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散开了,午后灿烂的烈阳终于再次落了下来,金属勺在咖啡杯旁反射着刺眼的光,李佑下意识闭了闭眼。
周围不知何时再次变得安静,可李佑已失去了再向前看一眼的勇气。
他觉得阳光好刺眼。
刺眼到他甚至忍不住想流泪的冲动。
曾经只是无意间胡乱想过的念头成了真,就在一个平淡的午后出现了他面前,那些荒诞的、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慌终于尽数破土而出。
那个叫连赫的人只是平静的出现,又平静的离开,却好像打破了一切的风平浪静。
原来……贺晁也会有其他关系好的朋友,未来,或许也会变得和他一样……
可他又无比清楚可笑的知道,连赫看贺晁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李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确信,可他的确知道,他能懂,因为他也曾经喜欢过一个男人。
“李佑,李佑?”
贺晁的嗓音就这样闯了进来,李佑终于睁开了眼。
眼前的贺晁依旧拧着眉头,可五官却已不可避免地软了下来,那双浅色的琥珀瞳里映着自己睁大双眼迷茫的神情。
像是下一瞬就要哭出来了。
李佑移开眼,不想再直视如此难堪的自己,可混混的思绪却在电光火石间抓住了一点被他遗漏的一角。
贺晁之前说了什么……
难道他认为,魏新觉会有什么其他想法吗?
什么其他想法?李佑突然之间又搞不懂了。
贺晁为什么会这样认为……明明,他不是喜欢女生的吗?
第124章
李佑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咖啡馆的, 只从后来贺晁发来的消息中推断,他大概是落荒而逃。
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什么都没想,却又好像想了很多。
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经历了这么多, 却再次被一点小事打击到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好像把贺晁当做了生活的支撑, 这个支撑必须如定海神针一般纹丝不动,否则他就会受到影响, 连带他的生活也一起摇摇欲坠。
可是他忘了, 贺晁也是人,和他一样拥有自己生活的人, 他这种想法是错的,他本来就不该完全依赖另一个人。
李佑突然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他和贺晁是朋友, 是最好的朋友, 可即使再好的朋友,也没有任何两个人像他和贺晁这样。
所以, 他和贺晁到底算什么呢?
李佑第一次正面地,直视自己的内心,可他依旧找不出答案,他的面前还是那面高大的城墙,而他无力逾越。
李佑最终没有回宿舍, 自学校离开,他打车去了一家酒吧。
无处可去,无人相依, 李佑恍然间感觉自己举目无亲,他从来都没有避风港, 前世没有,重生后亦然。
他似乎遇到了重生后最大的难题, 而他需要的只是什么都不想,用酒精麻痹自己。
喝到断片就好了,李佑甚至天真的这样想。
直到接连不断的电话打来,他看了眼屏幕,就把电话挂了。
是贺晁。
李佑把手机扣下,重新面对眼前的特调,心底的胆怯又开始冒头。
他还从来没有自己喝过酒……
可很快,他又自己说服自己,端起酒杯灌了下去。
终于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挂断电话后,手机安静了。
李佑放松身体,枕着自己的手臂,就这样盯着不再震动的手机发呆。
“……”
好像只是过了两秒,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李佑没动,他只是迟钝地眨了眨眼,他手指微动,一点点探向手机。
就这样等了一会,终于在电话要挂断时,李佑划向了接听,而后,他近乎逃避地闭上了眼,把手机贴向了耳边。
可耳边传来的却不是贺晁的声音,而是另一道熟悉的冷淡嗓音:
“李佑……你在什么地方?”
李佑傻傻地失去了反应。
有那么一刻,他似乎真的希望电话那端的人是贺晁。
可现实让他失望了。
可伴随酒吧哄闹刺耳的重金属摇滚而来的是青年斯文又冷静的问话:“李佑,说话。”
李佑被那声音一震,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嗯,我……”
他话音顿住,卡了壳般,魏新觉没再追问,安静等在电话那端。
沉默的间隙被无限拉长,摇滚的撕裂声透过网线炸在耳边,答案已不言而喻。
少年始终没再出声,魏新觉放下握笔的手,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发酸的山根,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向来冷淡自持的腔调裂开了一角,不自觉显露出了一点情绪来。
“你把手机给酒保,待在原地,我一会就到。”
在酒保把手机还给李佑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面前的酒杯被人拿走了。
在他还来不及反应时,一只手已经落在他的背上。
来人俯下身,保持在了一个适当的社交距离,对他说着话:“李佑,是我,还能走吗?”
李佑被酒精麻痹的身体变得有些沉重,他迟缓地眨了眨眼,反复两次后,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真的是魏新觉……
他张了张口,下意识想说些什么,“魏学长……”
这一次,魏新觉没再等着他把话说完,而是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替他结了账,而后那搭在他背后的手换了个方向,改为搀起了他的手臂。
李佑就这样呆呆地,被魏新觉带出了混乱不堪的酒吧。
凉风一吹,似乎也沾染了寒意的清凉嗓音落在耳边:“就算要喝酒,也至少选一个环境好的。”
李佑听见了,可他没什么力气回答,他脚步虚浮着,被魏新觉扶进了路边的一家便利店。
魏新觉短暂地走开了一回,回来时,手里拿了两杯热奶茶,不由分说地放在了李佑的面前。
“喝了,然后回学校。”
便利店里很暖和,几乎是在塌进店里的一瞬,李佑的身体便开始回温了,被凉风吹的头疼症状有所缓解,他在魏新觉的注视下,一点点伸手,握住了那杯奶茶。
“……”
李佑本以为魏新觉会说些什么,可对方什么都没问,就这样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魏新觉手里那杯奶茶只抿了一口就没再动过,他视线落在窗外,像发呆也像在思考。
两人之间的沉默来的压抑,李佑垂着头,没了耳边刺耳的嘈杂声响,他被迫地回到了现实。
而酒精也没能麻痹他。
那杯特调,在魏新觉到来之前,他只喝了半杯,说不清是不是心底那点胆怯作祟,他知道自己喝酒后会神志不清,而他没有退路,他不想再去麻烦贺晁。
手指紧了紧,李佑终于在长久的沉默下抬起了眼,他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了身侧只是安静坐着的青年。
而直到这时,李佑才终于发现,面前的玻璃上折射出的是便利店内的倒影,对面街景若隐若现的,他不知魏新觉到底在看什么。
从这里看过去,雾里看花一般,深秋的夜晚萧瑟,路灯也在冷风中静默孤立着,而他们只一墙之隔。
李佑不知魏新觉看出了什么,他只感到了无边的孤寂,即使道路上的车水马路,霓虹不息,可似乎只有手中这杯奶茶是暖的。
他终于捧起纸杯,凑向了唇边。
入口的奶茶是温热的,满是甜腻的香精味,茶味很淡,苦味也很淡。
许是酒精作用,李佑为数不多的勇气被胃里的温暖熨烫蒸腾,也许是某一瞬间,他在魏新觉身上感到了某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他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却在心底盘桓已久的问题:
“魏学长,你为什么对我……不一样?”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两人听清,李佑捧着奶茶杯,不错眼地看着魏新觉。
可魏新觉却只是纹丝不动地坐着,连肩头都没有动过一下。
“……”
李佑甚至开始怀疑魏新觉是否听到了他的话,可还没等他再说点什么,魏新觉终于动了。
他抬起了手,放开了被他圈拢在掌中的奶茶杯,转而抵在下巴,他依旧面对着窗外,李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透过玻璃上的倒影推测他现在应该没什么表情。
可与他面上无动于衷相反的,是他不知何时暗哑了下来的嗓音:
“如果不急着回去,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李佑一怔。
便利店里很静,柜台后的夜班店员玩着手机昏昏欲睡,咖啡机停止了运作,只有白炽灯静静亮着,伴着青年轻柔又缓慢的嗓音,沙沙哑哑地叙说也带上了温度。
“我在福利院长大,那时,福利院还不叫福利院,大家都叫它孤儿院,里面收容的全是被父母以各种各样原因遗弃的孩子。”
“大概你会觉得是个很俗套的故事,可那时我真的和他相依为命过……他是一个比我小不了几岁的孩子,瘦瘦小小的,身上带着先天性的疾病。”
“他不止一次地和我说过,他活不久,父母这样说,院长也这样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生,他说羡慕我。”
那时的魏新觉还没现在这样冷漠刻板,他听到这话,只是笑了下。
他有什么可羡慕的,他甚至觉得比起对方,他更加可悲。
在这里聚集的孩子大多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只有他,健康完整,无病无灾,甚至是所有孩子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那时的魏新觉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被抛弃?
甚至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一大半的少年时光,他像个蠢货一般,执拗地去思考这个无解的答案。
“他的名字叫叶怜,名字和他的人一样可怜,可他却很坚强,与我这样了无欲望的人不同,叶怜身上有一种弱小却又坚韧的力量……”
尽管大多数时候,叶怜需要他保护,可他总是能在开饭时间从一群凶神恶煞的大孩子手中抢到两个人的份量,这是一件让魏新觉至今都觉得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后来,他把那归结为想活下去的动力。
叶怜身体很差,而孤儿院又没有很好的医疗条件,好多次,叶怜都差点就这样在高烧不退中一睡不起,可他还是撑下来了。
在无数个难以忍受的夜晚,两个人相拥而眠,饿的睡不着的时候就谈那时候只存在课本上的人生和理想,互相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来激励对方在这世上再苟延残喘地多活一秒。
很长一段时间,魏新觉认为自己是没有未来的。
他始终认为自己和叶怜是不同的。
叶怜有拼命想活下去的欲望,可他没有,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过,就这样死了也好。
在无数次徘徊在自毁边缘的时候,是叶怜对他伸出援手。
很难解释他和叶怜之间的感情,那是一种超越亲情,友情,甚至爱情的复杂感情,复杂到他直至今日都没办法全部理解。
“直到小学六年级那年,大概吧……孤儿院迎来了转机,先是政府的人到访,然后是记者,紧接着是企业家,孤儿院被政府接管了,正式改名为福利院。”
“院里的孩子终于活得不再那么艰难,不仅得到了更多吃的,甚至还有新衣服穿,陆陆续续有孩子被领养,离开了福利院,而我和叶怜一直留在那里,直到读完初中。”
“初三结束,我考入了市立最好的高中,而叶怜因为中考失利,只去了一所普通高中,那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院长对我说,院里已经负担不起叶怜时常住院的医药费,如果再没有人领养他,下一次,福利院就不再管他了。”
李佑始终安静地听着,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他把奶茶放在桌上,想说些什么,可魏新觉的声音打断了他为出口的话,于是,他又坐了回去。
“我和叶怜分开了,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那时的我,还是不能理解他,不能理解每一次深夜陪他在医院打点滴时,他笑着安慰我说自己没事,也不能理解他明明脸色白的不像话,却依旧强撑着去学校上课的执拗。”
“直到,叶怜又说了和那时一样的话,他说他很羡慕我。”
说出这话的少年是笑着的,是他最常看到的脸色苍白,却好像拼尽全力笑着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能把他压垮,什么都不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不止一次,魏新觉在心里想过,叶怜这个傻子,什么时候才能停下呢?
放过自己,就用最真实的样子活一次,不用挤出那样难看又强颜欢笑的脸,他就做自己,至于其他的……
其他的,他会解决的。
当时的魏新觉就是这样想的,天真又愚蠢的想为别人分担苦难。
可他没想到,有一天叶怜真的停下了,他不会再挤出勉强的笑容,也说不出一些可笑的羡慕他的话。
“死亡最终带走了他……在高考的那一天,在他骑自行车去考场的路上,急性呼吸道感染,送到医院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而我是两天后才知道的。”
话音顿住,长久的冷静下,魏新觉的呼吸终于乱了,他支在下巴的手向上,微微颤抖着抵上了鼻端。
因为用力过猛,他感觉到了一点呼吸不畅的窒息,像被人用力扼住喉咙,而他自虐般品尝着失去氧气的痛苦。
一直活在书本中的少年第一次直面死亡,死亡带走了叶怜,也残忍地教会了他一些东西。
他想,叶怜大概是恨他的。
“为什么……?”
听到这里的李佑终于没忍住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他身体前倾,手肘支着桌沿,执拗地看向魏新觉僵硬的侧脸。
可他也终于发现,魏新觉并不像他表现得那样无动于衷。
他习惯性把所有失态与脆弱掩藏, 留给人的大多是可靠的背影, 可无人透过那冷硬的皮囊去探究其下的真实情绪。
这一刻,李佑大概懂了, 原来他在魏新觉身上感受到的那点莫名熟悉是孤独。
很奇妙的, 曾经在冰冷文字上匆匆一瞥的人物活了起来,他有血有肉, 会心痛也会难过,普通人有的情绪他都有。
原来, 魏新觉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李佑明白, 对方现在需要的不是他的提问,而是他的倾听。
所以他重新收回了落在魏新觉身上的视线, 像他一样,再次看向了窗外。
这一次,空旷的人行道上有了行人,两人渐行渐近,那是一对夫妻, 相携着走来,又相携着离去。
魏新觉话音一顿,而后又缓缓说起:
“他总说羡慕我, 大概是希望我理解他,可我最终都没能理解他, 所以他大概是恨我的吧……恨我的自视甚高,恨我总是高高在上, 冷眼旁观他的痛苦。”
魏新觉眼神落在那即将淡出视野的夫妻身上,睁着双眼直到酸涩难忍才眨眼,而后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看再次变得空旷的人行道和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路灯。
可看着看着,他的思绪就被拉回了多年前的某个冬夜。
曾经沉寂在记忆深处的尘封片段再次重见天日,而他也终于记起了一些早已被他遗忘的细枝末节。
那天的夜晚比今日要冷,他把自己的围巾给了叶怜,他打工下班,去接叶怜放学,然后两人一起赶末班车回福利院。
而那天晚上,叶怜拉住了他的手。
或许在当时懵懂无知心中只有学习的少年看来,这个举动是很突然的,魏新觉不知叶怜内心所想,他只下意识以为对方冷。
于是,只愣了一瞬,他便习以为常那般回握住了那只细瘦又冰凉的手。
而当时,叶怜的表情是怎样的呢……他好像表情一下变得空白,回去的路上再也没主动开口说话。
他本能地不愿去深思某种可能,好像只要一想,他的罪孽便加深了一层。
他早已深陷泥沼无力挣脱,他无法面对那个少年。
“高考那两天我住在学生宿舍,学校负责考场的接送,于是,我和叶怜分开了,直到高考结束我回到福利院,院长才告诉我……而我像个傻子一样,甚至都计划好了那晚要带他去哪里吃饭。”
“很难想象,一个两天前还见过面的人,突然之间没了,可我没掉一滴泪,我最大的感受是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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