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追云深吸一口气，抬手在他脸上糊了一下，“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涂山遇眼疾手快将他拉住：“家里有阿姨。”
“阿姨手艺没我好。”白追云说。
“可是……”
“你再可是我会忍不住想赶你去睡沙发。”白追云望着他，一字一句说。
涂山遇：“……辛苦夫人。”
白追云盯着他看了半晌，没忍住，上手捧住他脸用力揉搓：“早这么听话我也不用生气了！”
涂山遇被他捧着脸都变了形，也不敢反抗，只含糊不清说：“仅此一次，下次再也不犯。”
望着他那双写满真诚的眼睛，白追云哪还能有脾气？
他吐出一口气，继而凑上前在涂山遇嘴上嘬了两口：“现在起，你给我卧床休养至少两天，我去给你炖点补血的膳食。”
“好。”涂山遇现在是有点儿虚，所以白追云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打开房门，白追云就看到在门外徘徊的涂山晏，涂山晏身上的仙气他自然也能察觉出，离得近些，仿佛都能感受到沐浴在仙气中的飘飘欲仙。
但理性压过了他身体上的愉悦，他看着涂山晏的表情有些冷淡，声音也淡淡的：“你有何事？”
“我……在下想探望少君，不知是否方便？”涂山晏从小被放养着长大，在族群中虽不被欺负，但也受过不少白眼，哪怕他看得出白追云只是一只修行千年的妖，可这位身上的气息多是属于涂山少君，他自是不敢造次，且态度也摆的很恭敬。
白追云本来是想拒绝的，但见涂山晏态度毕恭毕敬，规规矩矩的连头都不敢抬了看他一眼，再想着涂山遇对涂山晏态度也算和蔼，遂改了主意：“进去吧，不过不要说太久，他还需要休息。”
“是。”涂山晏应道。
房间里涂山遇已将两人对话听清，故而涂山晏进来也不意外，涂山晏进房间后就是一个大礼参拜，而且比起被唤醒那会儿，现在他明显是有些激动的。激动归激动，却也很规矩地没有偷看。
涂山遇让他起来后才问：“你见过本君？”
涂山晏小鸡啄米点头：“晚辈年幼时有幸见过少君一面，少君风采，晚辈至今记忆犹新。”他说这话并非恭维，而是狐族人人皆知的事实。
只是，为何如今少君是凡人身？
似乎是察觉他的疑惑，涂山遇简单解释：“本君下凡历劫，因意外元神苏醒，待功德圆满，再回仙界。”
“原是如此。”涂山晏得到回答松了一口气，少君不是为人所害就好。
松完气，他又有些踌躇，欲言又止。
“你有何事，但说无妨。”涂山遇道。
涂山晏面上略带尴尬，他小声说：“少君，我如今修为大跌，恐无法破界壁回去仙界，烦请、烦请少君相助。”
“原是这事……”涂山遇其实也有许多疑问，倒也没急着探明实情，而是道：“三千年前三界分离，此界为凡界，天道庇佑，界壁轻易不开，你可暂且在此界修养数十年，待我功德圆满回归时，与我一道回去。”
涂山晏闻言大喜：“多谢少君。”
涂山遇看着他的脸色，朝他抬了抬手：“你且过来一些。”
涂山晏恭恭敬敬上前，又恭恭敬敬奉上一只手。
“你内丹呢？”涂山遇手指搭上涂山晏的脉，查探后问。
听到这问题涂山晏嘴里就发苦，他现在内息很乱，主要内丹虽然已经拿回，但内丹中的真元被耗尽不说，还沾上了那只妖狐的气息，以至于他现在捧着自己的内丹简直嫌弃到不行。
涂山遇看到他拿出的内丹后也沉默了，少顷，方问：“你内丹为何在那妖狐体内？”
“……此事说来话长，也是我那时年轻气盛，交友不慎，方着了道。”涂山晏想到当初的自己，简直想穿越回过去扇愚蠢的自己两耳光。
“你可坐下细说。”涂山遇手往旁边椅子上一指。
涂山晏道了谢就欲坐下，正这时，门被轻敲了两下又推开，他又赶紧站起，朝来人，也就是白追云抱拳行礼。
白追云挑了下眉，道：“不必多礼，坐吧。”
涂山晏没敢坐，他见白追云和涂山遇姿态亲密，一时有些拿不住他的身份，生怕态度出错了惹得涂山遇不快。
“他是我夫人，姓白，你唤他白少君即可。”涂山遇本来想说唤他“夫人”的，但一想，此处也不是仙界，唤男子也不宜以“夫人”称呼。
“叫我白先生就行。”白追云无奈捏了捏他手指，“夫人”称呼不可，“白少君”难道又是什么正常称呼？
涂山晏本来到嘴边的“白少君”又咽了回去，他看看白追云，又瞅瞅涂山遇，在得到涂山遇肯定后态度恭敬称呼一声“白先生。”
“在人界不用这般多礼数。”白追云笑道，而后将端来的汤盅盖子打开，顿时飘出一阵浓郁的香气。
“这么快？”涂山遇看见汤盅里的鸽子，汤里还有灵泉水的味道，可他没记错的话，他家夫人进厨房还不到二十分钟才是，用法术了吗？
“叶江川一早就吩咐厨娘炖上了，我添了些材料。”该说不说，虽然涂山遇很难将叶江川当成父亲，但叶江川这份拳拳爱子之心是体现的明明白白。
白追云舀了一碗汤出来放凉，转眼就看到涂山晏眼巴巴看着，察觉到他目光，赶忙将视线收回，垂下眼睫，耳朵都红了。
意外的腼腆啊，白追云和涂山遇交换一个眼神。
“楼下厨房还有半盅，厨娘已去休息，你去喝了再上来。”沉眠三千年，估计是饿惨了。
第116章 涂山晏（下）
涂山晏确实饿惨了, 他的内丹现在不能给他提供力量，纵然身负仙骨，可修为已经跌到与凡人无异, 是以他需要补充额外的能量来填补。
半盅鸽子汤连同鸽子包括骨头在内全部进腹，非但没有饱腹感, 反而被勾起食欲，腹中轰鸣声响到二楼的白追云和涂山遇都能听见。
白追云下来时涂山晏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把自己埋进去, 白追云没嘲笑他, 而是给他又拿些吃食, 其中就有一个大蛋糕，虽然已经做好一天，但放在冰箱，也还算新鲜。
一直到天快亮时，涂山遇已经睡了一觉, 涂山晏才勉强果腹。
也终于有时间将他的过去讲述给涂山遇听。
要说涂山晏倒霉吧也是真挺倒霉，自出生就没了父亲，摊上个恋爱脑的母亲，长辈不苛待他, 但也没有正眼看他，好在他身上血统还算纯正, 即使丢在一旁不闻不问也不会如人族一样会被衣食住行困扰。
总体来说, 他的童年不算幸福，但也没那么差。
因为父亲是人族, 又不是个好人，起码对自己母亲而言, 是属于背叛者，他会因身上属于父亲身上的一半血而觉得羞愧, 所以长大后一直在外游历。
他结识了很多妖族和人族，见识到了人心险恶，自以为已经能够看透人心时，遇到了一只“心、地、善、良”的红狐——红袖。
红袖，也就是涂山遇和白追云所知道的涂山烟离，原是山里一只平平无奇的小狐妖。
那时有妖作恶，人族修士便进山收妖，红袖一家成员颇多，也有行凶作恶者，在修士进山后反击杀了人，遂双方成了不死不休局面。
人族势大，红袖一家几乎被斩尽杀绝，红袖运气好，因在外逃过一劫。
涂山晏遇到她时听了她的灭族之祸只觉人族欺人太甚，原想助她为族人报仇，但她说他是仙狐，不该加入其中，以免影响修行，他要坚持，仍被她劝下。
那时他对人族印象极差，加上红袖又表现十分可怜无助，偏偏她都如此了，还想着将误入山林的人族孩子从狼口救下送回，便是纯纯的以德报怨，很是让他受到触动。
怜悯心起，他越发想帮助红袖，但他家底不丰，也没甚好法器，便在红袖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取出了自己的内丹。
涂山狐族的内丹能让普通小妖的修为得到极大提升，他思忖着将内丹暂借给红袖，应能助她报仇，而借内丹也无需他动手，两全其美。
然而最终他等来的不仅是红袖报仇，还等来了一群试图饮他血、啖他肉、抽他骨的贪婪的妖怪，起初他没有将此事和红袖联系到一起，直至他因失去内丹渐渐不敌众妖时，红袖突然出现并在背后捅了他一刀，而那些围攻他的小妖皆称她为王，他才意识到从头到尾都被骗了。
幸而他虽识狐不清，天道却也给他留了一线生机，这一线生机就是源于三界分离，他远离族中，拼着最后一丝力量调动红袖体内他的内丹为他争取了时间，红袖追上他前，他已被迫陷入沉眠。
三千年时间，红袖没能炼化他的内丹，却也将内丹中的力量耗得所剩无几，他需先将内丹中属于狐妖的气息抹除，再重新蕴养。
听完他的陈述，涂山遇和白追云都陷入了持久的沉默。
沉默之后，白追云先开了口：“你是不是蠢？”内丹这种无论于妖还是于仙而言都是最重要的存在，他竟然主动将内丹外借。
“内丹被骗，被众妖围攻还能活下来，你可真是命大。”就连涂山遇，都没忍住感慨，说感慨夸张了，他真实是想说涂山晏蠢。
涂山晏羞愧地低下头，脸涨得通红，却一句不敢辩驳。
“晚辈知错，下次绝不再犯。”他讷讷道。
“还有下次？”涂山遇声音一愣。
涂山晏听出他话中怒其不争，赶忙摆手：“没有没有，绝不会有下次！”
涂山遇深吸一口气，只觉这没爹养没娘疼的小狐崽糟心，干脆从储物戒中摸出灵石抛给他：“拿去好好去一去内丹上的浊气和妖气。”眼不见为净。
涂山晏手忙脚乱接住，继续羞愧：“是，是，多谢少君。”
把人轰走后白追云才看向涂山遇，却见他已经收起表情，但眼底还是能看出淡淡的郁闷，好笑道：“他遭遇虽惨，好歹捡回一条命，而且借内丹此举虽鲁莽，出发点却是好的。”
“出发点是好，但就是脑子不好。”涂山遇评价。
白追云哭笑不得：“吃一堑长一智，相信经历这一遭，以后他能多长个心眼，不会那么容易受骗。”
涂山遇轻轻哼一声，跳过涂山晏话题，声音微冷道：“让龙符把红袖留给我。”他们一族的狐崽可以善良单纯到笨，可以被人骗，但绝不能被欺负到险些丢掉性命。
涂山遇被白追云和叶显臻、叶江川父子强行要求在床上躺了两天，期间补汤不断，好像恨不能让他立刻将失去的血补回来。
现实当然不可能，即使不愿喝，也只能顶着三人关心的目光喝。
比较好的大概是涂山晏，他还能跟着蹭上一二三四顿，于是仅仅两天时间，涂山晏整个就肉眼可见的面色红润了起来。
涂山遇终于被允许下床后直奔处理局，失去涂山晏内丹的红狐红袖再不审就要嘎了，为让她活着等到涂山遇审，龙符还肉痛地给她喂了颗续命丹药并一颗化形丹。
……涂山晏被召唤醒来后怨气之深，下手一点没留情，直接废了她半条命，这还是他修为不足，要是再足一点，当场就能没。
不过他现在挺庆幸没直接把红袖弄死，不然他家少君想审讯还审不了。
红袖被带到了审讯室，也不知之前龙符是怎么折腾她的，她如今完全一副疯癫的模样，头发全白，发质比枯草还不如，她用这毫无光泽的头发将脸遮住，是以涂山遇一眼还没看清她的模样。
龙符扬了扬唇角，意味深长道：“世间女子皆爱美，妖也不例外。”
“你做了什么？”白追云问。
龙符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回答：“也没什么，就是在关押她的单间放了几面镜子而已。”
白追云：“……”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涂山遇倒觉得龙符难得干了件大快人心的事，涂山晏也一样，他所认识的红袖就是个非常漂亮的红狐狸，她在讲述她家族时也常常提及她为族中最俏一事，还因生得俏颇受父亲母亲喜爱。当时他听后只有艳羡，羡慕她父母对她喜爱，没太在意其他，现在一想，当时她应该是为自己容貌而自得的。
而如今的红袖……白发下容颜不复，脸上褶子比百年老树的树皮还深还多，眼皮耷拉，用人类眼光看，简直就是活了两百年的老妖婆形象，出去能把小孩吓哭。
“涂山晏，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红袖嗓音苍老嘶哑，她一张嘴，却是连牙齿也不剩几颗，边喊着她还边往涂山晏面前爬，企图抱住涂山晏。
涂山晏心情复杂之际，却见银光一闪，继而是红袖的惨叫。
一条手臂落在地上，落地后由人手变成狐狸的前肢，断口处有冰霜覆盖痕迹。
涂山晏眉心一跳，望向身畔下手毫不留情的少君，正欲开口，就见少君手臂一抬，一根比发丝还细上许多的细针出现在他手上。
“遇哥，这是什么？”白追云能感觉到细针上不详的气息，隐隐还有些熟悉。
涂山遇回道：“魔鬼藤。”
早在对付竺苍行时白追云已经知晓魔鬼藤，此藤依附活人而生，只要活人心中有恶，它便不死不灭，人如此，仙狐亦如此。
涂山晏自是也知魔鬼藤，正因如此，他的脸色才骤然难看，再望向红袖的眼神已不再复杂，而是如淬了毒一般，咬牙切齿道：“你简直冥顽不灵！”
“哈……哈哈……成王败寇，今日是我输了，我认！”红袖不复之前装出的模样，整只狐变得嚣张又癫狂，大抵是知道大势已去，干脆不再挣扎。
“就凭你，也敢称王？”涂山遇冷声道。
红袖浑浊双目看向他，看向他后心中好容易压下去的仇恨又滋滋冒了出来，她愤恨道：“你究竟是何人？我与你有何仇怨？”
被抓后的两日里，她将这一年来的事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捋了一遍，捋完后发现诸如竺苍行被发现异常、王欣雨进入处理局视野、羬羊获救、海市异兽蠃鱼被杀、穷奇被抓等等背后都有涂山遇这个人类的影子，越是想，越是不安，尤其最后白此用涂山遇鲜血和魂魄唤醒涂山晏，他没死就罢了，甚至被唤来时短暂恢复修复，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让她和白此的多年计划彻底功亏一篑。
涂山遇……他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何人你无需知晓，至于你我之间恩怨，便是从我出生起就已结下，你与涂山祈女换我命格，今日便是你们的报应。”涂山遇望着她的眼神平静无波。
一旁涂山晏听得愣了愣，旋即恍然：他们少君是下凡历劫，哪怕转世后是凡人之躯，那也非是普通凡人，打主意打到他身上，还将他命格换走，这妥妥是上赶着寻死吧？
第117章 妖狐红袖
“搜魂还是你如实交代？”涂山遇没兴趣给红袖解释, 涂山晏则是被叮嘱过，下凡历劫的仙不能透露真实身份，否则会被天道劈。
红袖听到“搜魂”两字时身体一颤, 又惊又惧地看着他，还有一点点……怀疑。
搜魂是高深法术, 以凡界修士的修为，如何能做到？
“遇哥, 我可以代劳。”涂山晏不被允许称呼涂山遇“少君”, 遂跟着白追云一样喊遇哥, 他看出红袖的怀疑，主动提出。
“涂山晏……”红袖声音颤颤巍巍。
涂山晏现在撕了她的心都有，同情？那是半分不剩，他恶声恶气道：“老实回答少……遇哥的问题，不然叫你神魂俱灭！”
红袖当即抿紧了嘴, 闭上眼睛，一副任由其宰割的模样。
她当然不是不怕，而是清楚涂山晏内丹如今仅存的力量根本容不得他做什么大动作。
“你……”涂山晏气急。
涂山遇按住他肩膀，继而一道法诀打入红袖灵台, 红袖正欲说什么，脑中突然一空, 继而是灵魂出窍……不是精神层面上的灵魂出窍, 而是神魂切切实实被从身体里抓了出来。
她目露骇然，嘴巴张得极大, 可连一个字字音都没发出，神魂便已发出前所未有的痛苦。
搜魂……
搜魂……
竟然真的是搜魂……
他怎么会？
搜魂是一种极为阴毒的手段, 向来只有邪修才会如此行径，正道修士甚至是仙人, 但凡神魂都会被人诟病。
涂山遇自然知道搜魂不耻，但对付红袖，他懒得多费口舌。
强大的元神让他几乎在瞬息间就将红袖的几千年的记忆从头到尾过了遍，也知道了这只狐妖究竟有多可恶，别说搜她魂，就是将她神魂千刀万剐都难赎她的罪过。
红袖是出生于一个狐妖族群的普通红狐妖，论姿容，在她的姐妹中并不算出色，论性格，不能算最糟糕，但也属于不好不太受人喜欢的那种，尤其嫉妒心重，她极嫉妒家中受父母喜爱的性格活泼乖巧懂事的姐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