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晏盯着那些尘埃,内心说不清是平静还是麻木,亦或是根本还没有从迷茫中解脱。
他辨不清自己的情绪。
他闭上眼说:“我们耽搁太久,应该回去了。”
凌然抓着风晏衣袖的手越来越紧。
不出意外,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回答。
院长大人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说一些他不想听的话呢?
他垂下眼,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追问道:“这是你真正想说的么?”
少顷风晏开口,声音和往常一样淡然:“我……”
但凌然已不想再听。
他猛地起身抓住风晏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手掌紧紧揽住了他的腰,让他向自己靠近。
接着双唇相触。
“唔……”
凌然看到风晏骤然睁大的双眼,那种将要溢出来的不可置信,反而让他心下安稳了起来。
他想要看到风晏因为自己变得鲜活,变得不再那么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想要将他拉下这十丈红尘。
让他和自己一样,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心绪难平。
所有的焦躁、进退两难、游移不定;所有的期待、雀跃、欢喜,他都要风晏好好体会。
风晏这会儿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只手抵住了他的肩膀,凌然听到折扇展开的一声“刷”,身侧有风袭来。
他当即握住风晏的手腕,离开了他的唇,望着他带着些微震惊的双眼。
“你要用我送你的折扇,对我动手么?”
话罢,他明显感觉到风晏手腕因聚力突起的腕骨慢慢放松,卸了力气。
凌然望着风晏,院长的脸不算能让人一眼便惊为天人的类型,可如今看着,只觉心脏剧烈跳动,挟着万分的心动鼓噪不停。
他钳制住风晏手腕的手抚上他的脸颊,缓慢地摩挲,低头又是一吻。
这次风晏没有再反抗。
凌然如被鼓励,变本加厉用另一只手按住风晏想要后退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院长大人的唇和他这个人一样冷,不是说寒症那样身体上实质的冷,而是性格。
他的眼神从不为谁而停留,对待世间万物都相同,因此距离谁都很遥远。
这样的人,大多看似有情,实则最为无情。
看上去令人如沐春风,实际上他自己内里存着一块冰,没有人能够捂热。
也许这就是书上所说的大爱,但这不是凌然想要的。
他也固执地认为风晏本不该是这样的人,他本人也并不想成为这样。
风晏握着折扇的手被放开,垂落到身侧,他放弃反抗,一直抵着凌然肩头的另一只手却将他肩侧的衣物越攥越紧。
凌然的身体和他的灵根一样火热,唇舌也是,这么近地贴在一起,几乎让风晏有出汗的错觉。
口齿被迫张开,身前的人带着一团火不由分说地侵入,让他心中也燃了火,过高的温度让他的身体轻轻战栗。
后腰和后脑的手让他难以离开分毫。
他并不反感,甚至因为身体常年冰冷,不愿意离开这样炽热的火。
可这算是什么?
过度的火让他呼吸变得急促,头脑有种晕眩的感觉,什么都无法思考。
这迟来千年的吻,不知过去多久才结束。
终于被放开时,风晏张着唇,大口大口的喘息,好像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把体内过多的热量散发出去。
凌然仍是捧着他的脸,和他额头相抵,气息将他环绕,“现在呢?”
对方是在问,现在有没有什么想对他说的。
风晏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他迟钝地摇摇头,喉咙跟凌然此前一样感到滞涩。
他的喉结动了动,说:“我不知道。”
尽力平稳的声音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带着失措。
他心里重得发沉,像压了一整座山,比最可怕的镇灵石更让他感到无力。
呼吸越发急促,他听到自己狼狈的喘息,可肺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后退一步,抬手捂住自己的眼,重复道:
“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的。”
凌然抓住他捂着眼睛的手,让他把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满目坚定。
没有咄咄相逼,只是循循引导。
风晏的手落在凌然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炽热的温度,有力的跳动。
这是一颗心悦于他的心,眼前站着的是从千年前便心悦他的人。
而他一无所有,无法回报。
甚至于……根本无法感受这一切。
凌然一直注视着风晏,看到他眼中的茫然和挣扎。
他只是耐心地等待,等待一个回应。
却看到风晏眼中突然落下一滴眼泪。
而院长似乎无知无觉,仍盯着他的心口。
风晏落在他心口的手慢慢把他胸前的衣物抓紧,那只手越来越抖,腕骨和青筋突起,将这本就凝重的气氛衬得像生死离别。
“对不起。”
风晏闭上眼,那滴晶莹的泪划过下颌,落在锁骨的位置,在衣服上洇出一点深色。
“我感受不到。”
他眉宇间盈满了哀愁,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凌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也不明白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觉得那眼泪化作冰冷的刀刃,在他心上劈了一刀。
他想自己还是逼得太紧了,风晏这般清冷的人,应该给他足够的时间想清楚,再表明心意的。
“算了,”他伸手抹去风晏脸上的泪痕,“不要勉强自己……我可以等。”
风晏蓦地抓住他的手腕。
如果不是凌然帮他擦拭,他甚至没感觉出自己落了泪。
即便是刚苏醒后,寒症和眼疾时常发作的那段时间,他痛到自戕,也未曾流过一滴泪。
就像他不知道面对凌然的追问应该说什么一样,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忽然落泪。
他低着头,心脏和脑海都在翻涌,他努力地想回忆起一些东西,哪怕是他曾经和凌然相处的片刻光阴也好,但一点踪迹都寻不到。
这十年来,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靠确切存在的画面和身体的疼痛,勉强认知这个世界。
他为自己的无能感到难过,为自己无法回应而憋闷。
他喘不过气来。
两人这般僵持了很久。
“十年前醒来后,我便一直觉得……和这个世界、和所有人,都好像隔着一层雾,我感觉不到真实。”
听得出风晏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这短短一句话都说得异常艰难。
虽然极力压制,还是能感觉到风晏的手在微微颤抖。
凌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引他到石床上坐下说话,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背,给予他支撑的力量。
“我时常怀疑这是否是死后的世界,质疑自己、质疑出现在面前的每一个人。”
“偶尔也会认为是不是当年受伤过重,头脑出了问题。我遍寻典籍,也没找到治疗之法。”
“九州大地,原本有无数众生,可我只能感觉到自己。有时候……连自己也好像是不存在的。”
这些话,十年来,他应该都没有找到可以倾诉的人。
凌然心如刀绞。
先醒的这十年,风晏好似一个人行走在风雪中,走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不记得前事,也不知道未来。
怪不得他总是神情淡淡,很难看到情绪的变化,如同庙宇内垂眸俯瞰众生的神。
他从来都不是神,只是一个被困在过去和将来罅隙中的人,一个人面对可怕的荒芜。
他生活在在千年后的修真界,却被永远地困在了千年前。
风晏重又把手放在凌然的胸膛。
他说:“直到那天,我看到了你。”
凌然按住他的手,低声道:“我和别人是不同的,对么?”
风晏没有说话,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那些三千六百个日夜里,盘旋在自己心头无处言说的话,终于有了宣泄的地方。
他深陷在漫长得看不到希望的跋涉里,如今也终于看到了同伴。
心中压着的大山消散干净,他总算能好好地呼吸。
“这就够了。”
凌然在他额头上落下滚烫的一吻。
“我会陪着你,帮你寻找你的真实。”
风晏和凌然并肩回到客栈时,与昨晚境况相似,有些东西却变得不同了。
刚进屋,暗卫便送了信来。
风晏取了信件,看到信封上写着“向词”二字。
他展开宣纸,和凌然一起将内容看完。
信中向词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在一堆犄角旮旯的典籍中寻到了风晏所问的咒术是什么。
那是上古时期从天界流传下来的一种古老的咒术,名叫缘劫咒,有情人在彼此身上种下缘劫咒,咒术便深入神魂之中,生生世世都不会消解,因此来生便可凭借此咒找到对方。
两个有情人种下此咒时,一定是情到浓时,希望此后永生永世都同心相守,但人的感情不会永远不变,经历无数次轮回后,更是难以保证此生挚爱仍然是对方。
种下此咒对于双方而言,既是缘,也有可能在很久之后变成相看两厌的劫,故名缘劫咒。
缘劫咒算是极为偏门的一种咒术,在它诞生的上古时期就没人用过,典籍中也只记载了它的功效,没有辅以实际的例子证明它真的有用。
如今知晓这缘劫咒的人,整个修真界恐怕找不出十个。
看完后,凌然瞧着风晏眉尾那颗血痣,又摸摸自己耳后那颗,啧啧道:“这咒术真有那般厉害?此后生生世世都在一起,那以后若是你嫌我烦了,也跑不掉了。”
他没忍住,伸手按了一下风晏的血痣,模仿种下咒术的动作,“这么霸道的东西,听着就像我强迫你种下的。”
眉尾被温热的指尖按住,风晏抬眼看着凌然:“焉知不是我主动呢。”
他把信件放入储物戒内,看起来从山洞内失控的情绪中完全解脱了出来,理智地分析道:“你精于阵法,但对于咒术的了解应该不及我。缘劫咒实在偏门,记载它的典籍更是世间孤本,你难有途径接触。”
“也是。”凌然点点头,放开了手。
院长总是会一本正经地说些细想起来非常容易叫人误会的话。
譬如昨夜那句“你将衣物脱下”,还有现在这两句。
他没有下绝对的定论,说缘劫咒一定是他主动种下,但他的分析,在凌然听来,就是百分之百的确定了。
那院长大人潜在的意思不就是,他对自己也是情根深种,所以才会主动种下缘劫咒?
留影石记录的画面中,凌然始终没有看出当时风晏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感情。
如今风晏这么一说,说明他们当时两情相悦的可能很高。
他顿时心情大好,从山洞到现在,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如果他是一只后山上的狐狸,恐怕此刻尾巴都欢快地摇出残影了。
之前他不记得从前之事,下意识认为风晏所说的友人另有其人,身边的器物都是旁人所赠,现在看来,他身上到处都是自己曾留下的印记。
眉尾那么明显的血痣是他所印,他常用的武器折扇本以为是谈珩所做,到头来却是他所赠,风晏所有曾经提到的友人,都是他。
不过有一件东西的确不是他所做。
那就是前些日子风晏一直披在肩上的狐裘,那真真切切是谈珩做的。
谈珩自身患有心魔,倒是很有闲情雅致,还亲手给风晏做常常穿着的狐裘。
凌然心中忍不住地冒酸气,他知道自己是在吃醋,但是既然有了心悦之人,吃醋这种事总归是难以避免的。
这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不济,等回到景明院,他就日日跑去后山,专门守着那些曾经被他喂养过的胖狐狸,等他们到了脱毛的季节,便整日捞着狐狸收集他们褪下来的毛,也做一件狐裘给风晏穿。
还得是赤狐!
心中有了计划,倒也不急于一时,凌然看向风晏,脑海中描绘出他穿上自己所做的狐裘的模样,却见他盯着手腕上所戴的执法盟追踪手环。
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当这追踪手环不存在,时间久了,便也不觉得麻烦,但……
风晏也抬头看他:“千年前,幕后之人是执法盟高层,不知如今他是否还在。手环能大致追踪我们的方位,虽然分司每隔一月才会上报一次,但日后脱下,就可以查看具体的时间和所处地点。”
“若是日后,那人通过手环推断出我们在追踪为他办事之人……”
风晏蹙起眉,“此间线索已断,为了日后方便行事,是时候去执法盟总部面见江宗主了。”
“有道理。”
凌然同样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环,“早就想把它脱下来了,那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风晏与他相视一笑,“好。”
半个月后,他们越过了凡间和修真界的边界线,御剑乘风,不到一个时辰便到达了执法盟总部。
此时已是七月底,一年中最为炎热的时候终于过去,但温度一点都没有下降的趋势。饶是不惧寒暑的修士,都觉得这日光过于刺眼,伴着一刻不歇的蝉鸣,叫人心头无端升起一股子烦躁。
看到那和留影石记录中一模一样的执法盟总部主殿,风晏心中莫名地冷下来。
大约是因为千年前每日为执法盟操劳,却要被指控和魔修勾结,不分青红皂白地挨了五十鞭,直到现在那鞭痕还没有消除。
再好拿捏的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他并非那种以德报怨之人。
公事和私事他一向不会混淆,想来千年前也是如此,所以即便他和凌然交好,甚至于彼此钟情,也不会做出有损正道之事。
勾结一词根本无从谈起。
然而如今想要报复回来是不可能了,毕竟判定他和魔修勾结、负责行刑的人,是千年前执法盟的高层,他们差不多都在这千年里身死道消,轮回转世去了。
终于记起此前的过节,始作俑者却早已驾鹤西去,恐怕世上没有比这个更憋屈的事了。
风晏看了主殿须臾,便收回目光,双眼隐约的刺痛让他脑海中生出了新的问题。
执法盟都可以不问证据就罚他五十鞭,焉知不会在他身上再加新的罪名和新的刑罚。
他这寒症和眼疾,是否是千年前执法盟滥用刑罚造成的?
如今执法盟的刑罚,他算是比较了解,并没有能造成寒症和眼疾的,那么千年前呢?
正想着,便听身侧的凌然闷闷道:“真恨不得拆了这破殿。”
风晏失笑,他展开折扇,持在身前,“前些年我来总部参加会议时,发现主殿、偏殿、行刑台,都曾经大范围重修过。”
“看修复的痕迹,似乎是被人用灵力重击过。尤其是行刑台,留影石中的行刑台和如今的虽然相似,但有细微的不同,以那些不同之处来看,行刑台是直接重修了。”
“嚯,”凌然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笑道:“那说不准千年前,我们就为你报复过了。”
“也许吧。”
千年前风晏有宗门牵制,难以行动,但以凌然的性格,如果有摧毁执法盟总部主殿的机会,他一定不会错过。
风晏望着庄重肃穆的主殿,凌然就在他身侧,也无法驱散他现下心中的寒。
从前便看执法盟不顺眼,如今细数起来,这仇怨还真不少。
摇扇带来的风是凉的,却比他心头暖和多了。
他声音不自觉变得低沉:“行刑台因为地方特殊,地面、行刑柱和周围的看台,使用的材料都极为坚固,地下还有阵法加固,即便是引天雷劈下,也不会损坏分毫。”
“要损毁行刑台到需要完全重修的程度,应该至少有五个以上的大乘期修士,在那里大打出手,而且是生死相搏。”
“冲冠一怒,只为你。”
凌然侧头看着风晏,“听着很像俗套话本里的剧情。”
他朗笑一声,搂住风晏纤瘦的腰身:“不过我喜欢。”
没等院长反应过来,他便立刻抽回了手。
风晏对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亲近,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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