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鹰:天塌地裂!
小孩子们欢乐的去拿玉米,土御门伊月示意小纸人也一并跟去,让小孩子们拿了玉米去玩新买的爆米花机。嘱咐完,他重新端起那一叠鲜肉,来到已经懵逼的雪鹰面前。
雪鹰双翅展开扑在猫窝里,怎么看怎么蠢兮兮。
“不吃吗?”肉都是切好的大小,十分新鲜,土御门伊月拿起来喂他,“刚才的话请别在意,如果不想说出身份也没关系,等伤养好了,你就飞走吧。”
雪鹰歪头打量他,不明白这个人类想做什么,是伪君子还是真的不动心?
雪鹰的传说流传于妖怪和人类世界,过去的诸多时代里,时常有人类想捕捉一只雪鹰,送信给几十年前的自己。这可是掌握历史先机的优势,没有几人不垂涎。雪鹰也并非从不送信,他们虽号称冬神信客,其实早就不再负担相应的任务,而是退守雪之乡,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偶尔有年轻的雪鹰心高气傲,会飞出他们的故里俯瞰人间,一些被人类捕捉,一些被人类触动,无一例外都没有回来过。恋慕人类的雪鹰怀着炽烈的心情,便能将霞雾披在身上,送出单程的信件,却就此停留在那个时空中沦为一只普通的妖怪。
……真是傻子一样的做法。
雪鹰吃完一碗肉,十分惬意。他微眯着蓝眼睛,忽然看到少年手上那些红点和轻微的划痕。他记得昨天夜里,就是这双手将他从灌丛中解救出来的,所以他侧过有些弯曲的尖喙,在那只手上轻轻蹭了蹭。
土御门伊月反过来挠挠雪鹰的胸羽,惹得雪鹰惬意地挺起胸脯,喉咙里发出轻微的鸣声。他笑了笑,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小傲娇,其实意外还挺好相处的。雪鹰大概是不常接触人世的种族,故而身上格外有一种雪般的洁白和纯粹。
“你好好休养,需要什么就跟纸人说。”他留下一句话,起身离开房间去找那群小孩子去了。
雪鹰伸长脖子看着他离开,彻底看不到之后又慢吞吞缩回头,无聊地啄啄猫窝边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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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御门伊月上午去一趟店里,下午的时间是空出来与万叶先生他们的约。知名画家雪村斋将在本月举行画展,前期会邀请朋友们先去,也算是在各界扩大一下影响力。
说来也巧,北条早叶看似吊儿郎当,其实还算是雪村斋的入室弟子,他们的画廊也特意收了一副老先生的画,这一次自然也受到邀请。土御门伊月跟几个朋友商量过,结伴前去,顺便带上夏目。
他希望夏目能够看到这世上许多精彩的东西,这些东西以后将成为这孩子的宝物,让他能够自由的决定自己人生的方向。
夏目这段时间在庭院里玩,已经稍微放开了一点,面对生人也没有那么局促。歌仙万叶听土御门伊月说过之后就很喜欢他,这次还给他带了一本入门的歌集,装帧精美,目前市面上已经绝版。
“万叶先生,谢谢您!”夏目仰起头道谢,歌仙万叶笑着摸摸他的头。旁边的鹤桥导演也不甘寂寞,他送了一只美国产的钢笔,他的弟弟鹤桥光咏则带了一盒国外的手工糖。夏目认真地一一道谢,这是他人生头一次收到这么多礼物,伊月哥说因为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所以都可以收下的。
“有空来我的片场玩啊。”鹤桥导演哈哈笑道,“想当小童星也没问题。”
夏目没有那个想法,他跟着几个人,听他们谈论艺术、美学、人文,虽然有一些听不懂,但他能感受到流淌在这些人字里行间的那种灵动的美感,幼小的心灵深受触动。
万叶先生很温和,会给他讲绘画的基础理论;鹤桥导演见识广博,历史背景信手拈来;光咏哥意外的会画两笔漫画,画展开始前,他就蹲在那里教夏目画卡通头像,一点也没有大明星的架子。
土御门伊月约他们去山上的弓道场,那原本是他名为“幽谧竹林”的结界皮肤。
夏目看着鹤桥光咏笔下那些可爱的头像,他自己也在旁边画了一个自己的,四个头像一起并列,鹤桥导演的头像有点点胖。
他忍不住偷偷笑了。
第85章 雪国书(六)
雪村斋,幼名彦五郎, 画坛传奇。
相传他从幼时开始学画, 数十年来凭借天资和勤奋创造了惊人的成绩。他的《破墨山水》与《波涛残月间》曾拍出天价, 尤擅雪景飞鸟。近些年寿限将至身体不佳,已经很少在人前出现, 有人隐晦地说这一次的盛会,恐怕是老先生故去前的最后一次。
土御门伊月一行进了画廊,北条早叶特意跑过来, 向土御门伊月低声说了几句。
“老师想见见伊月先生, 问一问……鬼神之事。”
土御门伊月倒没想到还有这件事, 得到许可后,领着几个朋友和夏目一起前往。画廊后有休息的房间, 雪村斋就留在这里, 见一见关系较好的各界朋友, 不过也不能太多, 他的身体状况确实很糟。
北条早叶在前打开门,土御门伊月走进去。房间里洒满阳光, 年迈的画家坐在一张躺椅上, 见他进来, 立刻微微直起身想坐起,土御门伊月急忙制止,自己坐到了他身边。
“你就是早叶的朋友吧?早叶给你添麻烦了。”雪村斋微微含笑, “我也听早叶说了很多有关你的事情,我想, 深埋于我心中多年的某个疑惑,恐怕只有你能为我解答。”
土御门伊月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人死之后是有魂灵的,这我知道。”雪村斋慢慢说道,“可魂灵会不会留在人类身边呢?还是……会入轮回呢……”
“都有可能。”大佬慎重道,他与冥界的鬼使们关系非常好,知晓他们对灵魂的管理其实并没有那么死板。
听到这个回答,雪村斋微微地笑了。他曾经就这个问题问过阴阳寮的阴阳师,那些阴阳师只是模糊地说不入轮回就会变成恶灵,可那个人生前那么骄傲又积极的活着,怎么会变成恶灵呢?
“那么,我的身边有没有魂灵呢?”他轻轻问道。
土御门伊月肯定地摇头,他并没有任何感觉,开了灵视也一样。
“灵魂不在您身边,可能有两种情况。”土御门伊月说道,“一种是已经轮回涅槃,成为世间形式不定的某种生灵;另一种,则是因某些奇遇承担了特殊的职责,不入轮回,却也前尘尽忘,等同新生。”
后者的典型代表是鬼使白。
“是么……也就是……找不到了吧……”
“……是。”
雪村斋的情绪眼看着低落下去,他靠在躺椅上,失神的看向窗外。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积雪被日光照耀着,很快就会融化。这样的天气总让他想起很多年前,当他还是个年幼的孩子时所看到的景象。那时候他的哥哥牵着他的手,教他画梅花,一点点殷红绽放于纸面,窗外的旷野上是纯粹无瑕的白与光。
业界都说雪村斋的雪景画得宛如神造,他笔下的雪是有温度的雪,是饱含思念的雪。他能从冬初一直画到冬末,却从不肯画昭示春来的梅花。
“那时候,我的兄长在神户。”他慢慢说道,“他一个人打四份工供我去画室学习。”
“好多人说我的画有许多留白,其实那是我少时养成的习惯,吝惜笔墨,这些都要花钱来买,我舍不得为兄长增添负担。”
“其实我书读得不是很好,也不喜欢文字。但我喜欢读兄长的信,他实在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却放弃了自己的学业供我画画,他说我将扬名日本。”
“我做到了,可是……他却不在了……”
土御门伊月默然,雪村斋在他的自传等书中屡次提及这件事,这是这位画家此生最为悲痛之事。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焚烧了厂房,成品与半成品尽数焚烧殆尽,十余名工人葬身火海,雪村斋永远失去了他的血缘长兄。
等兄长归来的他只收到了一些零碎的杂物——几个署了名的烧过的信封、旧得厉害的背包,还有隔几日从邮局翻出的书信。
信中开篇写道——
【我窗前,神户的梅花将要开了,让我想起你幼时仰起脸向我笑的样子……】
“虽然知道这个请求很冒昧,能不能……能不能请你……”雪村斋几度哽咽,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这一刻却像个孩子一样抽泣着,“我有兄长生前的亲笔书信,能不能请你帮我稍微找寻一下……就算找不到也没关系……”
“我真的……很想念他……”
土御门伊月比谁都清楚这只是无望的找寻,生死之隔犹如天堑,然而他仍旧点头应允,愿意尽最大努力完成这个复杂的仪式。
“谢谢……万分感谢……”
仪式十分繁琐,土御门伊月让夏目他们先回去,自己留下来忙到深夜。尝试了种种办法都宣告失败后,雪村斋主动终止,他撑着苍老疲乏的身体,一定要向土御门伊月鞠躬道谢。
“我时日无多,这样一来,正好也安心上路。”他道,手中拿着兄长当年的书信。
“我会带着这封信,一直到坟墓里。希望来世,我来做兄长的兄长,保护他,供养他,就像他曾为我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