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鲨住岛/一把杀猪刀)

陈也试图想扯着嘴角笑一笑，然后揽住老太太说瞎说什么呢，接着就和程进东你一句我一句把事儿岔过去。
可他现在却连嘴角都控制不了，想装出来的笑容，只是嘴唇向上抽搐了两下。
陈也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陈也狠狠掐了一把手心，终于挤出半个笑容，“老太太你瞎说什——”
“是你吗？”老太太打断了陈也 ，声音有些抖，“他男朋友……是你吗？”
陈也好不容易扯出来的半个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是你吗？”老太太又问了一遍 。
“不是。”陆巡推门进来。
老太太看着陆巡。
陆巡又再次认真重申了一遍，“不是。”
老太太转头盯着陈也，“你说。”
陈也咬了咬牙，“不是。”
“肯定不是啊，哎呦，都在说什么呢。我都饿了，什么时候吃饭啊。”程进东终于找到气口，连忙开口，试图强行翻篇儿。
可老太太双手紧攥着自己的小手包，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也看了眼陆巡，陆巡脸色发白，也朝他看着。
就在十多分钟前，两人还笑着拍了合照，可是现在谁也笑不出来。
门口被敲响，是服务员过来上菜。见房间这个气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你们等会儿来。”陆巡说。
服务员退出之后顺便关上了门，房间再次恢复了安静。
“奶奶。”陆巡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发哑，“事情我可以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太太终于抬起头来，看着陆巡，慢慢开口说，“之前，袁奶奶跟我说看见你们有天晚上抱在一起。”
瞬间，陈也后背连着脖子一阵发麻，整个人都木了。
他知道完了
房间在这几秒像是抽空了空气，所有人连呼吸都困难。
陆巡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奶奶，我——”
陆巡话没说完，老太太猛的站了起来，拽住了陈也手，“走。”
“奶奶……”陆巡还想说什么。
“走！”老太太大喊着，不知道是在对谁喊，扯着僵硬的陈也走出了大门。

第90章
整件事情就像一场猝不及防的骤雨, 劈头盖脸的一通落下。陈也完全被打懵，脑子里一片空白。
老太太拉着他出餐厅，再到上车, 陈也一直都没找到机会说话。又或者就算张嘴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短暂的用沉默来掩盖所有的一切。
陈也放在裤子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手机, 才发现右手被老太太紧紧箍住。
“奶奶……”陈也看着老太太执拗的侧脸。
老太太没松开他的手。
陈也低下了头。
公交车上人不多，可也有人注意到了两人的不对劲。可老太太紧绷着脸, 微仰着下巴，丝毫不在意其他人打量过来的目光。
直到到小区门口, 站在家门前, 老太太才松开紧抓着陈也的手。随后拿出钥匙推开门。一把拽着陈也进了房子。
咔哒一声关门响起后，所有声音都被隔绝在这一扇门外。
两人沉默的相对而立, 半响后, 陈也才张嘴, “奶奶, 我——”
还没说完, 老太太却陡然抬起手, 扇了陈一巴掌。
老太太力气一向很大，陈也被打的偏过了头, 左耳一瞬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等到耳鸣过去, 陈也再看向老太太的时候, 老太太扭头进了自己卧室。
陈也往前跟了两步，又停下来。
他想说他跟陆巡的关系, 想说对不起……
但是这些都不是老太太想听到的。
手机铃声响起, 陈也从兜里拿出手机。
是程进东打过来的。
陈也不想说话, 挂了电话后没多久程进东消息就发了过来,
—陆哥把我送回来了，有事打我电话，我随时过去。
陈也盯着这条消息看一会儿，回了个知道。划出来后又点开了另一条消息。
之前在车上响起的那条消息。
是陆巡发的。
—什么都别解释，说没有这回事，说是我的原因，说跟你没关系。
陈也不知道当时陆巡是以怎么样的心情发的这条消息。
他只觉得心疼。
心疼突然知道一切的老太太，心疼把所有错责归咎于自身的陆巡。
他有预想过这件事的发生，可他没想到，这块石头突然就砸了下来，还砸得这么快，这么痛。
陈也按灭手机，站在客厅里看着卧室里的老太太。
卧室门被推的关上了一半，还有一半可以隐约的看见老太太。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有些恍惚。
陈也只觉得脑袋发胀，眼睛发胀。他抱着头，无措又茫然的站着。
天色慢慢转黑，陈也觉得自己脖子要断掉了。
他抬起头，朝老太太房间里看了看，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坐在椅子上了。陈也猛然一惊，抬脚往前刚走了两步却又瞬间停住。半条腿已经没了知觉，稍微一动，紧接着的就是要命的麻。
陈也拧着眉，伸手狠狠的砸了砸腿。半挪着走到了老太太卧室门口。
老太太平躺在床上，半合着眼睛，像是睡了。
陈也松了口气，转身走去厨房，倒了杯水，又轻脚走进了老太太卧室。
走近他才发现老太太没睡，老太太看他进来，翻了个身朝另一边睡去，用后脑对着他。
陈也咬了咬嘴唇，把水杯放在了床边桌上后回了客厅，弯腰靠着沙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个角度能看见老太太，他后知后觉突然非常害怕。要是老太太因为他有什么事，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自己。
客厅墙上挂着的老式钟表，齿轮早就生锈，走秒的声音有些桎梏。平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这面钟的声音有这么大。
整整一晚，陈也数着秒，眼里看着的地板从昏暗到略微有些光线。
卧室里传来穿鞋的动静，陈也回过神，抬起头。
应该不早了，光从窗户下沿已经走到了地板上。陈也撑着地板站了起来。
老太太也从卧室走了出来。
“奶……奶……”陈也张嘴第一声，声音完全哑了。
陈也清了清嗓子，但再怎么清，喉咙里都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不上不下，正正好卡在正中间。
老太太眼里根本没看见这个人，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径直朝着厨房走了进去。
陈也对着厨房门怔了一下，想过去又不敢。喉咙里也实在难受，又刺又干。
陈也想了想扭头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低头灌了好几口水，喉咙这才好受点。再抬起头，陈也跟镜子里的自己四目相对。
脸色苍白，眼睛里大半红血丝，嘴上急的干裂。
才一晚上。
陈也看着自己这幅样子皱起了眉。
客厅里有一些动静。陈也用冷水擦了把脸，看着自己脸色好多了，才出了洗手间。
房间里有着米饭温热的香味，是老太太贯常会煮的青菜粥的味道。
陈也看着已经坐在餐桌上低头喝着粥的老太太。
老太太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但精神还行。陈也安心不了少。
只是陈也刚往那边走两步，老太太就两三口喝完了粥，放下碗就回了房间。不过这次，老太太把房间门关上了。
陈也原地顿了一下，而后沉默的过去把桌子碗筷收了，放到厨房水槽里，刚打开水。
余光却瞟到厨房台上放了一个碗，还有一个碗倒扣放在上面。陈也拿开倒扣在上面的那个碗，看清后手有些抖。碗里是盛好的粥，粥上还放了腌萝卜。
陈也鼻子一酸，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砰砰砰——”大门从外面被敲响。
“兰香，兰香，你在家吗？”
兰香是老太太的名字。
陈也抹了一把眼睛，探身出厨房，朝老太太卧室看了一眼，老太太在卧室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门外的人又喊了两声，见房子里没动静也没在喊了，只是走之前还嘀咕了两句：“哎呦，这儿怎么还放了个蛋糕啊。”
陈也怔了一下，等门外人走远后走过去，打开门，看见了放在门口的生日蛋糕。
蛋糕是陆巡早一周就定好的，蛋糕上面还有个慈祥，笑的眯眼的q版老太太。
因为老太太没吃过生日蛋糕，陈也以前说要买也被老太太骂过，说浪费钱。但这次陆巡定之前就特意告诉了老太太，不知道怎么哄的老太太愿意吃蛋糕。
陈完提着蛋糕，想拿回去，又担心老太太不愿意看见。几个念头还没转清楚，老太太推开卧室门出来了。
陈也下意识把蛋糕往身后收了收，“奶奶，这个……”
老太太没说话，伸手把蛋糕扯了过来，推开门，扬手狠狠扔了出去。
“嘭——”的一声闷响，蛋糕滚落在地上，在透明盒子里碎的七零八落。
老太太关上门，门页重重的撞在了门框上。
陈也闭上了眼睛。
老太太不再说话，只是照常做着三餐饭。
陆巡除了那条消息之后没有再联系他，他也没有联系过陆巡。面对老太太，他们的各有愧疚和不安。
直到星期一一早。
“奶奶。”陈也轻轻敲了敲老太太卧室开着的门页，“我上学去了。”
老太太折着地上的纸盒子没说话。
陈也站在门口没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太太终于开口，“放学马上回来。”
“好。”陈也立马点了点头。
“不要让我再看到他。”老太太语气生硬又叮嘱。
这个他指的谁陈也很清楚。
“……嗯。”陈也低低的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大门从外面关上。
老太太起身朝外看了一眼，直到陈也慢慢走出了她的视线，老太太才转身回了房间。
房间里堆了不少她捡的纸盒，她推开前面的一些乱放着的，从最里面捧出了一个摔碎的蛋糕，小心的放在桌子上。
老太太就这么对着碎掉的蛋糕红了眼眶。
这蛋糕也不经放，才一天就有了馊味儿。
陆巡还说是特别定做的，也不知道是被人骗了还是怎么。
败家玩意儿。
老太太最后抹了抹眼泪，提着蛋糕扔进了垃圾桶。
快要到关校门的时间，所有快迟到的学生都跑着往学校里赶。
只有程进东顶着值班老师警告的硬着头皮站在学校门口外面。
直到看见陈也骑着单车过来，程进东才长出了口气。
“快点快点！”程进东看着快要关掉的校门催促。
陈也停好车，两人赶着关门的前一秒进了学校。
“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程进东一脸愁容的打量着陈也，“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我也不敢去你家找你。”
“手机没充电。”陈也说。
“我怕你今天来不了，想着你不来，我就直接去找你。”程进东说着朝周围看了看，接着凑过来小声的问，“老太太怎么样了？她……怎么说？”
陈也没说话。
程进东叹了口气，这事摊谁身上都不好受。尤其是陈也。
他从小和陈也一起长大，明白老太太对于陈也意味着什么。
“你俩……怎么办？”程进东没忍住又问。
陈也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一班教室跟往常一样，一半读书，一半刷卷。
陈也从后门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位置上的陆巡。
像是察觉到目光，前面坐着的陆巡突然回过了头。
两人目光相接，陈也又差点红了眼眶。
一个早自习浑浑噩噩的过完。
下课铃声刚响，陆巡起身出了教室。
陈也拉开椅子站了起来，从后门了跟了上去。
这会儿学校里到处都是人，只有楼角处堆放教具的杂物间没人过来。
两人就在这逼仄的空间里，终于能毫无顾忌的朝对方看着。
陆巡脸色有些白，眼里疲倦非常明显。
陈也怀疑陆巡这两天根本没睡觉。
“奶奶怎么样？”
“奶奶没事。”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能吃能睡。”陈也又补了一句。
“那就好……”陆巡松了口气。
只要奶奶没事，就是最好的消息。
“你……”陈也皱眉，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是没睡吗？”
“睡了。”陆巡抬手握住他的手，捏了捏，“你睡了吗？”
“我也睡了。”陈也说。
两人默契的没有突破对方拙劣的谎话。
又沉默了一会儿，陆巡开口，“你跟奶奶解释了吗？奶奶……怎么说的？”
“奶奶，不怎么跟我说话。”陈也拧着眉小声说。
陈也脸上流露出的那一秒不知所措，让陆巡看的心疼。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就这么不计后果的把陈也拉了过来。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无论有没有他爸多的那句嘴。只是时间早晚的的区别。
可是他还是这么做了。
“陈也。”陆巡看着他。
“嗯。”陈也应了一声。
“对不起。”陆巡低哑道。
陈也愣住，接着抬手一把抱住了陆巡。
陆巡觉得对不起他，可他却觉得对不起陆巡。
陈也抱的有些用力。
陆巡察觉到什么，摸了摸陈也后颈，“奶奶……说了什么吗？”
陈也埋在陆巡肩膀，几个呼吸之后才艰难开口，“没什么……就是，我们先分开上下学吧。”。
“好。”陆巡点头答应，想了想又说，“我先去外公家住。”
陈也有些挫败，“对不起，我——”
“我没事。”陆巡拍了拍陈也，“现在老太太比较重要。”
“你别担心，”陈也鼻子有些发堵，“老太太那么喜欢你，不会……不会……”
陈也嘴边简单安慰的话，却怎么也继续不下去。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老太太会怎么做。
老太太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他什么也不能给陆巡保证。
“我明白。”陆巡最后说。
陈也却不明白，他甚至不太舒服。
他不知道这样对陆巡算不算不公平。可他没办法。
老太太这个样子，他们好像除了就这么等着，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等老太太气消，还是等老太太正式找他谈话。
还是一直这么等着。
班上的人开始意识到陈也不对劲，还是因为陈也在课上了差点跟蒋建军吵起来。
除开陈也一些夸张了的传闻，一班的大部分人，也慢慢都发现陈也出乎意料的还算好相处。甚至女生里还流传着他助人为乐。
但这些天，除了杨岁还敢上去和陈也说两句，没一个女生再敢凑过来。
女生不敢，男生更不敢。
更没人敢问他怎么了。
何承宇倒是找陈也谈过一次，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
陈也身边只剩下各种休息时间，都等着粘过来的程进东敢上来顺毛摸摸。
“你们也体育课？”陈也回头看着跟着自己出来的程进东。
“音乐课，我翘了。”程进东无奈看着他，“我就知道你得出来。”
楼外立墙最近在翻修，先修的高三那边，最近修到这边来了，管理的一般，是个人都能混出来。
陈也停在了他们经常来吃饭的小饭馆门前。
老爷子看着他这个时间过来，有些不赞同，但还是搬了两把椅子出来放在了外面。
两人坐在巷子边，靠着墙看着天。看出去的天上有着半截子树，和偶尔飞过的几只不知道名字的鸟。
程进东偏头看了眼仰头闭着眼的陈也，陈也脸色正常，就是人没什么精神。但他知道陈也向来能忍，可已经两周了。程进东有点担心，陈也这么憋着总有一天会炸出来。
而且他感觉，这天不会远了。
他没有办法，只能尽量陪着陈也。
“有烟吗？”一边闭着眼睛小睡的陈也突然睁开了眼。
“……我什么时候抽过烟？”程进东惊愕，随即在身上摸了摸，最后在身上摸出半块口香糖，“吃口香糖吗？”
“吃你大爷。”陈也在他腿上踢了一下，“去，给我买一包。”
程进东看着陈也欲言又止。
“不买就打你。”陈也说。
“靠。”程进东起身去买了。
陈也没抽过烟，也讨厌别人抽。他就记得小时候他妈一抽烟，整个房子跟起大雾了似的，能把人呛死。
“这小包要15块啊。”程进东很快回来，捏着那包烟无语，“能吃两碗粉了。”
陈也拿过烟，拆开包装，从里面倒一根出来，放进嘴里，然后看着程进东。
“什么味道？”程进东好奇的问。
“有傻逼忘记买打火机马上要挨我打了的味道。”陈也说。
“靠！”程进东只能返回去买火机。
火机倒是便宜，一块钱。
程进东按下打火机，点燃了陈也嘴里叼着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