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视角(莫晨欢)

眸光闪动，骆笙：“不跑了。回头……反杀。”
萧矜予脚步放慢，他抬起头。
——外滩，到了！
宽阔平整的街道两侧，梧桐树叶随风晃动，唦唦作响。
法式风格的大理石建筑令这条中外闻名的外滩长街充满异域风情，仿若身处上世纪的租界，但与黄浦江对岸鳞次栉比的荒废大楼相呼应，又让人立刻回归现实。
徐启从黄浦江下游，一路向北，刚要到外滩，忽然，一把泛着冷光的玻璃碎片自眼前飞过。
他心中一紧，赶紧侧身让开，玻璃渣依旧在左脸颊上划了一道血口。
细小的刺痛感袭来，徐启抬头一看。
“队长！”
外滩西侧，骆笙、萧矜予一起抵达。外滩北侧，蒋文涛领着队员包抄过来。而他这一侧，是外滩的南侧。
至于外滩东侧，那是一条呼啸流淌的黄浦江。江的对岸，正是18号污染区。
徐启双眼缩紧。
他看见了：一个光头！
只见辽阔夜幕下，一个穿着T恤、肌肉虬结的壮汉双手环胸，站立在外滩广场的青铜雕像上。他冷低下头，冷冷地俯视他们。
江水拍打白沫，哗啦啦的水声，在夜风中隐没。
相对论竟然不跑了！
早在距离外滩只有100米时，骆笙已经感知到了相对论的具体位置。她上前一步，晚风吹起她的短风衣，灰发女队长冷漠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相对论……潘越。你是个匿名五级用户，逻辑研究所的推测是，你的排名在A20以前。你具体排名多少？”
这个提问极其突兀，两方现在是敌对状态，骆笙这样问，对方正常不会回答。
但是，光头男回答了。
“呵呵呵……”他沙哑地笑了起来，“A09。”
骆笙身体倏地绷紧了一瞬。
而她的身旁，萧矜予也猛然怔住，他目光复杂地看向这个神秘的五级用户。
骆笙、徐启、蒋文涛等人对光头男的排名感到震惊，是因为他们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有这么高的排名。这样的名次，几乎可以说是全华夏五级用户里，最强的那几个人之一了。
而萧矜予感到惊讶，则更是因为……
说好的A09审判之矛？
当骆笙等人都错愕于自己的排名时，潘越也没浪费时间，他环顾四周，急切地寻找谨老板口中的那名三级用户。突然，他停住了视线。
萧矜予微顿，与这位强大的五级用户对视。
潘越古怪地笑了起来。
——他找到了。
没有在第一时间直接动手，光头壮汉警惕地观察四周。很明显，他被对方从三个方向包围了。西边是骆笙和那位三级用户，南北两侧最强的也只是四级用户。尤其是北侧，他应该向北突围，那里只有一群三级用户。
但是，他必须抓住骆笙，或者这个三级用户。
没有别的选择，他得从最难的方向突围。
潘越忽然开口：“骆笙，你现在排名多少了。”
骆笙：“A13。”
潘越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
A09和A13。这其中看似相差四个排名，他应该能打败骆笙。但是，用户之间的战斗，从没有排名高的必然能打赢排名低的一说。这个排名，从来不是战斗比拼得来的，而是污染物004对他们综合实力的评估。
上个月他活捉A54猪猪香波，两者相差45个排名，他也没能一招制胜，依旧费了一番功夫。
潘越还在思索该如何活捉萧矜予，而此刻，萧矜予等人当然不知道他的念头。
谁也想不到，这位五级用户不仅没在想怎么突围逃跑，而是在想怎么活捉目标。
华夏兵法中有句古话：敌不动我不动。
但骆笙没有这种无谓的打算。
“蒋文涛！”女人倏然大吼，潘越怔住，随即看向北方。
只见一群三级用户突然高举武器，向自己冲来。
骆笙居然让一群三级用户当炮灰？
潘越正要反击，突然，他猛地感觉一股可怕的压力轰然落下，砸在他的肩头。他立即扭头看向骆笙……身旁的那个年轻人！
只见萧矜予划破双掌掌心，汩汩鲜红的血液顷刻流下，它们在空气中无形蒸发。
恐怖的重力随之而来，并且潘越清晰地感知到，他的逻辑链被压制了！
不是完全的压制，但是至少被压制到只有原先的二分之一！
这是什么逻辑链，才三级就这么强？难怪谨老板会看上他！
萧矜予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煞白下去，嘴唇也无了血色。神圣献祭是一个A20以前的五级逻辑链，哪怕他看清了对方的运转模式，但是驱动自己的逻辑因子，模拟使用，也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萧矜予：“骆队长，最多一分钟！”
骆笙：“一分钟够了。”
说话间，蒋文涛等人已经冲到光头男面前。双方的距离只有不足五米，就在他们举起武器、准备落手时，突然，所有人齐齐向后倒去。众人的脖子上，鲜血喷射成柱！十位队员在眨眼间，全部被一击割喉！

滚热的鲜血自血管溅出，整个视野里，铺天盖地的只剩下满目鲜红。
蒋文涛惊恐地瞪大眼，他刚想说一个字，断裂的气管却让他的声音飘散在空气里。
这群三级用户急急捂住自己的脖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惊慌未定，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看清敌人是怎么近身的！当他们再定睛时已经发现，光头壮汉早已冲向骆笙和萧矜予的方向，而他的右手间，一柄银白色的小匕首展露锋芒，血迹残留刀刃。
“哈……哈……啊！！！”
蒋文涛费尽全力，将手里的武器扔了出去，他似乎疯了一样，妄图将其作为暗器，砸向光头男。
这种愚蠢的行为好像是会传染，他的身旁，许多队员也扔出了武器。
光头男轻而易举地躲过这些攻击，这些武器甚至压根没触碰到他的身体。然而他刚想继续攻向萧矜予和骆笙，他的脚旁，突然窜起一团火焰。
潘越有些惊讶，他回头一看。
只见那个被骆笙叫做“蒋文涛”的三级用户，不知何时举起右手，在空中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
这个三级用户的逻辑链原来和火有关。
但是很可惜，这种火焰根本伤不到光头男一分，只是落在地上，点燃了一根破旧的断木头。
骆笙双手高举，怒喝一声，紧握成拳。
霎那间，整个外滩的空气骤然干燥。仿佛空气中的水分子都被抽取走了一样，扑面而来的晚风变成了焦躁的沙漠之风，潘越心中一惊，他没想到水之刑已经强大到能控制整片外滩的水分子。
他呼吸间，只觉空气无比干燥，喉咙冒火。鼻腔、气管、肺部……
全是极度缺水，似火的气息！
但是……
“哈哈哈，你以为这就够了吗，骆笙！”光头男大笑起来，如果这就是骆笙的杀手锏，那他今天一定赢定了。
“嗖嗖嗖！”
说话间，光头男面不改色，一个侧首，躲开骆笙身后那群队员射来的子弹。
五级用户，大多数热武器对其无效！
冷冽寒风中，所有人的脸色都越来越沉。
就像蒋文涛没看见自己是怎么被光头男割喉的一样，在萧矜予等人的眼中，他们也根本看不清光头男的动作！
上一秒，他还在三十米开外。下一秒，他仿佛瞬移，一眨眼，就到了二十米处！
相对论，似乎就是极快的速度。他的逻辑因子在超高速闪动，他本人也能以可怕的速度，超越常人，极速屠杀。
这种恐怖到极致的速度，令人毛骨悚然。
骆笙浑身肌肉紧绷，她瞪大了双眼想看清光头男的身形，可一切只是徒劳。连五级用户强大的动态视力，都根本看不懂光头男是怎么行动的。时间仿佛被他吞噬了一般，他身形鬼魅，在漆黑辽阔的外滩广场，肆意闪现。
“走！”
骆笙突兀吼道。
光头男也愣了一下，以为骆笙居然放过了他，打算逃跑。然而下一秒，他便看见骆笙身旁那个年轻人毫不犹豫，扭头就跑。
除了萧矜予外，其他队员都仍旧留在原地。骆笙那句“走”，正是只对他一个人说的。
谨老板要的那个三级用户，居然要跑？！
萧矜予要跑，光头男自然不愿。他一次次闪现的频率更快，眼看就要抵达骆笙面前，只听骆笙怒喝一声。干燥喷火的空气中，骆笙的身后，数百支水锥陡然出现。水分子汇聚成高度凝练的水锥，尖头全部对准光头男。
光头男脸色一沉。他从来没轻视过水之刑。
但是他更加知道：“你的这些水分子是无法近我的身的，它们没我快！”
水之刑，表面上看是可以利用空气中的水分子，凝聚成铺天盖地的水剑。
事实上潘越知道，它之所以叫水之刑，是因为哪怕你躲过了这些水剑，只要水剑飞到你身边，提高你身体周围水分子的浓度，它就可以困住你，使你如坐牢狱！
这就是用户为国家效力的结果。
如果一年半前，不是他贪图一点报酬，接取了官方任务，他的逻辑链就不会被官方关注。
而骆笙身为海都市清除小队队长，她经常出任务，所有用户都太清楚她的逻辑链了。除非她能升级进化，否则，对华夏全体高级用户而言，“水之刑”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你永远不可能，提升我四周水分子的含量。因为，我跑得永远比你快！”
光头男一脚蹬地，身体不断闪现，再次冲向骆笙和萧矜予方向。
骆笙双手抓向天空，她猛然捶地，上百水锥轰然破碎！
“咦？”
顷刻间，光头男终于察觉到，外滩广场上的空气，似乎已经干燥到一种可怕的地步。他的皮肤，竟然在发烫干裂！
太热了，这实在太热了。
骆笙没拿这些水剑攻击他，而是似乎将这些水分子全部凝聚蒸发消散了……
——她在让这里的空气变得更加干燥！
光头男猛地回过神。他突然意识到骆笙的意图，一丝惊惧恐慌袭上心头。
不对劲！
水之刑什么时候是用蒸发空气里的水分子，来攻击敌人的？骆笙从来没这么做过。
后知后觉的，仿佛心灵感应，光头男扭过头，看向自己身后。
视线触及到身后那群三四级用户时，他倏然停住。
夜风极寒，拂过黄浦江冰冷的江水，黑夜之下，只见一个平头青年一只手死死捂着脖子，同时，他在跳舞！
徐启竭力地舞蹈着，他的脸庞因过度使用逻辑链，涨得通红。
A74，大象舞——
在对象的皮肤上留下任何诸如鲜血、汗液、尿液等，含有用户本身独有特质的血液或体液，且留存量超过5ml，留存时间超过10分钟，即可对施与对象，产生身体控制权。
该血液、体液必须为“新鲜”液体，即离开大象舞的身体后，不可超过10秒，就得涂抹到对象的皮肤上。一旦超过10秒，该血液、体液视为失效。
逻辑链因果执行后，大象舞进行任意舞蹈动作，对象都会同步执行，时长上限为一分钟。
也就是说，他可以控制敌人的身体！
徐启的名字在海都市自然没有骆笙那么如雷贯耳，但潘越向来小心，他想在海都市活下去，就会了解这些官方的狗都是什么逻辑链。他第一时间就想起来，这位副队长能控制别人的身体。
他的心骤然一紧，可他非常肯定，这位四级用户绝不可能有机会将新鲜的体液撒到他身上。
所以……
光头男看向徐启身后的十位三级用户，以及另一边被割喉的蒋文涛，和他身后的那群三级用户。
是他们，在跳舞！
光头男双目缩紧：徐启将大象舞的逻辑链，用在了他的队友身上！
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大象舞用在他队友的身上？他之所以捂着脖子，用这么怪异的姿势跳舞，不是因为他的逻辑链需要捂脖子，而是如果他不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那些跟着他动作跳舞的三级用户，就会因为割喉造成的血液流失死亡。
“骆笙！你到底想干什么……”光头男猛地回头。
他整个人震慑住。
他看见了，这三十多个清除小队队员，除了骆笙，其他所有人，都在跟着大象舞，一起跳舞！
到底为什么要跳舞？
跳舞有什么用？
不对，有个更奇怪的事……
潘越惊恐地回过头，看向身后十米处，五秒前，被蒋文涛点燃的半截断木。
“你有没有觉得，很热。”
女人冷酷无情的声音，轻描淡写地响起。
“篝火已经点燃了，所有人都开始舞蹈了。潘越，难道你就不想……跳舞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骆笙突然晃动四肢，在那一根渺小至极的柴木火光映耀下，她情不自禁的，开始跳舞。而当她说完这句话后，潘越恐惧地颤抖着身体，他立刻开启“相对论”，时间直接停止！
他怒吼着冲向骆笙，冲向这个怪异地舞动四肢的女人。
然后，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不再奋力冲刺，不再在这暂停时间的短暂世界里，肆意杀戮。全身上下的骨骼发出了不受主人控制的嘎吱声，潘越竭尽全力地压制住自己想要跳舞的欲望……
忽然，他将右手举到空中，比着兰花指……跳起了一只孔雀舞。
萧矜予已经跑远了。
从骆笙让他跑，到他跑到一百米外的和平饭店天台，一共只花了五秒。
站在十二层高的天台上，俊秀的青年回眸眺望。只见外滩广场上，一簇小小的火苗在黑夜中，轻轻摇曳。
它似乎很好被人熄灭，一掐就碎，可它就是那么顽强地在寒风中燃烧。任凭再大的江风，都无法将其吹灭。
[污染物：篝火晚会]
[编号：027]
[描述：一根看上去半旧不新的破木头]
[特殊效果：点燃“篝火晚会”，并在“篝火晚会”周围10米内进行任意舞蹈动作，那么火光照耀5秒后，被它的火光照耀到的所有对象，都会开始情不自禁地随机舞蹈，舞蹈种类包括但不限于：芭蕾、探戈、孔雀舞等。]
[注意：
发动“篝火晚会”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第一，点燃“篝火晚会”；第二，有人类在“篝火晚会”的10米范围内跳舞。
跳舞的人数越多，动作越整齐，“篝火晚会”的效果越强。据D***31号实验测算，每多一个动作整齐的跳舞者，篝火晚会的效果就会延长一分钟。反之，如果只有一个人类开启舞蹈，“篝火晚会”的控制时间仅为一分钟。
上限为30分钟。
被“篝火晚会”照射到的任何人员，不可进行任意动作。火光照耀下，越竭力挣扎，身体越不受自身控制，直到完全丧失自主控制能力。]
[推荐策略：一旦点燃“篝火晚会”，只有水能将其浇灭。其他任意灭火方式，对“篝火晚会”都为无效。]
和平饭店之上，萧矜予远远看着，包括骆笙、光头男在内，所有人都开始了奇异的舞蹈！
十天前，当十五岁的猪猪香波浑身是伤地从19号污染区爬出来后，他们就开始谋划，该怎样抓住相对论。
萧矜予和骆笙都没想到，猪猪香波居然还能活着出现。而且，他出现得很及时。
他的出现，带给了海都市清除小队一个关键信息。
“那个光头的逻辑链，和时间有关……他能暂停时间！”
没错，不是超越一切的超高速，也不是瞬移到受害者身旁。而是，他真的能暂停时间！
猪猪香波在医院接受治疗，直到五天前才刚刚苏醒，他虚弱道：“根据我的记忆，他的暂停时间，大概是每隔一两秒，可以暂停一两秒。想要用普通手段正常地击败他，根本不可能。除非，有更强的逻辑链在，比如审判之矛。”
然而骆笙却道：“审判之矛不可能现在来海都。他在首都逻辑研究所，有重要的事要处理。”
猪猪香波：“比抓捕一个这么强大恐怖的用户，更为重要？”
骆笙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想搬去深山老林吗？”
猪猪香波突然噤了声。
萧矜予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很明显，宿九州遇到了很棘手的事。
他很强大，但他也是人。
不能要求华夏每个地方出现问题，都只能等他来解决。那还要清除小队做什么？
萧矜予、骆笙、徐思清、猪猪香波、徐启……
除了已经先返回中都市的赵狠，其他所有人在海都逻辑研究所研究了整整三天。早在猪猪香波醒之前，徐思清已经通过研究医院里的受害者，发现了相对论的大致逻辑链规律，找到了发现他、抓捕他的方法。
那就是，相对论这条逻辑链，是一条半自动化逻辑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