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视角(莫晨欢)

他自己对此并没有太过深刻的记忆，只记得那仿佛没有止境的疼痛。
宿九州：“很多用户在觉醒逻辑链时，都会有异常反应，比如疼痛、昏迷。”
萧矜予：“那我只要制造出眼睛的疼痛，就能顺利进入扎心者的逻辑链。”
“理论上成立。”
“那你呢？”
宿九州：“梦想家和我的逻辑链等级相差太多，她的副作用并没有让我实际上看到我的人生低谷。不过我大概知道是什么。”
宿九州脸上没有太多神情，萧矜予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
萧矜予：“我的逻辑链有个特殊的地方，当我长时间聚精会神地使用逻辑链，并且使用它的最大强度版本后，大约十到二十分钟，就会出现眼部的剧烈灼烧感，并造成实质性的眼部损伤。以往我都会稍微间歇性地使用，但是从刚才开始，我就刻意毫无节制地开启第四视角，现在我的眼球已经有了一点刺痛感。估计最多再过十分钟，我就能被扎心者逻辑链判定为‘五感’重现人生最低谷元素了。”顿了顿，萧矜予问：“需要我帮你么？”
宿九州笑了：“不用，我可以很简单地重现我的人生低谷。不过萧矜予，你刚才没有保留地将你逻辑链的缺点告诉了我。”
青年猛地一滞。
宿九州轻挑一眉：“梦想家逻辑链的副作用？”
萧矜予：“……嗯。”
大概是。
一定是。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件事。
梦想家逻辑链的副作用真是无处不在。
萧矜予无语地腹诽着这个奇葩的“大爱无疆”副作用。这个副作用最奇葩的是，它让人防不胜防。根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放松警惕。他下意识地就将第四视角的隐患告诉给了宿九州，偏偏直到对方提醒，才发现这一点。
不过就连宿九州也中了招，向他坦诚了自己的人生低谷。
这么一想，A01都败在“大爱无疆”手中，他一个小小的三级用户，中招也在情理之中。
黑夜中，青年俊秀的脸庞上神色不断变化。不知何时两人已经并肩行进，萧矜予使用第四视角指引方向，宿九州开着手机电筒做前锋。萧矜予并没有发现，身旁这个人偷着粼粼的光色，一直轻轻地瞄着他的轮廓。当发现青年最终一脸坦然，满眼写着“三级用户被副作用击败合情合理，并不丢人”后，他忍不住地低笑了一声。
低哑的笑声在寂静的夜幕中有些清晰，萧矜予问：“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我想梦想家逻辑链大概还有另一个副作用。”
“什么？”
宿九州正要开口，忽然，他神色一凛。
同一时刻，萧矜予也双眸微缩。两人迅速地对视一眼。
“你听到了？”
“哭声。”
“是，很轻，但是有哭声。”
晚来山间的风像是孩童的呜咽，一时间竟让人很难分清这低泣般的声响到底是风声还是人类的悲戚。
直到晚风送来第二声哭泣。
“哗啦啦——”
倏然间狂风大作，萧矜予猛然回头，面对风的方向。
下一刻，只见纯黑的天地间，铺天盖地的彩色光点自远处席卷暴风，呼啸而来。然而在这杂乱无章的彩色光点中，却偶尔掺杂着几粒极不寻常的逻辑因子。
第四视角冰冷的注视下，萧矜予瞳孔中反射着灿亮的光点。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粒在空中螺旋飞舞的光点。
每三粒逻辑因子为一组，进行逆时针旋转；
每三组逻辑因子束，再进行一个更大的逆时针旋转！
就像月球绕着地球，地球再绕着太阳旋转一般，这些逻辑因子进行着一个等级阶梯式的逆时针旋转运动！
萧矜予眸色一冷：“宿九州，你之前说过，扎心者逻辑崩溃了是吧？”
“是。”从青年压着的声音中听出事态的严重性，宿九州沉了眸子：“你看到了什么？”
萧矜予：“我可以理解为，崩溃的逻辑因子是绝对不可能完整形成一个结构的吧？”
宿九州蓦地滞住。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他很想问难道你的意思是，每个逻辑因子都是会形成某个固定的结构，就像每个物质都是由不同的原子组成某种固定的结构，才能形成稳定的物质？
宿九州没想到，萧矜予居然会对他坦然到这样的程度。梦想家逻辑链的副作用，竟然让他这么信任自己。
大脑仿佛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两秒后，宿九州：“不知道。萧矜予，整个华夏没有任何人比你更了解逻辑因子。所以……你的判断，就是我的最终判断。在华夏，由你来解释一切的权威性。”
萧矜予微愣，他的目光落入一双漆黑的眼中。
萧矜予：“好。刚才我一路走来，我看到的都是在空中无规则飘动的逻辑因子。虽然它们偶尔会出现一定的规律，但几乎可以说是无规则的，或者它们的规则是已经破裂、无法连续的。但是我刚才，看到了很多彻底完整的、没有损坏的、充满规则的逻辑因子。”
宿九州：“这意味着什么？”
『你的判断，就是我的最终判断。』
萧矜予深呼吸，一字一句：“这片山里，有受害者，还不止一个。”
这是哭声从风里传来的讯息。
“他们被卷进了扎心者的逻辑风暴里。
“但是这片山里……还有另一条正在释放的新的逻辑链！”

绵延的山脉下，一条长长的红色警戒线封锁住逻辑风暴蔓延的区域。
警方早已协助清除小队，疏散周围的居民。幸好这附近本就是郊区，常住人口不多。赵狠抵达现场时，队员已经在西山设置了半公里的真空区，保证不会再有新的受害者误入其中。
赵狠确认现场的伤亡情况，小队员面色凝重：“目前还有85位村民没有联系到，除此以外，大概13位村民因为逻辑崩溃瞬间产生的爆炸式冲击波，受到了一点轻伤，已经送到附近医院治疗了。”
“85人？”
“是。逻辑风暴覆盖的区域，正常的手机无法进行通讯。我们用大广播对整片山脉进行着喊话，希望能用强光灯指引他们方向，让他们走出山区。不过他们身为附近村民，熟悉山路，如果真的还具备自主行动能力，哪怕摸黑、或者受伤，也能在一个小时内走出大山。但是……”
赵狠黝黑的脸上眉头紧锁。
手下没说的话他明白，但是现在距离扎心者逻辑崩溃已经过去了52分钟。
这85位村民要是再没有出现，只有两个原因。要么他们已经被扎心者的逻辑风暴捕捉，陷入了对方崩溃残破的逻辑链；要么是身受重伤，失去了行动能力。
赵狠拿出手机，打开长脑APP。在强烈的逻辑风暴中，长脑APP是用户沟通的重要工具。他要告诉身处风暴中心的萧矜予和宿上校受害者的现状。
然而赵狠还没发消息，突然，他的手机先亮了。
“嗯？”
看着手机屏幕上反光的文字，赵狠脸色大变，他急忙吩咐手下：“我现在就进入逻辑风暴区域，你派人回总部一趟。请用户委员会立刻调查，今天中都市是否觉醒了新的用户，快！”
五分钟前。
抬头仰望漫天遍野的逻辑因子，萧矜予的目光从那些杂乱无章的彩色光点上掠过，盯着另外一些规律的逆时针旋转的逻辑因子。
萧矜予：“这是两条逻辑链。”他语气肯定，“一条是崩溃的，一条是正常的。所以说，现在这座山里除了扎心者和我们，还有一个陌生的用户。陌生用户的身份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只是个误入其中的用户。”
-逻辑链相互吸引。
-高级用户对低级用户的逻辑链，具有更强的感知能力。
宿九州：“正常情况下，我能感应十公里内，所有比我等级低的用户。”
没等他继续说，萧矜予便道：“但是现在有逻辑风暴。”
宿九州抬眸扫了青年一眼。
是，现在他们正身处一位高级用户的逻辑风暴里。
扎心者虽然只是三级用户，可他实力强悍，甚至能击杀很多四级用户。他的逻辑风暴就如同一个混乱的磁场，整个区域内的磁性都被他扰乱了。在萧矜予直观看到另一条逻辑链前，连宿九州都没有发现附近还有第三位用户存在。
宿九州：“这只是第一种可能。如果他不是误入区域的用户，那么……他就是一个新用户。”
-逻辑链不会凭空产生。
这是说，任何人，哪怕你有潜力日后成为强大的六级用户，你在觉醒逻辑链时和其他用户是完全一致的，是绝对公平的——
只有接触过逻辑因子的人类，才有机会觉醒逻辑链。
萧矜予就是被卷入白院子的逻辑风暴后，才觉醒了逻辑链。
同样，此时此刻，这个神秘的用户可能也是如此。
宿九州望着漆黑的群山：“整个华夏目前只有一万多用户。资料显示，扎心者的常住地并不在西山附近。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山，很奇怪。如果有另一个用户和他一起出现在这里，只有可能是他们约定好，在这里碰面。”
萧矜予想到：“你之前说过，扎心者性格阴鸷，不是很好相处。”
宿九州轻挑一眉。
两人互视，同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一个脾气不好、没什么朋友，和官方也相处不融洽的用户，大半夜突然出现在离家很远的荒郊野岭。如果这时候他身边还有另一个用户，那……
萧矜予：“是扎心者的仇家？”
宿九州：“能杀死扎心者的用户，华夏不超过50人。这种用户来中都市一定会被额外关注，除非他排名A20以前，或者是个匿名用户。”
“那么……是朋友？”
宿九州不置可否。
深夜，两个大概都和国家关系不好的用户私下见面，他们偷偷合计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像会对社会有利的样子。
不过，宿九州双手插着口袋，一边向前走，一边道：“我更希望，不是新觉醒的用户。”
萧矜予意外地问：“新用户的逻辑链只有一级，不会很强。如果那个神秘用户真和扎心者在密谋什么，或许会很危险。”
“新用户更危险。”
“为什么？”
宿九州注视青年半秒，才道：“未知的，才是最危险的。”
王饕接到赵狠消息时，已经和梦想家快要赶到中都西山。
队长怔然惊道：“什么？有可能觉醒了新的逻辑链？！”
梦想家闻言，也立即看过来。
王饕赶紧打电话，联络用户委员会。他做完手头的事，一抬头，却发现斗篷少女哗啦打开车门，直直地向前跑去。
王饕一愣，也开门出去，高喊：“洛瑶瑶，你干什么？”
“这车都堵了五分钟了！”斗篷少女头也不回，一边朝远处的大山奔跑，一边道：“居然还有新用户被牵扯其中，他可比那些受害者更危险。他刚觉醒逻辑链，对自己的能力本就不了解，又一下子接触了逻辑风暴。一个搞不好……他自己都会跟着扎心者崩溃。我必须去救他，等不及了！”
王饕：“……”
你这热情得怕不是被人魂穿了吧！
心里吐槽，王饕却也把车停到路边，跟了上去，时刻关注梦想家的反应。
毕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还是他请来帮忙的，真要出了什么事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两人大概走了两公里，突然，王饕停下脚步，同时拉住了身旁的梦想家。他警惕地观察四周，闭上眼，感受着空气中逻辑因子的浓度。
“差不多到逻辑风暴的范围了。”
梦想家看了看周围。
西山山脉很大，他们是从清除小队总部走直线距离，径直往西山方向去的。所以，这一片西山地区属于少有人来的无人区。不像赵狠走的那条大路，周围还有一些村民居住，到处只有漆黑的荒郊野岭。
梦想家自己被副作用缠身，但此时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布袋包里掏出一只金色摇铃，梦想家看向王饕，道：“接下来你就要进入我的逻辑链了，王队长。你准备一下。”
没有迟疑，王饕斩钉截铁道：“开始吧。”
“好。”
铃声应声响起。
“叮——”
斗篷少女沉了深色，冷静地盯着高个壮汉，挥动摇铃。
与此同时，一直向风暴中心走去的萧矜予猛然停下脚步。他轻轻喘着气，双眼因剧烈的疼痛肌肉痉挛，正在不断抽搐。眼部的强烈刺痛已经令他无法正常行走。
忽然，一双温暖的手盖住了他的眼。
萧矜予仰起头，世界被湿润的暖意遮挡，仿佛连疼痛都柔了一分。
然而下一秒，一阵腥涩的血腥味跟着晚风传来。
宿九州：“我已经被扎心者的逻辑链捕捉了。”
萧矜予：“……我也是。”
宿九州依旧用右手盖着他的眼：“扎心者逻辑链的第一阶段是伤心，难以自已的情绪低落。”
然而突然，萧矜予拉开他捂着自己的手。黑暗中，透过朦胧的月色，他看见了男人被刺穿的肩膀。
六级用户强悍的身体素质让伤口的血几秒内就已经凝固，可是血液在喷涌而出时就顺着他的手臂，流淌到他下垂的左手指尖。
很明显，刚才这个男人刺穿了自己的手臂。
-他在制造自己的人生低谷。
四目相对。
短暂的静默后，宿九州先问：“你伤心么？”
静默地看着男人手指上刺眼的血液，萧矜予：“还行，我感觉自己应该是被扎心者捕获了，但暂时还没感觉到……”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有一只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巨大的哽咽感令萧矜予瞬间停了声音。
同时，心脏安静地——“噗通”——一声。
黑夜里，这声响穿过胸腔、耳道、直直传入他的大脑。
……心好像开始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九妹【战损版】：晚安^_^

“你心疼了？”
“你的心脏……”剩下的字还没出口，萧矜予声音停住。他立即抬头看向面前的黑衣男人，只见宿九州也垂首看他。两人四目相对，神色都渐渐凝重起来。
宿九州语气简短：“我先确认一下，你的眼睛已经剧烈疼痛到，你确定你肯定进入了扎心者的逻辑链，并且感受到了伤心？”
萧矜予：“是，虽然这种伤心难受的心理情绪还不是很明显，但我确认，我肯定有了悲伤感，我被捕获进了扎心者的逻辑链。但是，现在我的心脏有点疼。”他没有犹豫，直接反问：“而你，也感受到了心痛感？”
“是。”
黑夜，山野间的泥土腥涩味传入鼻腔。
人烟稀少的地方注定了空气清新，月色明亮，但此时此刻，萧矜予并没有心情欣赏中都市四星级西山景区的俏丽风光。他打开手机，找到赵狠发来的资料。
【用户ID：扎心者】
【真实姓名：吴森（已故）】
【逻辑链：……
被逻辑链捕获的对象，有四个行为表现阶段——
第一阶段：伤心，难以自已的低落、压抑。
第三阶段：感受到心口轻微抽痛……】
萧矜予深吸一口气：“根据委员会的观测，扎心者的逻辑链表现形式有四个非常明显的阶段。第一阶段是伤心，但是并不心痛。直到第三阶段，才会有心痛感，并在第四阶段转变为难以忍受的强烈疼痛，最终死亡。但是你和我现在都明显感觉到了心脏的疼痛。”顿了顿，他补充道：“物理意义的疼痛。”
宿九州对扎心者的逻辑链非常了解，他没有看资料，直接道：“扎心者的心痛就是物理疼痛，但无论如何，不可能在一开始就感到疼痛。而且这其中也跳过了一个很重要的阶段。”
“流眼泪？”
“对。”
『第二阶段：哭泣，并逐渐嚎啕大哭。』
想要解决崩溃逻辑链导致的逻辑风暴，就需要做到两点。
第一，先完整地走一遍该用户的逻辑链，帮助其理顺逻辑链上的因果。
第二，杀死用户。
萧矜予卷入白院子逻辑风暴的时候，因为白院子早已身体死亡，所以第二个条件一开始就达成了。当他走完白院子的逻辑链，顺利离开白院子的空间后，他就理清了这条逻辑链的因果，并结束了这场逻辑风暴。
然而现在，扎心者的逻辑链出现了变化。
宿九州：“逻辑风暴是有可能导致用户的逻辑链发生变化。”
萧矜予点点头：“我听齐思敏说过，当时白院子的逻辑链就出现了变故。他们尝试金鸡独立姿势进入白院子的逻辑风暴，但一直失败。直到我成功破开逻辑链，他们也没能进入白院子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