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味随着寝室里暗潮涌动的空气不断飘荡，接着很快窜入冉川的鼻腔里。
那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香味，一下就刺激到了冉川的大脑神经。
“陈志凡！”冉川猛地坐起来，声音有些凶，“你大晚上的干什么！”
“我操？”陈志凡吓了一跳。
毕竟他跟冉川相处的这段时间以来，从来就没有见冉川生这么大气，更别说被他吼了。
“我他妈就试着喷了点一朋友送的香水……”陈志凡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上铺看，“你干啥啊你，这么激动？”
“……”冉川被陈志凡问得不知所措。
他在干什么？
冉川愣住了，他静止般愣了好一会。
“对不住……”意识到自己失态，冉川说了句抱歉，“我态度不对，我去走廊上醒醒脑。”
说完，冉川立即下了床走出寝室。
陈志凡一脸蒙圈，他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情况。
他借着小夜灯看了一眼手里的小香水瓶子，心想难道是这味道太臭了？
然后冉川被臭醒？
然后他生气了？
“我操，也不至于吧……”陈志凡念道。
冉川他们的寝室是住得最高的一层，楼层在宿舍楼梯的转角往上一点的地方，会有一个小小的空间，有时候冉川烦躁就会来这里待着。
捏着刚才顺带出来的烟，冉川随便抽了一支塞进嘴里，只是点火的时候，他指尖有些发抖。
猛吸了一口，冉川逐渐在烟雾缭绕中平静下来。
“没用。”
冉川说了一句。
是的，他在骂自己。
一个人、一点事儿都忘不掉，有那么难么？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引起冉川的注意。
他探身往下瞧了一眼：“你怎么来了？”
“嘿嘿……”陈志凡一脸笑嘻嘻的，“看看你，你没事吧？”
“没有什么，”冉川摇摇头，脸色有些恍惚：“我可能忽然脑抽了，刚才对不住啊。”
“没事就行，”陈志凡松了口气：“你大爷的刚真吓了我一跳！那香水瓶我收起来了，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喷了，鬼知道你会有这么大反应。”
月光透过宿舍楼的石头窗花，打照在冉川的上半身上。
明显看见他的眸子晃了晃：“没事，你喜欢就喷，不用理会我。”
“行吧。”陈志凡撇了撇嘴，“我就来瞧你一眼，你自个待会就回去啊。”
冉川点点头：“嗯。”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到了周五，崔燃这小子又准时给冉川发了消息说要撸串，不过冉川这周学校里有活动，就推了，说下周再说。
终于又到了下周，崔燃马不停蹄地给冉川打电话，不管怎么说，就是要把冉川一定要叫出来才肯罢休。
而且接连约了几周，约到冉川都觉得崔燃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因为他的表现实在是太奇怪了！
今晚照旧，冉川倒是不恼。
他默默地看崔燃演戏，他倒是要看看这家伙能憋出什么屁来？
第52章 他怎么了？
果然，今晚打出门碰面到现在两人面对面坐下来，崔燃这小子依旧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说来也是曾经一起待了那么多年的玩伴，冉川一眼就看出崔燃心里憋着些什么东西。
“在想什么？”冉川说着举起酒瓶，碰了碰崔燃手里的酒瓶，“我看你魂都要飞了。”
他在点崔燃。
“啊？”崔燃眼神飘忽，“什么什么？没啊！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啊？”
崔燃装得挺像的，好像半天没有反应明白冉川的意思。
“崔燃，”冉川含了口啤酒，感受着它的气泡在嘴里发刺，“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啊？”
“你啊什么？”冉川看着崔燃，“就你小子，翘起屁股我就知道你他妈的要放什么屁了，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机会只有一次，别挑战我的耐心。”
崔燃咽了咽口水：“其实也没有什么……”
“不说我走了，”冉川白了他一眼，不再给机会：“下周别约我了，没空搭理你。”
“别啊！”崔燃急得要拽冉川的裤脚，“我说我说！”
冉川瞥了他一眼，这才重新落座，“放吧。”
“真的？！”得了许可，崔燃这下可是憋不住了，“川啊，我跟你说，虽然我也觉得傅博不是个东西！但是，徐东真他的求我了我好久好久，还告诉我了一些傅博的事儿！我他妈的知道我真不该在你面前提起这个人！可冉川，我觉得，傅博他现在真的需要你拉他一把！就拉一把！”
听到傅博的名字，冉川正要喝酒的动作恍然停下，整个人倏地无力颤了颤，手中的酒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瓶，崔燃张嘴在那愣了愣，不知道还要不要说下去。
傅博也愣在那儿，拧着眉，没说话。
脸色一点都不好看。
他实在没有想到，过了那么久，再次听到傅博的名字会是从崔燃的嘴里听到。
毕竟那事情之后，崔燃不光嘴上骂傅博，就连朋友圈里都连对人家人身攻击了好一阵。
非常幼稚。
这会儿，怎么能做出为傅博求情的举动？
“你应该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吧？我跟他已经……到头了。”冉川的双眼微微发红，他看着崔燃，“再说，我又不是傅星洲，并做不了什么。你想多了兄弟。”
崔燃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冉川也没说话，在琢磨着崔燃的反常。
他心想，
毕竟这话是从崔燃的嘴里说出来的，崔燃是除了冉曼青以外，最懂最了解冉川的人了。
所以，能让崔燃放下种种，说出“傅博也许会需要冉川”这样的话来，必然是有原因的。
“他怎么了？”冉川终于还是主动开了口问傅博，可他脸色并不好，说话赶紧往嘴里塞了支烟。
“还要你出马来帮他说话，能耐挺大。”他又说。
“你看，我说了你就懂！”崔燃说着有些激动，“我他妈的，本来不想管他的！可是徐东偷偷给我发信息，说后来傅博根本没有斗得过霍满！霍满出来之后，现在都快把傅博折磨透了！我跟徐东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们想来想去，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帮他了！
“川，真的，傅博他现在半点斗志都没有，真的要废了……我想，除了你的帮忙，别人伸出的手，傅博一定不会拉的！”
“川啊，要不咱们就大发慈悲，拉他一把！就拉了一把我们走，再也不见他。”
“行吗？”崔燃眼巴巴地看着冉川，“川？”
“崔燃，你在开什么国际大玩笑，”冉川喉结艰难一滚，失声笑道：“我也不一定那么重要吧？我有什么必要做这些无谓的事情么？”
“川……”崔燃脸色纠结又为难，“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
冉川噌地站起来，情绪明显：“我不会去的。”
崔燃左右为难，他一方面是真不想再一次委屈的自己的狗肉冉川，一方面……又真是看不得傅博那样颓靡不振的狗样子。
他真是太难了。
崔燃眼巴巴地看着崔燃离开的背影：“冉川……”
“就这样吧。”冉川说着。
接着他结了账就走了。
根本没给崔燃再说些什么的机会。
看着冉川离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崔燃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这会都搞不懂自己是对了还是错了，可他实在做不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傅博废下去。
好歹交集一场。
可嘴硬归嘴硬，说句实话，自打刚刚知道了傅博消息那一刻开始，冉川悬起的心就没有松下来。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应不应该、要不要再出现在傅博的面前？
毕竟，狠话已经放出去了。
“死都不要再见了……”
还是他说的。
纠结了一晚，冉川失眠了一晚上。
第二天，
冉川真的没有出发。
直到又到了周五，崔燃没再联系冉川，冉川这才终于有些憋不住了。
一顿犹豫过后，冉川最终还是放弃了所有的理智，他让陈志凡帮忙打掩护，自己则是马不停蹄地，用最快的速度，往那个他曾经待了很久的城中村赶。
奈何屋漏偏逢连夜雨……
直达回去的动车票卖完了，冉川无奈至极。
好不容易连夜包了一辆车回去，结果车子夜里半路抛锚，本该半夜抵达的他，硬生生整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到。
越是这样，越是把冉川整得心急如焚。
真的，心都他妈的要烧焦了。
车子后面不好行驶的地方，他干脆选择下车结账，然后一路小跑，疯狂地跑，直奔往一切傅博有可能存在的地方。
跑在南城城中村那些熟悉的青石板巷子小道上，一切的一切，对于冉川来说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相同的巷子里，确实是再也看不到蝎子那帮人的身影了。
一切正如崔燃所言，傅博计划并没有成功。
且那天之后，傅博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被人传了各种各样的，说不完的流言蜚语。
抱着吃瓜的心态里，巷子道里的人才不会去理会那个人，那件事情的本质是怎么样的。
他们只在乎他想听到，心里认为的，还有这事情嘴上说得痛不痛快。
反正是吃瓜，他们自己觉得开心，他们就乐意。
而这样的流言蜚语对于当事人到底会带来怎么样的创伤，他们不会去在乎。
“真是太杀的啊！我就说那个姓傅的小伙子不是什么好人吧！你们还不信我！你看看这玩意儿他居然把自己的养父给杀了！”
“我听说捅了很多刀啊！那个血流得，那个画面哟，根本不敢去想象！”
“哎呀我天老爷，真是畜生都不如，怎么说都是养了大的他的人，你说说这样的人以后得遭雷劈吧！”
偶然路过的冉川，听到那些对话。
他听愣了，停步在墙角站着，心脏也不知道是因为狂跑还是因为这会听到流言而跳得不行，差点喘不过气来。
“杀人……？”冉川无声地念了念，“怎么可能。”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嗡嗡的，耳边传来都是街坊邻居那些嬢嬢阿姨们议论纷纷的声音。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傅博了，更别提知道傅博后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可他总归还算是了解傅博的，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他才不是她们口中那样的人。
“哎，我听说姓傅那小伙子，还不是个正常人哦！”
“怎么说？”
“他啊，”其中一位满脸褶皱的嬢嬢说着，脸上还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他喜欢男人！”
“喔唷！我的老天爷哦！这个我接受不了的喔！”
“够了！”冉川呵斥一声，厌恶地看着那几副嘴脸，“你们是亲眼看到傅博杀了人还怎么的？怎么什么事一到了你们嘴里，就跟亲眼看到了一样的？还言之凿凿的，而且人家的事情，关你们什么事？他喜欢男生又怎么了，就你们家儿子的那丑样子，他还看不上！看看你们议论别人时候的嘴脸，你们才是真正害死别人的罪魁祸首！”
“而且你们有没有想过，就你们今天说的这些话，会给别人带来怎么样的伤害？ 事实与否你们证实过吗？他凭什么让你们这样造谣？！”
突然冲出来的冉川把七嘴八舌的几个嬢嬢吓得不轻，空气顿时静止般冷了下来。
没人说话了，冉川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有些不妥当，他晃晃神后，飞快地跑开了。
他边跑边想着自己刚刚真他妈的是疯了，怎么还去多管他的闲事，可过了几秒又觉得自己骂的真爽！
冉川一直跑，一直跑……
跑到傅博那栋小二层的楼底下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迈开脚步。
说实话，他不知道傅博在不在这里，可迈步继续往前，真的需要一定的勇气。
看着已经荒凉得半分人气的都没有的一楼院子，冉川闭上了双眼。
静静地站在楼下，耳边偶有树叶触动，风掠过他身体的时候，身边的事物似乎在控制不住地变化着，随着脑海里的记忆画面的千丝万缕，他不受控制地被狠狠扯进的数月前的回忆之中。
之前的万般种种的画面，不断来回切换，越是跟傅博亲近的画面，越是让冉川难受的心脏直打抽抽。
“操。”冉川缓缓睁开眼，骂了一句。
冉川没想到，他还是会这么难受，眼睛还是不争气地湿润起来……
抬手抹了抹眼尾，纠结万般，冉川终于迈开了上楼的脚步。
上了楼，冉川来到那原本属于傅博的那间小房间门前。
伸手推开的时候，一个蜷缩在地毯上发呆靠着墙角的身影，狠狠地撞入了冉川的视线当中。
看到那身影的这一刻，冉川冷不丁的瞳孔震了震。
再次见到傅博的这一刻，冉川的心情是真他妈的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他了，他甚至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转头就走？
何必多管闲事？
毕竟有些步伐一旦迈开了，就再收不回来了。
那蜷缩靠在墙角的身体，感觉到了什么，终于动了动有了回头的动作。
“冉……”傅博抬眼看到冉川，似乎害怕是幻想，他不可置信地睁了睁眼。
接着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冉川？”
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似乎下一秒就能断气在冉川的面前。
“……”冉川没有说话。
因为他实在是吓着了。
眼前的人居然是傅博。
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傅博身上原本白色的T恤几乎全是已经干了褐色血迹，都不知道穿了多少天，血迹的颜色都变了样子了！还有那裤子上也是！那张原本就有些棱骨分明的脸上除了彰显的憔悴，还满是胡渣。
眼前的画面，让冉川的脑子在不得不在那些流言蜚语中疾速幻想着事情经过的画面。
看到冉川受惊的样子，傅博嘴角微扬，自嘲地笑了笑。
“你怎么……”他甚至扭过头，都没迎接冉川投过来的目光，“还会来这？”
他那种冷漠的语调，绝望的眼神，无措的模样……
让冉川看得心里煎熬。
“你怎么成这样了？”冉川直击正题，“是霍满？是不是？”
“……”傅博嘴巴努了努，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跟冉川说的，却半天未曾说话。
“我他妈的问你话！”冉川又说，“看看你自己烂成什么样了！”
“呵呵，你不是都知道了么？冉川啊，你就当巷子里的那些人说得都是真的就行了，其他的真相究竟怎么样，又还在有什么关系。就这样吧，一切都无所谓了。”
说完，傅博又重新靠了回去。
好像真的没有一点点求生下去的欲望。
“傅博！”冉川看着傅博那副神情，心里更难受不已。
他明明知道傅博对自己的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傅星洲这三个字，可他还是会忍不住心疼这个叫傅博的人。
“你这是在作践自己？”冉川问，“有意思么？”
傅博依旧不说话。
“……”冉川闭眼沉沉地吸了一口气，他冷静下来，“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你的人生不该这样。”冉川眸子闪了闪，“毕竟，我在你身上看到过光的。”
傅博还是没有回答。
冉川有些遭不住了，他冲到傅博面前，狠狠拽住傅博的衣领：“你给我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不是最喜欢骗人了么！你起来啊，继续啊！拿出你那副怡然自得的姿态，让我看看你他妈的都是怎么做到的！”
傅博垂着眼眸，紧咬齿关硬是不让自己说什么。
接着，连抽泣都没有，一滴滴豆大般的泪瞬间控制不住地在傅博脸上滑落而下。
冉川咽了咽唾沫，怪不得崔燃会说傅博真的要废了。
说句实话，他看到傅博这样……真的不是滋味。
“再也没有傅博了，冉川，你就当傅博死了吧，”傅博双眼没有半分色彩，他奋力推开冉川，“还有，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他说着忽然站起来径直越过冉川，看样子是打算离开。
原本打算用自己的办法，解决一切的傅博，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没有斗得过霍满。
霍满非但没有进去，反而还间接导致了傅家城的死亡。
傅博其实在知道傅家城不是他亲生父亲的那一天，就已经开始后悔，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恨他资格。
后来想起自己从前的种种，更是悔不当初。
他原本想着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好好给傅家城道个歉，可没想到傅家城能出这样的意外。
而且傅家城的事情，相当于彻底割断了傅博手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