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桃(连翘)

“我现在不喜欢了！”
小驰松开了爸爸的手指，迈着小碎步往前跑。
韩烬在后面慢慢跟着。
心里面惆怅又煎熬，能够看得出小驰很想去，也很喜欢去。
可是为什么拒绝呢？还是因为上次的事在和自己怄气吗？
韩烬纠结又抑郁，总嫌自己做的不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他忙得晕头转向，一方面要照顾小驰，一方面还要找寻让小驰改变的原因，想要小驰开朗起来。
店里的老板又要韩烬加班。
韩烬才为小驰买好玩具熊，早上很早起来，顶着大雪走了一天，身上正发着高烧。
他本来就扛不住冻，自从生产淋了冷水，身体就一直不好，稍微受点风就要浑身发冷。
老板觉得他好拿捏，又要以工资作威胁，居高临下指责韩烬，“你说什么理由什么借口都不行，干嘛不找别人看孩子？”
韩烬头疼欲裂，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只手拉着小驰，还是尽量保持理智。“我是单亲，我的宝宝是我带着的。”
“你丈夫死了吗？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呢？”
“......老板，麻烦你，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怎么了？没死是吗？既然没死，怎么会不要你和孩子？我看是你有毛病，你孩子也有毛病吧？所以这种情况下，肯定是不能接孩子过来上班，会影响客人——”
店老板还想说些什么。
抬眸忽然看到beta空洞的目光，像是生死都无意义，带着点同归于尽的晦涩。
韩烬浑浑噩噩抬起头。
店老板有些发怵，第一次见beta露出这种眼神。
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回答：“肯定是你有毛病，你孩子也有毛病，所以才会——”
韩烬不记得发生什么了。
好像这些年的压抑，都在一瞬间爆发。
他看到了蒋仪，看到了周仁城，看到了乱七八糟的面孔。抄起了一旁的板凳，瘦弱的手臂将板凳抡在老板身上，
韩烬并没有想做什么。
他只是觉得，老板当着孩子的面，当着小驰的面说这些不好，会让小驰伤心。
他在动手前将小驰塞给了一个同事，让同事捂着小驰的眼睛和耳朵。
耳边传来尖锐的嚎叫。
店老板捂着脑袋嘶喊：“疯了疯了！你他妈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要告你，我要告你！你这个月工资别想要了，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你别干了！”
韩烬随手扔下板凳，晕乎乎转身离开，重新将小驰抱进怀里。
语气是难以言说的温柔和轻松。“小驰乖，爸爸不干了，爸爸陪你好不好？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呀，要不爸爸会难过的。”
身后狼藉遍地。
店老板捂着头破血流的脑袋，才刚刚站起身，面前就出现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
陈郁青提着超大号的毛绒玩具熊，衣服的口袋里塞着三张儿童乐园的门票。
他一脸阴沉凝视老板，冷着嗓子暴躁开口。“我他妈就去买个票，离开几分钟而已，你对程迁做了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陈郁青上前几步，将手里的大号泰迪熊放下，阴翳着脸色走上前，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店老板捂着脑袋，昏昏沉沉站起来。
额头的鲜血糊到了眼睛，于是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你，你他妈谁啊？”
他对来人并不感兴趣，现在还有些无所谓，拽着纸巾擦了擦眼睛，嘴里骂骂咧咧。
“妈的那个程迁，疯了疯了，真是疯了！那么大人了还带着小兔崽，神经病一样发疯！”
陈郁青一直看着店老板，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突，冷硬的眉头死命蹙着，硬生生克制着心头的愤怒和冲动。
他尽量让自己还算冷静，问店老板：“你对程迁做了什么？你欠他多少工资？”
店老板听到身旁阴沉沙哑的声音，这才抬起头细看陈郁青。
alpha阴鸷的目光撞进视线，浓郁的压迫感也扑面而来。
老板的眼睛慢慢清澈，心头顿感不妙，往后退了几步，“你，你谁啊你？！”
“我是程迁的alpha，我是他的丈夫。”
“你是他丈夫？！程迁不是没有人......”
不是没有人管，没有人理会和撑腰吗？
一个自己带孩子的beta，能有多大本事？能有多少能耐？
不得是任由人拿捏吗？
怎么现在突然冒出一个人，还自称是他的丈夫？
老板有些怕怂。
身前的alpha实在太有侵略感。
即便是陈郁青消瘦了很多，时不时显得无精打采，身上的肌肉削薄很多。但是只要与韩烬有关，他就能拿出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气力。
陈郁青本来还打算克制一下，担心韩烬之后还想来这里，心头还是会顾虑一些，不想把事情闹大。
但是到了这一刻，老板依然是咄咄逼人的模样。
到现在了还端着姿态，摆出一张高高在上、看不起beta的嘴脸。
陈郁青压抑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
他像韩烬一样抄起板凳，朝着面前的老板走了过去。
几板凳下去还算理智，没有伤及要害，都是胳膊和肩膀的位置。
但是老板却嚎得凄惨，火辣辣的剧痛丝毫不减。“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要杀人啦！”
越是拼命喊叫，越掩饰不了内心的慌乱。
陈郁青下的手不算重，根本就没有出血。
但是店老板甩着额头的血，硬要把一切推到陈郁青身上。
他躲躲闪闪，不停的往后退，想要员工帮忙。
所有人都避之不及，没有一个人上前。
“你，你要干什么？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是程迁打的我！你老婆伤害我，我出问题了，我出问题了！你们得赔我！”
陈郁青听着对方哆哆嗦嗦的声音，冷漠的回怼过去：“我会赔给你，程迁做了什么我也赔给你。他对你做的算在我头上！但是你也要和他道歉，把他的工钱还给他！”
“是他打的我，我凭什么要对他道歉！是他自己辞职不干的，是他自愿放弃了工钱，又不是我逼他走，我凭什么要把工钱给他！”
陈郁青简直要被气笑了，再次抡着凳子上前。
他光是单单站着，浑身上下就透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疯劲儿。
老板被吓得连连后退，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
“你，你别过来！你看看我这一头的血。我流血了！我受到伤害了！我的身体要是出问题了，都是你们的错！你们要赔给我！”
“好，我会赔给你。我赔你是我的事，我做错了我会道歉，但是你欠了程迁多少，那是你的事，你需要跟他道歉，该跑的还是跑不了！”
“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
狭窄拥挤的店铺被尖叫声灌满，所有的一切混乱不堪。
陈郁青想到韩烬，便觉得亏欠与心疼。不愿意韩烬受委屈，不愿意他过得有一点不好。
他红着眼睛，那只一米二高的大号毛绒泰迪熊被他放在身旁。
陈郁青甚至能够抽出时间，调整一下玩具熊摆放的位置，防止扭打间不小心扯烂玩具熊的外包装。
他还整理了整理口袋里的游乐场门票，以防粗暴的动作将门票损毁。
“那是我老婆，那是我爱人！”
“韩烬是我的人，宝宝是我的崽崽！他不是没有人撑腰，不是没有人爱！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我哪怕明天就死，我今天也会安排好人护着他们，让他们不会被欺负！我会赔你给，但是你侮辱他的要怎么算？！”
陈郁青扑到老板身上。
耳边传来骨头错位的咔嚓声，紧接着便是痛到极致的嘶嚎。
店老板一只胳膊断裂，终于痛哭流涕，被逼到认错。
“我道歉我道歉！他这个月工资三千，加上之前扣掉的，一共五千五！我给他我给他！我把故意克扣他的都补上！我现在就给他，我现在就给他！”
陈郁青甩手起身，将扭打间老板甩出的手机递过去。
店老板颤抖着伸出手，将五千五百块转给韩烬，并且附上一句郑重其事的“对不起”。
陈郁青终于冷静下来。
店老板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他。
陈郁青随手打给助理，让助理来处理后续的事项，自己重新拿着玩具熊和游乐园门票去追韩烬。
冬日的冷风呼啸着扑在脸上，阵阵刺骨的寒意顺着领口往衣服里钻。
陈郁青抓紧了毛绒泰迪熊的包装袋，手指都冻得麻木僵硬。
他在冷风中奔跑。
为了更好的跟随韩烬不被发现，所以一直没有开车。
空荡荡的雪夜里空无一人。
路灯散发的昏黄光线被大雪所反射，整个天空蒙上一层望不到尽头的靛蓝。
韩烬怀里抱着孩子，冷风剐蹭到耳边，于是从耳朵到脸颊都散发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发着高烧，膝盖关节酸痛难耐。
身上却热乎乎的发烫。
小驰怯怯的贴着他。
韩烬呼出的热气喷在额头上。
源源不断的热度从抱着他的怀抱传来，小驰这才红着眼睛，小声询问：“爸爸，我是不是让你难过了呀？我是不是让你弄丢工作了？”
怀里的小家伙抱着刚买的小号毛绒泰迪熊。
那个大号的有一米二长，小号的只有二十八厘米。
因为都是正版，做工很精细，布料也很好，所以价格偏贵。
韩烬抱着孩子，孩子抱着小熊。
韩烬酸涩的低下头，为今天没有给小驰买大号玩具熊而难过。
他揣度了小家伙的动作，想着小驰是不是喜欢那个大号的玩具熊，想要花八百给他买大号的。
可是最后想到自己的工作窘境，还是犹豫了一下。
就是那一下的犹豫，让他按照小驰的说法，挑选了两个之间的小号。
韩烬用脸颊贴着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吸了一口冷空气，微笑着温柔开口：“小驰，不要想太多啦，爸爸只是想要好好陪你，所以爸爸才不干了。明天我们就把那个大号玩具熊买了好不好？爸爸带你去游乐园吧？以后爸爸都陪你，爸爸绝对不食言了。”
怀里的小家伙低头看着小熊，半晌才亮着眼睛问韩烬：“爸爸，我，我真的可以要大熊熊吗？我真的可以去游乐场，爸爸真的会陪我吗？”
“当然是真的了，怎么不可以呢？我们小驰最棒最乖了，很讨人喜欢。爸爸当然要陪着你了。”
“可是爸爸，小驰好担心你呀。”
“小驰乖，不用担心爸爸呀，爸爸很好。今天这么冷，爸爸带你回家，给你炖香喷喷的羊肉汤吧？”
“唔，谢谢爸爸。”
小驰故作矜持，最后还是慢慢红了脸颊。
他像是相信了韩烬的话语，很高兴爸爸的陪伴。但是有些不好意思，担心爸爸笑话他于是害羞的把脸埋在韩烬胸膛前。
怕韩烬听到一样，小声咕哝。“爸爸还是最好，我，我最爱爸爸了。”
韩烬摇头轻笑。“爸爸也最爱小驰，爸爸听到了哦。”
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家伙似乎又回来了。
韩烬低头看着小驰。
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湿润的眼睛慢慢干涸，眼眶里的泪水慢慢收敛。
他的崽崽才没有问题呢。
小驰很乖很可爱，性格活泼好动，身体健健康康的，心理也乐观开朗，才没有毛病。
是那个老板的问题。
他就和从前的蒋仪和周仁城一个样子。
自己小时候就经常被这样嘲讽，经常被蒋仪用言语折辱。
他们都以为他听不懂，所以直言不讳。说他是野种，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不是父亲的崽，而是不知道哪来的小杂种。
韩烬经历过，所以不会让人说他的崽崽。
他的宝宝不会颠覆他的老路，童年也会完美快乐，不需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也不会卑微到尘埃里，随随便便给人骗走。
韩烬带着小驰回到家里，给小驰换上了暖和的睡衣，接着炖好羊肉汤给小驰吃。
手机上发来一条提示短信，上面是入账五千五百元的记录，还有一句附录的对不起。
韩烬拿着手机，看着短信怔了半天神。
他将孩子安顿好，想要起身去拿退烧药。
可就是站起来的一瞬间，耳朵忽然阵阵鸣响，眼前也瞬间被黑暗所笼罩。
......
陈郁青已经来到了这里。
他静默地伫立在大雪中，抬头望着三楼光亮的地方。
毛绒玩具熊的包装袋沾染了一层白雪，自己的肩膀和头顶也覆了一层层薄薄的银白色。
陈郁青掸了掸衣领。
口袋里的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陈郁青立马接起电话，却听到了孩子脆弱又奶气的呜咽：“呜呜，叔叔，我，我爸爸在地上睡觉觉，怎么都叫不醒爸爸！叔叔，爸爸是不是生病了，你快来看看爸爸，呜呜，我好害怕呀！”

他已经到了楼下，这会边往上冲边安慰小驰。
孩子明显是吓坏了，哭得断断续续，慌里慌张喊爸爸，一会又喊叔叔，言语都变得含糊不清，吐词和哭泣的口水音搅拌在一起。
【宝贝宝贝，叔叔已经来了，已经来了！你现在把门打开，叔叔这就过来了！叔叔已经到门口了！】
铁质的防盗门传来拍打的声音。
小驰拿着电话，从爸爸身旁爬起来，跑到防盗门旁边开门。
他的个子矮矮的，大门被韩烬上了锁，小驰够不到。【叔叔，我，我够不到，我够不到，怎么办呀？爸爸怎么办呀？】
陈郁青也是急出了冷汗，故作镇静安慰小驰。【宝贝，你看看有没有小板凳，或者别的东西来开门？叔叔已经喊人了，叔叔已经叫了人过来。】
【有，有凳子。】
【好，乖宝小心一点，你先踩着凳子打开门，叔叔等你平稳落地再进去。】
陈郁青指骨都微微用力，掌心捏了一把冷汗。
他听着电话另一头板凳摩擦地面的声音，又听到小驰攀爬扭动的声音。
直到小驰从板凳上下来，告诉他已经打开了大门，陈郁青才火急火燎冲进去。
韩烬晕倒在卧室门口。
出租房是一卧一厅。
遖峯陈郁青一眼就看到晕倒在地板上的beta。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伸手将韩烬抱起。
陈郁青几乎是紧张到失语，抱着韩烬晃动。“烬烬，烬烬？你能听到吗？我来了，你能听到吗？还能清醒吗？”
beta的脸颊烧得潮红，身上的皮肤也触之烫手。
陈郁青俯下身，用额头贴了贴韩烬的额头，又低下头，顺着身体检查了一下其他地方。
确认其他地方都没有太大问题，只是因为高热而晕倒了，才把人腾空抱起来。
“宝贝，叔叔带爸爸去医院好不好？你跟着叔叔一起去。爸爸发烧了，生病了，我们现在就去医院看看。”
陈郁青蹲下来背着小驰，让小驰搂住他的脖颈。
他一边抱着韩烬，一边背着小驰。
温热的胸膛和结实的后背，暖着韩烬，也暖着小驰，在大雪中狂奔起来。
爱意和责任凝聚成实体，小驰趴在陈郁青的后背上，鼻音哝哝的呜咽声慢慢停止。
陈郁青冲到医院，喊来了医生检查韩烬的状况。
助理这才匆匆忙忙赶过来。
陈郁青干脆让助理把自己丢下的那只玩具熊一起带过来，顺带给小驰带几件厚衣服。
他坐在病床旁边守着韩烬。
小驰坐在他的怀里。
陈郁青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用棉衣裹着小驰，让小家伙贴紧他的胸膛，可以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
“宝贝，要是困了就睡吧，叔叔在这里呢，叔叔看着爸爸。不要担心，不要害怕，叔叔一直都在，将来也会一直在。”
陈郁青抱着孩子，一只手托着小驰的后背，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脑袋。
小驰从来没有熬过夜，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
到底还是哭累了，支撑了半宿，小声的问陈郁青：“叔叔，我爸爸会不会有事呀？爸爸病的严不严重呀？”
他很担心韩烬。
陈郁青亲了亲小家伙的额头，用下巴轻蹭他的脑袋，手臂收紧，将小驰裹得更加严实。
“爸爸不会有事的，爸爸病的不严重，叔叔在这里看着呢。”
“呜呜，爸爸就是突然和老板叔叔吵架了，爸爸还给我买了小熊，做了好吃的肉肉，爸爸才答应带我去游乐园，突然就倒在地上了......”
“叔叔知道，叔叔已经给爸爸出气了，叔叔也给宝贝买小熊，叔叔带着宝贝和爸爸一起去游乐园好不好？睡吧宝贝，醒来叔叔带你和爸爸吃好吃的。”
陈郁青用手拍打小家伙的后背，低声轻哄着怀里的小家伙。
小驰眨巴着眼睛，到底还是累了，迷迷糊糊趴在陈郁青怀里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