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专属维修师(棠喵)

王沧打开电视，画面立即转跳到竞技台，两位比赛解说正在做赛前预热，聊得热火朝天。
幸知言接过王沧递来的汽水，嗅到空调冷风吹来一阵甜味。
夏末的暑气还未消散，蝉鸣从窗户缝隙里挤进屋子里，与解说的声音交缠在一起。
王沧说：“这回揭幕战，你说楚老板能不能进前八？”
幸知言不置可否，“本赛季一共十八名选手，六大豪门俱乐部，全都以两名选手满额上场，他们肯定会制定计划，针对落单的选手，我觉得楚老板……希望他不会那么快被淘汰吧。”
王沧：“比赛地图随机，而且听说今年还增加了三个新地图，谁都不知道是哪种类型。”
机甲竞技赛，又被称作机甲生存战。
所有机甲选手，在开场后，被随机投放至比赛地图的边缘，凭各自的本事存活到最后。
每隔固定的一段时间，生存区域会逐渐缩小。
从地图边缘开始缩圈，一旦选手踩到缩圈外的区域，当即判定自动淘汰。
以淘汰顺位获得积分，如果想得到十积分，就得获得第九名的顺位。
这一场是揭幕战，依照上赛季的最终排名，倒叙上场。
楚鹤晨出场的排次处在前列，幸知言看到他的机甲出现在画面上，这才提起精神。
楚鹤晨的机甲通体黑色，在四肢关节处才有的深紫色涂层，显现一抹妖异的亮色。
幸知言觉得，在所有机甲中，确实还是楚老板的机甲最好看。
只见机甲从空中缓慢放下，身后的钢绳倏地向上回收，获得自由的机甲原地翻了跟斗，半蹲落地缓缓起身，做了个耀眼的登场仪式。
电视里，两位解说发出响亮的笑声，连说今天楚鹤晨选手应该很兴奋，这是赛季第一场，肯定想好好表现。
“楚老板！”王沧突然嚎了一嗓子，“太帅了！！”
幸知言吓了一跳，好笑地看向王沧，问：“你是因为楚老板而来的晟威？”
王沧不好意思地挠头，“也、也不是……我刚毕业没人要，就晟威录用我了……”
幸知言微笑：“支持老板也正常，今天纵墨的状态看起来很不错。”
纵墨，楚鹤晨机甲的名字。
移动时如同在水中晕开的墨，捉摸不透。
王沧兴奋道：“我也觉得！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就是所谓维修师的第六感？”
幸知言笑了下，在他们维修师一行中，确实有这种说法。
大抵是经验多了，对机甲的表现会有下意识的评判。
像是他师父，只看一眼机甲的运作，就能发现存在的问题。
幸知言不如他师父那么厉害，但凭着十来年的维修经验，也能说今天的纵墨，已经被调试到最好的状态。
反应速度，行动灵敏度，还有……
幸知言好像能透过机甲，看到驾驶舱内的楚鹤晨。
机甲表现好不好，和机甲师也有关系。
可能是新赛季第一场，楚鹤晨得印证他在发布会上说过的话。
他说要进入前八，不能落在嘴皮子上。
“太可惜了！太可惜了！”王沧重重地拍打着怀里的靠垫。
最终，楚鹤晨以第十名的排名，结束揭幕战的征程，斩获九个积分。
王沧还在愤愤不平，“我觉得他们还是太过分了吧？豪门俱乐部上两个选手，摆明就是要抱团针对落单的选手！你看到了吧？”
幸知言点头。
震霆的两名选手，按规矩，开场必定出现在地图两端。
但他们无视半途其他选手骚扰，绝不应战，而是不顾一切赶路。
显然他们做的第一步，就是在赛前约定的地点汇合。
结果两人碰上后，首先遇到的落单选手，就是楚老板。
楚老板自然被针对了。
解说表示楚鹤晨是运气不好，要是没碰上对方，按照今晚的状态，至少可以存活到前八。
解说A：“场面上剩下八名选手，可以使用兵刃，比赛规定只能使用冷兵器，机甲白刃战才真正是机甲赛的看点！”
解说B：“楚鹤晨的纵墨，用的是横刀。兵器一寸长一寸强，但楚鹤晨的横刀是所有选手中最短的，真的很好奇他将会怎么用横刀呢。”
解说A：“可惜至今都没能见到，楚鹤晨坚持到白刃战的阶段！”
解说B：“是啊。”
王沧一跃而起，“这两个解说！以前就觉得他们针对楚老板！都没见他们为楚老板说过好话。”
幸知言轻轻拍了下王沧的胳膊，“解说难免慕强，最先淘汰的两名机甲选手，他们连名字都没提过。成绩越好的选手，解说就会越偏重他们。如果楚老板能存活到白刃战，他们的评价可能就不一样了。”
“也是……”王沧坐回沙发上。
没了楚鹤晨的比赛，就是打得再精彩，幸知言也没什么兴趣看。
他打开手机，网络直播有属于选手的个人镜头。
转播镜头，刚好停在从场上退下来的楚鹤晨身上。
楚鹤晨紧皱眉头，左手扶着右肩，可能发现镜头对着他，便马上松开手。
在楚鹤晨的面前，有上下两排显示器，是他比赛时的数据。
画面拍得不算清晰，而且也不是机密文件，镜头很快挪到楚鹤晨的身上。
可就这么一个镜头晃过，幸知言发现本来负责赛中数据的维修师，此刻才开始急急忙忙记录数据，甚至有些数据还停留在比赛刚开始的时间。
幸知言和镜头中的楚鹤晨一起皱起了眉头。
赛时数据关系到比赛时机甲的状态，是一项很重要的数据，也会影响到往后的比赛状态。
只要是注册维修师，都能独立处理这些数据工作。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不专业的人。
幸知言想起之前王沧跟他说过的八卦。
说俱乐部里不少维修师，都是楚老板亲戚朋友，还有赞助商介绍来的。
恐怕他们仗着有这层关系，不怕被楚老板开除。
幸知言忧虑地看了眼画面里的楚鹤晨，想他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完成上赛季的比赛，真是不容易。
可能是手机里传来楚鹤晨的声音，王沧凑过来瞧了眼，忽然嘿嘿笑了起来。
王沧：“幸哥，你也是为了楚老板，而来的晟威吧？”
幸知言倒也坦诚，“嗯。”
看他只回答了这么一声，王沧却觉得他像是在害羞。
王沧：“俱乐部里很多人都是这样，我听见过楚老板的同事说，其实楚老板本人，比他在镜头前要帅气得多！”
幸知言又“嗯”了一声。
可他笑着想，帅能帅过自己的白月光吗？
他不由得浮想联翩，如果白月光站在比赛场上，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白月光的机甲会是哪种涂装？用的还会是以前那型号的机甲吗？
说不定成绩比楚鹤晨好，更不会放纵手底下的维修师。
可惜他的白月光已经不在了。
幸知言坐在那里，愣神地看着镜头里的楚鹤晨。
他忽然冒出个念头。
像是白月光让他发现了楚鹤晨，让他来到帝市工作。
要他开始另一种生活。
可他还是想着白月光，很想很想他。

幸知言一到办公室，感觉到一阵压抑的气氛。
本来俱乐部的维修师人数不多，也不常待在办公室里。
今天难得遇到几名维修师，全都板着脸，好像谁欠了他们钱似的。
这股低气压，一直延续到了下班。
幸知言一整天都在给部件主管写报告，从内容上让他看出点端倪。
后来王沧跟他说的话，更是印证他心里所想。
王沧端着面碗，凑到幸知言的身边，神神秘秘地说：“因为揭幕战的事……”
幸知言：“怎么？”
王沧：“楚老板把几位维修主管骂了一顿。”
幸知言沉默片刻，思忖是因为揭幕战上，维修师居然没有跟踪处理数据。
可细细想来，他还以为楚鹤晨看在那些亲戚和赞助商的面子上，不会发这趟火。
维修主管挨了批评，手底下的维修师们，日子也不好过。
这股办公室低气压，直到第二场比赛的前一天，才渐渐缓和下来。
大概惹了老板发火，几位维修主管不敢懈怠，每天都在机甲仓库里，检查纵墨的情况。
这也让几个维修实习生，都战战兢兢，哪怕已经无事可做，也不敢到点打卡下班。
除了幸知言。
幸知言完成报告，等到了下班时间，拎包就走。
办公室里其他维修实习生见状，朝他投去敬佩的目光。
幸知言只觉得留下来干坐着，浪费时间，还浪费电。
况且，楚老板这一通火，发得到底值不值得，得看第二天的比赛才知道。
有他带头，其他实习生也跟着一起下班。
王沧拎着包，匆匆赶到幸知言的身旁，向他竖起大拇指。
“明天晚上的比赛，我还是回宿舍跟你一起看。”王沧说，“你想吃什么？上次的牛肉饼怎么样？”
幸知言朝他笑了笑，“牛肉饼很好吃，这次饮料由我来准备吧，你喝酒吗？”
王沧点头：“没问题。”
幸知言正想说，他在冰箱里泡了梅子酒，配牛肉饼的味道刚好。
只是一抬眼，他看到机甲仓房的方向，玻璃窗后面，恍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是他的白月光？
不、不是，当然不是。
他回过神，那是楚鹤晨。
楚鹤晨背对着他们，正抬头在看着机甲。
幸知言愣神地看过去，其实楚鹤晨的身型，和白月光不是很像，但侧脸的轮廓，却是一模一样。在玻璃窗的折射下，还有窗外灌木绿叶丛丛的交叠，隐隐约约下，让他以为看到了白月光。
明明白月光都已经离世了……
幸知言还是忍不住投去目光。
仿佛他的白月光，和以前一样，就站在那里。
在来到俱乐部的时候，幸知言还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来。
此刻他看着楚鹤晨，忽而没了心里的犹豫，也不后悔。
他从楚鹤晨的身上，找到白月光的影子，让他心中得到慰藉。
对于楚鹤晨，他心存感激。
以后要是楚鹤晨有什么需要，自己愿意站在他这边，帮他一回。
幸知言垂下眼帘微笑，真走运，让他在电视上看到楚鹤晨。
“这不是楚老板吗？”王沧顺着方向看过去，“明天就要比赛了，楚老板应该很紧张机甲的状态。”
“到了比赛当日才把机甲运去比赛场，今天如果有什么岔子，想调整恐怕来不及……”幸知言看着楚鹤晨的侧脸，觉得他好像有点憔悴。
现在才是赛季的第二轮，往后的征程还长着呢。
王沧则搓了搓手，“我们要不要进去帮忙？”
幸知言往玻璃窗里看了眼，摇头道：“几个维修主管都在，你想让他们彻底记住你的话，现在倒是可以进去……”
王沧这才发现主管的身影，浑身抖了一下，“算了算了，我们快走吧！”
“嗯。”幸知言转身就往宿舍方向走去。
走出两步，幸知言忍不住回头去看仓房内的楚鹤晨。
总觉得楚鹤晨不止是这张脸，就连他那股不知为何而坚持的劲，也很像白月光。
站在仓房内的楚鹤晨，把几位维修主管喊了过来。
“最后确认一遍，我不希望在揭幕战上发生的事，以后再让我遇上。”
他板着脸，语气严肃。
明明年纪比面前几位主管还小一些，气势上却不输任何人。
兴许在揭幕战时，还发生数据缺失这种事，而几位主管本应该在现场盯着，可坐在那里的却是一个副手，要追究起责任来，他们难辞其咎。
楚鹤晨是他们的老板，如今只是批评他们一通，多少是给了他们面子。
主管们连忙应答，说已经都安排好了，明天他们都会在现场，专门负责盯数据。
楚鹤晨扫了主管们一眼，摆摆手道：“就先这样，你们下班吧。明天，在比赛场见。”
主管们彼此面面相觑，倒也听话地离开了。
明天就要比赛，此时也确实没办法再对机甲做任何调整。
楚鹤晨现在只想和自己的机甲，多待一会儿，感觉这样就能让他喘口气。
他余光瞥向玻璃窗，感觉外面有人站着，好像……好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连忙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窗外的通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夏末残存的热浪，滚滚朝屋内袭来。
楚鹤晨皱了皱眉，倒不是担心会有外人窥探机甲的状态。
当今数据模型相当成熟，只要分析前三场比赛的机甲状态，就能摸出他选用的部件类型，信息都不是秘密。
他只是……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窗外有一丝熟悉的目光。
那是他事到如今都无法忘怀的眼神。
也是他选择进入联盟成为机甲选手，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楚鹤晨叹了声气，关上窗户。
他走回到机甲身边，轻轻拍了下纵墨的金属外壳。
“我还没有找到他。”楚鹤晨垂下眼帘，自言自语道：“你跟着我回到地面，我知道已经到了极限。可机甲之心还能坚持，所以我很想你能跟我一起找到他。毕竟他曾经这么用心地照顾你，好不好？”
楚鹤晨似乎陷入回忆中去，神情都变得无比温柔，完全看不出刚才训斥主管时的情绪。
没人知道他口中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对俱乐部是个秘密，而就连楚鹤晨的家人，都不清楚这件事。
他的家人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楚鹤晨想要找一个曾是机甲团的人。
可他的家人很反对他这么做，更是不支持他进入机甲联盟。
因为楚鹤晨直到现在，就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楚鹤晨心里一直很后悔，没有鼓起勇气，主动找对方说一句话。
不仅因为当时的他羞涩胆怯。也因为当时机甲团的大环境不好，实在不方便机甲师与维修师交流。
在机甲团里，机甲师的地位比任何人都高。
机甲师背负着保护地球、拯救世界的责任，受到所有人的敬重。
而维修师，大多数都是无法通过机甲师测试的人。
很多人看来，这些人天生比别人差了一等，没有用途，只能去做维修师。
如果有机甲师找维修师说话，肯定是因为维修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或者没有认真工作，会被人抱团排挤。
这种环境下，楚鹤晨当然不能贸然找那小维修师说话。
偶尔他听到其他维修师，喊他叫什么“小源”，还是什么“小年”……
后来他拿着这个名字，托人去机甲团调查维修师，查了几个人，可全都不是楚鹤晨心中的那个小维修师。
楚鹤晨只知道一件事，就是他的小维修师，一定还活着。
他记得机甲团解散后，所有维修师都被妥善安置。
有少部分维修师，去了维修高等学府当教授，而剩下的全都进入联盟工作。
一些留在联盟里当指导顾问，其他的都被俱乐部聘用，尤其是六大豪门俱乐部。
楚鹤晨进入联盟的时候，已经是第四赛季，人才市场上的维修师本来就不多，大抵都是学校刚毕业的实习生。
他决定自立门户，创立俱乐部。这样一来，他可以毫无障碍地查看俱乐部维修师的简历，或者可以在得知那小维修师所在俱乐部后，直接托人去挖角。
可这一年里，他都没有找到当年的小维修师。
今年聘了好些维修师，楚鹤晨找人事问了声，全都是实习生。
而他的小维修师，已经不是实习生了。
楚鹤晨有时候会想，难道他的小维修师，早就离开这一行，不做维修师了？
难道他以后真的再也没机会，见到小维修师了吗？
他会在深夜无人的时候，难以入眠，不断地想着当年，和小维修师唯一几次相见的画面。
心里难免焦虑，想要是今后真见不到小维修师，他必然要后悔当初自己的怯懦。
可楚鹤晨又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觉得那个小维修师，肯定不会忘记他。
所以，他认为只要自己一直出现在电视上，总有一天，小维修师会看到他，会……会主动来到他身边。
楚鹤晨也不是随便这么瞎想。
他记得当年的小维修师，用那样的眼神看向自己……
眼神里，仿佛装着漫天星辰。
有一个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的人，又怎么可能过了区区几年，就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这种没来由的自信，让楚鹤晨觉得，他的小维修师，迟早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哪怕不是以维修师的身份。
楚鹤晨绕着自己的机甲走了一圈，最后核对显示屏上，机甲各部分数据，确定状态调试到最优后，离开了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