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舜速度很快,没多久四人便停在一处废墟之前,正是当初被风晏一剑劈裂的那个山洞。
他们径直落到废墟中间的深坑内,风晏环顾四周,肯定道:“这阵法又被加固过,比当初力量更大。”
之前对这个阵法只是匆匆一瞥,而且那时候他心绪不定,许多非常细节的地方都没有关注到,如今心境比当时平稳许多,自然看出了更多问题。
四人中只有他对阵法一道比较了解,其他人便安静地跟着他,与他一起在这深坑内走了一圈。
接着风晏让何舜送他去高空,像当初在河晏村那个晚上一般,取出纸笔再次还原这个法阵。
但他的手经常难以控制,便和凌然替换着来,一人手动不了了,就换另一个人。
整整一个时辰他们才共同将完整的阵法画了出来。
风晏看了许多遍这个完整的阵法,随即闭上眼,脑海中搭建起阵法演变的千万种可能。
片刻后他蓦地睁开双眼,眉眼下意识地压低。
凌然甚少见他这般严肃的模样,当即心下一跳,问:“怎么了?”
风晏看向他,抓着宣纸的指节泛白,“那幕后之人虽千年不得飞升,可若任由阵法继续下去,他和飞升也没什么区别了。”
寒意从脚底涌上全身,也不知是因为这阵法对他们产生的副作用,还是因为他内伤过重。
向词见所有人都面色凝重,便开口问:“这是何意?”
风晏望向脚下辽阔的九州大地,“也许我们都把那人想要的东西想得太浅了,他要的绝不仅仅是飞升而已。”
“一个人的气运,不仅仅是命运和气数,也是这个人的命脉。”
凌然和风晏一样,修为处于当世前列,且在现下这个修真界的时日不短,又切实感受到过身体不受控制的事情,就比何舜和向词更快地明白了,风晏此言的言下之意。
事情比他们预想的还要遭。
为了让何舜和向词都更加深刻地明白这件事,风晏分析道:“那背后之人吸了这么久,已经可以影响我和凌然的肢体,让我们产生无法控制身体的短暂感受……”
“再有不到半月,他就能把修真界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捏在手里了。若他成功,修真界乃至凡间众生都要向他俯首称臣,要杀要剐,都随他意。”
“他最开始要的或许的确只是飞升,可现在,他想要的是颠覆天道法则,自己成为那个天道……”
这些话,风晏就连从口中说出来都觉得荒谬。
更荒谬的是,这些全都是真的。
何舜和向词听完,也明白过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法阵。
气氛一时凝滞。
谁能想到除了心魔问题之外,一向平静无事的修真界,一下子会面临这么严峻的困境?
又有谁敢想吸取所有人的气运,试图替代天道,凌驾于天道之上,自己成为法则?
向词怔怔道:“这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风晏等他们缓过神,又抛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这个法阵,还不止一个。”
他看向极远处的天际,默默计算了一下,道:“最起码有八个,正在东西南北、东北东南、西北西南。”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再不行动,所有人就都只能匍匐在那人脚下,任他宰割了。
听完风晏这一番论断,向词着急地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脑子转得飞快,“这种颠覆修真界的大事,以往都是执法盟应该承担的事,但院长你现在还是执法盟正在追捕的逃犯,此事由你判定,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向词的话越说越快,“这么大的事情,执法盟知道么?若是不知,不太符合他们将全修真界大小事务、各派秘闻都捏在手中的做派;若是知道,为何不组织各门派倾力毁坏法阵?难道这法阵就是执法盟中人设下的?”
风晏看着焦急的向词,对方真不愧是对修真界近百年来的八卦秘闻都了熟于心之人,这么快便推导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那幕后之人就在执法盟,求助江拂是没用的,很可能会适得其反,若是让对方加快吸取气运的时间,他们便连半个月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和凌然空有修为,如今却行走坐卧都受制于人,再如何想要亲手摧毁大阵,也只能守在这里,做一些微末的努力。
若是依靠景明院……
也只有这般,尽力一试了。
风晏伸手拍了一下向词的肩膀,“你即刻回去景明院,找一些精神状态比较稳定,且背后宗门可靠的客人,以我被执法盟通缉,不配为疗养院院长的理由,鼓动他们出逃。”
他低声道:“之后让他们回到各自门派,带人前往修真界各处阵法所在之地,竭力毁掉阵法。倘若无法毁去,让阵法无法正常运行也可以。”
只要这些人能回到门派,他们就已经在时机上胜了大半,带人出来的过程中走漏风声也没有关系。
向词喜好八卦,景明院内厨子的老家在何处他都摸得一清二楚,由他选择这些带人毁坏阵法的人,再合适不过。
“修真界的生死存亡,全交托于你们了。”
“……好。”
向词答得认真。
凌然看着他,几个月前不着调爱扮演别人吓唬人的小崽子,也能变成这么可靠的模样。
倒是有几分四大宗门之一潇湘山掌门首徒的风范了。
向词话音刚落,方才还算明媚的天气忽然阴沉下来,远处的风裹挟着令人窒息的闷热感扑面而来。
按理来说,像风晏凌然、何舜向词这种修为的修士,对周遭温度环境的变化是不太敏感的,但这股闷热实在是难以忽视,非比寻常。
风晏似有所感,向下看去,只见几千道白色弧线逐渐从透明变得肉眼可见,从周围被吸往阵法之内,而更远处的八个方向,也都有能看得到的线条落入各地阵法之中。
向词被眼前一瞬间就堪称末日降临的景象震动,呼吸都变得不畅,喃喃道:“这,这是……”
凌然看着那些白色弧线拧眉,“被吸取的气运已经变成实体了,说明那个人已经吸无可吸,快顶替天道成为整个九州的主宰了。”
他握住风晏的手,认真道:“我们根本都没有半个月的光景了。”
高空的黑云无情地压下来,四人只得回到那山洞周边的地面。
风晏抬头望去,只见乌黑的巨云压得很低很低,一些高耸的山峰顶部已经被吞进了其中,像是从天上降下,要一口把整个九州都吞进肚子里的异兽。
那幕后之人,何尝不是这样的异兽?
他低下头,看见下方河晏村的村民指着天空。
他们望向那黑压压的乌云,说:“这天怎么一会儿就变成这样了?”
“得赶紧把外面晾的衣服收了,别被雨淋了。”
“瞧着是要下雨,大家赶紧回家吧!”
村民们只当这是正常的天气变化,岂知再过不久,整个九州的命运都会捏在一个贪婪的恶鬼手里。
向词也顺着风晏的目光看去,他看着村民们说说笑笑,回家躲雨,咬紧了牙:“院长,我这就动身。”
“记得保重自身。”风晏嘱咐道。
向词重重点了点头,御剑飞远。
“小晏,有何处我帮忙的?”
眼见向词的身影隐入山河,何舜开口道。
风晏回过头看着师尊,“劳烦师尊毁坏眼前的大阵。”
他和凌然受了内伤,肢体不便行动,只能让何舜来做了。
最中心的这个大阵是最重要的,且最难以毁去,不然千年前,他和凌然因意见不合分开之后,在这里设下的符咒,本来应该能彻底摧毁这个大阵的。
方才仔细看了一下,这里是有陈旧的炸毁痕迹,但也只炸毁了部分山体,对大阵的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无论是当时还是刚才知晓大阵最终威力之前,他和凌然都太低估这个东西了。
推断出大阵的威力,竟是一件需要足够想象力的事情。
任他和凌然想破脑袋,都想不到那人不是想飞升,而是想主宰九州。
这么一看,幕后之人重建大阵也没有他们想的那样困难。
何舜闻言,点了点头,“好。”
说完他便跃下山洞,一道耀眼的灵力打在大阵的阵眼,“轰——”。
冲天的白光应声而起,风晏站在距离山洞之上的边缘,忍不住抬手挡住了这刺眼的光亮。
待光芒减弱了几分,他才向下看,只见那大阵纹路全都泛起微微的白光,却是毫发无损。
凌然似乎听出他的心声,替他说道:“连你师尊都毁不了这大阵……”
何舜已是这世间与谈珩一样,修为最高的人了。
何况谈珩身有心魔,无法完全发挥出大乘中期的实力,换言之,现下何舜的修为,就是修真界当之无愧的第一。
连他都奈何不了这大阵半分……
那修为不如他的景明院那些客人,要如何毁去其他八个地方的大阵?
风晏皱着眉,见那些丝丝缕缕的白色弧线纹丝不动,叹气道:“修真界所有人的气运都汇聚在此,师尊相当于一人和千万修士抗衡,就算他是大乘中期,也无济于事……”
他与凌然对视,“你用真火,我用息风。”
尽管凌然担忧他的伤势,但再这样下去,他们的性命都是朝不保夕,再添些伤已经算是轻的了。
“好。”
凌然说罢,愤愤地想,等那幕后之人抓到了,非要叫他受尽百般酷刑,剧痛而死!
两人说做就做,分开落下山洞内,在何舜一左一右站定。
风晏一手青兰扇,一手衔山剑,息风席卷山洞;凌然一手衔山剑,一手真火,暖色的火光照亮了晦暗的天地。
紧接着三人同时出手,不同颜色的灵力一同砸向闪着白光的阵眼。
“砰——”
三位修为顶尖修士的奋力一击后,连脚下的地面都在震颤,这阵仗比地龙翻身还要剧烈。
烟尘散尽之后,风晏看见阵眼的纹路终于有了略微的缺损。
凌然肯定道:“原来不是蛮力无用,而是还不够。”
光靠何舜一个人的灵力不够,他们三个人加起来,勉强能损毁一些。
风晏飞速地计算,他们三人不可能一直有同样的力道,灵力总会耗尽,他和凌然还有内伤,师尊离这阵法如此之近,就算之前不被吸取气运,现下大阵吸无可吸,想来很快便会吸到师尊头上。
照这个速度,便是几天几夜也毁不完,而他们已经没有几天几夜这么多的时间了。
若是他们三个都不能毁掉大阵,那向词他们……
“蛮力有用,但来不及,”风晏看到有几条白色弧线在缺损出现后断开,“大阵有损,而这个大阵精妙无比,应该只有幕后之人能够修复,他一定会来。”
风晏看着师尊和凌然,“若是将起阵者诛杀,一切,应当能迎刃而解。”
凌然手里的真火跳动,映照在他的眼瞳,光彩灼灼,“所以得把这破阵法毁到他肯出来为止。”
三人默契地再次轰击阵眼,一时间地动山摇不止。
风晏听到远处河晏村村民惊恐的叫喊,他们在说:“是地龙翻身了吗?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风声里有胆小的孩子在哭喊,有年迈的老汉在□□,有惊魂未定的妇人竭力安抚幼童。
不断的轰击之中,阵眼一点点破碎,阵法之上悬空的无数白色弧线变得越来越少,被吸取气运的修士也越来越少。
可三股巨大的灵力再次和阵眼碰撞时,阵眼突然爆发出一股恐怖的力量!
“嘭——”
直接把三人震得向后摔去,直到砸在墙上,又狼狈地掉在地面。
风晏当即咳出一口血来,原本就因为动用灵力而隐隐作痛的内腑传来剧痛,连呼吸都费力,他着急起身,手脚却一点都不听使唤,只能保持着单膝跪地,手撑地面的姿势。
他努力仰起头,见远处凌然和师尊身前都是一滩血迹。
即便受到这般大的冲击,想立刻起身,也是能做到的。
他们都没有起身,大概是和他一样,身体不受控制了。
风晏敏锐地听到两三下脚步声,他瞳孔微缩,心道:是那幕后之人来了么?
不等他在心中讲这句话说完,阵眼最中心便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人正好背对着他们,以至于三个人都看不到对方的脸,无法判定这人是谁。
风晏凝眸,正思考有没有见过这个背影时,那人便如他所愿转过了身。
那是一张中青年的脸,看起来的年岁与何舜一样,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算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难看,就是一张平平无奇,看一眼后很快便会忘记的普通长相。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引人注意的特点的话,那就是他的脸和向词有那么几分相似。
风晏盯着那张脸,一动不动。
这个造成他和凌然被追杀而亡、春和山灭门、师尊躲入秘境自保的罪魁祸首,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眼前。
他脸上没有风晏预想中的不屑轻蔑、暴怒或者疯狂,竟是非常平静的模样,好像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和从前的朋友叙旧。
千年前那难以忘记的血色一遍一遍浮现在眼前,风晏张了张口,道出了这个人的身份:“向副宗主向哲,前潇湘山长老,向词的叔父。”
一般的修士都亲缘淡薄,一个宗门内,掌门、长老、弟子之间,大多都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潇湘山是个例外,向词这个掌门首徒是曾经的长老向哲的侄子。
可追求长生、飞升,本就是逆天而为,所以一般来说,一对修士夫妻一生都无法拥有后代,修为越高的修士,越难生下孩子。
出生很晚的向词和自己叔父向哲年龄差非常大这件事,也很正常,也正因如此,他们之间并不亲厚。
向词从前那些不同寻常的话,在风晏脑海里重新浮现。
风晏垂下眼睫,难道向词在进入景明院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什么?
千年前,还未成为四大宗门之一的潇湘山里,似乎并没有姓向的长老。
难道这个大阵,不止转了两手,而是三手?
复生的这十年,他去执法盟总部时,与向哲打过几次照面,在总部的风评里,对方是个沉默寡言但不算难以相处的副宗主。
真没想到,他们就是被这样一个看起来十分老实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向哲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打算多说一句话的样子,面对风晏揭露身份的话,他只是淡淡地回应道:“风院长,别来无恙。”
而凌然和何舜,他甚至一眼都没有看。
回完风晏的话,他便伸出手,掌心向上缓慢地抬起,他的目光吝啬地没有分给在场三人分毫,只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掌心。
随着他的动作,风晏看见原本汇入阵眼中心的无数白色弧线,都转变方向,汇聚到他的手中。
山洞之上的天色更黑了,明明是晴天白日,却灰暗得好像深更半夜。
风晏凝视着自己撑着地面的手背,然而就算用尽所有的力气和意志力,都没办法让指尖哪怕转动分毫。
下一刻,整个灵魂都被向上吸取的痛苦席卷了他!
他狠狠咬牙,将这猝不及防的剧痛咽进肚子里,费力地睁开眼,看到远处的凌然和师尊都是满脸的强忍痛苦之色。
向哲……竟然真的能对发现他所作所为的人,一句话都不说!
他是志在必得,觉得他们马上便要死了,连让人死得明白的机会都不给么?
风晏颈间的青筋都暴起,他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凌然的红衣,连眼神都没能对焦,便默契地同时猛然起身!
一左一右两个人影飞速靠近向哲,与此同时镇灵石和镇灵法阵一起起效,风晏身上无数武器都飞向阵中心。
“锵——”
两把长剑发出刺耳的尖锐响声,风晏眉头微微一皱,刺不进去!
向哲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白光,不仅抵挡住他全身所带的暗器,还挡住了他和凌然的两把上古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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