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学生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看一眼。
不多时,讲台上传来了一点动静,老师翻出试卷,若无其事地打破了沉默:
“现在,开始上课……”
李佑走在楼梯上,是扶着扶手一步步挪下去的。
在班里他拒绝了老师的帮助,明明已经快要倒下,却还强撑着挣扎,只是因为他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他这副模样。
太难堪了。
李佑知道自己大概是发烧了,头脑昏沉,随时都要栽倒在地,他无比痛恨自己软弱的身体,一点劳累就好像要弱不禁风地倒下。
可是,这怪不了谁,是他自己造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他不想再麻烦贺晁,甚至连抬头看一眼他的勇气都没有。
直至今日,李佑才终于承认,他一直以为的变强都是笑话,他依旧是个懦夫,重生后也没能改变任何。
医务室在办公楼,李佑强撑着一口气迈上了台阶,终于脱力跌倒在了医务室的外墙,意识昏沉间,被一个人给扶起了。
他不知那人是谁,最后睁开眼时,便是躺在了医务室的床上。
入目是一片雪白,虚化的视线缓了两秒才聚焦,李佑迟缓地眨了眨双眼。
耳边隐有人声,断断续续的谈话落入耳中,李佑分不出精力去分辨,他感觉太累了,休息了这么久依旧没有缓解他的疲惫。
眉头不自觉蹙了蹙,谈话声一停,脚步声渐近,有人朝这里走了过来。
“李佑,你觉得怎么样?”
视线抬高,映入眼帘的是李年的脸。
李佑喉咙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就只是愣愣去看他,好在李年似乎读懂了他的眼神,主动解释道:“这里是医务室,你发烧了,已经帮你请过假,母亲的意思是接你回家调养身体,林叔已经在来的路上。”
这一番话就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李佑松了一口气,再度泄力转回了头,也不回应李年,自顾自发起了呆。
室内过于安静,李年看他一眼,便也转身向外走去,把校医叫到了屋外说话。
两人终于聊起了方才被李佑醒来打断的问话:“他怎么会突然晕倒?”
校医是个中年女人,也是孩子的母亲,李佑当时是被一个正好路过的老师送来的,她给人打了一针才缓住了他的发烧,见到这孩子病的脸色苍白嘴唇失色,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他应该是先天不足的体弱,加上最近过于劳累,压力太大,才导致了发烧发热。”
李年听完皱眉沉吟,他知道李佑学习很努力,但没想到会努力到把自己累倒,李佑也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如此作践自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李佑最近两个月像变了个人,不仅疏远他们所有人,还拼命学习?
想不出来,李年暂时也没找到任何合理的解释,只好作罢。
又等了会,林叔匆忙赶来,敲响了医务室的门,随身带来的还有一把折叠轮椅。
人生第一次坐上轮椅,李佑还觉得颇不适应,可他也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压根没法上下楼,不想麻烦别人搀扶,这样确实是最稳妥的方法。
因为特殊原因,李家的车直接开进了校园,正停在办公楼的台阶下。
被林叔推着走了无障碍通道,轮椅很稳,走在地砖上也丝毫感受不到颠簸,李佑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因扎针而留下了一个血红针孔的苍白手背。
扶在扶手上的那只手孱弱又无力,手背血管青筋脉络清晰,青紫缠绕,被覆在一层薄薄病白皮肉下,血管是扁平的,感受不到任何的生机活力。
明明身处生机盎然的春季,可李佑整个人却萦绕了一股颓败的病气。
赶上下课,来来往往路过办公楼的学生都看见了停在了台阶下的一辆宾利,不由注目观望。
后座车门打开,李佑撑着扶手站了起来,他忽视了周围人的注视,垂下眼沉默地坐进了车内。
车门落下,滞闷的空气一瞬包围,隔绝了外界的注视与非议,他闭上眼靠向了椅背。
只是,在车子即将启动时,他还是忍不住按下了车窗,对车外的李年说道:“二哥,可以麻烦你帮我把复习资料带回来吗?”
李年还没走,见到车窗降下,以为李佑还有话要说,但没想到他一开口竟还是因为学习,不由惊诧回视:“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晕倒就是因为过度劳累,接你回家休息你还放不下复习?”
李佑抿唇,可视线不偏不倚,扒着车窗的手指紧了紧,嗓音恳求:“拜托你了,临近高考,我真的不能在这个时候停下。”
没了朋友,他不能再失去成绩,努力了这么久,他怎么可能放下一切安心养病。
林叔并未启动了车子,静静等着两位少爷把话聊完。
微风习习,李年居高临下的皱眉姿态让李佑忐忑。
那神情说不上有多关切,更多的是对李佑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责怪,还有对李佑这个要求的惊诧与不解。
扒着门窗的手渐渐脱力,在长久的沉默中,李佑提起的一颗心也缓缓沉底。
李年一直没变,他从来理解不了他。
终于,李年出声回应:“我答应你,放学我会去一趟7班。”
等到了他的松口,李佑也连忙道谢:“多谢……”
车窗上升,黑色宾利沿着主路,缓缓驶出了校门。
李佑坐轮椅走出办公楼这一幕被很多人目睹,消息在高三传的很快,当即就传回了7班。
放学后,李年来班里拿李佑的书包又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争议。
有人传李佑是压力过大晕倒在医务室外,也有人传李佑是因为别的原因,流言捕风捉影,被传的真真假假,梁希笑放学来找贺晁时,听了一耳朵。
到了7班,正赶上贺晁要走。
脚步跨了一步,少女蹦蹦跳跳地站到了贺晁面前,“晁哥,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只是她话刚完,便发现了眼前人的不对,笑容收敛,有些懵懂地询问:
“你、怎么了?”
贺晁不答,只是眼珠沉沉一转,终于落在了梁希笑脸上,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被这过于阴郁的眼神震慑住,梁希笑肩膀缩了缩,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很显然,贺晁现在的状态并不对,不是可以容忍她胡闹的时候。
梁希笑一瞬闭紧嘴巴,生怕真被眼前异常可怕的贺晁打包送回上京。
面上不显,可她不免在内心打鼓,晁哥这样生气,不会是因为知道了她私下里找李佑的事吧?
怎么会,除了李佑本人,否则没人会说出去。
可是听说李佑晕倒了,已经离开了学校,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下午看他脸色就不好,没想到真的病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那晁哥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
梁希笑不敢看他,垂下眼在心中暗自思索,虽然没亲眼见到贺晁打人那晚的光景,但听哥哥他们口述,贺晁就像失控了一样。
也不知道那晚的贺晁是不是就像今日这样……
跟在贺晁的身后走出班级,正神游天外之际,贺晁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看到了两个字。
是赵叔。
接通了电话,手机贴在耳边,贺晁并未出声。
等了又等,赵叔率先开口:“少爷,你前段时间托我打听的青檀木有了消息,暂定在两日后的江市展览馆拍卖会场上起拍,缅北百年青檀木做成的手串,经菩提寺的大师开过光。”
梁希笑看不清贺晁的表情,只感到了他脚步一滞,但很快恢复正常。
她听不清电话那端的赵叔说了些什么,但想来是对贺晁很重要的事吧。
喉结滚了一滚,沉默良久,贺晁终于出声,嗓音暗哑:“……我知道了。”
青檀木手串……是他准备送给李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他心念着李佑体弱多病,他想护他平安喜乐,岁岁无忧。
他向来不信神佛,可这次却昏了头一般期望神佛保佑,愿李佑能长命百岁。
如果不是母亲的提醒, 李佑几乎都要忘了自己的生日快要到了。
自他重生后,时间已过了两个月。
他一直忙于复习备考,时间过得匆忙又充实,四月已过了大半, 他的生日近在眼前。
生日没什么好过的, 但今年特殊,是李佑的十八岁生日, 受了母亲的吩咐, 李家上下提早几天就开始着手准备成人礼的事宜。
李佑对过生日没什么热衷,前世他便没怎么过过生日, 生日宴会都是看着李年办,家里就他喜欢热闹, 所以父亲母亲便也由着他, 李家二少每一年的生日都办的大张旗鼓。
这一次,成人礼也落在了李佑的身上, 可他早已没了当初的心境,只是对母亲要求了一切从简,不必太过隆重。
其实若不是母亲特意要求,李佑连这个成人礼都不想过。
他自学校请假回家后,便被母亲和佣人们紧盯着, 按时吃饭到点睡觉,作息倒是调整过来了,可他的复习毫无进展。
李佑急在心里, 好不容易等到身体养好一些,母亲才允许他碰课本试卷, 他一点不敢耽误,立刻就抓紧把几天落下的复习赶上。
李年不理解, 母亲也不理解,只有李佑知道,他不能耽误,因为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是老天重新给他翻盘改命的一次机会,这是他的新生。
他没有退路,也无法回头。
这天,李佑还窝在自己的房间做题,就被母亲强制带下了楼。
走下楼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缤纷色彩。
偌大的明亮客厅堆满了气球与礼花,桌上摆着鲜花,李年正背对着楼梯在茶几边卷一只气球,林叔在一旁帮忙,视线一抬,便率先看到了正站在楼梯上的两人。
“夫人,小少爷。”
他一出声,便也惹得李年回身去看,见到李佑的一瞬,他便笑了,当即抬手招呼:
“快来,李佑,这都是我们为你准备的。”
耳边是母亲温柔的嗓音,背后有人轻轻推了他一把,“去吧。”
李佑愣愣走下台阶,就被李年揽着肩膀,带到了沙发边,抬手一指四周,清俊的面容上满是毫不作伪的笑:“我的主意,喜欢吗?”
顺着他的手,李佑这下真正看清了四周的全貌。
李家的装修风格简约大气,一楼大厅高挑明亮,但眼下,半个大厅都被缤纷的气球与鲜花围绕了,单调的暖气碰上活泼鲜艳的糖果色,并不显得违和,反而映衬得整个屋内都活了起来,徒增了一丝鲜活的生气。
这下,整个家里都处处被李年所感染了。
能说动父亲允许把一楼客厅布置得像个party现场,也只有他了。
李佑只是沉默看着,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好,迟迟没等到回应的李年忍不住催促:“难道不喜欢?”
李佑堪堪回神,淡淡摇了两下头,“不……我很喜欢。”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不喜欢呢?是我和母亲一起策划的……”
李年仰着下巴,聊起这些来话头便止不住,李佑只是默默听着,态度温和却冷淡,一双黝黑的双瞳再不显情绪,沉静的像一汪深潭。
聊了半天,母亲也从楼上下来,身后还跟着父亲和大哥大姐。
一家人再度重聚,身处在这样温馨明亮的客厅内,本该是一派其乐融融,可因为李佑的沉默,这场成人礼的主角险些变成了李年。
父亲母亲和大哥大姐都送上了礼物,李佑也不推辞,照单全身,只有李年神神秘秘,说晚些再把礼物给他。
李佑无所谓,那些礼物他没什么兴趣,交给林叔后便没再管。
终于等到吃完晚饭,李佑想要上楼,却再度被李年拦了下来。
他笑得神秘,让李佑转身去看。
细听之下,有纷乱的脚步接近,一个人影转过墙角,自大门而来。
来人手里提了盒蛋糕,笑得有些傻里傻气,见到李佑便扬起了手中的蛋糕盒子:
“李佑,生日快乐!”
李佑微微愣怔,眼前人是段声。
不仅如此,他身后还跟着傅丞,陆露和许佳月也在。
几人就这样闪现般出现在面前,李佑呆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肩上搭了一只手,李年冲他一挑眉梢:“这就是我说的神秘礼物。”
复习计划又被打断,李佑近乎恍然地被他们按着坐下,蛋糕被捧到了他面前,周围人催促他许愿吹蜡烛。
“李佑,快许个愿望!”
“生日快乐啊!”
“十八岁就成年啦……”
耳边你一言我一语,李佑被围在其中,眼前是一个两层的漂亮小蛋糕,有星球还有小王子,星星的光就是蜡烛,火苗一颤一颤,像是星星在扎眼。
恍然间,李佑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是梦里才经历的事情,有朋友的相伴,有围绕自己的欢声笑语,有蛋糕有蜡烛,也有为他而唱的生日歌。
在欢声笑语中,李佑闭上了双眼。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李佑十八岁生日快乐——”
他的愿望很简单,只求重来一次,能得偿所愿。
在掌声中,蜡烛在眼前跳跃晃动着,在一片黑暗中灼目耀眼,视野都被这暖光充盈了,热度从脸颊淌到了心里。
那火苗又热又暖,恍然让他想起一个人。
许完愿,李佑被几人拉着聊天,时隔多日,他再次从陆露口中听到那个名字。
“李佑,你生日的事告诉贺晁了吗?”
傅丞倒饮料的动作一顿,不由将目光投向了李佑。
少年坐在沙发上,雪白的衬衫一丝不苟,扣子系到碎骨下,明明被众人围绕,却仿若从来没有融入人群,往常局促的姿态不复,他像是从外新生了一层软壳,温和又凛冽,冷淡却敷衍。
仿佛从内而外都变了。
李佑眼睫一动,却并没有回答。
他的生日,不知两人在哪一天聊起过,说者无心,他只记得贺晁吊儿郎当地说要送他一份特别的礼物,一定比其他人都特殊。
自从班里见过一面后,他再没联系过贺晁,聊天窗口一片清静,两人的关系似乎已经无可挽回了。
生日的事,贺晁应该早就忘了吧。
思及此,李佑淡淡解释:“……没有。”
没有什么好解释,他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说明。
陆露吃惊,后知后觉中断了这个话题,和身边的许佳月对视了一眼,惊疑不定。
在座的心思各异,只有傅丞含笑递来一杯果汁,看起来若无其事,丝毫不见与李佑生疏的态度。
傅丞是李年请来的,这件事李佑并不知情,也是他当初将生日筹备交给母亲和李年的,如今就算再不愿,也不能直接将人赶出来。
盯着他手中的玻璃杯看了半晌,李佑才抬手接过,却没喝,只拿在手里。
这场在家中办的生日,只邀请了几个同学,没有在外面那样的肆意,所以几人只喝了果汁吃了蛋糕,又在一起玩闹了一晚上,才意犹未尽的被林叔送了出去。
李佑站起来送客,略带疲惫的应付完段声,大门关上才转身往回走。
路过沙发,他被仰躺在上面的李年叫住了。
今晚喝的只有果汁,可李年却像醉了一般,一手捂住脸,传来的嗓音沉闷:
“李佑,我们……聊一聊吧。”
隔了点距离,这话落在早已散去热闹的空旷大厅,字字清晰可闻。
李佑脚步顿住,侧头看过一眼。
林叔安排送客人回家的事,迟迟未归,佣人早已退下,客厅只剩两人一站一坐,无声地对峙。
没等到回应,李年终于坐起身,放下盖脸的手,眯了眼去看站在沙发旁边的李佑。
李佑站在原地没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在沉默中,这样的等待格外难挨,李年不禁皱眉,原本困倦的大脑也逐渐清醒,分出一点不解来。
终于,李佑双唇微张,早已收回的视线落在眼前的虚空,出口的嗓音冷淡坚决:
“……困了就早点休息,我还有复习计划。”
少年的嗓音并不沉,他向来给人的感觉是温软而无害的,可今晚这番话,却又冷又沉,无害不见,锐利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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