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忻微微一怔,正要笑问他受了什么刺激,就见他小心拉住自己的手查看起了伤势。
陆忻本能地不适应这种距离,但心底却不想推开对方,只用说道:“没什么,我在测试而已,这点擦伤对一头恒星级别的异兽来说根本连擦破指甲盖都算不上。”
计鸣曜顿了下,说道:“我知道。”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捏着陆忻的手,并没有松开。
为了要他放心,陆忻只好使用力量,让自己的伤口迅速愈合,到最后只剩下一道极浅的白色痕迹。事实上他完全可以让自己的伤口彻底愈合,但为了能够在回到现实中时查看伤口的状况,他故意只恢复到了这种地步。
接着他对计鸣曜说道:“你看,没事了吧。”
他说完这话,才又表情怪异,觉得自己刚才这语气仿佛是哄小孩似的。
计鸣曜轻轻“嗯”了声,看起来像是恢复了平静,但手却始终没松开。
陆忻狐疑地看着计鸣曜。
他怎么觉得这家伙像是在故意找理由?他是不是又被占便宜了?
不过这样的念头又被他立刻压了下去,计队长哪有这么多古怪心思,他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陆忻揣着心思没再多想,他们继续往前走去,在前行的路上,他们毫无疑问又遇到了更多的异兽,而这些异兽的实力都不寻常,如果不是因为有个特级异兽站在这里,恐怕即使是战斗力在人类当中数一数二的计鸣曜,此刻也会被异兽围困难以脱身。
古怪的灰雾和废墟,无数的异兽和无法预料的危机,这个梦境的尽头实在是太古怪,让陆忻计鸣曜不得不提起所有戒备继续往前。
而就在他们终于穿过建筑,走到另一头的街道时,陆忻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动静。
那动静不在远处,而是在身边,似乎有什么人在他面前低语,甚至还制造出了不小的动静。
陆忻霎时顿住,回头看向计鸣曜。
看计鸣曜的神情,他也遇到了相同的状况,紧接着还没等他们再对话,天际忽地有光芒亮起,霎时间穿透浓雾洒落在他们的身上,陆忻只觉得眼前一片明亮,当他再次看清眼前景象,他发现自己的视线当中,已经只剩下了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他瞬间坐起身来,往四周看去,就看到宇锐和阿岭正站在房间里的床边,而计鸣曜就坐在他的身边,看模样也是刚醒来的模样。
他们回到现实了。
在这瞬间,陆忻心底升腾起一种怪异的违和感。
刚才在废墟里面的那段记忆实在是太真实了,这是此前的梦境绝完全无法比拟的感觉,陆忻在与那群异□□战,一路往前探索的时候,几乎都快要忘记他们身处梦境之中。
所以在醒来之后,他甚至都有种无法调节过来的感觉。
他沉默片刻,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背,看向那处他之前故意受伤的地方。
手背上没有半点伤痕, 皮肉也没有半点痛意。
他在梦境里面所受的伤,很明显没有被带到现实当中。
这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倒不如说如果他在梦境深处受的伤真的被带到了现实,这反而是让人无法理解的, 可陆忻莫名地就有种古怪的感觉, 他总觉得那个梦境并不简单, 或者说并不单纯是梦境。
那片犹如真实般的废墟,到底是什么?
陆忻收回视线, 向计鸣曜询问:“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计鸣曜也正看着陆忻的手背,大概是想到了和他相同的事情, 片刻后计鸣曜摇头说道:“还需要再进行探查才能得出结果。”
说完这话, 计鸣曜对旁边的宇锐阿岭说道:“调查结果怎么样了?”
阿岭看看宇锐,见对方朝自己扬了下下巴, 于是点点头率先开口道:“我们刚开始没什么收获,因为梦境仪已经推出很久了,现在几乎所有峰星人夜晚都会使用梦境仪, 没人会再患上噩梦症。而早年患上噩梦症的那些人,基本都已经用各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们调查了医院病历名单上的大部分人, 都没有任何收获,到下午的时候, 我们才终于遇到个已经被治愈的噩梦症病人。”
计鸣曜点头:“继续说。”
阿岭于是说道:“那个人给我们回忆了他以前噩梦症时期遇到的状况,他说他最开始的时候, 是在梦里投胎转世成了另一个时代的富家子弟,然后突然有天他被一名从天而降的道士看上, 道士问他有没有意愿跟随自己去山门修仙求道……”
听到前面的时候,大家的表情都还算平静, 但随着阿岭继续往下说,陆忻率先忍不住了:“等等,什么山门什么修仙,是我想的那样吗?”
阿岭满脸茫然:“我不知道,我就是听他这么说,这是什么意思?”
从苒星走出来的少年阿岭没接触过太多联邦文化,对此并不清楚,倒是宇锐抬起手,轻咳了声解释说道:“这个我知道,我以前无聊的时候经常看……好吧,小说和星网剧里面不是挺多吗,说古代人会修炼功法成仙渡劫什么的。”
陆忻当然也知道这些东西,他虽然不怎么看,但偶尔刷星网的东西,总会看到一些,不过他很怀疑计鸣曜是否知道。
他回头去看计鸣曜,计鸣曜面无表情地朝宇锐问道:“后来呢,他真的修仙去了?”
陆忻忍不住问道:“你能接受这些?”
计鸣曜没吭声,宇锐小声向陆忻说道:“陆哥,队长以前经常玩这类游戏的。”
陆忻:“……”
他竟然没想到计鸣曜还有这种符合正常人类的爱好。
计鸣曜目光扫过多嘴的宇锐,让他继续说下去。
宇锐于是接过阿岭的话继续说道:“那个病人最开始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所以没太在意梦境里的情节,都在梦境里面随心所欲地胡来,不过后来他发现,那梦境里面的一切都特别的真实,每个人都会根据他的行动做出各自的反应,有各自的思考和心思,而且他每次醒来之后,晚上再做那个梦,他都会回到那个梦中世界,而且一切情节都是连贯的。”
听着他的说法,陆忻和计鸣曜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和他们之前在梦境里遇到的情况并不相同。
宇锐又说:“根据那个人所说,梦境世界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里是不同的,所以在他的认知里面,经常是他在梦境里过了一年,才回到现实里一天,这让他的感知出现了错乱,渐渐地他开始觉得自己在梦境里的生活才是真的,而他所在的现实才是虚假的。
“所以他开始更痴迷地沉浸在梦境世界里,不再花时间处理现实中的事情,他辞去了现实的工作,每天就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没事就进入睡眠,继续修道成仙。”
说到对方修道成仙,宇锐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有点奇怪,总觉得在现实中说出这种话实在有点割裂感,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显得有些好笑。
但计鸣曜却没有笑,他依然正色地问道:“后来呢?”
宇锐支吾一下,忍着羞耻继续说道:“后来他说他修行百年,终于突破瓶颈引渡雷劫,他九死一生拼尽修为才度过天劫飞升成仙,但就在飞升的时候,他发现,发现天上多了个巨大的窟窿。”
听到这里,计鸣曜的表情霎时变得凝重。
陆忻也收起笑意,捕捉到了重要元素:“什么窟窿?”
宇锐摇摇头,说道:“根据病人所说,那窟窿很大,里面有灰色的雾气在流动,看着有点阴森。病人渡劫以后就飞进了那个窟窿里面,然后他就进了另一个世界。他说他本来以为那里就是天界,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弄错了,那里是一个现代化的城市废墟,是个妖物横行的地方,那里几乎没有活人。”
陆忻问道:“几乎没有?意思是他还是见过活人?”
宇锐张了张嘴,点头:“是的,不过根据病人形容,他在那里遇到的活人都是疯疯癫癫的,他们全都在寻找出路,看起来都很痛苦,而且……”
计鸣曜催促道:“不要故弄玄虚,继续说。”
宇锐被噎了一下,赶紧说道:“而且更让人没想到的是,他后来因为噩梦症被送进医院后,他在医院里看到的很多病友,竟然都是他在那个废墟世界里曾经见过的人。”
听到这句话,计鸣曜和陆忻反而没有表现出惊讶,他们早就猜到了。
不管那个噩梦症患者他此前所在的修仙世界究竟是什么,他后来冲破裂缝,看到的那个弥漫灰雾的废墟世界,很显然就是陆忻和计鸣曜去到的那个梦境尽头。
根据那名噩梦症患者所说,似乎每个抵达梦境尽头的人,都会到达那个地方,而真正到了那个所在的人,才是噩梦症的患者。
更叫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废墟梦境似乎是有着共通性的,他们甚至可以在那里见到其他同样入梦的人,就仿佛那里是所有人共通的梦境,一个虚拟的网络世界。
计鸣曜紧绷着脸,瞬间想到了许多。
而陆忻则挑起眉峰,继续问道:“你还没有说,那个患者是怎么被送进医院的,如果只是进入梦境废墟,他应该不至于被抓去医院吧?”
阿岭插嘴道:“据说他进入梦境废墟后就疯了,他不是之前在修仙世界活了百年吗,在他的心目中,他已经完全是修仙世界的人了,但进入废墟之后,他发现那里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天界,他说感觉自己就像是进入了虚假的谎言,他拼命寻找回去的路,想要再回到原来那个世界,却怎么都找不到,而且那个世界和现实太像了,就像是废墟版的峰星,时间流速也是相同的,他每天往返现实和梦境,整个人都开始错乱了。”
陆忻差不多猜到了后续:“所以他开始在现实里也寻找出口?其他人也是这样?”
阿岭愣了下,点头:“陆哥你怎么知道?”
这实在太好猜了,更何况他之前还听说过噩梦症病人的大概症状。
他点了点头,回头试探地向计鸣曜问道:“你有什么症状吗?”
计鸣曜:“……”
陆忻无奈摊手:“好吧,我猜你也不会被这点东西迷惑。”
看来他们之前在梦境里面走的路子是对的,他们的确已经遇到了和那些噩梦病人相同的情况,不过问题就在于,他们的意志力和精神力完全不是噩梦病人们能够相比的,这点梦境根本不会对他们产生任何影响。
关于噩梦症病人的状况,阿岭他们也就打听到这么多了。
而在听完这些之后,计鸣曜和陆忻更坚定了继续探索梦境的决心,他们有强烈的预感,他们想要寻找的答案,就在这片废墟梦境当中。
有了刚才的情报,陆忻和计鸣曜对梦境也有了更加强烈的探索欲望。
所以商量了没多久,随便吃过点东西作为晚饭之后,两人就熟门熟路地钻进屋子并肩躺下,再次进入了梦境世界。
旁边的宇锐和阿岭看着他们两人默契的模样,禁不住面面相觑。
阿岭:“他们是不是越来越像两口子了?”
宇锐噗嗤笑了起来:“可不是么,平时都用眼神说话的,别人还插不上。”
阿岭点点头,想了想忍不住又感叹:“计队长不愧是计队长。”
宇锐表情变了变,他都快忘了对陆忻的恐惧了,到这会儿才点点头,非常赞同地说道:“的确,除了他恐怕也没人敢和特级异兽成为恋人了。”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传进陆忻和计鸣曜的耳中。
当他们开口的时候,陆忻已经再次回到了废墟梦境当中,而他微微侧目,就看到了同样出现在他身旁的计鸣曜。
看起来梦境的进度是继续往前推进的,即使他们中间脱离了梦境,再回来依然会回到原地。
接着陆忻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
他的手背上有道浅色的伤痕,这是之前他受伤后故意没有愈合完全的痕迹。
梦境里面受的伤,并不会转移到自己的本体上,但在梦境中却会继承下来。
不光如此,陆忻边想边回过头,去看他们上次梦境走来的路,那条路上布满异兽尸骸,全部都还是他和计鸣曜之前处理掉它们时的样子。
梦境的环境也是继承上次的,就仿佛是个真实的世界,难怪那群噩梦症病人会产生无法分辨的感觉。
回到废墟梦境, 陆忻和计鸣曜稍微活动了下身体,以适应在梦中的感觉。
而非常巧合的是,就在他们这么做的时候,一大群异兽又钻了出来。
陆忻连头也没回, 身后无数触须瞬间涌出, 就像是串签似的直接钉穿了那群怪物的身躯。
随着触须迅速出现又迅速消失, 那群本来还在空中准备突袭的异兽,现在已经纷纷落地, 在布满灰尘的路面上发出重重声响。
经过上次的战斗,陆忻现在对在梦境中使用能力已经十分习惯了, 他轻松地解决掉了敌人, 回头对计鸣曜说道:“我们继续往前看看吧。”
计鸣曜看着那群被解决的敌人,沉默了会儿后点头。
两人顺着路面继续往前走去, 走出了好一段距离之后,计鸣曜才说道:“我的战斗力和你相比果然差了太多。”
陆忻好笑地看着他,说道:“没事, 我等你追上我。”
他刚刚还在想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闹了半天原来还是在意实力的问题。
在追求实力上面, 计鸣曜多半是有些偏执的。
不知道是因为挑选的方向还算不错, 还是两人之前的战斗震慑了周围的其他异兽,他们这次再往前走去, 遇到上来骚扰的异兽明显少了很多,两人前进的速度也变快了不少。
而在前进的同时, 陆忻和计鸣曜也在认真地观察着这片废墟的情景,以及周围的建筑风格。
陆忻在早年的战场上养成了相当不错的探查水准, 他会习惯性地在平常的生活中留意周围的一切,所以在观察了一会儿这片废墟的情况之后, 他很快地向计鸣曜说道:“我以前的确没到过这地方,不过这里的建筑风格,在我看来有点像峰星的老建筑。”
计鸣曜对建筑风格不太敏感,但他非常在意陆忻的意见:“你继续说。”
陆忻于是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栋楼:“那个屋顶,我们昨天去纪雪居住的小区的时候,我曾经见过差不多的,当时那栋房子距离我们有点远,从外观看很陈旧,所以应该有点年代了。”
计鸣曜听他这么说,认真看了会儿后说道:“你说得没错。”
陆忻好奇地看他:“你记得?”
他是因为经常留意周边环境,所以才会远处的建筑也会留有印象,但计鸣曜当时应该没心思看周围,他为什么会记得?
陆忻是纯粹的好奇,就算没得到回答也没关系,但计鸣曜却还是认真地给出了回答:“我的记忆比较持久,你可以理解成储存器,虽然很多事情我在见到的当下没有太在意,但事后回忆很快就能记起。”
计鸣曜明白过来:“就像是查监控一样?”
他说完这话忍不住啧了声:“记忆力夸张到这种地步,计队长果然比我还像是怪物,这句话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计鸣曜唇角勾了勾,说道:“嗯,谢谢。”
陆忻:“……”
这话明明也没有夸他的意思,道谢是做什么。
有了陆忻的最初判断,他们接着留意那些特殊的建筑,而没过多久,等到他们穿过某天街道之后,陆忻突然站定在原地,回头向计鸣曜问道:“计队长你帮我回忆一下,这条街道,在布局上是不是和昨天我们去过的英业区管理者大楼附近很像?”
他这么问过,计鸣曜点点头,沉默打量起这条街道。
过了几秒,他目光霎时改变,沉声回应道:“就是同一条道路,虽然建筑变了不少,但街道的很多细节还是没有变,我不会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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