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桃(连翘)

或者说，是陈郁青单方面的对韩烬缓和。
陈郁青没有再向韩烬发过脾气，睡在一张床上时，也没有再强迫他。
很多时候宁可简简单单抱着，也不会往后进行冒犯的举动。
韩烬始终隐隐的不安，不知道陈郁青为什么突然对他转了性子。
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突然这样平静对待他，才会不再对他发疯？
每次去医院体检，陈郁青就会眉头紧锁。
他会关上诊室的房门，和乔世哲聊上很长时间，出来以后就对韩烬更加耐心。
韩烬问他，自己究竟怎么了？
陈郁青闭口不答，只是敛目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没事，医生要你好好休息。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乱跑。”
韩烬只能一次次失望，一次次在疑惑和不安中被宣告通牒。“我，我没有乱跑，也没有逃跑......你别，别生气，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不要伤害我......”
“韩烬，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伤害你？”
“那你，你为什么不碰我了？”
陈郁青有些意外：“你很希望我碰你吗？”
他握了握beta的手指，耐下性子解释：“我是顾念你的身体，知道你不方便，才不碰的。”
“那你，郁青哥，哥哥......我和你睡，我不用身体，用嘴帮你好不好......你能不能，不要伤害我？如果要伤害我，能不能，把我爸爸的怀表还给我？”
“韩烬？！”
陈郁青神色央然，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会在beta嘴里听到这种话。
其实beta自己也是第一次说出这么不知耻的话。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alpha不碰他还要抱他？
如果不碰也不抱，那就是不爱了，韩烬完全能够理解，还会觉得轻松，alpha终于要放过他了。
可是alpha不碰了依然要抱他。
这让韩烬惶恐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等着自己，所以陈郁青才会对他耐心。
他不确定是不是有问题。
但是他希望自己出事的时候，父亲的怀表在他身边。
他想要爸爸陪着他。
陈郁青浑身的血液登时都凉了下来，满嘴的酸涩几乎要他牙齿掉光：“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不不，不是，对不起......郁青哥哥，我错了，我只是想要怀表......”
韩烬察觉到情况不对劲，立马道歉，言语都有些混乱。
面前的beta满眼哀求。
他真的把一切憋在了心底，沉闷到连陈郁青都以为韩烬忘记了怀表，以为韩烬不会那么在意。
可是韩烬分明就很在意。
陈郁青听着beta的哀求，渐渐意识到，自己在beta心里是什么样的形象。
可是他没有办法解释，无法给出答复，因为他根本没有办法将怀表完好无损的归还给韩烬。
这对韩烬何其残忍。
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只想拿到父亲遗物的beta，又何其不幸。
陈郁青心口压抑又沉闷，又去找了修怀表的老师傅。
最后还是在紧赶慢赶中，师傅用融化的金液为怀表的裂痕填补了缝隙。花高价把零件重新融化打磨了一遍，给怀表装了上去，怀表才总算修整完毕。
陈郁青永远记得自己拿到怀表时的喜悦。
那一刻怀表不只对韩烬有意义，也对他有了意义。
韩烬的意义是他的父亲给他的，自己的意义则是韩烬给的。
他快步回家奔向韩烬，小心翼翼把怀表交到beta手上。
beta终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笑容。
不过是不经意间的微笑而已，那是发自心底的开心，beta死气沉沉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陈郁青不知不觉跟着韩烬扯了扯嘴角。
心口有热流在奔涌，空缺的缝隙似乎在被什么填满。
陈郁青看着面前乖顺的beta，鬼使神差问出一句：“韩烬，要不我们不闹了吧，我们好好过吧？”
冬日的冷风倏的一下从窗外扫进来，窗纱来回拂动，在屋内洒下波动着的阴影。
周围的一切瞬间安静下来。
韩烬的笑容逐渐消失，动作也僵在原地。世界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只剩怀表秒钟滴答滴答的声响。
陈郁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惊乍之余开始匆忙逃窜。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居然在这样的情形下，问出了这样荒谬的问题。
他想知道答案，可是他又惧怕答案。
beta也果然没有回应他。
陈郁青的目光越来越多注意到韩烬，从开始的满不在乎到现在的无法忽视。
韩烬依然活在alpha的掌控下，依然一个人待在家里。
但是他为omega做着蛋糕，永远把怀表戴在脖子上，永远把桃枝放在口袋里。
怀孕的肿胀已经让他行动不便，肚子明明不算大，两条腿的水肿却意外严重。
陈郁青不知道又忙起了什么。
连着很多天都没有回家，后来回来了一次，带着微醺的酒气，红着眼睛站在卧室门口看韩烬。
韩烬回过头去看他。
alpha的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接着alpha就披上外套匆匆离开。
第二天晚上韩烬就收到了陈郁青的消息。
alpha说让韩烬去接他，没有具体的原因，只要求他一个人去接。
韩烬不想理会，可是他害怕陈郁青生气折磨他，只能按照地址找到那个位置。
推开包厢门的一瞬间，韩烬就彻底愣住了。
眼前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昏暗灯光，喧嚣的音乐声和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让韩烬阵阵恶心干呕。
他看到一排齐刷刷的alpha坐在包厢里，各个左拥右抱，在他推门的一瞬间就全部望了过来。“哟，居然真的来了。我就说以郁青的名义发消息，他会过来的吧。”
【作者有话说】：陈郁青:老婆为什么不给我吃小蛋糕！
韩烬:饿死吧你！

韩烬站在门口，手掌握在门把手上，迷蒙又无措的眨了眨眼。
包厢里的灯光太昏暗，led的装饰照射出绚烂的光束。韩烬被晃到了眼睛，半晌看不清屋内人的面庞。
等到他终于习惯了周围的光线，已经被不知道哪个alpha拉进了包厢。
身后的房门也被alpha关上。
韩烬这才看清楚了，这帮alpha大多数都是陈郁青高中时校队的好友，他在训练场上见过他们。
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他们的相貌和气质也有了很大改变。
可是韩烬看到依然觉得眼熟。拼命回想这些人的身影，才意识到他们早在体育场上见过。
这帮人还帮陈郁青赶过他，还动手动脚吓唬他撵过他。
韩烬顿时有些害怕，视线又往那些没见过的alpha身上瞟着。
他小心翼翼开口，乌亮润泽的眼睛在包厢里来回扫视，试图找到陈郁青的影子。“郁，郁青哥哥在哪？他让我，来，来接他......”
韩烬没有找到陈郁青。
但是瞟到某个角落时，他的瞳就孔猛得一缩，浑身上下都开始颤栗，连脊背都散发着寒意。
角落里的男人知道他看到了自己，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轻蔑的弧度。
男人用虎口握着酒杯，朝着韩烬的方向轻轻举了一下，似乎在向韩烬打招呼。
韩烬立马双脚发软，转身就想离开。“我我，我现在了......郁青哥哥不在，就，就先走......”
包厢的房门就在面前。
韩烬伸出手，差一点就要抓到门把手。
可就在这时，一个alpha从一旁走过来，径直站在了包厢门前，挡住了韩烬要离开的去路。
“小嫂嫂，别走那么快啊，郁青一会就回来了。他要你在这里等他呢。”
“我，我可以在外面，在外面等他就好。”
“别害羞小嫂嫂，当时年少的时候不懂事，所以多有冒犯。现在大家都这把年纪了，不至于还要躲着吧？”
“唔......”韩烬点点头，又摇摇头，笨口拙舌的，完全是被对方带着开口，“没，没有。”
他闪躲着避开alpha的目光，想要绕过面前alpha从包厢里出来。
但是alpha不让他走，看似很友好，实则很强硬拦着他：“别那么着急嘛小嫂嫂，你这不是不给我们面子，不给郁青面子吗？”
“我，我没有不给面子。”
“那你就留下吧，咱们叙叙旧不好吗？”
alpha还在不停怂恿他，依然挡在门口：“再说了，郁青一会就回来了。要是让他一会回来，看到你站在外面，倒成了我们的不是，连让你进门都不让。”
“可是，郁青哥哥，他，他真的会回来吗？”
“当然，他有一个项目的客户要接待，所以暂时出去了一趟。你就留在这里吧，站在外面也不安全。人来人往的，你一个人，又细皮嫩肉的，万一被别人——”
alpha止了声音，冲着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尔后往前走了两步。
压迫感倾轧而来。
韩烬意会到话语的深意，只能被逼着退到了沙发前，在一众alpha中间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他的余光不时去瞟角落里的男人，看到对方一直拿着酒杯把玩，似乎没有来找他的心思，这才稍稍放松一点。
周围的场景淫靡又混乱。
这帮人中一部分自己眼熟，但是叫不上名字。一部分完全是陌生的面孔，自己见都没见过。
但是几乎每个人都玩的很开。
少有的几个alpha默默坐在沙发上喝酒，大多alpha怀里都抱着一个omega。
omega要么坐在腿上，要么趴在腿间，怎么看都不属于beta能融入的场景，怎么看自己都与这里格格不入。
韩烬缩着身体坐在人群中间。
周围的alpha先是不理会他，还在讨论着自己的话题。后来就开始话有所指，每一句戏谑的话语都围着韩烬展开。
“郁青和既遇就是可惜啊，当时那么要好，大学四年异地恋都没出现过问题，都还挂念着对方。我们所有人都以为让他们会成，以为他们会结婚。”
“是啊，当初最让人看好的，最甜的不就是他们两个了吗？”
“要我说，咱们都比不过郁青。既遇出国那几年，郁青那么消沉，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一蹶不振。结果在心态那么崩坍的情况下，还能凭自己的本事，凭自己的实力和铁手腕成为掌权人，实在是了不起。”
“唉，了不起又能怎么样？成为掌权人，失去的也弥补不回来啊。年少时那么喜欢的人说被送走就被送走，连招呼也没打，找也找不到。就算后来找到了，也已经错过了。”
“这叫什么？就叫热恋中离开的白月光吧？光听听就很遗憾了。”
韩烬如坐针毡。
钟既遇一直都是陈郁青心上的白月光，他一直都爱他，一直都挂念他。
自己只是陈郁青鞋底一撮泥。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有意针对他，还是只是感慨一下陈郁青和钟既遇的遗憾。
话题的风向越来越极端，周围人满腔的恶意也不再遮掩。
“既遇刚被送走的时候，其实还跟我联系过。他哭着跟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告诉他郁青的状况，能不能帮他联系郁青，哭得特别伤心，特别令人心疼，一听就是喝多了酒，嗓子都哑掉了。”
“我当时真恨不得帮他，真恨不得替郁青去找他。我们这帮人都是认识的，大家彼此都是挚友，眼睁睁看着最看好的两个人分开，怎么会不难过，怎么会不生气？”
“但是陈父那边阻拦着，我们也无能为力，郁青也无能为力。最可怜的还是郁青，还要和一个不干不净的——”
正在说话的人顿了顿，半晌遗憾摇头：“嗐，算了。”
他又转了话题，像是不知道韩烬的存在，继续开口道：“既遇前几天发请柬，要回国和他的未婚夫举行婚礼。”
“郁青连着和我们喝了这么多天酒，自毕业以后就没有这么频繁聚过，说不难过是假的，是个人看到心爱的omega结婚都要难过的吧。”
“终归是一辈子的遗憾，终归是不能在一起。谁知道当时被陷害，被人用那么卑鄙的手段，先下药后上床，之后再假装怀孕。”
“以后啊，像我们这种做alpha的，都得忌惮点，在外都注意点，谁知道会不会发生这种事——”
韩烬垂着眼眸，手掌攥紧了膝盖。
现在才知道陈郁青这几天不回家，原来是因为钟既遇要结婚了，所以他才难过不已，那天才会红着眼睛站在卧室门口看他。
他一定是希望，床上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钟既遇吧？
韩烬巴不得快一点离开这里，不想听陈郁青和钟既遇的故事，也不想听他们说自己有多么不堪。
面前忽然有人递过来一杯酒。
韩烬错愕抬头，看到刚刚说话的alpha朝向他：“小嫂嫂，喝一杯吧。就当是，祭奠郁青和既遇死去的爱情，也当做对既遇新婚的祝福。”
透亮的酒水在玻璃杯中晃荡。
韩烬立马摇头，深色惊恐往后躲着肩膀，“不，我不要！”
alpha步步紧逼，身后也有人抵着韩烬的肩膀。“其实，我还以为你会忍不下去呢小嫂嫂，但是没想到你这么能忍。脸皮倒是挺厚的，难怪当初能做出这种事。”
韩烬脸上血色全无，惊恐的不停摇头：“我不，我没有！我也不喝酒，我不会喝，要，要回去了！”
他的衣服穿得很臃肿。
alpha各个西装革履，只有韩烬穿着宽大的羽绒服，肚子根本看不出来。
他从沙发上挣扎着站起来，被吓到就想跑开。
韩烬慌慌张张往外跑，撞翻了递过来的酒杯，玻璃在地上摔碎发出一声清响。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场面一度变得尴尬。
刚刚递酒的alpha脸色变得很难看。
beta这是完全不给他脸。
眼看面前的alpha要发作，韩烬如鲠在噎，想要张口求救，却不知道该向谁求救。
一旁另一个alpha上前，摆摆手阻止了场面恶化：“算了算了，多大点事。”
他重新拿了一个杯子，开了一瓶盐汽水倒在杯子里，朝着韩烬走了过去：“小嫂嫂，不喝酒的话，盐汽水总可以了吧。这个脸你总得给一下吧？”
beta这才慢慢接过玻璃杯，被安抚着重新坐下。
......
......
陈郁青因为之前突然从董事会离开，导致近亿的项目出现了问题，现在还在逐一弥补。
今天不得不抛下同行的朋友，陪一个大腹便便的客户在这里逛了一程。
他实在不喜欢这里的氛围，也很讨厌和不干不净的人接触。
但是合作的客户是个骄奢淫逸的老头，很喜欢年轻漂亮的omega。
陈郁青只能忍着恶心陪他逛，被迫塞了一个omega搂着，身上都沾染了omega信息素和香水混合起来的甜腻味道。
陈郁青眼底的暴躁和厌烦快要满溢出来。
等到好不容易把客户安排好，已经是一个小时候之后。
他连逗留都不逗留，甩开omega，转身就往原来的包厢走。
结果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尖叫起哄的声音。
他不由自主皱了皱眉。
知道今天来的人很多，不仅仅是自己的好友，还有好友的好友，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认识。
即便人很多，大家玩的很开心，也不至于这样混乱吧？
陈郁青推开了房门。
下一秒瞳孔猝然放大，所有的情景映入眼睑，像是刀子一样扎进眼睛，狠狠刺在陈郁青脑壳上。
他快步冲上前去，愤怒又暴戾推开几个alpha，狠狠扯开了背对着他压着某个人的alpha。
这才终于看到坐在地上缩成一团的beta。
陈郁青双手颤抖，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双腿发软跪在了地上。“韩烬，韩烬......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把拢住beta的躯体，双手捧着beta的脸颊，声音沙哑无比，眼睛红的快要滴血。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心底渴求自己看错了这一切。“韩烬，韩烬......你醒醒，醒醒，你能听到我吗？”
浓郁的酒水气息灌进鼻腔，beta的瞳孔呈现涣散状态，陈郁青惶惶间看向众人。
手指发出骨节交错的声音，他的怒意和痛心再也难以掩饰，眼眸中暴风骤雨凝聚。“谁干的，你们给他吃了什么？！你们给他喂了什么？！”

第五十五章
“郁青，我们，我们就是和小嫂嫂玩了一下......”刚刚灌酒的alpha被陈郁青暴戾的模样所攫住。
陈郁青瞳孔里燃烧着炽烈的两簇火焰，骇得人手脚发软，目光都不敢和他对视。
陈郁青一把扯住了说话的alpha领口，将他揪到跟前。“你给他吃了什么？！我问你给他吃了什么！”
“郁青，你别这样。”alpha咽了口唾沫，目光之中展现出一缕不安。
旁边还有人要来拉架，才刚碰到陈郁青的胳膊，就被陈郁青狠狠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