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沈烬身后又有人怯生生想找顾屿说话,这刺激得沈烬再次叫住顾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打算说什么,只好道:“8号那天晚上8点半,你来学校西门,我……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夏日的8点多刚好天黑不久,他想,不论自己要说什么,到时候单独见了顾屿,自然能全部倒出口。
他即将离开这所待了六年的学校,不出意外的话,此生他和顾屿都不会再有多余的交集,所以冲动之下,他只想给这个故事画一个完整的句号。
“8号晚上8点半,学校西门?”顾屿确认了一遍时间地点,问,“有什么话不能在你聚餐附近的地方说?”
“不,不行……”沈烬倔得很,“必须在学校。”
那是他们相遇的地方,也该是故事结束的地方。
说着他犹豫抬头看顾屿:“你,你能来吗?”
印象中,明月大街距离学校不算近,顾屿果然回答:“看心情。”
沈烬低下头,委屈得双唇抿紧,不过这时,顾屿却忽然补充:“也行,我答应你,没什么更重要的事情的话,我会来看看的。”
沈烬一下松开嘴唇,压住满心满怀的雀跃欣喜,故作平静地点点头跑了。
漫天纸屑飞舞在盛夏的夕阳之下,上楼的路上沈烬脸上全是胀红的羞涩和淡淡不舍,但那一刻他想,不论到时候自己能说出什么来、顾屿又会如何回答,至少他都已经做到了那四个字——不留遗憾。
前路光明绚烂,无论未来他在何方,这六年都将成为他一生最珍贵的回忆。
而在这回忆里,顾屿将身着那套深蓝色的校服站在最灿烂的霞光之下,永远眉目清冷,永远是温柔多情的少年模样。
或许,这本该是故事最后的结局。
可那一夜沈烬聚完餐早早赶到校门口,却始终没能等到顾屿。
起先还有三三两两逗留合影的人问他怎么了,后来连学校工作人员都散得七七八八,他从紧张犹豫到疑惑忐忑再到失落难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那几个小时的漫长等待的。
最终顾屿并未出现,反倒是雷鸣闪电突如其来,沈烬抹着脸上滑落的雨水又倔强地等了一阵,直到确定顾屿不可能再出现,他才麻木地动动脚步,离开了已经空无一人的校门。
他知道,他该回家。
可那个家根本不关心他是否打算回去,昨天,母亲还在考试期间动手打他,责骂他没有及时送弟弟去医院。
气候已经入夏,但夜雨仍然冷得锥心刺骨,浇透了沈烬沉重不已的身体。
他甚至不敢去想,为什么顾屿既没有来,也没有联系他解释一声缘由。
无非是有比他更重要的事,也无非是觉得他等等就回去了没什么需要解释的,两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友善的关系,顾屿也从未答应过他一定会来。
雷鸣声让沈烬稍稍回过神,怎么都骗不了自己:或许,这个所谓的“不留遗憾”其实并不重要,顾屿没来赴约就已经是答案了。
那天深夜,他拖着灌铅般沉重的腿一步步走在雨里,试图到街边找一家还开着的店买把伞,可黑暗的街道上,却有几个alpha盯上他,并从身后偷袭将他拖入巷道,意图拽他进一处老旧的廉租房。
这样的雨夜,竟然有omega独自在街上晃荡,对这群不学无术的alpha来说几乎是“意外之喜”。
那天,沈烬拼命压抑着本能的恐惧挣扎起来,双方打得头破血流,沈烬不可能一个人随随便便干过三个alpha,但也没那么容易被制服。
至少,在那三人拖拽失败、试图就地往他嘴里塞东西时,他把握住一秒的机会挣脱跑出巷口,成功让人注意到动静,救下了满脸雨血模糊的他。
随后他被送进医院,第二日母亲才不情不愿赶来,破口大骂是他自己不要脸。
后来的日子里,他淋雨造成的感冒恶化为肺炎,没住几天院就被父母带出医院送往乡下,整个暑假都和小曾祖父待在一起。
老人识得孩子眼中的绝望,总是拿刻着皱纹的手抚摸他苍白的脸,给他做好吃的、带他去镇上找医生、咿咿呀呀地陪他看电视上五花八门的节目。
直到最后,沈烬也没有和顾屿再提此事,正如他俩最初在考场上相识时那样,一切都只是沈烬自己的事,顾屿其实并没有做什么。
沈烬死也不愿承认自己会倔到发蠢等了几个小时,他宁愿和顾屿一样默认,这就是小事一桩,见不见面没什么重要的,他不过是在校门口等了顾屿10来分钟没等到人,就回去继续和同学唱K喝酒了。
作为死对头,这才是他们的故事该有的,最正常的结局。
高三那年,沈烬凭借拳头够硬撑过来一次,但此刻呼啸的寒风里,他的声音却阵阵虚弱,整个人都挣扎得越来越无力。
无边无际的黑夜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的大脑空白一片,已经无法思考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滚烫的热浪顺着他眼角麻木地流出来,可正当杜骏瞪着发狂的眼睛终于快要得逞想去拽下他裤子时,一个声音却突兀地刺入了这片黑暗。
“谁在那边?!”
寒风猎猎,顾屿的音色带着试探和着急,脚步声也迅速靠近了。
杜骏吓得浑身一抖,他赶紧压死了沈烬试图呜咽的嘴,说:“我是体育系的,在找秦逐,他——他没在这儿。”
脚步声有了片刻犹豫。
但因为听到了顾屿的声音,沈烬原本快断掉的呼吸不免再度剧烈颤抖起来,他只觉胸腔中后知后觉涌起了撕裂般的疼痛,为此他立刻拿布满血痕的手去抓身旁的枯叶,弄出了足够的动静。
信息素的味道迅速蔓延,顾屿马上朝这边匆匆赶来,声音急得像要发疯:“沈烬?是不是你?!”
是夜混乱异常,严泽没在原本说好的地点附近守到秦逐,反而捡到了沈烬手机,这让他发觉事情不对劲,等他联系上同样困惑的秦逐时,所有人都有点慌了。
“……我艹你妈。”秦逐在电话里骂人,“沈烬那个b说什么你都信?!真是我要面对杜骏那傻逼,他怎么可能去睡觉?”
严泽一懵,赶紧让队友联系民宿老板,老板果然说房间里根本没人休息——几个人慌乱异常,立刻扯着嗓子搜寻沈烬下落,等他们找到人时,手电筒映出的画面远比想象中乱。
断成一片的矮树丛里,杜骏被凑得不轻的样子,上衣都扒没了大半,人也倒在一旁,一手压着小腹下方、一手抱着脚踝嘶叫。
严泽见他鼻子嘴角都在流血,正想过去看看他怎么了,可另一个身影却在这时闯入众人视野——谁也没想到顾屿会抱着瑟缩的沈烬撞开他们,径直要下山。
浅淡微光里,顾屿眉骨淌血,眼底有如凝结着三尺寒冰,似乎根本不屑和他们说一句话。
“顾——”严泽想问个究竟,顾屿则唇齿冰冷,只留给他两个字:“滚开。”
严泽闻到一股甜腻的奶油香气,心里瞬间涌起不详的预感,他顾不上去追顾屿,而是马上和其他人一样围到杜骏身旁,厉声问:“你怎么了?”
杜骏抱着腿低叫着回答不出,很难说他是脚踝废了,还是下身某个地方废了。
严泽终于怒不可遏,一把抓着他肩膀将他提起来,问:“你他妈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肮脏的信息素气味几乎已经给了严泽答案,但他还是想亲口听眼前这个少年说一声,我没有。
遗憾的是,杜骏躲避着他的目光一个字也答不出来,这让他的怒意直冲脑门,当即扇了杜骏一巴掌,问:“你他妈出息了?啊?当初是你声泪俱下告诉我,你没有——”
其实,游泳队的人都知道沈烬、秦逐和许停云的人品完全可信,但无论如何,当初他们都无法相信才17岁的山村少年杜骏真能干出那档子事。
所以他们还是选择了信任兄弟,权当电竞系的人眼花认错,这是他们唯一能接受的“真相”,可现在,杜骏的行为无疑是把所有人的信任踩在脚下狠狠践踏。
“你对得起谁?你想过你奶奶吗?!她没日没夜编几个簸箕就为了卖钱供你上学,她眼睛都快瞎了!”
严泽眼眶发红,想起那个老人千里迢迢赶来学校差点给院领导下跪,院领导也是看他们孤儿寡母可怜,杜骏才没有被直接退学——可老人却不知道,这孩子其实早已走上了歪路。
同为alpha的严泽比谁都清楚,这种事有一次就有一万次,是绝对不能姑息的。
“副队,我错,我错了……”杜骏泣不成声,似乎已经从疯狂中清醒过来,试图乞求原谅,“哥,求你们,求你们不要告诉学校……”
他全然没了刚才自信满满、警察来了也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只知道向严泽服软。
“我告不告诉学校有区别吗?”严泽强压怒火,找队友拿过手电筒照向他脚踝,说,“你这跟腱被踩成这样还能用?就算不影响平常生活和训练,也会影响比赛。”
他不用想,就知道顾屿发疯般的狠是故意的。
杜骏还想告状:“哥,是,是那个顾屿——”
“还听不懂我意思?”严泽踹开他,说,“滚出游泳队,人证物证我们都会交给院里,学校会公平评判你的去留。”
簌簌风声里,凄切的请求一声接一声响起,严泽却狠了心不想再听一个穷孩子多年训练的不易,而是带着其他人下了山。
离民宿最近的医院设在清云山的半山腰,赶往医院的路上,开车的是民宿的beta老板,顾屿则在后排搂紧仍然发抖的沈烬,试图用临时标记的方式做出一点安抚。
刚才他们已经给沈烬打过一针抑制剂,可信息素依然浓烈不散,加上沈烬身上全是伤,顾屿只能先带他去医院。
他知道他很难受,却无法不顾他的伤满足他。
杜骏踩了沈烬右手,如果不及时处理留下什么后遗症,恐怕沈烬这辈子都没法再碰他的电竞了。
好在顾屿做出临时标记和手上安抚后,沈烬终于镇静几分,只是手还紧紧抓着他衣服挤在他怀里,压抑着不肯哭出声音。
无边夜幕里,顾屿拥着沈烬,滚烫的眼泪不觉已滑落到下巴,他无数次试图张嘴安慰沈烬,可事实上他却连一句“别怕”都说不出来,甚至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自己总是没办法保护好对方。
诊院里,灯亮得晃人。
秦逐和许停云匆匆赶来,事情折腾到凌晨两三点,沈烬总算有了几分清醒的意识,医生也说其余的都是外伤,包扎好了可以回去休息。
至于指骨的骨折,铝板固定后还需四五周才能拆除,好好配合功能锻炼的话,也不是不能恢复如初。
他们报了警,其中一个民警来了医院,一直等在一旁。
“这件事涉及到的药物不是一般渠道可以随便买到的。”医生整理了一些资料交给民警,“这是我们这边出具的证明,包括他受伤程度的。”
民警点头收好报告,和医生一起去找顾屿一行人:“我同事在山上,刚才说有进展。”
接着她看看沈烬,问:“先带他回那间民宿休息?可能也要问他两句话。”
顾屿强忍情绪反复和医生确认情况,他只想带沈烬去市中心的大医院从头到尾再检查一遍,但山路颠簸,沈烬看起来又疲累不堪,他只好先接受民警建议,以便沈烬能就近休息。
民宿的灯光从上到下亮着,他们到时,杜骏已经在警车上。
“都是C大学生。”走在众人身旁的民警说,“我认识你们校长——以她的治校风格,你们这位同学恐怕是要被开除了。”
停顿半秒后,她继续道:“口误,我的意思是,这位犯罪嫌疑人。”
很快,她就和同事带杜骏下了山,对方身上同样带了伤,可能也需要一些鉴定。
留下来的民警到沈烬房里询问了几句话,但也并未多做盘问,只说:“注意安全——好在我们运气不错,在山里发现一个粉色卡包,里面有余留的违禁药品,过后可能还会找你们比对一些细节。”
说是运气,其实要在雪夜的山中搜寻到证据十分不易,顾屿想起身道谢,对方却笑了笑,示意他不用:“你家omega很聪明,他好像趁犯人不注意录了一段音,虽然不能作为实质性证据,但相信会为案件审理提供帮助。”
随后民警去了楼下找民宿老板,临行前摇头感叹了一句:“快一米九的性侵犯alpha,居然用粉色兔子卡包……?”
房间内,只剩顾屿杵着坐在那儿,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被无边的自责和后怕淹没,只能一遍遍安抚沈烬,照顾对方先睡觉。
今天的意外来得突然,沈烬想必也受了挺大惊吓,没一会儿就蜷在他手边,闭上了眼睛。
顾屿打算再看看沈烬右手伤得如何,可刚一低头,他便感觉自己脸上又有泪水滑下,这吓得他赶紧确认了一遍沈烬有没有惊醒,随后才用力蹭了蹭湿润的眼眶。
夜色寒凉入骨,其他人陆续上楼来看沈烬怎么样了,顾屿并未拒绝,而是调整好表情开了门,让他们尽量小声点。
一群人缄默无言,就连秦逐也靠墙僵站着,难得说不出什么话。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提出的设想原来是如此异想天开。
如果真由他来面对发狂时的杜骏,那个高大的体育生大概两下就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只要对方动作够快或是像今天一样一时兴起带了药换个地点,整件事的危险性不言而喻。
他没见过alpha真正暴力相向的样子,还以为撑死被多揍两拳而已。
他原以为,只要能抓住杜骏不让对方再祸害人,这也不算多大的代价。
可如今,沈烬的擅作主张却有如救了他半条命。
他脑子发乱,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场景,反倒严泽咬咬牙关,一边和电竞系的几人道歉,一边懊丧得攥紧了拳头,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说:“我他妈就不该答应你们玩火。”
严泽屏住呼吸看向地面,低低对身旁的秦逐继续道:“沈烬能跟我动手的水平都被弄成这样……如果按原来的计划由你去冒险,你不被那逼崽子两巴掌扇晕我跟你姓。”
他原本相信老实孩子杜骏不至于动手,否则他绝不可能配合这种事,可如今现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以至他一想起去年那个美大学姐的眼神,耳朵就耻辱得阵阵发烫。
秦逐闻言回过神,赶紧踹了他一下:“小声点傻逼。”
可一旁的贺森洲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立刻蒙了,双手抓住秦逐问:“什么叫你去?”
秦逐躲开视线答了句“关你屁事”,贺森洲却不依不饶,一定要他讲清楚。
秦逐就知道自己当初不该捡这种笨蛋小狗回家,他紧张地看一眼顾屿,低声斥责贺森洲:“能不能闭嘴……你到底怎么考上C大工科的?!”
“……沉迷游戏又不想复读所以考上了。”贺森洲皱紧眉回答,“不然我去清华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秦逐只恨自己手里没有一把价值3288金币的法穿杖,“别逼我再给你一巴掌。”
顾屿原本情绪消沉,根本无暇他顾,可此刻他却在浑浑噩噩间模糊听见他们对话,不由疑惑地转过头,用眼神询问真相。
秦逐和许停云立刻避开视线,顾屿只好看向他并不想看的严泽,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严泽张张嘴,投给秦逐一个犹豫的求助眼神。
不等秦逐编出说辞,顾屿先问:“难道……这不是意外?”
顾屿本以为,沈烬是在找秦逐的时候到处乱跑和其他人分散,才会遇到杜骏。
若非那个奇奇怪怪的紧急电话打来又挂断,而顾屿又刚好迷了路在附近,后果可谓不堪设想。
空气瞬间紧张起来,几个人的沉默让顾屿拧起眉头,没思考多久就拼凑出了那个答案。
“所以根本不是意外,对吗?”顾屿喉结发抖,音色带着刺骨的寒冷,问,“你们——包括沈烬在内,从一开始就刻意瞒着我,并且还想等杜骏主动送上门,对吗?!”
其他人都不敢接顾屿的话,唯有贺森洲反应过来,紧紧拽住了秦逐手臂:“你们发什么疯?!”
“……是、是我脑子有问题。”秦逐欲言又止,竭力向顾屿解释,“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出的主意,随便你怎么骂我都行。”
顾屿咬着牙,只觉眼底再次汹涌起了阵阵酸疼。
他并未骂秦逐什么,而是转头看向沈烬紧闭的眼睛,呼吸颤抖得几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房间里久久蔓延,直到沈烬动了动指尖睁开眼,其他人才抬了抬头,没有继续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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