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突然被丢进了一个绝境,前后都没有路走。
陆昂只觉浑身的血都在变冷。
兰沉的性命,只在他一念之间。
他们当然有胆量开枪,兰沉只是一个普通平民,背后没有任何牵涉,他的性命在这些人眼里贱如草芥,可以随便处置。
他们甚至连他都不放在眼里……
他在这些人面前,没有丝毫威信。
……陆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把手捏得发白。
这里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看着他如何被人威胁,向坐在屏风后的那个人屈服。
陆昂咬紧牙关,屈辱与愤怒不间断地灼烧理智,心底的恨意浓烈到几乎要杀人。
可最终说出口的,只是低低的一声:“把他放了,我跟你们回去。”
“陆昂,不要……”兰沉含泪冲他摇头。
陆昂移开视线,不愿看到他含着泪水的脸。
“您自愿跟我们走,这样就是最好的了。”
那名少校咳嗽了几声,暗自猜想自己断了多少根肋骨,走上前向陆昂行礼道:“殿下,请上车吧。”
陆昂没再看兰沉,低着头,在那名少校的接引下登上飞行车。
一群人安静而有序地登上飞行车,陆昂被看管在车上,哪也去不了。
飞行车很快起飞,逐渐远离地面。
陆昂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他听到有人在远处喊自己的名字,一声声地喊他。
他向窗外看去。
地面上,兰沉看着他们这辆飞行车,艰难地迈着步伐,紧紧跑在后面。
他脚步踉跄,跌倒了又爬起来,跌倒了又爬起来,膝盖上、手掌上摔得到处是伤口,却依旧执着地朝这辆飞行车的方向追过来。
就是不想让他走……明知自己毫无办法,却仍然苦苦地追逐着他们……一声声地喊着“陆昂”。
——你那一百万,还没给我啊啊啊!!
陆昂目眦欲裂!
他双手颤抖,扶在窗沿,心痛得仿佛滴血。
人生第一次,他尝到了什么叫做心痛欲死。
作者有话说:
兰沉:一百万,什么时候转给我!
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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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终于明白了,被夺走一切的痛苦吗?
他低着头,眼波轻轻流转,因为疼痛而不由自主落下的泪随之滚落, 却很清楚,此时此刻,陆昂只会比他更痛。
那再好不过了。
他需要疼痛,疼痛让他清醒,让他不会沉浸在这些虚幻的穿书世界中, 和书中扮演的角色同频,做上醒不来的黄粱一梦。
不开疼痛屏蔽器, 其实也是因为他需要让自己记住他是为了什么,才会站在这里。
而住在钻石高塔中的, 从来不知道疼痛为何物的皇子,终有一日, 也需要尝尝痛苦是什么滋味。
你在将剧情中的那个少年抛下深渊的时候, 看着他逐渐失去自己视为生命的一切的时候, 有动过一丝恻隐之心吗?
还是说, 你从未设身处地体验过,什么叫做失去呢?
他没有擦去泪水, 回头看了一眼浓雾中那座古老的庄园。
眼中微微露出一丝轻嘲。
这一切从头到尾, 都是他早就布置好的狩猎游戏。
从他进宫那刻起, 摄政王就已经配合他,暗中安排好了一场好戏。
从宫内厅、博物馆、到巴伦·菲兹的家的这一路,都是他精心策划的舞台。
所有人都是幕后的道具师,注视着舞台上聚光灯中心的两位演员。
唯一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只有陆昂。
他将皇子送上舞台,与他共同上演一出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感人戏码。
而皇子并不知晓,他的这段感情,将会用多么惨烈的方式收尾。
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掌上的鲜血,织物蹭开皮肉,疼得他面色惨白。
忽然又有一道亮光,远远地从头顶上方照下,将他整个笼罩在一个圆形的光斑里。
他仰起头,看见空中有一架飞来的中型直升机,正将探照灯对准他的方向。
灯光太强烈,照得他睁不开眼睛,只能抬起手臂,挡在额前。
在光柱中,他在地面上小得就像是一只随时消失的、伤痕累累的飞蛾。
直升机上,红发碧眼的副驾驶员面色惊异,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后方的男人:“将军,那、那是不是少爷……他怎么会在这?”
宗霆侧首,目光穿过机窗,在半空中遥遥俯视那个小小的兰沉。
他没有说话。
直升机缓缓降落。
兰沉被机翼飞旋刮出的大风吹得瑟瑟发抖,浑身狼狈。
有人从直升机里跳下,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在这个大雾弥漫的夜晚,他被人轻柔地打横抱起,跌进一个坚实而冷硬的胸膛。
兰沉泪眼朦胧地抬头——
前夫哥!!你可算来啦!!
再不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演下去辽!
宗霆抱着他曾经的小妻子,在夜雾中看不清半点表情。
他用手指捏住兰沉的下巴,无声端详着遍体鳞伤的少年,目光从他眼中的泪水,慢慢移到他惨不忍睹的膝盖、和在跑动中丢掉了鞋的双脚。
宗霆眼神微动,下颌绷出分明的线条。
兰沉倔强地扭过头,自我评价是:绝美。
这满身是伤,加上倔强清冷的表情,已经拿捏到狗血渣贱文里的关键核心要素了!
男人办事,不带点血,都不叫虐身虐心渣贱文的!
他躲避的动作让宗霆不由将他抱紧,力气大到像要掐碎他的骨头。
兰沉脸色苍白,咬住嘴唇,硬是不肯呼痛。
宗霆缓慢呼出一口鼻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他把兰沉抱上直升机,让副驾驶座上的鲁西迪吓了一跳:“少、少爷,你怎么弄成这样了,飞机上好像没放医疗箱,等回军部我去给您包扎一下……”
却被宗霆冷冷地杀了一记眼刀。
鲁西迪立刻识相地闭上嘴。
“回我的住处。”宗霆道。
“是,将军!”
红发青年不敢再多嘴。
兰沉一路被宗霆抱在怀中,两人却什么话都没说。
他视线放空,呆呆地看着空气,而宗霆则在他头顶转过头,望向窗外。
飞机降落于B区上将府邸。
宗霆把兰沉抱回府中时,惊得府中佣人们都纷纷跑出来,各自忙着端茶倒水、收拾床铺、给家庭医生打电话,乱得人仰马翻。
兰沉被宗霆放到床上,宗霆坐在一边,沉默地看着他。
此景此经,宛如和小男友偷偷私奔之后被家长抓住的现场,非常、极其地焦灼。
兰沉靠做在床上,因为紧张,而半遮半掩地用手盖住伤口,屈起双腿,像是抱膝坐在床上,眼神没有与宗霆接触。
一名女佣端着消毒用品和温水走进房间,忐忑地看了眼宗霆,问道:“将军,少爷的伤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她偷偷摸摸地打量兰沉。
这几天来,府里的佣人们也都已经听说了宗霆和兰沉离婚的消息,她们都很震惊,毕竟之前将军和少爷的关系看起来还比以前好多了,怎么会突然离婚的呢……?
不过宗霆一切如常,他们也自然不敢多问。虽然兰沉最近一段时间都没住在府中,但他们依然每天在打扫他之前住的那件房间。
今天这两个人又大晚上回来,少爷还满身是伤,不会是两个人吵架,将军把少爷给打了吧……
女佣心里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
不,她怎么能这样揣测将军,将军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她尽管拼命催眠自己,但内心已经隐隐开始谴责起宗霆了。
兰沉开口,很平静地说:“不用……再叫我少爷了。我和他已经离婚,我以后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说完,他苦涩地垂下头。
女佣愣了下,心惊肉跳:这、这是可以说的吗?
她战战兢兢地硬着头皮又看了眼宗霆,征询他的意见。
宗霆没出声,不置可否。
女佣便更不敢说什么,她有点慌忙地把东西放到一边,刚要蹲下帮兰沉处理伤口,宗霆就开口:“放着吧,我来弄。”
她顿时松了口气,马上道:“好的,那我先退下了。”
她赶忙低着头离开屋内,完全不敢参与里面那两人的交流。
电子感应门在女佣离去后自动关上。
宗霆站起身,走到床边,拿起放在盘子里的消毒棉签,对兰沉命令道:“腿放平。”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没有任何别的情绪。
兰沉:……壮,你手背上都捏出青筋了。
他怯怯地低着头,把腿伸直,小声道:“……我自己来吧。”
宗霆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扫过一眼兰沉同样满是伤口的手掌。
兰沉尴尬地将双手放下,交叠在身前。
宗霆坐在床沿,侧过身子,垂眸给兰沉清理伤口。
他出身行伍,常年行军征战,对他来说,受伤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因此早就习惯于简单处理这种外伤。
他动作熟练地用毛巾蘸温水擦掉兰沉腿上血渍,然后用镊子帮他挑出那些嵌在皮肉里的碎沙砾和石子。
当宗霆将一颗石子从伤口中夹出来时,兰沉疼得腿一抽,情不自禁痛呼了一声:“唔……”
宗霆手一顿。
那两片形状好看坚毅的薄唇轻轻抿了下,黑色浓眉微抬:“很痛?”
兰沉咬唇,蹙眉道:“……还好。不,不算很痛……”
宗霆冷着脸,终于问出:“你就这么喜欢他?”
“谁?”兰沉先是不经大脑地回了一句,随后才反应过来宗霆指的是谁。
他立刻警觉,攥起手心,不愿回答。
这幅模样,看在宗霆眼中,便是更确定了兰沉对陆昂的感情。
……甚至他已经见过摄政王,都不愿放弃这份感情。
宗霆完全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
他不想承认,心底油然而生的……嫉妒。
就为了陆昂。
这一股暴烈的心绪叫他几乎无法自制,他只能用力捏拳,才不至于让正在给兰沉清理伤口的手重重落下。
他无言而愤怒。
有许许多多可笑的问题堆积在喉咙口,他都快要忍不住脱口而出,大声斥问兰沉到底为了什么,可他硬生生用自己惊人的、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将这些话全都吞下……吞进肺腑之中。
如同烈酒,烧灼着他的血液。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愤怒在摧毁理智,让他再也无法继续维持平静的假面。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他沉声问兰沉。
兰沉用那双受伤小鹿般的眼睛抬头看他,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宗霆听到了自己粗哑的声音:“既然你已经见识过摄政王的手段,难道你还会觉得,他会轻易放过你?”
兰沉表情明显慌乱了,“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摄政王找我是告诉我、说陆昂在被他禁足,问我想不想去宫里见陆昂——”
“所以你就和陆昂私自出宫?”宗霆打断他的话。
兰沉失落地垂下眼帘,无力解释:“……是陆昂自己想出去。”
宗霆垂眸,刹那间已明白过来一切。
——摄政王是想拿兰沉,当作对付陆昂的一把刀。
兰沉再一次被摄政王当成了棋子,可这颗棋子,却像那时嫁给他一样,不仅毫无觉察,还满心欢喜、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呵。
宗霆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就好像有一个他一直放在书桌上的摆件,往日从来没有在意过,可当那个摆件有一天突然被人夺走,他就只能看着桌面上那空空落落的一角——感到无限的,愤怒。
他抓住兰沉的手腕,低低道:“你还真是不怕死。”
兰沉睁大眼睛,好像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竟然以为,他是想要亲近他,甚至还尝试着伸出手,轻轻推拒他的身体,那伤口还未结痂的手掌擦过他的黑色军装,不知悄无声息地留下多少血迹。
宗霆一下把兰沉按倒在了床上。
床上的枕头柔软而蓬松,兰沉上身陷在枕头里,面露惊惶,“宗霆……”
宗霆欺身而上,一手撑在枕头边,一手按住兰沉的手腕,将兰沉彻底禁锢在自己的阴影里。
那双眼睛比幽潭更黑、也更深邃。
兰沉慌张地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宗霆已将面庞凑到他跟前,高挺的鼻子几乎就要碰到兰沉的脸。
他在审视、端详,不动声色,压抑吓人。
兰沉被他吓坏了,下意识就想逃开,拼命用胳膊肘和手腕推他,想要挡住他对两人之间空间的侵占。
这些所谓的反抗,在宗霆看来,轻微到根本没什么感觉。
可兰沉越是推搡他,就越是让他怒火攻心。
他气到几乎要笑,嘴角轻扬,“呵”地低笑一声,眼睛的颜色更深,盯着兰沉的双眼直看。
兰沉有一种被大型食肉猛兽盯上的错觉,他吓得发抖,身体记忆复苏,脸色白了又白,眼里噙着眼泪:“别这样,宗霆……求你……”
他咬紧牙关,眼泪从太阳穴滑落,”我们已经离婚了。”
“所以呢?”
宗霆哑声问。
“……我们应该保持距离……”兰沉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想看宗霆的表情。
所以他也没有看到,此时此刻,宗霆脸上露出的,浓浓的苦涩。
宗霆抬手,正要帮他拂开一缕掉在眼皮上的发丝,却被兰沉一下抱住手腕,用力往上推:“别这样了、你放开我,宗霆,我要回去了,我要回家!”
宗霆气极反笑,刚想开口,质问他到底把哪里当家,卧室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抱歉我刚睡着花了点时间——啊!”
门口的狗狗眼青年发出一声惊呼。
他浑身僵硬,脸上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哆哆嗦嗦:“将、将、将军。”
看着床上呈对抗之势的两个人,修泽内心无比崩溃。
当他接到将军府上打来的电话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格外激动,就好像半夜突然开工这件事他早就该来上一次,风风火火地提上医疗箱就往这边冲,却万万没想到,自己撞到了最不该撞见的场面。
我、我还能活着走出将军府吗??
修泽泪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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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霆先一步动作。
他收回双臂, 坐直起身,冷淡地看用眼尾扫了一眼修泽, 开口道:“进来吧。”
修泽觉得自己完蛋了。
他恨不得疯狂摇动几秒钟前的自己的双肩,质问他:“你那么积极干什么!!你那么积极干什么!!就不能慢点过来吗!!”
这两个人,哪一个他都惹不起啊!
一位是他向来冷酷威严的雇主,而另一位, 则是让他每每害怕到心悸的恐怖折磨怪物!
他惹得起谁??
修泽连看也不敢他们,提着医疗箱,同手同脚走向床畔。
他听与他联系的佣人说了兰沉的伤势,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没想到一看兰沉腿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还是惊得抽了口冷气。
这伤……都已经伤到真皮层了,要是不用医疗修复仪多次治疗的话, 肯定会留下十分狰狞的伤口。
他皱起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兰沉会伤到如此严重, 碎碎念道:“伤口有点深了,可能修复仪一时半会还不能完全治愈, 接下来几天我会再多过来几次。”
医疗修复仪只能通过某种特定的波频促进体表加速愈合, 像以前兰沉身上那种细碎的小伤口, 他就可以很快帮他修复, 但这样深的伤口,却不一定能够治愈得了。
被修泽碰到伤口时, 兰沉抽了一下腿。
听到修泽这么说, 他抬起眼眸, 马上道:“不用了——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不用麻烦你再过来,我、我回去养几天就行。”
而同时,宗霆也投来死亡视线:“给他先做手术。”
被夹在两个人相反意见当中的修泽:……怎么办,压力很大QAQ。
他不敢多嘴,尝试道:“我先用修复仪试一下……不过我这只有便携式修复仪,如果不去医院的话,有很大可能性会留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