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视角(莫晨欢)

徐思清：“每657分之一秒，完成一次闪动？”
听到男人诧异的声音，研究员们纷纷噤声，看向他。
“是的，博士，您来看，就是657分之一秒。”
徐思清走到显示屏前，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手指轻轻敲击眼镜框架，良久，他温和地笑道：“闪动，包括出现、消失两种动作。它是657分之一秒完成一次闪动，但其实，它完成的是两个动作。如果只论单纯的出现，或者单纯的消失，它的单一动作速度就是……”
徐思清挑起眉头：“每1314分之一秒，发生一次出现或消失？也就是说……
“嗯？1314帧。”

研究员们公开测量出的最终数值，蒋文涛也正好带着几个队员，走出医院住院大楼。
顶着料峭寒风，众人聚集于医院大门外。之所以没有进医院，是因为这些没有觉醒逻辑链的研究员，并不打算用自己的生命去赌一场是否会被逻辑链捕捉的未知概率。他们是科学家，不是傻子，头脑才是他们最强大的武器。
蒋文涛听到最终速率数值，他有些惊讶：“1314？”
一位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点点头：“对，就是1314。准确来说，完成一整个闪动动作，是657帧。但完成单一动作，就是徐博士所说的1314帧。”
在场的用户纷纷露出古怪的神色。
这个数字……有点特殊。
1314，一生一世。
任何一个华夏人看到这个数字，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想起这个浪漫的谐音。
萧矜予也不例外。
可是这个谐音几乎毫无意义。
“1314，华夏文谐音的话，是一生一世。”思索片刻，赵狠分析道：“但是我认为，我们不必考虑这个谐音。”黑皮壮汉看向萧矜予，见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他接着道：“这个谐音，仅仅针对华夏语言而言。换成英语、法语、俄语……等等，都没了意义。所以我相信，哪怕这个用户是个华夏人，1314的帧速都未必是他主动选择的。很可能，就单纯是逻辑链本身的选择。
“——这条逻辑链的逻辑因子，它本身就是按1314的帧速在高速闪动。
“就像叶子为什么是绿色的，它本来就是绿色的，所以它是绿色的。逻辑链不会说华夏语，那它选择1314，就只是个巧合。”
蒋文涛点头道：“我同意赵先生的看法。且不说用户有没有办法能让自己的逻辑因子进行这么高速的闪动，就算他可以……这个数字也显得很刻意，甚至……”还有点蠢。
蒋文涛没说出后面的话。
这得是怎样一个痴情大怨种，才会故意改变自己的逻辑链因果，只为让它和1314这样的数字产生关联？
这种大怨种蒋文涛勉强认识一个，他们家队长就有点痴情。可队长是“水之刑”，又不是“忘情水”，骆笙不可能在升级改变因果时，为了爱情对自己的逻辑链动手脚。升级改变逻辑链的因果本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不惧生死，刻意改变逻辑因子的闪动帧速，只为让其达到一个至死不渝的数字谐音……
这种蠢事蒋文涛反正干不出来，他也想不到哪个高级用户会做这种傻事。
所以十有八九，神秘逻辑链的因子闪动帧速，或许和用户本身没有关系，而是逻辑链天生的。
徐思清扶了扶镜框：“我也赞同，1314的帧速，是逻辑链本身自带的属性。就像是……嗯，逻辑链的物理属性，比如金属具有延展性，石墨的密度是2.281？”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笑着望向萧矜予。
萧矜予仿若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注视，他神色平静，思忖片刻：“1314帧速是逻辑链天生自带的闪动属性，这一点我也认同。不过，这串数字也未必毫无作用。”
众人纷纷看向他。
数秒后，蒋文涛睁大眼，恍然大悟：“等等，你是说……”
“没错。”青年轻轻颔首，“逻辑链当然不会知道，1314对华夏人来说，是宣誓爱情，是一种浪漫的含义。可有一个……东西，它却是知道的。
“吃一块红烧肉第二天就会晴天，这条逻辑链和‘吃肉’有关，所以取名‘肉王。’
“改变空气中的水分子，操纵使用水的力量，所以叫做‘水之刑’。
“还有神圣献祭、教宗宝冠……”
赵狠：“对啊，污染物004！逻辑链不会知道自身闪动速率有什么特殊意义，但004知道。它绝对知道，它甚至能取出‘神圣献祭’、‘教宗宝冠’这样的ID，证明它对人类的文化其实很有了解。那如果它知道一条逻辑链和‘1314’牵扯了关系，它就有可能给对方取一个和爱情有关的ID！”
蒋文涛也双眼发亮，他立即联络用户委员会：“这一定是个五级用户，那么人数就直接缩小到52人。除去已经失踪的猪猪香波、队长几人，这个范围就更小了。如果004真注意到这条逻辑链和‘一生一世’有关系，并以此取名，我们或许很快就能知道这是谁的逻辑链！”
谁也没想到，004奇葩而饱含恶意的取名方式，在这一刻居然成了找出幕后凶手的关键方式。
然而这并不是说，凶手的用户ID就一定和爱情有关。
或许004并没有注意到1314这个特殊点，也或许它注意到了，但没有以此取名。
但这是一个好的途径，至少现在，他们极有可能找到了第一条线索。
蒋文涛和赵狠都开始联系各自城市的用户委员会，发动更多力量，以更快的速度寻找这条神秘逻辑链。
五级用户只有52人，除去猪猪香波、骆笙、王饕、霍兰絮这几个，剩下的已然不多。
可是绝大多数五级用户的ID，都是匿名的。
全华夏的用户委员会自然有在密切关注每名高级用户的升级情况，当一名用户升到三级后，就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进行跟踪关注。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依然没有整理出所有五级用户的名单。
其中原因有三。
第一，污染物004是2031年才被人类发现的。之后它又不服人类的管制，始终不愿和人类合作。直到2035年，它才终于松了口，愿意与人类共享它的特殊能力，长脑APP才正式在华夏建立起来。
004检测人类逻辑链，必须在逻辑链觉醒的那一瞬间。所以如果用户是在它开启长脑APP之前觉醒的逻辑链，那这名用户的逻辑链对004来说，一开始就是匿名的。它只能大概知道对方的存在，却无法了解对方的基本属性。
也就是说，所有2035年前觉醒的逻辑链，全是天生匿名。
第二，高级用户大多有了隐藏自己的意识。用户拥有强大的能力，超出了普通人类的范畴。不是每个用户都愿意被官方管制，甚至觉得长脑APP是一个针对他们的枷锁。所以他们会躲藏在世界各地，改变自己的身份。
如果这名用户升到五级时，直接超出了004的探测范畴，一举变成匿名用户。委员会就无法完全肯定他的ID。因为他们找不到用户本人，就没法确定这位用户的ID从长脑APP上失踪，到底是死了三天，还是升级成为一个匿名的五级用户了。
因此，部分四级用户之间还会形成一种特殊的互助关系。
四到五级的升级并不难，如果几位四级用户察觉到自己有升级的迹象，他们很可能选择结伴同时升级。这时长脑APP的排行榜上一次性少了许多四级用户，又多出几个五级用户，就更难确定对方身份了。
蒋文涛感慨道：“更可怕的是第三种，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直接从三级用户，一下子跨越到五级的。这种用户的逻辑链都极其强大，他们早就可以升四级，却始终压着不升，他们对自己极其自信，就等着一举升到五级，直接匿名。当然这种实力强悍的用户绝对是凤毛麟角，不过一定存在。委员会当然不会觉得他变成五级用户，只会以为他死了。而他就成为了一个幽灵用户。”
叹了口气，赵狠道：“是，所以明明华夏一共有52名五级用户，目前官方有记载的五级用户，却只有36人，有16人是官方没有资料记载的。而且很难说，这三种成功藏住自己身份的五级用户里，哪一种更多。
“第一种天生就是匿名的用户，他们觉醒太早，在十几年前还有挺多幸存者。三年前，最后一个匿名的四级用户确认死亡。自那以后，谁也不知道匿名五级用户里有没有2035年前就觉醒的老用户，他们完完全全隐身了。而第二种、第三种就更不用说了。”
萧矜予目光微动。他垂着眸子，拿着手机快速打字。
赵狠看向他：“对了萧矜予，你刚才就在看手机，是有什么人找你么？”
青年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放回口袋，摇了摇头：“一个大学同学找我有事，就回了下。”
“哦。”赵狠没想太多，只以为萧矜予真的在回同学消息。他挠了挠脑袋，憨笑道：“我都忘了，你其实还是个大三学生。”
萧矜予：“嗯，我也快忘了。”
两人没在这个话题上再多说下去。
赵狠也自然不知道，萧矜予当然没有回什么子虚乌有的同学消息，他直接找到了004。
【爸爸，好难啊，我知道的五级用户其实比他们这些臭人类还要少。】
【那些臭人类，升级就升级，还藏藏捏捏的，老磨叽了。】
【我又不像那些人类，还特意去计算哪个四级用户ID突然消失，然后匿名用户里多了一个。所以我知道的，只有25个啦。就是25个很正常的从四级升到普通五级，再从普通五级，变成匿名五级的。】
【其他臭人类，我才懒得记呢╭(╯^╰)╮】
[所以，这25个人里，有哪个是和爱情有关的吗？]
【唔……】
【有啦( =·ω·= )m！】
【有个叫“丘比特”的。】
【其他的就没了，好像都和爱情没什么关系。】
[这个丘比特的逻辑链大概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是射出一支爱情的小箭~~】
【因为很奇怪，射箭就射箭，怎么还爱情了，所以我记得比较清楚。】
【（○｀ 3′○）】
【呵，愚蠢的人类，爱情只会影响004射箭的速度！】
萧矜予：“……”
漆黑深夜，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倏地从医院花园里跑来。
萧矜予抬头看去。
只见几个年轻队员气喘吁吁地大步奔跑着，为首的是一个年级略大点的地中海队员。他缓了口气，便道：“蒋哥，找到身上没有逻辑因子的人了！”
众人齐齐怔住。
正在安排研究员收拾仪器的徐思清也动作一顿，好奇地看向这边。
蒋文涛急急道：“把人带过来了吗，在哪儿呢！”
“已经带来了，就在这儿呢。”
蒋文涛伸长脖子张望了一下，却只看见自己的几名队员。他正要再问到底人在哪儿，忽然，他猛地回过神，错愕道：“是你们的身上没有逻辑因子？”
地中海队员道：“是钱望和孙玲身上没有逻辑因子！”说着，他将一男一女两个队员推到蒋文涛跟前，“刚才我检查过医院里所有人后，突然想到，还没给咱们自己人检查过。然后就用检测仪对所有人进行了检测，接着就发现……在他们两身上，没有测到逻辑因子的踪迹！”

第67章
“我叫钱望，二级用户，之前一直在调查张海象失踪案，我负责的是搜集张海象之前的人际关系。昨天晚上22点多我被临时调过来检测附属医院的逻辑因子，到现在，”面相黝黑的小队员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我被分配去检测医院花园里的逻辑因子状况。”
他刚说完，一旁的女队员便道：“我叫孙玲，也是二级用户，之前和钱望一样，负责张海象的案子……”
两人很快介绍完自身所有情况。
详细地将自身资料全部托盘而出，有利于节省时间，迅速让众人明白两人的“特殊之处”。
几乎是第一时间，蒋文涛便发现：“你们两个都是被分配去检测医院花园，没有进过医院大楼？！”
然而他话音刚落，将两位小队员带来的地中海队员便道：“和医院大楼没关系。”说着，他招手拉来一个女队员，“蒋哥，许微也是被分配去检测花园的，她从没进过这家医院的住院大楼，可她身上检测出了逻辑因子！”
萧矜予双目眯起，他没有吭声，直接抬手。
开启第四视角！
视线极快地在钱望、孙玲、许微三人身上划过。
就像这位老队员说的一样，钱望和孙玲的身上没有一点逻辑因子。但这个许微身上，高速闪动的逻辑因子如同霓虹灯，在黑夜中绽着冰冷的彩光。
萧矜予看着一脸茫然的女队员：“你的工作范围，相比于他们，是不是离医院大楼更近？”
突然被问询，名为许微的女生愣了愣。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看向萧矜予，摇头道：“不是。我负责检查的那片区域是医院的东南角，反而是玲玲，她负责绕着医院大楼周边，检查一圈。”
三个同样从没进过医院大楼的队员，更靠近医院大楼的没有进入逻辑链，远离大楼的却被捕捉进去。
那么“进入大楼”，就绝对不是这条逻辑链的“因”。
事情再次陷入焦灼。
如果“进入大楼”不是因，那为什么钱望和孙玲身上没有逻辑因子？他们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避免进入这条神秘的逻辑链？
一开始发现两个没被拉入逻辑链的队员，萧矜予便以为，或许这条逻辑链的因是：医院的大楼。
未必要进去，只要靠得足够近，就能被它拉进去。
但现在，新出现的队员否定了这个推测。
进入医院的大楼，和没进入……
到底有什么区别？
区别不是大楼本身？
寒瑟夜风中，远处教堂钟声敲响。
悠远平静的钟声令萧矜予猛地一滞，他下意识地抬首望向西方。
蒋文涛也顺着声音远远看去，过了会儿，才哑然道：“还真是巧，我都没注意，这家医院也在黄浦区，离霍华德家族赞助的阿斯特教堂蛮近。那个钟楼就是教堂里的，一点了，它会准点报时。”
“确实，一点了。”温和含笑的男声响起。
众人转首望去。
蒋文涛：“徐博士。”
徐思清双手插进白大衣口袋，微笑道：“研究所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清除小队的事了。除了这次的临时情况，研究所从来不会出现场任务。不过有新发现的话，蒋文涛，随时送去一号实验室。”
“是！”
空旷寂静的街道上，枯叶随风而落，数十位身穿防护服的研究员早已收拾整理好仪器，准备返回研究所。
如同他们来时一样，十三个黑色铁箱子整齐划一，摆在地面。
徐思清转身便要离开，忽然他停了步子。
长相斯文的男人回过身，视线在蒋文涛、赵狠、萧矜予身上稍稍落了落，最后看了眼那两位身上没有逻辑因子的队员。片刻后，他笑道：“进入医院大楼，和没进过大楼，之间的区别未必只在于‘进楼’这个动作。进楼这个动作发生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进楼与不进楼，除了‘进入大楼’外，还有什么别的差别……”声音微微拉长，他若有若无地看了神色冷淡的青年一眼。
“用户要保持思考。”
徐思清笑道：“先失陪了。”
微微侧首示意，男人毫不犹豫，转身大步离开。
众人目视着二十多名研究员拎着大小不一的仪器箱，跟在徐思清身后，走向地铁口。
冬夜零下的寒意如同根根细针，刺着额头。良久，萧矜予收回视线，忽然道：“他不是用户。”声音平静，语气肯定。
蒋文涛愣了愣：“是，徐博士不是用户。海都逻辑研究所里好像只有三个研究员是用户。觉醒逻辑链是需要天赋的，毕竟放眼整个华夏，也只有两万多用户。”
萧矜予轻轻颔首，他看向蒋文涛：“控制变量实验，是现在最合适的处理方式。”
蒋文涛沉了面色，却没有一丝惊讶。他点头道：“这也是我的想法。”
话音落下，这位沉稳冷静的三级用户扭头，望向那两个年轻的队员。他先是与地中海队员互视一眼，接着才下定决心，对这两位队员道：“队长和副队长都不在，所以现在由我临时担任咱们小队的负责人。钱望，孙玲，你们两个都是去年觉醒逻辑链，今年中旬加入咱们队的……”
“蒋哥您别说了，我们两拿了检测仪进医院的时候，就没想着能不进这条逻辑链。”
“就是，我和钱望都以为自己肯定进逻辑链了，现在没进，本来就不在我们的意料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