不了你几岁。”
坐在沙发上的于萱萱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顺势又捋了捋自己的一头长发。
“萱萱……姐好。”
晓免孑权衡了半天,隔了一人的空位,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了下来。
“我们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吧,”于萱萱笑了一下,却没有给她的语气渲染出轻松的气氛,每个吐字都十分庄重且认真,“听说你打算离开林苍徹了,要不要考虑一下,来我们这。”
晓免孑一时没反应过来,嘴巴下意识张成一个大大的“O”。
“柯嘉棋最近想换个助理。”于萱萱补充道。
“不是,我……”晓免孑顺了顺对方的诉求,搞清楚逻辑关系后,努力解释道:“可能萱萱姐您不是很清楚,我是想离职,就是不干了……不是因为徹哥……我跟徹哥没有什么矛盾,是我,是我个人的问题……”
“这些照片和视频是你拍的吧?”
于萱萱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林苍徹超话里的相册,一些舞台照、生活照(真伪皆有),还有各种小视频。
“是,是的。”晓免孑点了点头,这些照片和视频都是他做助理期间被林苍徹要求记录的,并用官方ID和好几个粉丝的马甲发布。每一张照片每一个视频,都在林苍徹的指点下,修图剪辑,将他大学里所学的专业知识用到了极致。
“目前柯嘉棋身边刚好缺这样一个会做宣传的助理,如果你不打算跟林苍徹继续工作,我们这边诚意地邀请你。”
她居然用“诚意”和“邀请”这两个如此有重量的词,自己明明只是一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小助理,却让晓免孑产生了一种被猎头公司看上了的错觉。
不过,对方也确实正在做着“挖墙脚”的事。
第17章 早就忘了
“那个……萱萱姐,”晓免孑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问:“这件事成哥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于萱萱很快便答道,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是这样的,”晓免孑维持着镇定,“我是单纯的不想再做助理这份工作了,并已经跟人事提过离职。目前因为徹哥的身体情况,我也许还会再工作一段时间,但离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所以无论如何,还是感谢您的邀请,十分抱歉。”
“是么,”冗长的一段话,于萱萱似乎完全没听进去,表情带着明显的怀疑,笑道:
“林苍徹的个性我也算是略有耳闻,他每一任助理都干不过两年。我的意思是,助理这份工作也许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痛苦,要看跟谁了。”
见晓免孑一时没有说话,她又换了个稍微亲切的语气,道:
“柯嘉棋是新人,我带了他一年,知道他的实力,更清楚他的为人,他是个随和的人,也好说话。另外,年龄上,你们也比较相近,会更好沟通。最重要的是,待遇这方面,一定不会亏待你。”
过了好一会儿,晓免孑才开口说道:
“其实,徹哥对我挺好的。”
他也不知道此时为何要撒这样一个毫无说服力的慌,但话已出口,只能坚持到底。
果然,于萱萱的脸上展现出一个万分敷衍的笑容,手机刷开一个二维码递到晓免孑眼前,说:
“没关系,不急,你先加一下我的联系方式,考虑好了再跟我说。”
从房间里出来,晓免孑的步伐几乎没有停,他甚至没有走去电梯间,而是直接拐到一个僻静的楼梯口,就地在台阶上坐下,宛如刚跑完一个一百米冲刺,脑内有些缺氧。
他也不知道刚刚自己哪来的勇气,在于萱萱跟他交换联系方式的时候,他拒绝了。
说实在的,作为一名设计专业的优秀毕业生,如果不是因为林苍徹,他怎么也不会选择艺人助理这份工作。
如果不是因为林苍徹。
如果不是因为林苍徹……
晓免孑在心中暗暗思考着,这两年间的意义,因林苍徹起又因林苍徹灭。重要的不是这份工作,而是他这个人。所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于萱萱的提议。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晓免孑立刻掏出,发现消息来自那个心形的图标。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你恋爱了?】
关于接吻的问题,Hermann没有回答,而是抛出了一个十分尖锐的疑问。
【不是兔子:没有没有,我并没有谈恋爱,只是随便问问。】晓免孑立刻解释道。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恋爱不是谈的,而是陷入的。】
【不是兔子:陷入?】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对,陷入。不知不觉当中。】
晓免孑突然想起在车上自己主动的那个吻,他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到底是抱着怎样的的心情去做了那件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不知不觉,不知不觉又深陷其中。
……不对!
晓免孑猛烈地摇了摇头,他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突然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的细节。在他低头看向林苍徹的那个瞬间,他强烈地感觉到了林苍徹的需求。
虽然他当时双目紧闭,可就像是从身体的某个说不清的器官中发出了无声的信号,而这个信号又正好被晓免孑所接收到。
他觉得林苍徹想要,想要得到一个吻。
这并不是自作多情,也不是推卸责任。
晓免孑仔仔细细地将那时所发生的一切理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最终依旧得出这个结论。
——是林苍徹,林苍徹发出的指令。
这就是为什么晓免孑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实感,就像是被操纵了的机器。这也是为什么当他反应过来时,眼中会充满着恐惧。
是习惯,他害怕了。
两年间,“言听计从”这四个字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身体里,是林苍徹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对方需要什么,是林苍徹一个皱眉他便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是林苍徹就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也能在第一时间满足对方的所有需求。
这个吻之所以没有任何温度,是因为并非来自自己的欲望,而是在履行一个职责。
就跟帮他买杯咖啡叫份外卖一样。
对,一定是这样。
晓免孑解了一直萦绕在心中的疑惑,却并没有豁然开朗,他想了想,又按下键盘。
【不是兔子:你会亲吻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吗?】
几乎是0.5秒后,得到了答案。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不会。】
Hermann的斩钉截铁倒让晓免孑羞愧,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一个轻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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