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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被pua的主角受(雪上川)


他们倚靠着的沙发很宽大, 把垫子拉出来就变成了一张沙发床, 靠背上堆满了抱枕,软软的, 摸着很舒服。穆山显半靠在沙发床的扶手上,谢景就躺在他肩膀上,两人裹在一条宽大的柔软的毛毯里, 谢景在毯子底下握着他的手,将睡未睡。
“嘿……你的领带。”
明亮翠绿的草坪上,珍妮穿着一身纯白美丽的纱衣,头上戴着一顶鲜花编成的花环, 她缓缓从台阶上下, 细心地帮阿甘整理领带。
她年轻时那头卷曲的明黄长发已经剪去,发尾剪到脖颈处, 烫了C字形的大波浪, 更显成熟。她已经不似年轻时剧院献唱那般活泼美艳, 但周身却多了一丝温柔与纯善的柔光。
这大概是阿甘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刻了,然而彼时的阿甘并不会想到,他的幸福如此短暂。这场婚礼过后,下一个镜头他就将失去他最爱的人。
电影里,阿甘和珍妮的对话还在继续,穆山显看到谢景肩膀处的毯子滑落了下去,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便想帮他重新盖好。
然而刚抽出一点,就又被人捏紧了手指。
空调送气的呼呼声被掩盖,耳边只剩下投影机放映的声音,那是阿甘这一生中见过的无数的雨夜、海湾与落日,美丽,茫然,又空旷。
他们都知道这一幕过后会发生什么。
穆山显没再抽出手来,静静地和他共度着这一刻阿甘眼中的星空,直到这段回忆结束。
“……我不喜欢这个结局。”谢景忽然说,“如果得到就是为了失去,那还有什么意义?”
穆山显道:“阿甘一生追求的都是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所以他才能成为阿甘。”
谢景便不答话了。
电影进展到阿甘带着儿子站在珍妮的墓前,谢景忽然翻了个身,从侧身望着幕布到背对着,穆山显便轻轻放开一点,等他转过来了,再搂着他的腰往上托了托,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怎么了?”
谢景摇摇头,“不想看了。”
穆山显轻抚他的发,谢景倚在他的肩上,仰头看他。穆山显垂眸,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他们在昏暗的环境中对视许久,谢景专注地看着他,他的眼仁在黑暗的环境中还是亮的,就像一对刚采出来的漂亮稀有的黑珍珠。他张了张唇,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穆山显没有听清,只看到他那两片干燥温润的嘴唇在眼前张张合合。
他沉默片刻,忽然抬手,盖住了谢景的眼。
眼前彻底黑了下去,谢景叫了一声,不满地推搡着他的胳膊。但是穆山显却始终没动,过了一会儿他才松开手,但相应的,从沙发上起身。
“哥——”
“我去倒水。”穆山显头也不回地说,“去把投影仪关了,不想看电影就看点书,省得你闲得发慌,整天到晚地胡思乱想。”
“……”
谢景撇了撇嘴,他看着片尾滚动的cast,无声地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儿就裹着毯子睡着了。
年轻人的忧伤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第二天起来,谢景就已经把那点事抛在脑后了,照样吃吃喝喝玩玩睡睡,没有一点烦恼的痕迹。
他哥就没有那样幸运了。
周六穆山显只休息了一天,就堆积了一大堆的工作,他要请两个星期的年假,不把这个公司的窟窿堵上,哪能走得顺利?
他一整天都坐在书房里,几乎没出来过,中午点了外卖,饭菜还是谢景热了给他送进来的。
知道他忙,谢景也不去打扰他,无聊了就戴上耳机打游戏。中途接到一个电话,是穆山显二伯打来的,他看了眼,找了个借口去了客厅。
“喂,二伯?”
谢景烧了壶开水,热水壶咕嘟咕嘟的声音很快掩盖了他的声音,“您找我有事么?”
“小景啊,你哥哥在吗?我给他打电话怎么不接呢?你叫他来接我电话吧。”
“我哥哥啊。”谢景看了眼书房,“他不在家,他去公司加班了。”
“周末还加班?”
“嗯嗯。”
二伯一下子没话说了,就跟被捏住喉咙的鸭子似的,他咳了两声,亲切地问:“那你呢?你这段时间应该放假在家吧?”
谢景信口道:“我不太舒服,在家休息。”
二伯:“……”
谢景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鼓起腮帮子吹了两口。过了一阵,二伯才勉强道:“那、那你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好的,二伯。”
挂断电话后,谢景长舒了一口气。
他父母的亲戚关系比较简单,当年他外公外婆本来想把他接回家,他姨妈还是很怜爱这个外甥的,也有意抚养他,但是因为谢景不愿意,就只能暂时搁置,但也会时常过来看一看。怕他哥哥忙不过来,高考那两天还拎着行李过来帮他做了两天的饭。
反倒是他哥哥这边,他父亲上下还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少不了要和这些大伯二伯四姑妈小姑妈的打交道。穆山显的爷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掌管着一整个家族的产业,底下的子女都要看他的脸色吃饭。
早年几个大伯姑妈都想把哥哥带回去,明着是抚养三弟的儿子,实际上就是想记到自己名下,将来等老头子死了,好多分一份遗产。
哥哥不愿意,这些人就以“小孩子懂什么?”为借口搪塞,想要强行把人带走,好在最后是被穆老爷子压了下来,那些人的蠢蠢欲动才逐渐平息。
头两年的时候,穆老爷子还会定期让人给哥哥打生活费,哥哥也没有拒绝,开了张卡作为他们两个的生活开支,每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两个孩子上学也费不了太多钱,等到成年之后,他们继承了父母的遗产,也就顺带着将这笔欠款还清。
直到现在,穆山显都没有向穆氏集团投递过任何简历,仿佛在无声的表明他不愿意参与这场豪门的财势斗争。
平时穆老爷子也从不叫他回家,只有逢年过节的会派人例行询问一声,仿佛是默许了他的独立。然而穆家那些不太长眼的亲戚却没有,他们把老爷子对穆山显这种独特的“纵容”当做是关照,心中更加确定父亲对英年早逝的三弟还是有几分怀念的,便更加打定主意要利用他遗留在世的孩子。
虽然平常来往的少,但是这些人消息灵通得很,知道穆山显疼爱这个弟弟,偏偏谢景又是个病秧子,扇两阵风就要倒的地步,哪里敢轻易惹他的麻烦?要是真把人给惹毛了,场面就真不好看了。
另一方面,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了,谁家没有宝贝儿女?谢景是个泡着药罐子长大的,这会儿一听说他病了,难免会觉得晦气。
谢景松了口气,把那杯半温的水喝下了肚。
这种小插曲他并没有告诉穆山显,哥哥工作很辛苦,现在加的班都是为了过些天能够带他一起去旅游,从小时候起二伯他们就隔三差五的打电话过来骚扰,主要是也没个正经事儿。穆山显一般看见了就直接挂掉,但是谢景不是他们家的人,不好干出这样博他们脸面的事,只能这样迂回处理。
他心里都有数。
距离旅行出发还有两天的时候,穆山显已经处理完了所有的工作。签证、酒店飞机,还有随行的导游翻译人员,都已经准备妥当。
那天晚上,谢景兴奋的大半夜爬起来收拾行李,带了一大堆前两天刚买的新衣服,他只管往里面塞,穆山显便坐在床边上帮他叠短袖和平角裤。谢景一开始还没注意,哼着歌转过身来,想拿东西的时候,忽然看到他手里面薄薄的布料,顿时红了耳朵,不满地叫了一声过来抢。
穆山显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看他一脸害羞的模样,捏着他的平角裤不肯松手了。
“害羞什么?”他风轻云淡地说,“你小时候穿的不都是我来洗的?现在长大了,怎么脸皮反而薄了。”
谢景哑口无言:“……你太不尊重我的隐私了!”
两个人打闹了一阵,过了一点多才睡着。
结果睡到半夜,谢景忽然开始冒冷汗,抓着他哥的袖子,疼得数度昏厥。
穆山显衣服都顾不上换,看到今天晚上的值班表是陈医生,迅速打了电话过去。救护车踩着凌晨3点的浓雾开到别墅楼下,主人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人抱上了车。
这一趟出国游,终究还是没能去成。
凌晨5点,一个年轻普通的男人快步走到窗口,把手里的医保卡和缴费单递了过去。
“交费,谢谢。”
窗口里的女人染着棕色的头发,头顶却已经长出了一片新鲜的浓黑,她打了个哈欠,接过医保卡后轻轻一刷,在电脑上点选了几下。
一旁朝外的显示屏上逐渐显露出几行字:
谢景 19岁
应交金额:112元
看到这个名字和年龄后,她才稍微清醒一点,上下打量了下窗口外,正在等待缴费的年轻人。
看着有些面生。
应该是助理吧。她想。
滴滴滴滴——
发/票机忽然发出一串提示音,她起身,抱歉地道:“你稍微等一下啊,没纸了。”
年轻人点了点头。
女人放进一卷热敏纸,机器重新开始打印缴费的发/票,哒哒哒哒,吐出惊人的一长卷,这还只是血常规和其他几样血液检查。除了这些之外,等下还需要做CT,心电图,X线……
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半年才需要做一次的检查,但是对于谢景却是家常便饭。
助理大半夜的楼上楼下来回跑,交费拿药,拿检查报告单,办理住院手续,联系护工,交代相关的事务,这些事看着简单,但是异常琐碎麻烦。
以前在公司时,其他人总羡慕他,说没想到做穆总的生活助理工作这么轻松,朝九晚五到点就走,从不加班,关键是工资高、福利待遇还都很好。当然,也有不少人背地里说酸话,说他是靠关系才能上位。就连他自己也怀疑过。
不过此时此刻,那些顾虑都烟消云散。
助理带着一手的检查报告单和刚拿出来的药,按下上行的电梯键,26层就是高级病房,需要刷卡进出;如果没有登记,连上到26层都做不到。
四周安安静静的,空荡狭长的走廊里只剩下些许柔和的光线。远处护士台的灯还开着,护士不知道去哪里了。
现在是凌晨5:30,这一层并没有多少病人,他一路走过去,只听得到自己轻微的脚步声。
6床,到了。
他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还站在门外的时候就看到了病床旁摆放的监控仪器,并着另外一台输水控制仪器,一左一右地将病床和病人架了起来。
医院的高级病房被装修的仿佛是酒店一般,实木的床,床尾依旧有抬起和降下床头的操控装置,只不过是按钮的不需要再像爆米花机一般手摇。
床头柜上放着一捧装饰假花,看着鲜艳,但只要靠近就会发觉它已经失去了生命力,虚假地在那儿笑着,靠着。仪器还在滴滴滴有规律的发出提示音。
助理收回目光,才发现他老板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那椅子有些矮,也有些小,老板个子高,这么坐着恐怕不是很舒服,腿都伸展不开。
但他却好像没有感觉似的,一动不动,两只手并拢着,轻轻的握着弟弟那只夹着测试血氧饱和度和心率夹子的手。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向床上的病人。
那人身材就要瘦小的多,即便是埋在白色的被子里,看着也要小一圈。他脸上戴着一只呼吸面罩,吐出的呼吸在罩子上蒙出一层白白的雾气。
助理移开目光,看向那个人的另外一只手,他的手背上插着针管,吊瓶架上摆着两袋水,他起初以为只有一袋在滴落,仔细一看,两袋水却是同时工作着,一快一慢。
快的节奏像海浪,慢的却像呼吸。
穆山显微微侧身,“什么事?”
他声音微哑。
助理回过神,连忙走过去,轻声说:“穆总,这个是医生开的药,说是等一下就要吃。”
他手里放着几片剪过的药板,大大小小的加起来有十几片。
“知道了。”穆山显接过,收好,“你去打一点热水来。”
“好。”
助理拎着崭新的水壶,匆匆忙忙走了出去,他刚要去开水间,护士就拦住了他。
“这会儿没热水了。”她说,“你到我办公室来接。”
住院部的热水系统都是统一的,半夜加不了水,好在护士站还有。
助理连忙走过去,接水的时候跟她闲聊,“你们这上夜班的大概几点下班呀?看你们也挺辛苦,天都亮了,还要在这儿守着,是不是等会儿还得去查房?哎,也真是遭罪。”
那护士还没回答,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住院医生,竟然也没下班。
那是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女医生,她的白大褂胸口里还插着几支笔,走过来时,她看了眼病房门,问:“穆总还在吗?”
助理连忙点头,“穆总一直在,让我出来打点热水,等下病人要吃药。”
医生看了眼他的手,说了声不着急,然后就走了进去。助理心一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接好热水,跟着一起进了房间。
穆山显没有开灯,只有旁边留了一盏微弱的灯光。不过眼下天已经大亮,开不开都没什么区别。
躺在床上的那人轻微地咳了两声,医生进去后,他的手似乎抬了抬,穆山显才把头转了过来。
原来没睡着啊。
助理这么想着,赶紧去检查窗户有没有关紧。
穆山显摸了下他弟弟的头发,起身跟着医生走了出去。助理转过身,房间只剩下了他和病人。
借着天光,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脸小小的,闭着眼,皮肤苍白。
之前一直听说,穆总有个omega弟弟,但不是亲的。他们几个还哄笑了一阵,说,那这可太幸福了,但看着眼前omega憔悴的模样,那些荒唐的颜色笑话在他心里重新翻了出来,却不像以前那样轻松玩乐,反而有些不太舒服。
穆山显跟着医生一直往走廊前面走,等走到尽头的一个小露台时,他关上门,摸了根烟,点火的时候手微微颤抖。
医生默默地看着,没有阻止。
“病人的情况你现在也是知道的。”等他抽了两口,她才轻声说,“我建议你转到华新去,远是远了点,但或许还有办法,我们医院没人做得了这个手术。我师父的师父,也就是当年给谢景做预后手术的那位,他老人家年纪已经大了,根本拿不了刀,原本我师父倒是能做,但是他也跟你说过了,很有可能做完之后还比不做的好。万一这情况发生了,在这儿多待一刻都是浪费时间。”
她口中的师父就是谢景的主治医生,陈医生。
住院医生说这些的时候,穆山显指尖夹着香烟、靠在扶手上,一脸沉默。
过了很久,他才咳了咳。
“华新做不了。”他夹着烟,咳嗽声闷在胸腔里,“我打电话问了,病例也传了过去,也说没有把握。”
没把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也不信任华新。谢景小时候那场手术,就是在华新的某个医生那儿做的,结果做出了大事故。从那之后谢景就不那么相信华新了,对那里的医生有抵触情绪。
虽然当年的医生已经被换掉,但穆山显和谢景一样,不愿意大费周章地转院过去。
手术台上可能会出现很多意外,或许那多一点点的变故就能促成手术结局的逆转。
但说到底,他态度这么消极并不是因为口中的那些原因,而是他明白,谢景的病无药可医。就算是转去华新,就算是那里的医生有方案,敢说手术成功几率很大,但最后结局都只有一种——
就像上一世,谢景诏书中所写的那样,不是他选择了结束,而是“老天爷”选择了在这里结束。
他们都没有时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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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没失去。
穆山显没在外面待太久, 和医生聊完后他就回了病房,助理已经把床头摇了起来,谢景摘下了呼吸罩,歪着靠在松软的枕头上喝水, 看到他走进来, 便露出一个苍白的、浅浅的笑容。
那一刻,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知道不代表就能接受, 如果他能够接受这样的结局, 又怎么会在这里额外虚度一年的时间?
说到底,就是因为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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