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寒风里，整颗心都在颤抖。
直到感觉脸上温度终于褪下来后，晏钦才准备回去。
一转身，却看见停在不远处的季向泽。
季向泽身上也是湿的，看起来站了一会儿了。
晏钦觉得有点冷，缩了缩脖子，可外套也全湿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才继续往里走。
“等等。”季向泽叫住他，“我有话跟你说。”
晏钦停下脚步。
他能感觉到头发上有水滴流下，黏黏糊糊的沾在脸颊，很不舒服。
他强压下心底的不适，毫无情绪地说：“我在听。”
季向泽转过来，看了他好几秒才开口：“要不你走吧。”
晏钦眸底闪过不明，直视着季向泽的双眼问：“走？”
“你退出吧。”季向泽揉了下鼻子，“我可以给你联系的战队，或者去别的赛区都行，至于这里的违约金我也给你出了…总之你别在这里了。”
晏钦觉得有些好笑，甚至真的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季向泽问。
晏钦摇头，“那你为什么要叫我走？”
季向泽说不出口。
晏钦替他答了：“因为陆野是吗？”
“…”季向泽无言以对。
晏钦唇线绷紧，将笑意收敛：“你现在找到我，难道又要跟我说什么你们才是一个阶层的人吗？还是什么他们家的人不会允许之类的，又或许是什么其他的新的理由？”
他早已不是那时候那个胆小懦弱的、连反驳都没有勇气的傻子。
季向泽抬眸：“你还喜欢阿野？”
晏钦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继续问：“你两年之前就告诉我过，只要他认定了，其他的都不是问题，你和他在国外呆了那么久，你们在一起了吗？他喜欢上你了？我猜没有吧，不然你现在也不会来找我。”
季向泽有些难堪，干脆道：“怎么样你才会离开？”
晏钦眉头一拧，有些气愤道：“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我还以为你真的想过和我重新做朋友呢。”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那股悲伤压下去。意味深长地看着季向泽，正色道：“除非是他叫我滚，我不会再退缩。”
季向泽蓦地笑了，笑容却有些苦涩。
雨水在他脸上凝成一条线，看起来像在哭。
晏钦没空理会他，决定离开。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季向泽再度开口，“你还喜欢他吗？”
晏钦耐心被消磨光，冷冷道：“跟你没有关系。”
“好吧。”季向泽抬眸，目光越过晏钦看向他身后，声音略微高了些，问道：“你都听见了吧？”
晏钦浑身僵硬，血液都凝固。
他艰难地转身，看见不远处站着的陆野。
他觉得呼吸也有些困难，步履维艰地往后退了半步。
陆野一手撑着伞，另只手抱着外套缓缓地走近。
雨伞遮住头顶垂落的雨滴，陆野把伞递过来，哑声道：“拿着。”
晏钦伸出冻得苍白的手去接。
男人低着头，把他身上淋湿的外套扒下来，随后换上自己的大衣，又摸了摸他冰凉的脸，说：“你先回去等我，我和泽哥有事要说。”
天气很冷,外面雨也没停，这处至少有暖气。
季向泽浑身都湿了，水滴从他发稍滴落,不多时就在脚下积成一小滩。
陆野找服务员要了一条干燥的毛巾递给他：“先擦一下吧。”
季向泽狼狈地坐在皮质沙发上，目光有些呆滞,看着陆野手上的毛巾,动作迟钝的伸手接过来。
僵硬的手指触到柔软的布料,让他眼神终于有了焦点。就像平时无数次的聊天那样，平静地说：“你总是这么贴心。”
陆野坐在对面，手上端着杯热咖啡,温暖的液体逐渐驱散身上的寒意，让他的脸看起来没有那么冷漠。
直到杯中被搅起的浑浊漩涡重新归于平静时，陆野才开口问他：“不是说好做朋友的？”
季向泽吸了吸鼻子,缓缓道：“你不是也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吗，怎么两年过去了,你再次看见他时还是走不动路？…我只是和你一样,都在撒谎罢了。”
陆野指尖动了动，没有解释。
季向泽捏紧手里的毛巾,视线落到一边的装饰花上,喃喃道：“其实最开始听到你说要回国的时候,我还不甘心的抱了分希望,直到看到你们重新站在一起时才意识到自己输了…”
陆野摇头：“你搞错了,你和阿钦从来都不是竞争的关系。”
“是啊…”季向泽自嘲的笑了笑，“你们两个之间，我从来都没有参与进去过。”
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了下,接着屏幕亮起，罗经理的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打来之前已经发过好几条消息了,应该是有急事，陆野只好接起来。
刚接通，罗经理关切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出来：“老板，我们这儿都结束了。你在哪儿呢？小季也没看到人，还有小晏，我找好久了，你们在一块儿吗？”
陆野眉头轻皱，“泽哥和我在一块儿，阿钦没有回去吗？”
“没有啊，我楼上楼下找一圈了，厕所都搜过了，他电话也打不通，你没看到吗？”
陆野停顿了下，才说：“我刚刚见过他，以为他回去了。这样，你再找找，我…我们很快就回去了。”
“那我们先不等你了，车坐不下，你们自己打车吧。”
“好。”
陆野把电话挂断，看着对面擦头发的人。
季向泽看起来状态好了些，只是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察觉到陆野在看他，动作慢了下来，关心道：“阿钦不见了吗？”
陆野拨通晏钦的号码，应道：“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没接通，提示关机。
他脸上是明显的担忧，季向泽看在眼底，手上动作也停住，把毛巾收起来说：“你回去吧。”
“你呢？”
陆野问。
“我？我还能回去吗？”季向泽似乎认真考虑了下，随即嘴角勾出一个勉强的笑，“回哪儿去呢？”
两人再次沉默起来。
过了会儿，季向泽才回过神，说：“我就不回去了，还有…年后你重新找中单吧。”
陆野有些错愕，虽然他的确有这个打算，但没想到会是季向泽先提出来。
“如果等你来跟我提的话，多少有点丢脸，不如我自己主动走…正好现在放假了，还来得及。而且…”季向泽坦诚地笑了下，“总不能以后还让我每天看着你们两个在一起吧？
陆野唇角绷直，说不出那些虚假的挽留的话。只是问他：“想好了吗？”
季向泽艰难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陪你任性了这么久，我也想为自己也任性一次。”
陆野郑重地点头，“好。”
季向泽偏头抹了下脸，“你不是还有事吗，先走吧，我打算再坐会儿也走了。”
他眼眶通红，脸却苍白一片，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陆野有些不放心，却没有流露出任何关怀。
毕竟他们连朋友都做不了了，何况季向泽需要的也不是那些多余的嘘寒问暖。
他又坐了会儿才起身准备离开。
季向泽又叫住他。
陆野回头，看见他浅浅笑着，说：“替我转告阿钦，我就是这么一个坏人，让他讨厌我吧。”
陆野走出咖啡店，再次拨下晏钦的号码，和之前一样，还在关机中。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没有要停的意思。
陆野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又问罗经理晏钦找到了没有，罗经理说基地也没人。
他有些急躁，胸口像着挥散不尽的酒精，潮湿又氤氲一片，亟待一个发泄的出口。
手机又震动起来，陆野几乎是一瞬间就接通。
“我靠，你秒接啊！”
不是晏钦，而是另一个慵懒的嗓音。
陆野有些失落地看了眼屏幕，再次放到耳边，“大明星有什么事？”
“你什么语气啊？”冉离尾音轻挑，“难得给你打个电话这么不耐烦。”
陆野轻叹一声，道：“什么事直说吧，我现在有点忙。”
对面小声吐槽：“这都几点了还忙…我没什么大事儿，就你上次不是说和晏钦都没联系过嘛，我刚刚才突然想起来，他之前找我问过你的手机号来着。”
陆野心跳漏了一拍，睫毛轻颤：“你说什么？”
“呃…你听我说完。就我当时确实给了嘛，但是没过几天你就跟换号码了…然后我…那会儿早就将这事儿忘了…也没跟他说新的。我刚刚无聊看你们比赛才突然想起来这事儿，就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你会说你们没联系。”
冉离声音越说越小，“难道他……没跟你打电话吗？”
陆野手指收紧，指尖残留未干的雨水将屏幕也浸湿。
冉离听见他明显加重的呼吸声，有些尴尬地辩解道：“呃….那什么，你也知道我平时工作挺忙的，我自己的事儿都记不清，更何况别的…而且如果他跟你联系的话，那你换了号码肯定也会告诉他，对吧…喂？说话？生气了？这不能怪我吧…喂…”
良久，陆野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带着不太明显的沙哑，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啊？”冉离有点懵，“谢我干嘛，你不怪我啊…”
“我还有事，先挂了。”陆野眼底亮起微光，挂断电话抬头向司机道，“师傅，我要换个地址。”
沈从钰才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有些奇怪，警惕地放轻脚步小心走出卧室，正好看到晏钦把客厅的灯打开。
“阿钦？”沈从钰愣住，“你怎么这么晚了过来？”
晏钦一张脸通红，大口地喘着气，像是跑了很久的步。
“大晚上的你夜跑了？不是说俱乐部生日会吗？”沈从钰走到他面前，倒了杯水递给他，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头发还湿了，淋雨了？衣服都…衣服穿的谁的，这么大？”
晏钦接过水大口喝了大半，才顺平呼吸。
他放下杯子，把外套脱了下来，接过沈从钰递过来的毛巾，捂住大半张脸悲凉道：“哥，我要死了。”
“哈？”沈从钰皱着眉，看了眼手上他脱下来的外套，“发生什么事了？”
晏钦把脸埋在毛巾里，整张脸都烧起来，闷声道：“我今天丢了很大的脸…”
沈从钰见状不禁失笑，把衣服拿到阳台边的衣篓里再回来，问他：“怎么丢脸的，说说。”
“我没脸说。”晏钦头都抬不起来，“反正我觉得我活不下去了，我…阿嚏！”
他话说到一半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还弄感冒了…这么冷的天你跑过来的？”
晏钦摇头：“没，我打车坐到梧桐路。”
沈从钰脸上一片震惊：“所以你跑了三条街？”
晏钦没说话了，只是还把脸闷在毛巾里。
“别闷了！”沈从钰无奈叹气，“先去洗个热水澡吧，一会儿出来吃药。”
晏钦还沉浸在羞赧的世界里。
沈从钰没好气地推他：“去啊。”
“哦…”
晏钦洗澡用了很久的时间，身上的皮都泡皱了，不过人也舒服了很多，坐在地上靠着沙发抱着碗喝汤，时不时摸一摸胸口。
自从发现陆野听到自己说的话后，他的心跳就没有慢下来过。
他忍不住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心率过快猝死。
“怎么坐地上啊。”
沈从钰抱着被子出来，看着他呆呆的模样直皱眉。
晏钦听到他声音抬眸，摇头道：“地毯也挺舒服的，不会冷。”
“起来，好几天没打扫了。”沈从钰把他拽到沙发上坐着，自己也端着杯子喝了口热水，又问他，“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晏钦张了张嘴，再闭上，又再次张开…重复好几次后他还是放弃，“我说不来…反正就是…”
他根本不敢去猜陆野会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陆野听到了多少。一想到自己说的那些话的时候陆野正站在身后，他就…
晏钦放下汤碗，羞愤地拿被子把自己裏起来。
沈从钰看见他红得快滴血的耳朵，挑眉道：“是不是跟陆野有关？”
“……”晏钦把头捂得更紧，闷闷地嗯了声。
沈从钰了然点头，猜测道：“那…不会是你跟陆野表白被拒了吧？”
“不是。”晏钦揪着自己的头发，“不过也差不多吧…”
“你们进度这么快？”沈从钰有些愕然，“这才过去多久，我还以为得纠缠大半年呢。”
晏钦抬起通红的脸看着他：“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没有啊。我不过是顺便猜一下…”沈从钰耸了耸肩，“本来前任什么的就是很容易搞到一起啊。”
“……”
晏钦哑口无言。
沈从钰继续猜：“不是说今天是什么生日会吗，难道是你喝多了主动出击被他拒绝了？”
“早知道还不如喝酒呢…”晏钦一副要死的样子，“那个季向泽，他今天找到我叫我退出战队，然后我…”
沈从钰快被他急死了，“然后你怎么？”
晏钦叹了口气，索性把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只是没提他最后说什么陆野不叫他滚他就不走的话。
那实在是太丢脸了。
沈从钰安静听完，“所以陆野都听到了？”
“不知道他听了多少。”晏钦抱住双腿，将下巴枕在膝盖上。
沈从钰想了想，又问：“季向泽又为什么会那么问你啊？难道他跟陆野串通好的，就为了逼你说喜欢他？”
晏钦摇了摇头，他也不懂。
“那——”
沈从钰还要说什么，电话突然响了。
是没见过的号码，他犹豫了下才接起来。
“你好哪位？”
低沉的嗓音传来：“是我，陆野。”
沈从钰抬起眸子，看了看眼前的人，才点头：“哦，陆神？”
晏钦听到陆神两个字浑身都僵住，惊恐地盯着沈从钰。
沈从钰淡然地笑了笑，说：“陆神怎么会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陆野直截了当道：“晏钦是不是在你那里。”
“阿钦…”
沈从钰朝晏钦投去询问的眼神。
晏钦疯狂摆手，往沙发角落缩了缩。
沈从钰点头，顺手开了免提：“不在啊，他不是在基地吗，陆神怎么——”
“叫他接电话。”
晏钦心底一惊，他刚刚明明没有出声。
沈从钰因为男人笃定的打断忍不住轻轻笑了笑，“我不是说他不在吗？”
男人停了两秒，才继续说：“我现在在他家楼下，你跟他说，要是不接电话我就上去他家里等了。”
晏钦：“………”
沈从钰觉得有些意思，挑眉道：“他都不一定在家呢，你上去了有什么用。”
“他的外套在我这里，里面有钥匙。”
晏钦这才想起自己的外套走的时候被陆野换了下来。
他不禁想象，万一陆野真去了他家里…
“这样啊…”沈从钰嘴角扯了扯，看向晏钦，“你还是接电话吧。”
晏钦脸上爆红，硬着头皮把电话拿了过来。
沈从钰站起来，指了指卧室的方向随后走了，还顺手帮他把客厅的大灯关上。
光线暗下来，晏钦觉得有了几分安全感，他把自己缩在被子里，谨慎小心地贴近手机。
话筒里是陆野有些粗重的喘息声，混在模糊的雨声里。
他重重地咬了下唇，才怯怯开口道：“…喂，是我。”
男人的呼吸声稍微停了一瞬，随即轻飘飘地哼了声。
“你挺能跑啊。”
陆野说。
“…”晏钦只觉耳朵被他喑哑的嗓音烫到，拿手机的手也忍不住抖了抖，双唇紧紧抿着，发不出声音。
男人继续问他：“你在哪里？”
“我…”晏钦看了眼手机，已经半夜1点多了，“我在钰哥家里…”
“我知道。”似乎察觉到他声线的颤抖，陆野声音软了些，“我是说他家在哪里？”
晏钦抠着被子上的印花，嗫嚅道：“在我家对面…”
男人嗯了声，又问：“那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你…”晏钦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现在已经很晚了…我…有什么事能不能明天说…”
“你确定要明天说吗？”隔着手机，陆野的声音听起来很认真，“明天我要说的就和今天不一样了。”
“那…”晏钦不敢去想他说的明天，只好点头，“那你上来吧…26楼。”
“我已经到了。”
“啊？”
歇钦如遭雷击，整个人僵了好几秒才猛然回神。忙不跌地站起来，却被被子绊住脚，猛地摔在沙发上。
他慌乱地挣脱束缚，小跑到门边，用尽全身力气勉强调整着不太顺畅的呼吸，颤抖着手去开门。
26楼的楼道灯已经坏了好几天，只有小区里的路灯透过远远的窗户不太明亮地探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