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山显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说起来也是奇怪,其实梦里没有那么恐怖血腥,但就是有种沉重得透不过气的感觉。”
谢景没有发觉穆山显的异样,其实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在梦里格外压抑,反复折腾着喘不过气。
“那后来呢?”
“嗯?”
“不是说梦到我了吗?”穆山显捏了捏他的耳朵,“梦到了什么,还记得吗?”
谢景这才想起什么,“啊……”
不过也许是做梦的缘故,梦里的剧情没什么逻辑性,他的记忆也是一段一段的。
“我梦见,我们一起去看我导师的画展,哦对了,梦里我好像是个美术生。”他喃喃道,“真奇怪,我从小到大就没碰过这些,我妈妈有洁癖,最烦这些,不过我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钢琴,只是弹得也不像样。”
穆山显表情看着没什么变化,心里却一震。
难以描述他此刻是什么心情,过了好一阵,他缓缓说:“不奇怪,你长着就像是学艺术的模样,或许是因为现实里没做过,才会梦到。”
“这倒也是,之前我同学和朋友刚认识我的时候,都以为我会乐器会画画,其实我一窍不通,钢琴也只会弹小星星而已。”谢景说着说着,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对了,我导师还在你面前骂了我,说我现在风格太乱,退步了……你还安慰我,说有空陪我一起去采风找灵感,然后我们去附近的餐厅吃了饭,走
之前还去江边吹了风。”
他断断续续地诉说着梦境里的内容,穆山显在一旁静静地听。谢景只以为那是白日梦,当趣事说给对方听,却不知道,那些都是曾经他们真真切切共同度过的回忆。
只是他的这场梦就像被摔碎的镜子,再拼起来时,已经乱了顺序。
“穆哥,穆哥?”
穆山显回过神,才发觉谢景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喊了他好几声。
谢景不满:“你都不认真听我说话。”
虽然是抱怨,但也不像是发脾气的模样。
“我在想,大约是你这两天不舒服,再加上日有所思,所以做了梦。”穆山显把他的指节折起来握在手心,神色忽然有些深沉,“这些事,除我之外,不要让别人知道。”
谢景察觉他的脸色,愣了愣。
其实,他还有件事一直藏在心里,他瞎了两天,都已经认了命,从此以后当个瞎子了,可是却莫名其妙地恢复了视力。对于这件事,穆山显似乎也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反而是在他随口说梦的时候,有了反应。
他有些不安,握紧了对方的手。
“知道了。”隐隐之中,他总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却又说不出来,“我只和你说。”
穆山显看了他片刻,忽然翻身坐了起来,谢景一脸茫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穆山显捋了捋他耳边的发,忽然问:“饿了么?”
谢景眨了眨眼,想点头,但又觉得这似乎不是穆山显想要的答案。
犹豫片刻的功夫,穆山显轻轻笑了笑,在他耳旁说了几个字。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张停车券,我努力憋一憋,还是老地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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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裹在被子里睡得很熟。
穆山显懒懒地躺了一会儿, 帮他把裸/露在外面的手臂塞了回去,才起身。
山洞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下午生的火堆燃烧了许久, 半死不活地亮着, 地上一片黑灰色的灰烬。夜晚温度凉,除了升温保暖, 他们也需要照明。
穆山显点燃引火物, 往里面添了些木料,没过多久, 明亮的火光就重新照亮了山洞。
角落里,一只白黇鹿跪趴在地上, 明黄色的光一点一点把它的毛发染黄, 圆圆的黑棕色眼睛上覆盖的却是白色的睫毛,像雪花落下。它短短的毛发干净柔顺, 耳朵却很尖,长长的像一片树叶,身上一点灰色的痕迹都看不见。
穆山显见到的那双原本只有手指长的小角, 已经长到了巴掌大小,看起来才六个月大的模样。成熟期的黇鹿鹿角可以长到60厘米长,鹿角尖尖的弧度往里收,正面看像干枯的树枝, 侧面看鹿角顶端会长出一片片“脚蹼”。
白化的黇鹿更是黇鹿中少有的存在, 它们不光毛发纯白,就连顶头的鹿角也是白色的, 太阳好的时候, 站在草地上, 毛发边缘就像是散出了一层浅浅的白光,格外美丽。
穆山显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动静,白黇鹿忽然紧张地抬起了头,尖尖的耳朵抖了抖,然而它看向的并不是穆山显所在的方向——
沙沙、沙沙。
昏暗的洞壁中,亮起了一双血红色的眼。
一条深金色巨蟒无声无息地游了过来,这头巨蟒大约四五米,身上漫布着棕色的斑点,宽度约十几厘米,盘在一处时,像一摊堆叠的软水管,光是体型看着就格外吓人。
它穿过阴影缓缓靠近,蟒蛇的皮肤刮过粗糙的地面,在火堆轻微爆炸的哔啵声下,几乎没有一点声音。白黇鹿几乎完全贴在地面,短短的尾巴紧张微竖,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但还是被金蟒一尾巴从肚子下面卷了起来——
六个月大的雄性黇鹿,再瘦弱体重也有二十来斤了,金蟒却卷得毫不费力。
白黇鹿颤颤巍巍地挂在空中,鹿脚时不时地够一下地面,发出脆弱无助的叫声。黑狮想把它叼下来,但又不想挑衅金蟒,便把爪子塞在它脚下,好让小鹿有个着力点,不至于那么害怕。
三只精神体彼此对立,气氛虽然紧张,但似乎大家都有保持着共同的默契,安静无息。
那双血红色的瞳孔静静地注视了片刻,慢慢吞吞地抬起尾巴,换了个方向,把白黇鹿放下。
火光闪烁,将它的绒毛照得更亮。
把它放下后,金蟒默不作声地游回了黑暗中。
这个小角落里发生的风波很快就平息了下来,除了开头的那一眼,穆山显没再投去视线。
此时,消失许久的系统正一脸衰相地运行着后台的数据,活动监视器里某项的写入字节已经高达120GB,搓得身上都能冒出火星子。
见鬼,一个人怎么会有两只精神体?
谢景的好说,发生在他身上的离奇事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好歹还能推到bug的头上,但宿主的两只精神体又要怎么解释?
更让人绝望的是推算出来的结果。
——一切正常。
怎么会什么问题都没有?
放他娘的屁。
017忍不住在心底爆了句粗口,它翻阅了这个世界所有的使用手册,还有所有的人物设定以及生平,在此之前,完全不存在双精神体的情况。更何况,宿主的相关资料除非出现重大错误,不会轻易改动,就是防止世界逻辑出现错乱。
也就是说,那条突如其来的大蟒蛇很有可能也是bug的产物。但如果这么说,那问题就严重了。
从上一次传送开始,围绕在他们身边的bug就持续不断:先是传送世界定位错误,再是登出按钮失效,现在又莫名其妙地歪了设定……
017严重怀疑,或许上次主神系统被干扰的bug还没完全修复好,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主神空间里成千上万个小世界,谢景这种NPC出的毛病都是小问题,但牵扯到宿主,那问题就大了,这事不是瞒着主神就能解决的。
更何况,它一个小小的系统也解决不来啊。
本来因为关小黑屋的累积次数太多,它白天时已经收到了内部的警告,这次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它还知情不报这么久,估计又要被主神狠狠地扣一波绩效,这回是彻底与年底的优秀员工奖无缘了。
017一整个欲哭无泪,声音也有气无力的:“抱歉宿主,我排查不出任何问题,恐怕要给主神写一封报告书,让它们过来检修才行。”
穆山显正在编辑发给穆远川的短信,半响没开口。等到结束后,他才抬眼:“知道了。”
017得到答复,开始着手编写发给主神的邮件,顺手连上分级网络开始下载小说电视剧和电影。没办法,这件事上报后,它少不了要挨处分,说不定还要返厂重修课程,那地方枯燥得很,提前下些好玩的好看的,也好解解闷。
嗯,《冷酷皇帝俏邪臣》,这本名字虽然怪怪的,但却在人类阅读app喜爱排行榜上,这么多人看一定有他的道理,下了。
《omega曾经是我的弟弟后来成了我的老婆》,呃,这个逻辑似乎有些……不理解但尊重;《鲛人》,这个名字听起来正常多了,但是为什么评论区都是在说太太,饭饭,饿饿?太太它能理解,但饭饭,大家都没吃饭吗?
017正疑惑着,忽然听到宿主道:“几个小时前,我给主神发了封邮件,申请优化屏蔽功能,附件里还记录了你被主动屏蔽的时间,如果顺利的话,应该会取消对你的惩罚。”
“!!!”
017连忙打开邮件,它和宿主的邮箱是共通的,刚才没注意,现在看新邮件处果然有个小红点。
【亲爱的宿主,现已接收到您的反馈与建议,经过认真考虑后,主神系统决定新增“宿主申诉”功能,宿主提交申诉申请后,审核结束将于8小时内发送至您的邮箱中,过后将自动撤销对您所绑定系统的惩罚。为保护宿主权益,一周仅可撤销两次,请宿主谨慎使用该功能。】
【功能将于三天后自动升级,请宿主规划好时间,以免系统升级时对传送造成不可控的影响。】
发信时间,在四分钟前。
017张大了嘴巴,屏幕上变成了一个O形。
“宿、宿主,您是特地为了我这么做的吗?”系统激动得语无伦次,恨不得泪洒当场,“呜呜呜呜,太感谢您了,我不用被扣分了呜呜呜……”
算一算积分,只要宿主勤勤恳恳多走几个副本,它的优秀员工奖还是大有希望的!!
穆山显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反馈邮件知道该怎么写了吗?”
“知道了!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017那叫一个振奋,想也不想地答应了下来,再看刚才编写的邮件内容,立刻怎么看都不顺眼了,它大笔一挥,唰唰改掉了好几处,又润色了几笔,把bug的锅全都甩给了主神,谢景的名字更是减减改改,最后彻底从编辑框里删去。
发送成功。
穆山显垂眸,吹去茶杯上的浮沫,抿了一口。
“宿主,要不我再优化一下山洞的建模?”017这会儿上班的事业心到达巅峰,兢兢业业道,“这里还是有些潮湿了,而且白天也不怎么照到太阳,睡得还好吗?小谢这一晚上翻了好几次身,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
它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宿主一直没什么反应,只有在提到谢景时,才往里面看了一眼。
017趁热打铁,“说起来,这里的空间也是有些太窄了,反正小谢之前也没看到……”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是被穆山显拒绝了。
“没必要。”
话音落下,穆远川发来了新信息。
[哥……你知道现在才几点吗?]
穆山显给他回:
[应该不是你睡觉的时间。]
[……我刚下班,从昨晚到现在没合眼。]
穆山显挑了挑眉,敷衍地回了句:
[嗯,辛苦。]
[你别嘴上说辛苦,你早点回来帮我开会,收拾这堆烂摊子,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
穆山显轻轻笑了笑。
[知道了,明天就回。]
刚才还半分钟才回一次消息的人,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消息一条一条地往外冒。
[什么意思?一个人回还是两个人?]
[我还以为要后天才回来,怎么突然提前了?]
[要不要我提前跟谢家人打个预防针,你这冷不丁地,别给人家里吓到了。]
[对了,这礼物也要准备吧?我估计你就算想到了,这急忙忙的也不好准备,你上午回还是下午回?我先放你一天假,你慢慢来不着急。]
通讯器显示屏上,穆远川还在输入着。
没过多久,他那一长段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话,就被嘀嘀提示的新信息打断了。
[你什么都不用做。]
[别来烦我,有事你自己解决。]
(单更)我就来看看嫂子。
谢景翻了个身, 隐隐约约听见了外面轰隆轰隆的声响,像是飞机螺旋桨转动时发出的噪音,吵得他睡不着,但他又太累太困了, 便往被子里缩了缩, 企图掩耳盗铃。
只可惜盗到一半,就被人挖了出来。
穆山显看他迷迷糊糊的, 像是不想起床的模样, 也不勉强他。把被子两边往里一卷、一塞,就变成了一条胖乎乎、软绵绵的毛巾卷。
谢景只觉得自己摇摇晃晃的, 像在水面漂浮,他挣扎地踢了踢腿, 小腿肚立马不客气地回敬了抽筋, 肌肉跟绞在了一起似的,疼得要命。
谢景便不动了, 忍着等这阵过去。忍着忍着,没忍住,眼睛眯着打了个盹。
再醒来时, 是觉得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挤着。这天本来就热,盖的空调被虽然薄,但也不能当作没有,谢景越睡越热, 汗跟下雨一样往下淌, 实在受不了了,总算挣扎着醒了过来。
一睁眼, 谢景才发现原因——
刚才把他包裹住的空调被已经散开, 他怀里躺了个白色毛绒绒的, 后面又挤了个黑不溜秋站起来比他还高的,这俩一个劲地贴着他,不热才算怪。
他把黑狮的鬃毛往外别了别,抬起目光,忽然发现自己正躺在宽敞的机舱里,穆山显此时正坐在驾驶座上调试面板,听见动静回头望了过来。
“醒了?”
谢景还有点懵,过了好一会儿,才疑惑地问:“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在这里不方便,我们现在就回帝都。”穆山显耐心道,“把安全带系好,让黑狮下去,几百斤一点数都没有,别让它压着你。”
谢景下意识地点点头:“是有些不方便,天气太热了,洗漱都不方便。”
穆山显手已经放在油门杆上了,听见这句话,又转了过来,不紧不慢地落下了一句。
“我不是说这个。”
不是说这个?那是说什么?
谢景愣了愣,反应过来,顿时变成了一个苹果脸。
黑狮趴在一旁,完全听不懂他们之间的暗语。它舔了舔嘴巴,装聋作哑,大有一副你不赶我我就不走的架势。
等到穆山显的视线扫过来时,再也不能装没听见,它才悻悻地爬了下去,但还留着一只长长的粗黑的尾巴,搭在谢景腿边。
百来斤的重量突然撤走,好像热气也跟着它挪开,体感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谢景松了口气,摸了摸怀里的小鹿。
从刚才开始,白黇鹿就一直没有说话,乖乖地趴在他怀里。一只还未成年的小鹿,体重甚至不如一只大型犬,轻飘飘的感受不到重量。
都说精神体的性格会受到主人的影响,之前谢景看不到精神体,也接触不到样本,没办法具体判断,现在才发现确实是有根据的。
白黇鹿体型小不爱动弹,性格胆小内向,再加上又是“难产”,看上去跟家养的宠物一样,孱弱无害,没什么攻击力。
初为“父母”,谢景能了解到的也就是些书本和口耳相传下来的经验,但和实际上的区别还是不小。他看白黇鹿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有些担心,便小心地把它收回到精神图景里。
精神图景某种意义上就是孕育精神体的“子宫”,精神体在这里发育、成长、觉醒,直到完全成熟后,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具象。
只是现在的白黇鹿显然还是个未成年,回到精神图景里能让它恢复得更快、更好。
白黇鹿被收回去时,黑狮默默抬起了大脑袋。
谢景盯了片刻,没忍住,撸了一把。
之前碍于礼节,就算黑狮子坐在他脚边了,他也不敢随意地动一下,现在么……
摸一摸,应该不犯法吧?
说起来,谢景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穆山显的精神体。
他初次见到黑狮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光线太昏暗,再加上他那会儿受了伤,也就勉强认出来是一头黑狮子,之后更是没机会再看见。
这么仔细一看,谢景忽然发觉出一两点不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