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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精阎王的心机判官(玉师师)


他视线缓缓扫过楚江王和崔绝,死气沉沉地落在夜后的脸上。
“这不是幽冥湖。”夜后看着眼前崎岖的地形,认出这是幽都城外的一处荒原。
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意识到整个事情恐怕早已经在崔绝的算计之中了,连地点都是精心挑选,人烟罕至,无边旷野,足够他们打得酣畅淋漓,而又毫无破坏。
“所以,灵光断缚阵没能生效,”夜后道,“并非我族传说是假的,而是,此处根本不是封印煌灵王的地方,我们中计了。”
香雪公主挣扎着抬起头:“我们输了?”
“是啊。”夜后视线在她伤痕累累的残躯上停滞片刻,转向崔绝,抬起手,法杖中白色的灵火以一种不祥的速度旋转起来。
“姐姐,”香雪公主突然尖声叫道,“不要!”
楚江王皱眉:“你要干什么?”
“胜败已分,愿赌服输。”夜后疲倦地说,看着崔绝,“我承担所有责任,希望你们放过香雪。”
“不!”香雪公主凄厉喊叫起来,“姐姐,你不……”
小府君呆了呆,余光瞥到法杖中不寻常的灵火,反应过来:“你要自杀?”
“恐怕不行。”崔绝冷静地说,“你制造的难题尚未解决,我还有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信息。”
他话没说完,却见夜后稀松平常地笑了笑,无比平静,心灰意冷,似有千言万语,却已经懒得诉说,她猛地举起法杖,鬼炁灌注,飞速旋转的灵火骇然暴起……
“你敢!!!”
怒吼和空间裂缝同时出现,一个巨大的天平虚影在空中闪了一瞬,下一秒,爆燃的灵火被凭空转移到数米之外的空地上,轰地炸开,白色的火苗化作漫天冰霰,向四周迸射出去。
大团死气涌现,将迸射的火苗尽数包纳,吞噬消失。
崔绝错愕地回过头去,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阴天子,和他冷若冰霜的脸。
“陛下?”崔绝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阴天子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又黑一分,抿唇不肯说话,一只手臂将他搂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挡在身前,掌心蓄起死气团,警惕地冷视着夜后。
夜后却没有精力去注意别人,突然搭在肩上的手指和身后熟悉的气息让她僵立在原地,梗着脖子不敢回头。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平等王低哑无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菟。”
夜后惨烈地闭上眼睛,转身,接住平等王陡然倒下来的身躯。
撕裂空间和转移爆炸,两个耗费巨大能量的术法同时发动,即使是冥王体,也一时难以支撑。
夜后抱住晕过去的平等王,眉头剧烈颤抖着,半晌,低低地苦笑一声:“判官啊,你真是……”
“这不是我的安排,应该是平等王自己察觉出异常赶来的,”崔绝道,“我虽然很想赢没错,但暂时没想用感情胁迫你。”
暂时……也就是说,必要的时候仍然会用。
阴天子冷冷地哼了一声。
崔绝知道他厌恶自己算计感情,无奈辩解道:“陛下我……”
“你们的问题回去再说,”楚江王打断他,语气冷淡地说,“老五,放开判官,当务之急是控制住夜后和香雪公主,以免后患,不要做多余的事。”
夜后抓着法杖的手指紧了紧,半晌,伸出手去,五指松开,天下闻名的神器——冰上燃火如同凡铁一般掉落在地上,她哑声道:“不必,我已经一败涂地……束手就擒。”
崔绝招来事先安排好的鬼差将夜后和香雪公主押解回冥府,又安排好战场的打扫事宜。
他回过头,看着气氛诡异的几位冥王,一个头也两个大。
楚江王一向寡言,见事情已经终结,便没再多话,挥了挥手,一顶轻纱玉辇的影子在虚空中浮现,他看向崔绝,点了下头,翩然乘辇而去,转瞬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等、等等……”崔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眨了眨眼睛,突然恼火:就这么淡然自若地……溜了?
局是我们一起布的,你丢我一个人在这面对???
他硬着头皮看向阴天子。
阴天子不知在想什么,冷着脸,看都没看他,哼了一声,转身上了小府君的凶兽大车。
崔绝微不可见地叹一声气,刚才激战时他不得已强催鬼炁,此时感觉浑身都疼,枯竭的经脉如同寸寸断裂一般,疼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用力咬下舌尖,强行保持清醒,崔绝看向小府君被灵火烧伤的半身:“你的伤势要小心,灵火对魂体的灼烧能力十分了得,回去让补魂司好好为你调理,体内不能残留火种……”
“别没话找话了,”小府君脸色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往车里瞥了一眼,“这种情况……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吧。”
“啊?”崔绝一脸茫然。
小府君心头一凉,心存侥幸地问:“你难道没有预想过怎么安抚他?”
崔绝望着他,缓缓发出一个懵懂的单音节:“……啊。”
“???”
小府君感觉伤处特别疼。
他深吸一口气,粗暴地将崔绝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你布这么大的局,没把他考虑进去?哎不是,你为什么不把他考虑进去?他……他半夜突然去五劫城,是不是你安排的?你为什么要把他支走?”
一连串问题砸在脸上,崔绝无比坦然地回答他:“不是我安排的,当然没有考虑,这事跟我没关系,是楚江王布的局。”
想到楚江王,小府君不但伤处疼,脑壳还疼,沉默一会儿,低低地骂出一声:“操!”
这边崔绝还按着太阳穴,秀眉微蹙,如同病西施一般纯情无辜:“并且,是你破去阎罗殿的结界,把我带出来的,我也是受害者。”
“???”小府君猛抬头,惊愕地看着他:“你算计我?”
“没有,”崔绝声音低下去,“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小府君听出他声音不对,疑惑道,“你没事吧……卧槽?”
崔绝两眼一闭,整个人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晕倒了。
小府君登时汗毛倒竖。
耳边有风声刮过,阴天子一瞬间就从凶兽大车中飞掠过来,接住崔绝,二指搭脉,感知到他体内的情况,霎时天地间死气翻涌。
“五哥!”小府君释放出鬼炁,竭力抵制他的狂暴,大声道,“你冷静!”
阴天子的失控只在眨眼之间,迅速恢复沉稳,视线从崔绝苍白的脸上转向小府君,咬牙:“你做了什么?”
“我……”小府君委屈到质壁分离,“我能做什么?是他自己做了什么?他还嫁祸我……他……他……哎你去哪儿,我的车!”
阴天子抱着崔绝上车,一秒没停,凶兽大车立刻向着阎罗殿的方向疾驰起来。
小府君:“哎!!!”
“滚来驾车,告诉我所有事情。”阴天子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小府君想不通阴天子凭什么让自己赶车,同样他也想不通崔绝和楚江王怎么混到了一起,甚至他还想不通自己明明应该生气的,为什么还会听话地给他们当司机。
反正,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已经坐在车上,拿起马鞭,既快又稳地将凶兽大车驾驶到阎罗殿门口了。
判官竖着出去、横着回来,把众人吓坏了,一时间整个阎罗殿战战兢兢,准备洗干净脖子领罪。
阴天子此时没有心情追究他们的过失,将崔绝小心放在床上,直接撕裂空间,将补魂司掌司抓到阎罗殿。
展掌司正在做实验,冷不丁被抓进空间裂缝,手里还拎着血刺呼啦的半只恶鬼,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出现崔绝的睡颜,愣了一下:“判官?”
“为他治疗。”阴天子的声音沉沉响起,“子珏强行催动鬼炁,受损严重。”
展掌司见阴天子这般严肃,知道情况不妙,立即扔了恶鬼出手施术,半晌,缓缓收回术法:“有人为他灌注过鬼炁,却不了解他的状况,大量鬼炁陡然灌入,残废的炁海无法转化,导致经脉过载……问题不大。”
阴天子眉宇间的郁气萦绕:“可是他昏迷不醒。”
展掌司:“那是因为有些浊炁也随之进入他体内,对方是冥王?这就比较麻烦了,这股浊炁十分强势……”
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阴天子身上忽然腾起浓郁的死气,散发着强烈的杀机。
小府君发誓他是无辜的。
“我真不知道判官连这点浊炁都承受不了,”小府君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曾练过武,我以为多少有些根基,没想到他连普通鬼魂都不如啊。”
泰山殿中,阴天子坐在椅子里,背后的窗外是冥界短暂的黄昏,日光穿不透厚重的云层,在他界露出绚丽晚霞的时刻,冥界的天空只会在浓云后泛出一点沉沉的焦色。
微光洒入窗内,照亮阴天子的侧脸,他眉峰紧紧蹙起,神色却很平静,听到小府君的话,应道:“嗯,子珏他一惯逞强。”
小府君头疼道:“抱歉。”
“不怪你,”阴天子知道崔绝的德性,小府君确实无辜,“倒是你保护了他。”
“我保护他是应该的,多少是嫂子……”
“不要胡言。”
小府君讪讪地闭嘴。
阴天子阴郁地瞥他一眼,见他懒洋洋地歪在罗汉榻上,赤身披着一件绸衫,露出精悍的肌肉和皮肤上治疗术的痕迹。
“伤势怎样?”阴天子问。
“没事。”小府君摆手,他被夜后用灵火烧了半天,但没有什么外伤,就没打算治疗,结果回到殿里,椅子还没坐稳,补魂司的医生就来了。
“那群混蛋是真的没有审美,”小府君指着身上的符纹,对补魂司的修复术十分不适应,“这画的什么玩意儿。”
阴天子:“净化术,防止有火种残留,小心为上,别碰。”
“你怎么跟判官说法一样?”小府君嘟囔。
阴天子哼笑了一声,他此行过来泰山殿,就是被崔绝打发来探伤的,按他自己的意思,小府君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再说他轻易被夜后利用,活该吃点苦头。
“哎我说,”小府君抱怨,“那几个医生是你喊的?也太大惊小怪了。”
阴天子:“我有那功夫管你?”
“不是你那难道是判……”小府君的声音戛然而止,想到判官此时自身难保,不可能有余裕为自己叫医生,他一时失语,眼中有种怪异的神色浮现出来。
“是楚江王。”阴天子淡淡地说,停顿几秒,发现对方没有反应,诧异地看过去,“我以为你会高兴。”
小府君板着脸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才有些迟钝地动了下眼睛,冷嗤道:“谁稀罕。”
“……哈哈。”
小府君转头看向他的兄长,愕然问:“你在笑?”
“不错,”阴天子点头,脸上甚至还略带几分得意,解释道,“跟子珏猜测的一样。”
“???”
“子珏说,针对楚江王此举,你不会表现出受宠若惊,表情甚至还会很纠结复杂,但心里是欢喜的。”
“放他娘的……”
“嗯?”阴天子抬眼。
小府君硬生生把后半句脏话吞了回去,憋得邪火横窜,郁闷道:“你们没事猜这个干什么,管好你媳妇的嘴,别瞎嚼舌根,他话够多的了,子衿……呸,楚江王他欺骗我、算计我、利用我,他根本没在乎过我的感受,我为什么会因为他给叫了两个医生来就欢喜?”
他越说越生气,本来确实是有二分欢喜的,话还没嚷嚷完,欢喜就不见了,变成了强烈的委屈:“我就……我就那么贱吗?我又不是舔狗!”
阴天子:“舔狗是什么?”
“……”小府君心塞,不想解释。
阴天子自己想了想,有点无师自通了,皱着眉头道:“喜欢一个人,就是无条件对他好,真情没有错,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按照你的说法,那我也是舔狗,子珏对我笑一笑,我就满心都是欢喜,”阴天子又道,“那子珏也是舔狗,他为了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小府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道:什么叫按照我的说法,我一个字都没说!
阴天子说着,突然想到两只狗滚在一起互相舔毛的场景,低低地笑了出来。
“……”小府君觉得这就太过分了。
他直到现在也没搞明白阴天子是来干什么的——进门时脸色黑如锅底,俨然是来兴师问罪,后来又关心他的伤势,释放出难得的兄弟爱,结果爱没感受到多少,转眼就开始灌狗粮。
知道你在爱的海洋里自由狗刨,但也考虑一下在岸上快要旱死的弟弟吧。
“这件事交给你来办。”阴天子突然道。
“什么事?”小府君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阴天子坐在椅子里,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着,轻描淡写地说:“以夜后谋逆之事问罪活死灵。”
小府君一愣,脸上渐渐浮现出明显的震惊——谋逆!这是直接给夜后定了最重的罪行!
“要……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最起码……平等王那边……你跟她商量过了吗?”
“她的冥后想害我的冥后,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小府君想说人家冥后是金册玉牒明媒正娶的,而你的“冥后”现在职位上还是判官,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毕竟这是阴天子的痛点,没必要去触这个霉头。
阴天子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冷淡地说:“任何人、事、物都没有和子珏相提并论的资格。”
小府君张了张嘴,感觉有一肚子槽想吐,憋得难受。
“你想说什么?”阴天子冷冷地问。
“我想说……”小府君顿了顿,决定还是把那一肚子槽咽下去,他现在旧伤未愈,不想再添新伤,咳了一声,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要跟活死灵那边谈判,显然是判官更合适吧。”
阴天子:“他需要静养。”
“静什么养啊,他哪里坐得住……等等,”小府君反应过来,“你要软禁他?”
“不是。”
小府君重新审视眼前的兄长。
短暂的黄昏已经过去,冥界重新陷入无边无尽的长夜,泰山殿没有开灯,阴天子坐在窗前的阴影中,神情模糊不明。
“如果你不打算利用他的才能,”小府君道,“软禁在后宫,确实是个不错的做法。”
“我没打算软禁他,”阴天子皱眉,“也没打算利用他,我只是希望他养好身体。”
“怎样算养好?”小府君慢吞吞地问,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意味深长——崔绝是普通鬼魂,没有活死灵的炁命轮,怎么养都没法承受阴天子的浊炁。
阴天子登时恼火:“我不是为了跟他上床!”
“判官会信你这种处男发言?”
“他当然会信我。”
语气特别笃定,似乎所说的事情完全是理所当然,小府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底隐隐腾起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阴天子对判官自信得近乎盲目,有种孩童般的天真,追究其原因,当然是判官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
小府君懒洋洋地歪靠在罗汉榻上,感觉烧伤刺辣辣地疼。
嫉妒,真的嫉妒。
他闭上眼睛,眼帘上浮现出楚江王冷漠的脸,他猛地睁开眼睛,骂了一句:“操!”
阴天子:“不许说脏话。”
“这是我的泰山殿,不是你的阎罗殿,我想说就说。”小府君烦躁地怼了他一句,闷声道,“其实我是支持你软禁他的……”
“我没有要软禁他!!!”
“你没觉得他很成问题吗?”小府君妒火上头而失智,气呼呼地控诉,“起码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无辜,是他指点我去找辟阴阳刀的,子衿……呸,楚江王也是他下令圈禁的,可是却在那个时间出现在了那个地方,甚至,还背地里布下那么精妙的一个幻境。”
阴天子:“去问你的楚江王。”
小府君被噎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这件事里楚江王和判官是一丘之貉,自己之所以会被夜后利用,是因为找她翻译古籍,之所以会研究古籍,是为了找出辟阴阳刀的线索,而之所以找辟阴阳刀,是为了求判官解除楚江王的圈禁——虽然现在看来,这个“圈禁”根本就是判官和楚江王合谋演的一出戏。
但即便是共犯,也有主谋和从犯之分的。
“你的‘冥后’策划了一切。”小府君加重了某个词的读音,以示嘲讽。
阴天子没听出他的嘲讽,甚至还欣然接受,点头道:“他是为了冥府。”
小府君:“……”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是什么感觉。
“夜后不会是一时兴起,她早有了谋逆之心,幸亏子珏察微杜渐,殚精竭虑地设计应对方案,以最小的代价引爆这个暗雷,才能防患于未然。”
作为那个“代价”,小府君满心怨念、委屈、嫉妒,面目全非,半晌,哑着声音喃喃道:“谋逆……妈的,夜后到底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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