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视角(莫晨欢)

“走失的那只鸟，就像一个灯塔，给其他迷雾中的野鸟指引方向。所以哪怕每次抓回‘这股力量’的时候我的逻辑链都会像被撞击了一次，但是，不得不把它拿回来。”
今天以前，萧矜予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全华夏排名第一的用户，关于对方的逻辑链崩溃事件，进行交谈。
萧矜予早就知道宿九州是六级用户，且004也说过，华夏目前一共只有五个六级用户。
所以他知道，宿九州的排名绝对在A05以前，却没想过，会是A01。
A01，正在崩溃。
这对所有觉醒逻辑链的用户来说，都是一场噩耗。
冬日微冷的寒风吹过，长椅旁，满树梧桐叶发出哗哗声响。
宿九州站起身，他双手插进口袋，思索了半晌自己为什么要将这么多事告诉给身旁这个并不算多么熟悉的年轻人。可片刻后，他心中哂笑一声，审判之矛正在崩溃不是什么秘密，大多五级用户都有猜测。
一片宽大的梧桐叶从宿九州面前飘落，他淡淡垂目，正要开口。
身后，萧矜予从长椅上哗啦站起。冷彻的声音在极低的寒温中略微单薄，说的是个问句，却很郑重坚定：“抓回逻辑因子，哪怕它根本回不来，只会爆炸，反伤自己，是因为一旦它离开，逻辑链崩溃的速度反而会更快。”
宿九州转过身：“对。”
萧矜予：“宿上校，逻辑链相互吸引，这是公认的。”
宿九州心中一顿，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是，2037年，由广都市逻辑研究所发现，并确认。”
“一粒逻辑因子离体，会加速其他逻辑因子跟着它一起跑。和你说的一样，它就像变成了一个灯塔，给同伴指引方向。所以哪怕会伤害自身，你也得一次次摁碎这些灯塔。可是……如果，‘灯塔’跑出去了，同伴却根本找不到灯塔在哪儿呢？”
宿九州微微眯眼：“你的意思是。”
萧矜予侧着头，尖细的下巴埋进柔软的围巾堆。他与这位华夏最强用户对视。
他说出了两个词：“摘头游行，教宗宝冠。”
宿九州倏地怔住。
下一刻，两人同时道——
“我的右手空间！”
“你的飞天拳头？”
萧矜予：“……”
宿九州笑了。
萧矜予脸色难看，深吸一口气，将半张脸彻底埋进围巾。
“是右手空间。”
“嗯，外表形式是会飞的拳头。很神奇，还能把‘教宗宝冠’的骨灰送到一个未知空间。你的意思是利用这个未知空间？”宿九州快速道：“一个能转移逻辑因子的空间……”
“……你改个口。”
宿九州看他：“嗯？”
萧矜予冷笑一声。
“到点了，先去车站吧。”
话落，转身就走，似乎不打算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宿九州微愣，下意识地拉住他。萧矜予被拉扯得向后踉跄半步，肩膀撞上一个坚硬宽广的胸膛。他错愕地抬首，两人四目相对，过近的距离令双方都有些怔住。
宿九州松开手。
“不是飞天拳头，是第四视角。”
青年整理围巾的动作停了停，他抬起头。
宿九州低声道：“萧矜予，谢谢。”
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飞天拳头，那些也再不是什么白院子、神圣献祭。
有的，只是B03-第四视角。
围巾绵软的质地绕住脸颊，温暖的厚度萦绕着脖颈。
萧矜予双手插进口袋，神情淡漠。他避开对方的视线，用很酷的声线——
“不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把这段人物戏写完了！
说起来我，写到最后才想起来，萧矜予还是个21岁的学生！
……emmmm，他实在不大像，太冷静了，都不可爱。但我觉得今天最后还挺可爱的。你们觉得呢~

逻辑因子大多储存在用户的大脑中。
萧矜予每次使用第四视角，观察他人的逻辑链，基本都会发现这些闪烁的七彩光点自人类的头颅中飞出，停止逻辑链后，又在每个人的脑袋附近消失。
但也有例外。
比如霍兰絮的神圣献祭。开启这条逻辑链需要献出新鲜的处子鲜血。在第四视角的观察下，霍兰絮的逻辑因子遍布在她身体的每个角落。仿佛穿插在各个细小的血管中，随着她的血液缓缓流淌。
“来了。”
宿九州低声道，萧矜予立即开启第四视角。
灰暗黑白的世界中，只见宿九州的右指，一粒细小如尘的彩色光点以缓慢的速度，轻轻飘出他的指尖，向上飞去。
宿九州：“需要我把它强行抓回来么？”
萧矜予：“不用。”
双目凝聚在这粒小小的逻辑因子上，看着这粒光点周遭所有的黑色全部褪去殆尽，彻彻底底飞出宿九州的掌控范围的那一刻，萧矜予突然出手。
飞天拳头一把抓住包括逻辑因子在内的大团空气，再迅速收回。
这里崩溃离体的逻辑因子离宿九州的右手很近，收回右拳时，仿佛有什么东西微弱地擦着自己的掌心而过。
萧矜予抬起头：“现在，它已经被我送到另一个空间了。就像‘教宗宝冠’的骨灰一样，彻底不存在于我们所处的空间里。你感受下，身体里的其他逻辑因子有跟随这粒崩溃因子，向外扩散离体么？”
“嗯。”过了几秒，宿九州望着青年，笑着摇首：“没有。”
萧矜予松了口气。
使用飞天拳头，捕捉审判之矛崩溃的逻辑因子计划，实验成功！
审判之矛的崩溃是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但是具体到逻辑因子飞出身体，也需要一定时间。
按照宿九州的说法，大概每天会飞出七八粒逻辑因子。
这个数量远比萧矜予想象得更多。
他清楚地记得，这个男人强行拽回崩散的逻辑因子、并摁进自己身体时，逻辑因子随之爆炸，对宿九州绝对影响很大。强大如A01，都整个人停顿了0.5秒。可想而知，逻辑因子的爆裂对逻辑链本身，有巨大影响。
而这样的事，居然每天都要发生七八次。
每天爆炸七八次，还能这么若无其事；都崩溃了，却依旧被004认可为华夏最强用户。
萧矜予悄悄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这个人到底有多强，还需继续观察。
一边想着，两人一边验票进入海都市地底列车站。
取出车票时，宿九州一只手插着大衣口袋，另一只手拿着薄薄的卡片票。他抬起头，只见灿烂的晨光落在青年蓬松的头顶，映着一层淡淡的金光。萧矜予不知低头思索着什么，神情故作冷静，眼神却暗溜溜地转着。
宿九州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指腹。
忽然，想起划过一个人掌心的温度。
两人很快返回中都市。
在地底列车上，萧矜予就给赵狠发消息，请中都市用户委员会帮自己调查下妈妈过去任职过的九华医院、宠物医院，以及康德孤儿院。同时，他还提交申请，希望自己能见污染物002一面，向对方询问几个问题。
赵狠有些诧异，不明白萧矜予此举的目的。等萧矜予向他解释自己其实并非出身于康德孤儿院后，他更为震惊。
【赵狠：放心吧，我已经向队长汇报这件事了。队长也很重视，已经让李部长着手调查了。见污染物002倒是有点麻烦，不过等你回到中都时，应该就能见到它了。】
萧矜予还未回复，便又收到王饕的信息。
【王饕：九华医院、宝贝宠物医院和康德孤儿院，用户委员会会尽可能帮你调查。】
【萧矜予：谢谢王队长。】
动用庞大的国家机器调查一个普通女人的过去，虽然麻烦，但估计一天内也能搜集完全部线索。
萧矜予和宿九州抵达中都市后，立即乘坐地铁，赶往用户委员会。
这是萧矜予第一次真正地来到中都市的用户总部。
不同于海都市，用户委员会单独建立，清除小队和逻辑研究所规划在一起。中都市的三大机构没有分家，都设置在同一栋大楼内。地上是清除小队和用户委员会，整个地下则都是逻辑研究所和收纳污染物的仓库。
赵狠早已在门口等着了。
健壮的黑皮汉子远远见着萧矜予，高高挥舞手臂。又瞧见一旁的宿九州，他愣了愣，没想太多，只以为宿上校是正好顺路来中都找自家队长。
赵狠带领两人进入总部。
“这栋楼地面往上一共十层，1-3层属于我们清除小队，4-10层属于用户委员会。而地下的36层，全部属于逻辑研究所。萧矜予，你的批准已经通过了，可以见污染物002。但是我们去见它前，需要穿上防护服。”
更衣室里，赵狠嘿嘿一笑，给萧矜予递去三件防护服。
萧矜予：“我们？你也要一起去见002么？”
赵狠：“当然。你只是个三级用户，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单独见污染物002。根据规定，任何人都不可与排名009以前的污染物独处。哪怕是队长，也不行。”
萧矜予：“至少两个人？”
赵狠：“对。”
“那我和他一起去。”
赵狠：“也不是不行，这样就是两个人了。”声音戛然而止，黝黑的汉子愣愣地扭头，看向男人：“宿上校，你是说，你去？！”
宿九州：“对。”顿了顿，他反问：“我的陪同，不行吗？”
赵狠：“……可以。”
萧矜予看了眼宿九州，没有吭声。
官方不允许用户单独见污染物，是担心发生意外。一旦用户被污染，在没有同行者帮助的情况下，只有变成污染者这个结局。
A01审判之矛的陪同，自然比A80性感桑巴更安全可靠。
赵狠面色古怪，不解的眼神在萧矜予和宿九州之间来回穿梭。他以为宿上校是来找队长的，结果好像不是；他以为萧矜予是来找自己帮忙的，结果好像……也不是？
里里外外，防护服一共三层，厚重得如同一桶装甲铁皮。
萧矜予抬起手臂，感受到轻微的举重压力，但并不影响正常行动。他抬眸扫了眼身旁这个一身轻松的男人。
第四视角冷淡地收回视线。
两人进入电梯。
狭窄寂静的电梯里，透着一股尘封的泥土气息。金属地板的各个角落都能看见微少的泥土碎渣，光线昏暗，宿九州抬手按下“36”层。
萧矜予沉默地看向前方，手指不断摩挲口袋里的手机。
宿九州：“你早就见过污染物002，但是你知道污染物004么。”
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指头倏地顿住，萧矜予语气平静：“赵狠说过，长脑APP就是污染物004和官方合作后，制作出来的东西。它能搜集华夏每个用户的逻辑链。哪怕是2035年以前就觉醒的老用户，它虽然无法感知对方的具体逻辑链作用，但也清楚对方的存在，至少知道，他们是几级。”
萧矜予总结道：“是一个很重要的污染物。”
不是强大，不是凶悍。
而是重要。
可以说，除了未知的污染物001，萧矜予个人认为，好大儿的重要性，远超爬山虎。
004的排名在爬山虎之下，是因为它的杀伤力不够强，对人类的威胁性也不够大。爬山虎想要杀人太简单了，只要它不克制自己的能力，连宿九州都未必能逃脱它的影响。因为他本就在崩溃，而爬山虎最可怕之处，就是它能导致用户崩溃。
但是爬山虎的重要性，绝对在好大儿之下。
回中都市的一路上，萧矜予几次想找机会，提前告诉004自己即将去见002，顺便可能也会见到它。但是他始终找不到机会。
审判之矛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所以，这算是一次突击。
电梯渐渐下行，显示屏上的数字逐渐变换。
“小心004。”
萧矜予看向宿九州。
宿九州神色随意地望着电梯楼层数：“你穿这三层防护服，不是为了防002，而是防004。从发现它至今，它对人类一直抱有极大的恶意，向来不厌其烦地试图污染每一个接近它的用户。”
宿九州想了想：“大概它是被人类的逻辑链污染的？”
萧矜予：“什么意思？”
“污染物的形成方式，目前一共发现有两种。第一种，受辐射影响，被自然环境污染而成。这类污染物大多对人类态度较为友好，也不会想方设法地污染人类，污染性较弱。你见过的污染物002、008……”宿九州轻停，改口：“污染物009，它们都已经确定为，辐射形成的污染物。
“而第二种，就是被人类失控的逻辑链污染的。”
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悦的回忆，宿九州眯起眸子：“这类污染物的代表也很多，比如污染物007、005，以及……
“001。
“暂时还未确定，004是否是被人类失控逻辑链污染形成，但以它的性格，极有可能。”
萧矜予：“……”
好大儿的性格很恶劣么？
电梯抵达，钢铁门板哗啦一声向两侧开启。
宿九州好像对这里很熟悉，他大步在前面走着。漆黑幽深的地道墙壁上，燃着一盏盏微弱的火苗烛灯。两个成年男人狭长的影子在土墙上摇曳晃动，他们一步步走到了土廊尽头，停在厚重的土门前。
门后，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声响，也不听一丝动静。
宿九州推门的手却停下了。他拿出手机，打字。
【002和004，都能察觉到有人类靠近。002应该能察觉出是我，004未必发现是我。】
【以我对004的了解，人类靠近时，它从不会这么安静。】
【它性格略微嚣张跋扈。】
【所以，有问题。】
萧矜予：“……”
宿九州嘴上说着有问题，却没表现出一丝谨慎。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将青年拉到自己身后，接着抬手，一把推开沉重的土门。
“砰——”
大门被轰然推开，一道尖细的童音随之响起。
“桀桀桀桀！就是现在！大哥，打死他们，这样我们就能逃出去啦！”
回应小机器人的是长久的寂静，仔细听或许还能发现，在这堪称为尴尬的宁静中，还夹杂着一丝无奈又痛苦的叹气。
“哎……”
萧矜予：“……”
宿九州：“嚯。”
手舞足蹈的小机器人凶狠地将双肢高举过头，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好大哥的偷袭。它没有仔细看那两个人闯进来的人类模样，而是懵懵地扭动脑袋，望向一旁被巨大玻璃罩锁起来的爬山虎。
“大哥，咱们说好的，你用你昨天刚长出来的新根去偷袭他们，然后咱俩一起逃？”
“是你说，我听，我没同意。”
004：“……”
靠植物不如靠己，果然这些长得大的都不靠谱，关键时候还得看小机器人。
“吼啊啊啊！！！”
玻璃牢房中，泛黄生锈的小机器人怒吼一声，磅礴浩瀚的污染力量倏然扩散。一股强大的压力顷刻间扑面而来，萧矜予还没反应过来，宿九州微微一笑，单手从空气中抓出一柄漆黑长矛。
“004。”
小机器人：“吼！！！……啊？”
熟悉的声音令机器人整个怔住，它嘎吱嘎吱地底下头颅，终于看清了土门前的高大男人。
然后，宽大的显示屏上闪过一堆颜文字。
【Σ( ° △°|||)︴！！！】
“不，不，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是老变态？！”
“我根本没感知到你回中都了，你不该在这里啊！”
“难道，你变强了？你怎么还能变强，你不是在崩溃吗？啊！！！”
宿九州：“有个又善良又聪明的好人帮了我，所以暂时可以不用再管逻辑崩溃。”因此，可以更加压制住自己的逻辑链存在感。至少，不会被004这种级别的污染物发现。
004顿时怒火中烧：“凸(艹皿艹 )哪个混账东西？不长眼吗，帮这种变态办事？帮老变态的，和老变态一样，都是畜生、王八蛋，都给我无敌004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萧矜予：“……”
这果然对全人类都抱有深深的恶意！
恶狠狠地骂了一通后，小机器人消了气。知道也逃不出去，它趴在玻璃罩上，终于有机会观察跟在宿九州身后的人类。
青年将自己牢牢裹在厚厚的防护服里，透过面罩，只能隐约看到大致的面容。
小机器人看了会儿终于看清了。
“老变态，这是谁，没见过。”
宿九州语气真诚：“那个帮了我的大好人。”
004：“……”
“呵tui！丑八怪！”
萧矜予：“……”
黑发年轻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小机器人听到这声音，机械身体突然僵了僵。
它嘎吱嘎吱地扭过头。
萧矜予却没再看它。他已经发现了，好大儿好像没认出自己。想来也是，他从没和好大儿见过面，004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