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今天还未掉马(未见琉璃)

停石峰的长老是个面色黝黑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名叫管右，和看守水牢的刑罚长老管左是一对同胞兄弟，脾气不大好，向来不太服气曲常风的作风，对其对连越这种修炼废物的爱护之心更为不解，此次他管左收了重伤他言语间更为不客气。
管右：“魔族术法诡异非常，稍微不慎便可让其逃脱，我宗本就因此事损失严重，曲师兄如此感情用事怎么得了？”
曲常风对他这个态度也是习以为常，只缓缓道：“人还未醒，待人清醒了再做定论，我两位徒儿查出的天圣教之事无可厚非吧？若此事还是天圣教的阴谋呢？”
无论如何，曲常风都不愿相信自己的两个徒儿会跟魔族有关，就算此刻两人身上魔气浓郁，他的神识如何都探不得两人体内的情况，也对此坚信不疑。
闻人羽在一旁也开了口：“连越师弟在洞天中时曾发下天道誓，言明不曾与魔族有所勾结，天道誓不会有错的。”
确实，很多弟子都见证了连越发天道誓的场景，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至于顾从渊……就难说了。
如此，管右面色难看，不再开口。
九峰首座中，净心峰的首座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名叫道慈，一直紧闭闭目，直至此刻他睁开了眼睛。
“水牢之中残存犯人三十余人，皆是魔族，都一一审问过了。”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
道慈缓缓道：“其一，张胜被押送至水牢中时，他们都说未曾察觉此人有什么异状，极为寻常，不过那些死去的魔修中似乎有人频频看向张胜，也不知为何。”
“其二，他们都不知连越两人对张胜做了什么，只是瞬间便有灵力波动起，张胜炸开水牢动荡，那些魔修竟顺势挣脱还救出了同伴，他们曾目睹顾从渊胸口被插入了一把淬毒的匕首……”
“其三，水牢动荡之时，那些魔修先是设下了阵法，随后就围向了连越二人，有打斗之状，但那为首者说过一句‘是你二人将我们放出来的’……”
“其四，那些魔修死去之前言语怪异，前言不搭后语，最后似是设下了什么阵法而反受阵法反噬而亡，顾从渊在此间曾出一剑……”
“这些魔族所言也不知是真是假，所知的便只有这些。”道慈结束了这番话，又缓缓闭上了双眼，面上隐有疲惫之色。
殿中众人思考着他话中言语，一时间无人出声，四下一片安静，片刻后，才有议论声起。
“这样看来，这两位弟子不似魔族之人……”
“水牢之中同样是魔族，如何能分清他们说的话是真是假，万一知晓两人为同类有意隐瞒呢？”
“那张胜不简单，那些魔修似乎知晓他身上有异……”
“魔修归魔修，张胜不是那天圣教之人？怎么天圣教还和魔修有所勾结，难道天圣教本就和魔类同气连枝？”
“就算这两人并非魔族，但在最后又牵扯什么邪阵，如今他们身上魔气浓郁，是否已经被魔族替代？”
曲常风叹息一声，眼中隐有忧虑之意：“好了就到这了，待到他们醒来再做定夺吧。”
见管右欲要出声，他又补充了一句：“诸位师弟待会助我在此地设下阵法，若连……他们真被魔族替代，算是未雨绸缪。”反之，算是保护吧。
人多心齐，没多久，阵法便成型了。
九峰首座没有散去的意思，闻人羽心知自己被叫来只是做个见证，行了个礼言明之后就退下了。
走出大殿，他唇角隐有笑意浮现，一张面皮温润如玉，忽的闻得一声破空声起，抬了眼，就看到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御剑而来，身后跟着两名弟子。
万丹宗的人到了，可真快。
阁楼之上，黑袍青年和满脸癞子的老者相对而坐，他们之间是一方棋盘，青年执黑，老者执白。
“教主，与纪萧对弈之时如何？”
青年干脆利落地落下黑子：“他同样执白，但他赢了，你不如他，赢不了我。”
老者也不恼，反而笑道：“听闻此次纪萧有难了？”
“他毁我一具分身，如今他的分身也要被毁。”不知想到了什么，青年眼中隐有畅快之意。
老者却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墙壁上，那里挂着一幅画，不久前，画中本该有千万只鬼头张着巨嘴，利齿狰狞，而今画卷上一片空白，半点墨迹都没。
同样是不久前，一个瘦小的弟子跪在他们脚下，神色惶恐叩了又叩，额头一片血肉模糊。
“教主这万万不可啊……教主……求求你……”又是狠狠一叩，声音中尽是恐惧之意。
念头至此，老者落下一子，脸上的癞子因为这动作而微微颤动起来：“那你对那人的承诺可是真的？事成之后要将之复活？”
“复活？”青年语中带着讽刺之意，觉得十分可笑，“一个蝼蚁他也配？他本该死在石临镇的，虽然此事做的确实尚可，但能为主上分忧是他的荣幸。”
他亦想起了当时的情形，那个叫做张胜的蝼蚁目光呆滞，在他说出“复活”二字后神情激动地应下了，真是可笑，就这般走向了那幅画，无数鬼头也因此嘶吼不断，蜂拥而上，一股脑地涌入了其识海之中。
纪萧不是喜欢搜魂吗，就让他搜个够，就算免了搜魂结局也不会变，张胜识海炸开，连同那些自以为是却被做了手脚的魔修一起，一起去死。
黑子终是落下，青年看着棋盘目露满意：“我赢了。”
连越意识稍稍清醒些时，听到了063的声音。
【宿主你醒了吗？】
【醒了别睁眼！】
【宿主你醒了吗？】
【醒了别睁眼！】
063像个复读机，翻来覆去就那两句话，机械生硬明显用了什么方法在搞重复。
连越顺从着没有睁眼，优先回应了063：“醒来了，现在什么情况？”
几乎每次昏迷场景下醒来，都免不了问上063这么一句，该说不说，昏迷的场景确实有些多，于是连越问出口后又习惯性地强迫自己清醒，去回忆起昏迷前的所有事。
进入水牢，顾从渊对张胜使用搜魂却变故突生，再后来到那些罪人们围着他们二人，阵法启动，而最后他抱着昏迷的顾从渊，瞧见了赶来的落山宗众人。
也不知顾从渊此时怎么样了。
心念流转只是一瞬间，随之，连越听到了063的回应。
【宿主你总算醒了，千万别睁眼，此时063将宿主伪装成了昏迷状态，这伪装有破绽，宿主睁眼就露馅了。】
【此时情况严重，宗主以及九峰首座都在等着你和顾从渊醒来，他们怀疑你们是魔族，或已经被魔族占据了身体。】
【因为此时，你与顾从渊身上都充斥着浓郁的魔气，未曾散去，其余人的神识也无法探入，实在诡异非常。】
【再者他们得知那些人在最后确实设下了邪阵，意要占据你们的身体取而代之，当然，宿主体内除了那萦绕不散的魔气外并无异常。】
【但顾从渊那……063就不确定了。】
信息量太大，连越的一颗心也随之沉到了谷底。
他第一反应是认定这是天圣教的阴谋，张胜是天圣教的人，设计报复他和顾从渊很正常，他从未见过顾从渊这样虚弱的模样，这最后出现的邪阵也很高明，搞得他们周身魔气萦绕，众人的怀疑便因此而来，就算原来不是魔，也会被怀疑被魔替代，在未得出结果之前恐怕都会将他们关在水牢之中。
第二反应则是想起了覃月清的话，顾从渊身上确实有种种不对劲，如果他真的是魔呢？天圣教嫁祸给魔族的例子先前就有，可见不是一丘之貉，知晓顾从渊是魔且报复顾从渊，从而设下了这样一个局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该怎么做？

“063,商城有能驱除魔气之物吗？”
很简单彻底的办法，身上没了魔气，他和顾从渊就能洗清嫌疑了。
【有是有，但宿主的积分积分明显不够。】
“你的业绩呢？”怕063不情愿,连越又加了一句,“你也不希望宿主我被关进水牢之中吧？”
063语气踌躇：【业绩是有这么一些些,但远远不够啊，能换算的积分仅有200，而能帮得上宿主的物品能需要400积分。】
400积分？这么多？
连越想了想自己不足20的积分余额，沉默了，片刻后才道：“上次做的道侣任务进度到多少了，继续做下去还会有业绩吗？”
063没想到连越能主动提起道侣任务，前些日子它一提此事连越便冷脸，都歇了心思了，这会儿见连越这么说又打起精神来：【是这样的宿主,任务进度达到89%了,越到后面进度涨得就越慢，但是随之获得的业绩也越多，应该是足够的。】
连越：“89%？不是才86%吗？”
【89是后来涨的，宿主不是不乐意提到此事吗，进度增加便没有提醒了。】说到这063又意识到一个问题，【你不是记得进度吗？怎么还问？】
连越：“……忽然想起而已。”
063倒没纠结,紧接着问道：【宿主是打算开始做道侣任务，攻略顾从渊了吗？可此时顾从渊没醒来不说，你们又被九峰首座盯着,额……如何提升任务进度呢？】
连越想起了上次的情景，上次生死关头明显紧急得多,而此时，起码面对的只是众人的质疑而并非生死。
他想起覃月清的话，开始有了一丝丝动摇，真的要这样做吗？
【宿主，不知为何，顾从渊的生机在被魔气侵蚀，这样下去他很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大殿之内，九峰首座面色凝重，一并看向半空中灵力化成的画面，只见两张软榻上，连越与顾从渊双目禁闭，身上不断有黑紫色的魔气冒出。
“万丹宗的长老丹道已达到巅峰，对此情形也是束手无策，但言辞之中言明此情况十有八九是被魔类附了身，且不止一个魔类……”
“真正的顾从渊和连越很有可能已经死了，房间禁制阵法也足够，又有我等再此看着，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
“或许，应当在此时把这隐患除去……”说白了就是在此时杀了这二人，一了百了。
这话一出，一些目光都落到了曲常风身上，而曲常风未发一言，依然去看那画面。
恰好，画面在此时发生了变化，顾从渊身上冒出的紫黑色的魔气肉眼可见地增多，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越来越多，极为诡异。
九峰首座瞬间变了脸色。
“顾从渊身上的魔气……在增加？”
“如此精纯浓郁的魔气……不好，难道他体内的魔类要在此时苏醒？如此气息，绝非寻常！”
“不能等了！如此魔气除了魔还能是什么？赶紧启动阵法将此人杀了！”
曲常风终于开了口，目光却落在画面中的连越身上：“等等，连越醒了。”
连越睁开了眼。
房间很大，却很空，他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另一张软榻上的顾从渊，不远处摆着个巨大的香炉，冒出的白烟氤氲，却闻不到任何味道。
哪哪都不对劲。
【房间之内有阵法，杀阵，修仙宗门对魔类一向谨慎。】
用来对付被怀疑是魔的他们并不奇怪。
连越也看到了自己身上冒出的魔气，他感受得到，体内有魔气存在，与自己修出来的灵力相互交融，竟占据了身体的一半，颇有种不分你我意味，此外，还给他一丝极为熟悉的感觉，可熟悉在哪他又无法描述。
想不起便不想了，时间紧急。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顾从渊身上，紫黑色的魔气源源不断，看起来是他的数十倍，将那张熟悉的面孔完全盖住了，浓郁得令人心惊。
他开始沉默：这样浓郁的魔气之下，顾从渊的躯体真的没有被那些魔类占据吗？
随之起身，靠近顾从渊。
“顾从渊？顾从渊？听得到吗？快醒醒！”
过往这个人好像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此时却回应不了他的声音，眼前只有越发浓郁的魔气，呼吸声是微弱到几乎没有的，连越忽然有了一丝违和感，就仿佛，此时躺在这里的并不是顾从渊，只是一具带着一些些顾从渊气息的空壳。
他伸手去触，很快手就被被紫黑色的魔气弹开了。
063提醒：【宿主，顾从渊的生机越发微弱了。】
大殿之中，见到这一幕的众人皆是目露震惊：“如此浓郁的魔气！居然没有伤到他！难道醒来的连越也彻彻底底成了魔类？”
一声叹息起，曲常风面色复杂：“我去看看。”
话一说完他已经走向那房间，同时右手虚虚一握，连着房间的银色丝线显现出来，一触即发。
紧接着其余人听到了后一句话：
“诸位师弟请放心，若有什么异动，我定会毫不犹豫地启动杀阵，如此强大之魔，必不能留着为祸我界！”
尽管再怎么不愿意去相信，大是大非曲常风还是分得清的，如果两个弟子的躯体真被魔占据，那就让他亲手为他们报仇。
【宿主，曲常风要进入房间了。】
连越也听到了脚步声，与此同时，他隐约感受到了诸多视线，带着打量的，带着惋惜的，以及蕴含恨意的，虽然只是一瞬间。
来的是向来疼爱他的曲常风，总比陌生的其他九峰首座要好，还能解释，还有转机。
门打开，曲常风平日贯来慈祥的老脸上尽是掩不掉的复杂之色，开口便唤了一声：“连越徒儿？你醒了？”
【他手中的灵力线牵动着房间内的杀阵，如若发现你们是魔，就会立即启动杀阵。】
连越刚想出口辩解自己并非魔类，但又很快意识到这些信息都来自063，他自水牢中昏迷本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于是面上装出些迷惘和惊恐之色来。
“师傅，我和顾从渊这是怎么了？头好痛，我们身上为何有这么多魔气？”
曲常风：“你们在水牢之中发生了什么？”
连越便毫不隐瞒地将进入水牢后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都说了，事实上他和顾从渊所做的一切也完全在被允许的范畴之内。
“……询问无果，顾从渊便试了他新得的搜魂秘法，此术不会伤及张胜性命，哪知术法才进入张胜识海之中，异变突生……”
“……就这般水牢动荡，有犯人因此出逃又引发各类阵法，动荡越发严重……顾从渊也在施展搜魂术时被匕首刺入心口，中了剧毒……”
“……那些犯人围了过来，似乎施下了什么阵法，我尚在筑基顾从渊又受伤，抵挡不得……昏迷醒来后便见师傅率众人前来……”
说到最后连越以这么一句结尾：“我们身上的魔气，是与那阵法有关吗？那些犯人难道附在了我与顾从渊体内？”
这番话说完，曲常风眉头紧锁，似在思索。
同时，殿中宗人也听到了连越的这番话，心思各异。
“竟还有无法伤及性命的搜魂之法？”
“张胜的识海被人做了手脚，进入水牢前竟无人察觉？”
“听这连越言语，和其余牢中人所言都能对上，看样子此时的他并非魔类吧？”
房间中，连越趁热打铁说道：“此时体内魔气与灵力不分你我，也不知是为何，但我灵台清明未曾被魔占据。”
“想来顾从渊也是如此，石临镇时我们坏了天圣教的好事，他如此一计谋在我们身上泼脏水也不是没可能。”
“当然，我也怕身上有异，师傅可将我们先关在水牢之中观察一番。”
最开始连越也没想到去什么水牢，但顾从渊身上冒出的魔气又加重了，曲常风都手握杀阵进来了还是先活着再说吧，而后在水牢中攒够了积分，再去解决魔气问题也还是可以接受的。
【宿主，前提是顾从渊不会死，他身上的生机在急剧……】063却没再说下去。
不用看连越也感受得到对方身上的越发多的魔气，不自觉握紧了手。
如果顾从渊就这样……死了呢？
他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天圣教泼脏水本就是想要顾从渊死，若顾从渊就此死在魔气侵蚀之中，他们的目的也能完全达到，且一了百了。
他说不出此刻的情绪，焦灼之感在扩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能等了。
顾从渊不能死。
曲常风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话语中带了一声叹息：“从渊体内的生机在消失，对此我们都束手无策，而生机彻底消失之时，魔可能会在他体内醒来，来不及的。”
意思也很简单，意识清醒且看起来没什么大碍的连越可能还有水牢观察这一条出路，但顾从渊这一情况就不行。
“那我就在此处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