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啊。”晏钦说话也很慢，将小猫抓到脖颈间抱着，猫咪柔软的毛轻轻抚在脸颊，很舒服。
笨蛋不太安分，探着脑袋舔他。
舌头表面的倒刺钩得晏钦难耐地转过脸，“别闹，让我睡会儿。”
许久没和主人玩耍的小猫十分不满，喉咙里发出黏人的呜咽，像在控诉他的冷漠。
晏钦眼下只想睡觉。
他腾地起身，把猫拎起来，打算给它再喂一顿猫粮，等它吃饱了就不会来吵了。
才打开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
陆野正低着头专注地看手机，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随后又把注意力收回到手机里。
“……”
晏钦忍不住在心底责怪起猫咪来。
喂食盒里面还剩下一大半的猫粮。
“你怎么越来越挑食了！”晏钦忍不住有些小恼，“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怕吵到正在看视频的人，晏钦连呵责的声音都很小。
笨蛋还以为他在关心自己，跟着叫了两声。
“你还委屈上了…”晏钦揪了揪它的脸，随后拿起夹子准备将猫粮换成新鲜的。
可刚一上手就感觉有些不对劲，食盒好像重了很多。再仔细看，猫粮竟然是湿的。
笨蛋终于沉冤得雪，委屈地咬上主人的手，不满地叫了两声。
“对不起…”
晏钦只好给它重新换了新的，“吃吧吃吧，吃完就去睡。”
他等了会儿，见猫咪吃得津津有味，感觉自己也有点饿了。
可是现在已经十点了，阿姨早就下班，点外卖的话，送过来不知道要多久。
不如去看看江南行吧，他那里有很多吃的。
晏钦这么想着，便站起身准备洗个手就去隔壁。
一直看手机的陆野却突然出声道：“去哪里？”
屋子里就两人一猫，陆野不可能问笨蛋，晏钦只好停下脚步，转过来回他：“我去
找江南…有点事要跟他说，很快就回来。”
说完又对自己有些无语，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
陆野抬起头，静静地将门口的人打量一番。“你就这么去？”
晏钦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短袖T恤。“…有什么问题吗？”
陆野视线落到他干净的脖子上，说：“外面暖气没屋里足。”
“没关系。”晏钦毫不在意，“就几步路。”
他带的衣服不多，连睡衣也忘了，只找到这么件宽松的短袖拿来将就。
陆野没说话了，视线却一直没从他身上移开。
晏钦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只想快点逃开，又不敢真的就这么跑了，只得乖乖回房里拿了件外套披上。
陆野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晏钦觉得有点怪怪的，眼珠转了转，还是答道：“一会儿就回来。”
“嗯。”陆野点头，没再有其他意见。
晏钦却没急着走，不经意间又瞥了眼男人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上面的画面怎么有点眼熟。
他有些不确定，舔了舔干燥的唇，说：“你…你在看什么？”
陆野突然笑了下，拾起手机看了看屏幕，又翻过来亮给晏钦看，“你以前直播剪辑。”
晏钦两眼一黑，堪堪站稳没倒下。
他吞了吞口水，艰涩开口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直播号的…”
“我问的啊。”
陆野理直气壮，“刚好认识几个超管。”
手机里发出动静，穿着女装的主播用力地拍着桌子，边大喊着：“怎么又是点火怪！”
和别的主播没什么不同，晏钦以前为了吸引粉丝，也会经常有一些很夸张言行，可现在这些东西简直是割在他身上的钝刀，一点一点将他折磨。
他一张脸暴红，连话都说得不利索，支支吾吾道：“你能不能…别、别看了…”
“挺好看的啊。”男人把手机拿了起来，甚至故意地调大音量。
“啊啊啊气死我了！”
手机里的主播大声骂着，“这个东西肯定在窥我的屏！我要改延迟！”
陆野看了眼屏幕里面可爱的‘女生’，再看看面前的真人，评价道：“不过你变化倒是挺大，我都很难将你和这位重合在一起。”
以前这人虽说不算内向，却也没放得开到这种程度。
“那就不要重合…”
晏钦盯着自己的脚尖。
“什么？”
声音太小，陆野没听清。
“没…”晏钦满脸羞赧，“你能不能别看了…以后也不要看了。”
“确实。”陆野表示赞同，“手机里美颜滤镜都拉满了，一点都不真实。”
“嗯嗯嗯。”
晏钦连连点头。
陆野按掉手机，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欣赏着不远处那张红扑扑的脸，问：“那你什么时候让我看真的？”
自从被发现以前的直播视频后,晏钦就不太敢和陆野单独相处。
即便陆野什么都没做，可只是在人群中偶尔对上视线，他就像是个被抓住把柄的小偷,只顾着抱头遁逃。
他有些害怕，更多的是难以面对,并且无比后悔当初女装的决定。
以前的他在陆野面前虽然不是完美的形象,但至少是个漂亮自信的人。
并非晏钦自恋,很早的时候，他就能清楚感受到很多来自周围人爱慕的目光。
虽然一开始他毫不在乎，甚至还会为外貌带来的麻烦而烦恼。但当陆野也被这幅皮囊吸引时,晏钦又忍不住窃喜起来，并为此洋洋得意。
那时的他沉浸在陆野目光里漫溢的那些热烈与幸福，且深深的为此沉醉。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可以永远是陆野以前认识的那个样子。
而不是一个戴着假发穿着裙子在镜头前搔首弄姿的小丑。
又检查了一遍外设，晏钦坐在休息室里抱着杯子不安地等待。
今天是YQ战队春季赛的第一场比赛,也是他职业生涯的第一场。
休息室外有些嘈杂,许多不认识的工作人员在走廊上来回走动，有甚者小跑起来,都在为接下来的换场准备而忙碌。
罗经理从外面进来,扫了眼室内情形后拿起遥控器把正在播放刚刚结束的比赛回放的电视关掉。
休息室里一下安静许多,能隐隐听到教练和陆野小声讨论的声音。
“是不是很紧张？”
罗经理在旁边坐下来。
晏钦回神,看着他点了点头,“有一点，但还好。”
罗经理安慰他，“其实不用太担心,就当训练赛打就行。”
道理晏钦都懂，但还是忍不住紧张。
一紧张就想上厕所,他不由得把杯子放下来再次出门。
走廊两侧的墙上能看到很多led屏幕，上面的海报已经从刚刚结束的两支队伍变成了即将开赛的另外两支。
晏钦忍不住驻足。
YQ除了中野外，其他队员都是没上过场的新人，陆野理所应当的占据了C位。
海报很快就结束，换上了陆野的单人照片。
上面的标语写着：归来第一战！
晏钦几乎能想到这场比赛的关注度有多高。
若是输了……
他觉得有些喘不上气，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随后低着头朝着洗手间走去。
刚洗完手，才出洗手间的门，就被人拦住去路。
是陆野。
晏钦脚下先大脑一步就往旁边绕开。
一只大手突然就攥住手腕。
来不及反应，晏钦就被人拉到了一个没人用的休息室里。
休息室漆黑一片，晏钦只能看到面前有些模糊的人影。
陆野打开了灯。
明亮的光线倾洒在他的头顶，留下淡淡的光晕，照得晏钦忍不住眯眼。
他适应了一会儿，才找了个角度将自己隐在男人投下来的阴影里。
“你在躲什么？”
陆野直截了当地问他。
他虽然一直不说，但并不是完全没感觉。
这人一直在躲他，吃饭训练就不说了，回了房间后就一直不出来，甚至上厕所也是偷偷摸摸，还要先确认他不在客厅里才敢出房门。
晏钦僵硬的靠在墙上。
太近了…
实在太近了。
两人之间几乎快贴到一起，只要他一动，好像就能碰到陆野的下巴。
手腕被握过的地方像是被烫过，阵阵灼热迅速弥散，将他整个人都蒸的沸腾。
他连呼吸也不敢太用力，颤声道：“我、我没躲…”
“没躲？”陆野嗤笑一声，“那你倒是抬头看我啊？”
由于靠的太近，晏钦能闻到来自陆野身上的味道。
那味道淡淡的，像是洗发水的香味。裹挟着空气窜进鼻腔，在身体里弥漫扩大，一点点侵蚀着他的意志。
晏钦感觉大脑有些眩晕，昏昏沉沉地抬头。
像只受惊的小兽，睁着湿漉漉的双眼惊慌抬眸，还没来得及看清蛰伏的狩猎者，又再次慌忙躲开。
陆野被那双眼睛看得没了脾气。
他有些无奈地问被堵在自己和墙壁之间的人：“就因为我让你换女装？”
晏钦很想说是，但又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他只是觉得和陆野之间好像变得怪怪的，像有股无形的力量总是黏在两人中间，让他无时无刻都想要靠近陆野。
他像一株干涸得濒将枯死的植物，无时无刻都在渴求从陆野身上汲取养分。
这种感觉两年前也一度萦绕在两人之间，让他倍感熟悉的同时，又有些害怕。
他们早已经不是以前那种关系了。
晏钦无法解释自己，干脆沉默不语。
“算了。”
陆野也泄了气，不再逼问他。
晏钦因为男人的失落有些难过。
他很想变回以前那个自信开朗有话就说的自己，而不是现在这个别扭又麻烦的人。
他眼睛有些发胀，忍不住抬起手去擦。
陆野及时将他捉住，“还擦，你不知道自己眼睛成什么样了吗？”
“那不擦了。”
晏钦难耐地低头，看见陆野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什么。
没多久，就掏出一支小药膏。
晏钦不确定地抬起脸。
陆野松开他的手，轻轻旋开盖子，挤了一点白色药膏在指尖。
“不…不用了吧…”晏钦有些抗拒。
陆野淡淡开口：“站着别动。”
晏钦立即定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面前阴影扩大。
有些冰凉的膏体触到他眼周的皮肤上，温热的手指轻轻推开，一点点在上面温柔涂抹。
过敏导致的灼烧感登时好了许多，可因为碰触而产生的热度铺天盖地而来，顷刻间便席卷了他整张脸。
他手足无措，能清晰地感觉到脸上的滚烫，只好逃避般闭上眼睛，睫毛却抖得厉害。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陆野终于收回手。
距离被拉开，眼前重现光明。
晏钦试探着睁开眼。
他浑身使不出一分多余的力气，瘫软地靠在墙上，看着男人正拧紧药膏，转身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擦拭手指。
“你眼睛周围是怎么回事？”
陆野把药膏放回口袋。
晏钦下意识地想用手去碰，硬生生地忍了下来，说：“就是有些过敏。”
“怎么会过敏？过敏源是什么，以前怎么没见过？”
面对一连串的反问，晏钦根本答不出来，他不是个擅长撒谎的，尤其是在陆野面前，更说不出来欺骗的话。半晌才嗫嚅道：“就…有点湿疹，过两天就好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罗经理发了消息过来通知要上场了。
陆野简短地回复了句，垂眸看着面前的人红红的耳朵，冷冷道：“总有一天让你好好说。”
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晏钦正庆幸逃过一劫，一只手却突然覆了上来，轻轻地贴在他头顶上。
陆野的手很大，手掌也很宽，手指修长，指尖轻轻动了动，柔软的发丝便从指缝划过。
他略微弯腰，低头平视着晏钦的眼睛，语气里是晏钦没听过的极尽的温柔。
“我第一次上场时也很紧张，这是很正常的事，没有可以跳过的办法，多经历几次就好了。但是你不要害怕，我就坐在你旁边，和你共进退。你要是感到不安，就回头看看我…不是说好了吗，我陪着你，我们一起。”
他的眼睛像温柔又深沉的漩涡，把晏钦牢牢吸住。
晏钦想起两年前，陆野送他回家的那个夜晚，突然说想陪他一起打职业。
他当时觉得有些好笑，也没当真，只说让陆野先把英雄都认完了再谈。
陆野翻了个白眼，扬了扬手上的盲盒道：“少看不起人，我要是认真起来，拿冠军的就是我。”
晏钦笑得眼睛都弯起来，“那你就加油啊，我等你拿冠军。”
“不是等我。”陆野站在路灯下，身上沐浴着橘黄的光，强调道，“是我陪着你，我们一起。”
年少时的承诺不断撞击着晏钦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激起层层水花，和陆野掌心传来的温暖交汇。
晏钦心底仿佛升起了一股力量，被按在头上的那只手渐渐牵引而出。
陆野诱哄道：“深呼吸。”
晏钦乖乖照做。
好像真的有用，他感觉恢复了些力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手掌往下滑了一段距离，陆野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只是一场BO1，即便输了也没什么大问题，我们慢慢来。”
说罢有些眷恋地收回手，“走吧，要上场了。”
“嗯。”
晏钦抬手放到他刚刚摸过的位置上，发丝还有些温热。
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回头。
晏钦立即缩回手。
陆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回去别喝水了，中途暂停得罚2000呢。”
“……”
刚回到休息室，助教就把晏钦的外设包拿了过来，“阿钦你看看东西齐了没，在通知可以准备上场了。”
晏钦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
“那我先给你拿过去了。”
“好的，谢谢。”
教练也走了过来，安慰道：“紧张在所难免，只要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比赛里就好。”
晏钦点了点头。
教练又接着说：“我们这边优先考虑下路，对面的战术核心也是向下路倾斜，所以一会儿可能在上单位给你的选择不会太多，你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我明白，我可以做好抗压。”
每个战队都会有一定的资源倾斜，养一个能接管局面的C位，这是很正常的事。而下路的ADC显然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必须得有其他人做出牺牲，晏钦当然没什么意见。
“好孩子。”教练有些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平时训练就很稳，所以今天也照常稳住就行，就当一次训练赛。”
“没问题。”
教练看他状态还行，便不再多说，转而去和其他人交流。
陆野站在一侧和季向泽谈话，两人神情都很严肃，估计也是和对局相关。
晏钦不是很想听，也不想了解他们磨合了两年的默契，干脆愣着发呆。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很需要适当的放空。
没过一会儿，就有工作人员过来通知可以到舞台后面准备登场。
一行人跟着后面往前走。
江南行突然摔了一跤。
花砚秋走在他前面，一把将他捞起来：“你没事吧。”
江南行脸色有些苍白，摇摇头说：“没事。”
花砚秋抽了张纸巾递给他，“这么慌，一会儿别在台上尿出来。”
江南行不客气道：“尿出来接你杯子里。”
“无所谓，别脏我兵就行。”
“傻逼…”
晏钦本来想着安慰两句，却听见两人无聊地互怼，便没动作，只是担忧地隔着人群看向江南行。
江南行接收到他的视线，苦涩地笑了下。
队伍来到舞台后方停下。
耳边能听到台上主持人的声音，甜美又不失激情地在介绍着今天的比赛。
视线被限制了大半，晏钦只能看到远处的观众席上粉丝们举着的手幅和广告牌，五彩斑斓的，全是陆野的名字。
没过多久，工作人员就给了信号，说可以上场了。
与此同时，他们今天的对手——EO战队成员们在主持人激昂的声音中从对面缓缓走上舞台。
心跳不可控地再次加快。
忽然有人拍了拍肩膀。
不用回头，晏钦也知道是谁。
主持人的声音通过话筒放大传到耳边：“接下来要登场的是YQ战队，有请上单DIE、打野Luy、中单Ze、射手Sword、辅助North！”
因为是上单位，所以晏钦站在最前面。
他握紧拳头，闭上眼睛深深地深呼吸，正要抬脚，手背却一暖。
“我先走。”
陆野沉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来不及感受那个短暂的算不上牵手的触碰，男人高大的身影就已经到了他前方，缓缓走出黑暗，踏进闪耀的舞台。
有那么一瞬，晏钦觉得胸腔里那颗不安的心也被陆野的手抚平。他终于鼓起勇气，迈开脚步跟上那个自信从容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