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桃(连翘)

鲜红的血液顺着背沟往下滑。
陈郁青跪都跪不住，双眼赤红倒在地上，脸上却没有一点认错的意思，神色全是怨怼和不满。
陈岸芷简直要被气疯了，不知道一向稳重的儿子怎么会这个样子。
他又举起了藤条，朝着陈郁青重重落下。
可下一秒就听到了沉闷的敲打声。
藤条没有按照原意落在陈郁青身上，而是落在了扑过来求饶的韩烬身上。
韩烬被李汀兰带进卧室，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
鼓起勇气到这边来，才发现陈郁青被打的半死。
他扑上去抱住了陈岸芷的大腿，也替陈郁青承受了要落下的那一鞭子。
韩烬的小脑袋瓜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他明明没有告诉别人，也没有要害郁青哥哥的心思，可是他还是害郁青哥哥受伤了。
他什么都做不好，总是不知不觉中把郁青哥哥越推越远。
“不，不要叔叔！别打了，别打了......不要再打了......”
韩烬哭着求饶。
那一抽让陈岸芷双手发软，落在韩烬身上比落在自己身上都难受。
对蒋冶的愧疚感让他不停审视自己。
最后还是扔下了藤条，揉着韩烬的脑袋，问他：“小烬，你喜欢郁青哥哥吗？你想和他在一起吗？”
“陈叔叔......”
跪在脚边的beta在哭，始终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陈岸芷于是又揉了揉他的脑袋，缓缓舒出一口气，放轻嗓音，尽量温柔地引导beta：“你告诉叔叔，你喜不喜欢郁青哥哥，想不想和郁青哥哥在一起？”
“小烬是最乖的小孩，蒋叔叔也让我照顾你。”
“告诉陈叔叔你的答案，叔叔会给你撑腰。”
陈岸芷无限耐心，想起了蒋冶对他的请求。
想起了韩烬被带走这几年，他们对他的生活一无所知，完全没有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没有帮过他。
本来就有愧蒋冶，也有愧于韩烬。
陈岸芷自然会刻意的偏向一点韩烬，试图弥补答应了蒋冶却没做到的事情。
所以在看到韩烬满眼泪水点头，说了“喜欢郁青哥哥”的时候，陈岸芷就果断决定，让陈郁青和韩烬在一起。
“小烬别哭，叔叔打的那一下肯定疼了，让李叔叔先带你处理一下。”
陈岸芷把韩烬交给李汀兰照顾，自己留下来处理后面的事务。
陈郁青已经昏了过去。
陈岸芷让佣人把他抬到了床上，给他处理了后背，包扎了伤口。
后来又安排人去查了陈郁青的近况，打听出了那个omega的身份，也打听出了他们高中时的经历。
虽然身为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年人，在年轻人的事务中横插一脚很有违和感。
陈岸芷还是不得不亲自去见那个omega。
他也清楚的考虑到，即便没有韩烬，他们做家长的，也大概率不会让omega和陈郁青在一起。
两人确实不合适，身份地位以及思想履历都不一样。
陈郁青需要成为陈家的掌权人，注定不可能和omega一起自由漂泊。
现在结束也比等之后感情深了结束好。
陈岸芷提前约好了omega，坐飞机到了一千公里以外和omega会面。
钟既遇来到安排好的高档咖啡厅里，见到和陈郁青模样很像的陈父：“你好伯父，请问郁青呢，他怎么不在这里？”
陈岸芷面带微笑，很有涵养的和omega握手：“不好意思，特意叫你来，有些耽误你的时间。郁青他没有一起过来。”
“郁青怎么了吗？他前两天跟我发消息，说家里有事就匆匆回去了，我当时在忙也没顾得上回消息。”
“他挨了家法。”
“啊，为什么？他怎么了？”
“他让他的小竹马怀孕了，是个beta，韩烬，你或许认识他。”
【作者有话说】：感谢“裳椿”宝贝的三叶虫×1～
陈岸芷:我当时可是跪着边哭边求老婆！让老婆不要打掉孩子，才有了陈郁青这小混蛋！
(╥﹏╥)

第四十二章
“伯父，您是说......韩烬他，他怀孕了？郁青让他怀孕的？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相信郁青不会这样。”
钟既遇摇头，一脸的不可思议，但是他还是强装镇定：“伯父，您为什么要捏造这样的理由？您来找我有什么目的？郁青在哪，我想见他。”
面前的omega明显的不愿意相信，陈岸芷只好拿出那张化验单，递到钟既遇面前。
“这就是结果了。我这次专程过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作为你们分手的补偿。”
那张报告单被攥得皱皱巴巴，彩超图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瞧见两团黑乎乎的阴影。
但是下面的结果却是白纸黑字，清晰的不能再清晰。
钟既遇顿时变了脸色，眉眼里的光亮黯淡很多，身上的锋芒瞬间被打压：“伯父，郁青一直和我在一起，他很早就来找这边找我了。”
“就算工作都很忙，没有太多见面的机会，下了班有空的时候也一定在一起的。”
“韩烬不在这边，他怎么会怀孕，怎么可能会和郁青在一起？！”
桌子上的咖啡都洒出来一些，钟既遇指骨泛白，双手紧紧攥着咖啡杯。
陈岸芷看着他，言辞还是客客气气：“是在来找你之前，他来这里一个多月了吧？单子上的结果写着一足月，也就是说，在来找你之前，他们就在一起了。”
“不，绝对不会，郁青不会这样对我，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一边和我在一起，一边和韩烬在一起。更何况那是韩烬，郁青怎么可能喜欢他，他只是个beta——”
换做其他人还有可能让自己质疑，但是韩烬，绝对不可能让陈郁青喜欢。
钟既遇知道陈郁青讨厌韩烬，也知道陈郁青讨厌韩烬是个beta。
高中的时候就听说过韩烬的传闻，也看到过韩烬总是跟亦步亦趋在陈郁青身后。
陈郁青那是谁，天之骄子，家境身份都顶尖的alpha。
学校暗恋他的人多了去，但是他性情寡淡又高冷，不爱和乱七八糟的人来往，身旁的好友只有校队的人。
钟既遇的家境不好。
他在赛场上见过陈郁青，在练琴的音乐室看过他弹琴。
那时候他也觉得，自己不会和陈郁青不会有交集。
像陈郁青这样的人，拥有这样家境和背景，自己一辈子都很难和他有往来，很难拥有他的目光。
但是某一天路过校外的小巷，钟既遇听到里面传来打架斗殴的声音，alpha杂乱的信息素味道也顺着空气漫进鼻腔。
钟既遇是个omega，对这种事自然是避之不及。
他打算快步离开，可余光往里面瞟的一眼，就让他停下了脚步，意外的发现被打的是陈郁青。
敢和陈郁青打架的人，自己大概率也招惹不起。
钟既遇本来不想理会。
但是又有那么一瞬间，看着前方空荡昏暗的街道，钟既遇心头涌上无数冲动。
他想到了自己贫瘠的家境，想到自己缺少资源和人脉，将来要比常人付诸更多努力。
就是这样的冲动他赌了一把，强撑着勇气回头帮陈郁青。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陈郁青开始四处寻找他的身影。
他也是有意去接近陈郁青。
当陈郁青在废弃的钢琴室弹彪德西的《月光》的时候，他刻意又自然的，在暗处为他补上几个缺少的和弦。
陈郁青很喜欢这首曲子，先前在音乐室弹过很多次。
而钟既遇只会这一首曲子，因为陈郁青而刻意学习，从头到尾都是有目的而来。
他需要和陈郁青做朋友，想要的是陈郁青的资源和人脉。
后来所有人都看的出来陈郁青喜欢他。
钟既遇也不挑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始终让陈郁青对他有好感，始终让陈郁青为他动容。
直到韩烬出现在面前，一脸单纯问他：“你喜不喜欢郁青哥哥呀，如果不喜欢，能不能把郁青哥哥还给我？”
钟既遇开始拥有危机感。
尽管知道韩烬是个傻乎乎毫无威胁的笨蛋，他还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担心言多必失。
他知道韩烬不是故意划伤他的胳膊的。陈郁青对韩烬恶语相向时，他想要辩解。
但是看到陈郁青关切的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模样，看到他的认真和焦急，最终没有为韩烬说话。
后来韩烬当着他们的面被杜劭殴打，也是他咬了咬牙，忍着没有上前，也没有让陈郁青上前。
钟既遇比同龄人更加早熟，也更加清楚自己的目标。
成熟又长远的心思，家境优渥的少年人看不清楚，因为陈郁青身在局中。
等到长大了，钟既遇又真的被他的认真和坚持所打动，真正喜欢上他。
他告诉陈郁青他想和他在一起，告诉他说：“你是整个高中，我的整个青春里，对我最最要好的人。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没有比我们更合适的了，来我的城市好不好？”
陈郁青果真为了他来到这里。
甚至宁可自己吃苦，在很多次尝试中，将他护在身后：“你家庭情况不好，很多事我来尝试就好。我家里虽然不管我，但是真到困难的时候，大概率还是要出面。我有很多次试错机会，你只有一次，让我来就行。”
钟既遇很庆幸高中时出手帮陈郁青，也很庆幸自己没有把这个机会让给韩烬。
可是谁知道，兜兜转转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现在是真的不想对陈郁青放手，真的舍不得。
钟既遇脸色发白，连咖啡杯都拿不稳了。
他颤抖着抿了一口咖啡，调整了调整情绪，半晌才抬起眼眸，红着眼睛和陈岸芷对峙：“伯父，让郁青来见见我吧，我需要亲眼见到他，问问他什么意思？”
陈岸芷叹了口气，见他不死心，于是又道：“你不需要见他，你可以尽可能提要求，无论是钱，还是资源，还是任何你想要。只要我们陈家能给，你尽管开口，陈家会给你，但是你要离开我儿子。”
“......伯父，您这是什么意思？是要用钱和资源买我分手吗？您把我当什么？”
“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只是想着，你是一个优秀且有野心的omega。我查了你的家境，知道你的需求，你很有野心，所以，我想你也不会拘泥于儿女情长，不会委身于一个有孩子的alpha。”
陈岸芷并不知晓高中时期他们的经历，但是他多年生活经验，以及从商的直觉，都让他觉得钟既遇和陈郁青不合适。
不管是家境，履历，还是未来的目标和方向。
omega家境不好，但是他很有野心，而且向往自由，有自己的目标和打算。
陈郁青家境优渥，但是他如果要成为掌权人，就要留在陈家主持大局。身边的伴侣也不该是一个野心与他不相上下，或者甚至超过他的人。
陈岸芷不希望omega去怨恨韩烬，也不希望因为陈郁青耽误omega的发展。
他愿意送钱和资源作为补偿，只要omega愿意：“事已至此，不管怎么样，你们大概都需要分手，不仅仅是因为韩烬怀孕，还是因为你们确实不合适。”
“你可以考虑一下，现在郁青被扔出陈家，身后完全没有陈家的支持。”
“只有他自己发展起来，能够自力更生，真正有卓越的能力和水平，才有可能成为陈家的掌权人。”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完全是低收入状态，不能保证自己的生活，也不能给你任何东西。”
“他究竟能不能成为掌权人尚且未知，如果最后他失败了，你完全是浪费了时间。”
“如今你最多在一个二甲医院，连三甲都进不去，你难道不想争取进修或者出国的机会吗？”
omega沉默了。
他站起身，说了一声“抱歉”就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传来嘶吼啜泣的声音。
omega应该是在跟人打电话，等到再次出来，就是拿着手机，红着眼睛，悲哀又失望的回答：“好的，我知道了，请允许我......再考虑一下。”
窗外的夜色渐发浓重，夜幕深沉。
陈郁青被皮带和藤条抽昏了过去。
现在终于从昏睡中醒来，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塑料袋摩擦声，后背传来冰冷麻木的压迫感。
他稍微动弹了一下，压在后背上的东西掉了下来。
陈郁青刚刚起身，打算从床上翻下来，立马就有一只凉冰冰的手，黏腻的挽上了他的胳膊。“郁青哥哥，你，你醒了？你还痛不痛？”
陈郁青循着声音回头，这才意识到韩烬坐在床边，正伸手搀扶着他。
刚刚压在后背上的是一个装着冰块的塑料袋。
现在冰块掉落，后背也由冰冷麻木变成火辣辣的刺痛。
陈郁青瞪大了眼睛，愤怒又厌恶的甩开了韩烬的手掌：“你什么意思？你在这里干什么？！”
动作幅度有些大，不小心扯痛了后背的伤口。
陈郁青吃痛皱眉，面前的beta立马紧张的看着他，小心又关切的张口：“郁青哥哥，你，你还痛吗？我要给你冷敷，我怕你痛......”
后背被打的皮开肉绽，完全是鲜血淋漓。
韩烬看到的时候要被吓坏了，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害郁青哥哥变成这个样子。
他很害怕，总觉得自己犯了错。他生怕他的郁青哥哥出问题，生怕他痛。
所以陈郁青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耐心的给陈郁青换冰块。
原来的融化就换新的，不间断给alpha冷敷。
甚至担心融化了有水汽会污染伤口，韩烬就不停给他擦拭，保持伤口的干燥。自己都没有休息过，没有眨过眼。
陈郁青看到beta的模样，脑海里迅速回忆起父亲为了他打自己的场景。
心中的燥火和怨恨更甚，在韩烬再一次要来扶他时，重重推开了他。
“你他妈别碰我，假惺惺的做什么？！你不就是想逼我和你结婚？！给我下药，特意跑过来说我碰你！你答应过我不说出去，是我他妈蠢，忘记了你的下贱和卑劣！”
韩烬猝不及防往后倒，小腿磕到了床脚。
强烈的闷痛从膝盖传来，他连站都站不稳，小脸一阵惨白，却还是强撑着慌里慌张解释：“我我......我没有哥哥，我没有说，是陈叔叔自己知道的......”
“你不说有谁会知道？！你总是在撒谎，就这么下作，迫不及待要找个人上你！为什么一定要选中我，你怎么不选别人？！杜劭把你甩了，他不满足你，所以你才来找我上你是吗？！”

流言蜚语能杀人，陈郁青的目光也能杀人。
韩烬怔了怔，有两年没听过杜劭的名字了，只有做噩梦的时候会梦到杜劭。
那些霸凌，那些欺负，那些饱含恶意的殴打和责骂渐渐远去，已经快要忘记了。
可是如今，却是陈郁青在提醒他想起。
“不是的郁青哥哥，那些都是假的，我和杜劭，什么都没有！”
他一直看着的，只有陈郁青一个人。陈郁青不是他的选择题，而是必选题，他从来没做过多选。
“陈郁青，你在干什么？刚醒就吼小烬？！还是不疼，还是嫌皮痒是不是？！”
李汀兰推门而入，听到了卧室里的动静，过来制止了陈郁青。
站在他身旁的beta可怜兮兮弓着脊背，眼睛有些红红的，看起来蔫蔫巴巴，垂头丧气低着脑袋。
李汀兰立马把他拉了过来，仔细将韩烬护着安慰：“没事没事小烬，累了吧，先跟叔叔去休息一下。”
之前就说了让他别管陈郁青，等陈郁青自己休息好，想通了就行。
偏偏小烬怕他疼，一直寸步不离照顾他。
现在陈郁青醒来很是冲动，李汀兰知道陈郁青需要时间冷静，需要时间思考。小烬也需要时间休息。
所以他把韩烬牵了出来：“乖宝不要难过，别搭理你郁青哥哥，他暂时不太清醒，第一次挨打肯定犯浑。”
“你陈叔叔去处理后面的事项了，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担心，就乖乖等陈叔叔安排。”
“陈叔叔说过些时日就给你们举行婚礼。小时候没有成功收养小烬，今后就要弥补上这个遗憾。”
“小烬会成为我们的家人，以后我和陈叔叔也是你的爸爸，小烬终于能和郁青哥哥在一起，难道你不期待吗？”
他怕韩烬不开心，特意绕了话题。
韩烬完全是懵懵懂懂被安排着，所有的决定都不需要他做，两位叔叔全部替他做出了选择。
陈家让他和陈郁青在夏末秋初结婚。
去办手续的前一天，韩烬蹲在门口的阶梯上，犹豫怯懦地问陈岸芷，郁青哥哥是不是不喜欢他，他们两个是不是不合适。
陈岸芷摸了摸他的脑袋，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放的很深沉：“谁说郁青不喜欢你，谁说小烬不合适？小烬最合适了，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没有比你更适合郁青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