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横他一眼,不想浪费唇舌教育一个毫无自觉的混蛋。
“这里夜色还挺美。”白无常的目光越过满街灯火,落在远处的山峰上,只见一线灯光沿着山腰蜿蜒而上,如同一条火蛇,渐渐隐入阴沉的夜云中。
那是烛冥山,幽都最高峰,恋爱圣地。
判官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山顶新开了一家温泉酒店,等你闲下来可以和黑无常去享受一番。”
“疯了吧,”白无常道,“泡温泉当然要和红颜知己一起,跟老黑去那叫加班。”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芬芳花店。
“欢迎光临,”一个小花妖甜甜地笑,“本店马上要打烊,鲜花大降价,二位先生看看喜欢什么花?”
花店中芳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
判官不禁多嗅了几下,笑起来:“还有白桔梗吗?”
花妖:“啊,不好意思,今天的桔梗花被一个大客户包圆了,您要不考虑一下白玫瑰?”
“好,请帮我包几支。”
鲜花到了晚上,状态已不是很好,花妖费了一些功夫,才挑选出九支不错的白玫瑰,一边手脚麻利地包装,一边不好意思地解释。
判官:“没事。”
他本来也无意买花,只是一时起意想来看看这个芬芳花店。
而此时此刻站在店中,却又觉得自己这个“一时起意”当真荒唐——阴天子不可能恋上什么来历不明的狗尾巴草精,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小姐姐,”白无常笑嘻嘻地和花妖聊天,“我上次来你们店里,还有个草精,她今天不上班吗?”
花妖:“你说小穗?翘班约会去啦。”
“她有男朋友?”
“是啊。”
白无常意味深长地看了判官一眼,问花妖:“长得帅吗?”
“可帅了。”花妖将包装好的白玫瑰递给他们,好奇,“你问这个干嘛?难道你也喜欢她?”
白无常:“不行么?”
花妖掩唇笑道:“当然行,只是你没机会了。”
“今天是小穗冥寿,她男朋友在烛冥山的温泉酒店订下烛光晚餐,会求婚的哦。”
“!!!”白无常倒吸一口凉气,一巴掌拍在判官肩头:“夭寿了!怎么办?”
判官接过花束,对花妖点头告辞,转身往门外走去,轻笑:“什么怎么办,人家求婚关你什么事?你暗恋草精还是暗恋她男朋友?”
白无常:“啧,这就没意思了啊,陛下要跟外面的小鬼烛光晚餐了!”
“……你不信?”
“不信。”
“为什么?你这么看不起陛下的魅力吗?”
“不是。”
“那为什么?”
判官笑眯眯道:“因为他没有钱。”
白无常倒吸一口冷气:“你真没给他零花钱?崔绝你想什么呢?陛下都性成熟了,出门连买包烟的钱都没有!”
“我没有允许他抽烟。”
旁边突然没了声音,判官疑惑地看过来。
白无常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压低声音,认真地问:“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想谋反?”
阴天子苏醒两年还没亲政,冥府大小事务依旧唯判官马首是瞻,坊间传闻,判官擅权,是早已经有了不臣之心。
“啰嗦什么,”判官挥开他的手,“开车。”
白无常发动车子,一路上喋喋不休,严厉抨击这种不给阴天子零花钱的恶行。
判官揉着太阳穴,头痛欲裂,觉得他突如其来的忠心十分可疑。
“总之,”白无常严肃地说,“你必须给他钱,不然……”
“不然……不然他怎么有钱还我???”白无常崩溃大叫。
原来如此。
判官一笑,云淡风轻地表示:“关我什么事。”
“我去你大爷!”白无常承受着破财的莫大风险,不禁开始阴谋论:“你俩是不是合伙骗我钱来了?”
“那倒不至于,我要是想骗你钱,根本不用跟陛下合伙。好了,先不说那些有的没的……”
白无常也头痛欲裂了,心道什么叫有的没的,那是我的血汗钱,我勾了一个又一个小鬼辛苦攒下来的!
判官看着窗外的景色:“这不是回冥府的路吧。”
白无常:“当然不是,你太可恶了,我准备把你抛尸荒野。”
话未说完,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白无常接起电话:“喂,老黑,嗯,我马上就到了。”
判官状似不经意地问:“黑无常找你约会?”
“别闹,我跟他不熟。”
判官笑了一声,心道共事好几百年了,你俩不熟。
“我们只是普通同事,”白无常道,“他打电话告诉我,烛冥山温泉酒店发生凶杀案。”
判官愣了愣:“哦。”
白无常:“……你这什么反应?”
判官:“查案是你无常司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把我放路边就行了,我打电话让牛头公来接。”
白无常:“你是统率冥府的判官啊!哪件事跟你没关系?请你有点职业道德。”
判官困惑:“共事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有职业道德那种东西?把我放路边……”
“不放,我赶着要去烛冥山,有本事你自己跳下去。”白无常一脚油门狠踩,银白色超跑瞬间提速,在夜色如同流星一般地飞上了烛冥山。
时值子夜,酒店里灯火通明,白无常甩上车门,大步走去。
黑无常正从门内走出来,迎面遇见,打声招呼:“你们来了,呃,判官为什么还带着花?”
判官看一眼手里的玫瑰花束:“顺手拿的,这不重要,具体什么情况?”
三人走进电梯。
判官疑惑地看向黑无常,又问一遍:“具体什么情况?”
“……”黑无常和他两面相觑。
判官:“?”
“哦哦哦,老黑,”白无常突然出声,“你刚才不是在电话里说一对情侣发生口角,男的把女的魂魄给捏碎了么?”
黑无常:“嗯。”
判官意味深长地看了白无常一眼。
“看我干什么?早点还我钱。”白无常视线飘忽,小声嘀咕了一句之后,转而对凶杀案大加评论:“什么仇什么怨,大家都已经只剩魂体了,这么一捅,直接魂飞魄散,连转世都没有,好玩吗?”
黑无常:“嗯。”
“嗯什么嗯?”白无常怒道,“堂堂无常司二把手,你的字典里只剩下‘嗯’这个字了吗?”
黑无常诧异道,“你生气了?”
“没有。”白无常挤出一脸和善的笑容,“我现在非常快乐,日你大爷。”
黑无常:“……”
电梯缓缓上行,判官安静地立着,低眉垂眼,看着手里的玫瑰。
“叮……”
电梯门打开,花香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条灯影黯淡的走廊,走廊尽头通往天台,两侧摆满白色桔梗花。
判官踏着花香,心腔没来由空旷起来,清风穿胸而过,似有一根细弦,在脚步落地的瞬间被清风拨动。
踏进天台的一刻,耳畔响起铜漏滴水的声音。
子时到了。
一声响指,鬼火乍现,顶楼天台上,磅礴的死气汹涌浮动,在夜色中化作一池黑水,无数白色莲灯亮起,映亮摆在死气海中的白骨餐桌。
餐桌上,放着一个巨大的蛋糕塔。
阴天子坐在桌边,少年初长成的身量尚显单薄,修长双腿闲适地交叠,逐个点亮蛋糕塔上的蜡烛,抬眼看向判官:“听到铜漏的声音了吗?”
判官:“嗯。”
阴天子:“子时已过,是新的一天了。”
判官在火光中缓步走去。
听到阴天子低沉而又温柔的声音在夜风里响起:“冥寿安康,我的判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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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抿唇:“白无常说,你出门前照了半个多小时镜子,来回换了八套衣服,刮完胡子还喷了香水……”
阴天子的脸色阴沉下来。
白无常连声道:“陛下,你听我解释,这是必要的修辞手法,哎等等,”他转头看向判官:“你从那时就没相信我?”
黑无常平静指出:“你不负责陛下的内务,应该不知道他出门前做了什么。”
“但我可以猜啊,或者也可能是马面娘娘告诉我的。”白无常弱气地辩解。
判官笑了一声:“不可能哦,陛下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根本不需要做你说的那些事。”
“???”
白无常觉得你这个谄媚的角度太离奇了!
“好了,不纠结这个了。”判官拉开椅子坐下,将手里的花束摆放在桌子上,慢慢拨弄两下花瓣,笑着问阴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阴天子低头看着他:“上周,鬼政司提议要为你举办冥寿宴会,被你拒绝了。”
判官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当时考虑到没必要劳民伤财。”
“冥府倒闭了么?”
“嗯?”判官一愣。
“那为什么连你的寿宴都要省,养不起你么?”阴天子哼了一声,向旁边伸出手去。
白无常迅速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王冠送上。
阴天子将王冠戴在判官头上。
判官感觉头顶一沉,伸手摸去:“什么东西?”
“生日帽,别动。”阴天子按住他的手,递过去一把蛋糕刀,“许愿,然后切蛋糕。”
判官:“这么世俗的流程也要……”
“啰嗦。”
一声响指,死气海中漂浮的莲灯全部熄灭。
周围一片黑暗,夜空无星,四下沉寂,连几分钟前还灯火通明的温泉酒店也仿佛已陷入睡眠。
天地间只剩眼前蛋糕上荧荧的鬼火,和阴天子灼灼的双眸。
判官万没想到自己堂堂冥府权臣,有朝一日会被硬按在蜡烛前许愿,和阴天子对视片刻,失笑,移开视线。
白无常在后面戳戳他的背:“别只顾着笑啊,蜡烛都快烧完了,你再不……”
“多嘴。”阴天子打断他。
白无常郁闷地咬了下舌头,觉得陛下果然昏聩。
判官沉思片刻,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底默数了三秒后,吹灭蜡烛。
烛灭的瞬间,阴天子打了个响指,死气海中的莲灯齐齐亮起,酒店也恢复了热闹。
楼下在举办寿衣派对,音乐家吹响唢呐,穿着性感寿衣的男鬼和女鬼在舞池中翩然起舞。
天台上,判官抬起眼眸,看到阴天子正在看着自己:“想问我许了什么愿?”
“不,”阴天子摇头,“说出来就不灵了。”
判官弯起笑眼。
都说对着蜡烛许愿就能美梦成真,可惜自己没有美梦,也不需要执念成真。
生活太幸福,真是平白辜负了烛火。
几个人分了蛋糕,判官和阴天子悠闲地靠在天台栏杆边,俯瞰向广袤的幽冥大地。
烛冥山是幽都最高峰,站在山顶望去,视线可以越过鳞次栉比的建筑,直直望向远处的冥湖。
子夜时分,繁盛如幽都也渐渐陷入沉眠,夜雾在昏黄的路灯间盘旋,将灯光折射成朦胧的泡影。
天下靖平,海晏河清。
阴天子:“我沉睡的这700年,你把冥界治理得很好。”
判官:“是群策群力的成果,并非我自己的功劳。”
阴天子:“你不需要谦虚,我心里清楚,你吃了很多苦。”
“是吗?”判官歪了歪头,“我怎么没觉得有什么苦呢?”
阴天子侧过脸看向他,光影落在他头顶的王冠上,纯净的金刚石折射出璀璨光华,和镜片一角镂雕的银花相映成辉。
镂银的眼镜是他送的,镶钻的王冠也是他送的。
但他突然后悔了。
——珠光宝气太过夺目,映得镜片后的眼眸黯淡了光芒,只觉一片模糊的黑。
明明那双眼睛是极美的。
判官笑问:“这样看我……我脸上沾奶油了吗?”
“嗯。”阴天子伸手,在他干净光滑的颊边轻轻抹过。
万鬼之主的手指本该冰冷刺骨,判官却觉得仿佛有一团火舌,在自己脸上放肆地舔过。
一种轻柔却又滚烫的触感,从脸颊蔓延,爬上眉梢,爬上耳垂,怪异,又令人眷恋。
他还想继续,抚摸却已中止。
阴天子收回手,放眼望向远处星罗棋布的万家灯火,问:“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判官感觉被他碰触的地方像着了火,很想摸一摸,抬起手又觉得不妥,僵了一瞬,抚在心口,叹一声气:“居然直接问寿星,如此没有诚意,真是叫人伤心啊。”
“哈。”阴天子笑起来。
判官仰脸:“我想想,是要金银呢,还是要美人呢……”
“这些我都想过,但无论金银还是美人,他们都配不上你,”阴天子淡淡地说,“如果可以,我想把整个冥府送给你。”
不远处吃蛋糕的白无常一个急回头,差点拧断脖子,捂着脖颈瞪阴天子:这是什么昏君发言???
夜深了,热闹的温泉酒店也渐渐归于安静,墙体上的灯条熄灭。冥界没有星月,暗沉的夜色里,只有漂浮在死气海中的莲灯还有着细碎星光。
判官闭了闭眼。
阴天子:“累了?”
“不累。”判官打起精神,弯起双眸微笑,“难得有这样的悠闲时光,怎么会累?”
“逞强,那就回去吧,确实不早了。”
判官将没有吃完的蛋糕收拾好。
阴天子低头看着他,沉默片刻,语气复杂地问:“你喜欢这个味道?”
“喜欢。”
“那明天我再做……再让厨师做一个,”阴天子道,“你别上手了,黑无常,找人来收拾。”
黑无常点头:“是。”
说话间,判官已经将蛋糕打包好,说实话,自己对这味道没有特别喜欢,但阴天子一片心意,怎能浪费。
阴天子声音低沉而温柔:“你如此勤俭,真是让天下官员汗颜。”
“没这么……”
“我知道,你这些年吃了很多苦。”
“不是……”
“冥府有你,何其有幸。”
判官抿唇轻笑。
白无常茫然地看了看他们,感觉气氛莫名奇怪,捂着嘴小声问黑无常:“怎么回事?这两人在说什么?”
黑无常:“不懂。”
几人走下天台,准备摆驾回阎罗殿。白无常吃蛋糕吃得很满足,连看判官也顺眼了很多,拉他衣袖:“那个……陛下借我的钱……”
判官笑眯眯:“冤有头债有主,你扯我袖子做什么?”
白无常委屈道:“财政大权攥在你手里,我不找你找谁?”
判官诧异地咦了一声:“所以,你是花我的钱,给我办寿宴?奇怪,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聪明呢?你不该在无常司啊,鬼政司财务处才是你的舞台。”
“安静一点,白处长。”
“怎么还给我降级了呢?”白无常怒了,“我明明是功臣啊!要不是我建言,你哪来的难忘今宵?”
“哦,”判官了然道,“原来这个馊主意是你出的。”
白无常噎住。
两人声音稍大了一些,阴天子转过头来:“你们在说什么?馊主意……是说今夜的事情吗?你不喜欢?”
“不是,”判官巧笑倩兮,“我说白无常向来爱出馊主意,没想到今天却是实打实的惊喜,我很喜欢。”
阴天子眉眼柔和起来:“嗯!”
判官的手机震了一下,进了一条新消息——
世事无常爱有常:祸世妖妃!!!
噫……判官心道要不是还想继续压榨他,这种诽谤上司的行为是一定要拉黑的。
呵,搞清楚,在下可是个佞臣。
手机又震了一下。
世事无常爱有常:还钱!!!!!!
走出酒店的时候,黑无常已经将车开到门前,白无常拉开车门,请两位领导上车,却见阴天子转过头去,望向夜空。
判官:“怎么了?”
阴天子眉头一锁:“怨气。”
夜已至深,天地俱寂,巍峨高耸的酒店大楼安静地矗立在黑色浓云之下。
白无常也仰起头:“尖叫声……不好!”
“什么?”判官什么都没听见,茫然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却只看到一排排灯光晦暗的酒店窗户。
身边两道疾风刮过,黑白无常已双双冲出。
兵分两路,白无常疾掠进酒店,黑无常背后展开巨大的黑色羽翼,腾空而起,直接从酒店外墙飞了上去。
判官下意识追了两步,他没有修为,跟不上他们的速度,只一眨眼,已经没了白无常的身影。
一条手臂从后腰揽上。
判官腰线一僵,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将自己牢牢包围。
“抓紧,”阴天子低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起飞。”
判官身体一轻,被阴天子带着飞奔出去。
电梯太慢,阴天子直接从楼梯间盘旋而上,呼呼的风从上灌下,判官只觉满耳喧嚣、光影凌乱,头已经晕了。
几秒钟后,疾奔骤停。
阴天子松开手。
判官踉跄两步,一只手狼狈地抓住阴天子的手臂,另一只手用力按住太阳穴,感觉自己魂魄都快散了。
阴天子重新扶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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