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石头与水)

严父，“柠柠，爸爸对不起你。爸爸知道，小时候没照顾好你。爸爸知道错了，爸爸就是想见见你，不是想跟你要钱。就是想看看你。”
严母那道德绑架的水准，丝毫不逊严父，边抹眼泪边说，“我的孩子啊，妈妈想你啊——”
这一对公母，硬哭出了一条百万赞的高评：哎，世上无不是的父母。这对父母也知道错了，严制片不妨见一下。
好在，百万赞下的一条评论就是：真是可笑。以前严制片不出名，没钱的时候，也没这么想见。这严制片发了财，有了名气，哭着喊着要见。
经过互联网二十几年的洗礼，现代社会，即使路人也不那么好骗了。大家看回热闹，说啥的都有。
严柠是第三天在社交平台发布了一则消息：本人学成归来，要向母校捐款2000W，用于支持哲学发展。
这条消息立刻引爆社交网络，严家公母的反应更激烈了，这回不只他们哭着喊着想见严柠，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十分想见孙子与外孙。
社交平台诸多人都笑：要我有这么个有钱的孩子，我哭哑嗓子，哭瞎眼也得见哪。
但相当多的圣母依旧认为，严柠现在这么成功，父母也知错了，何不宽宏大量，一家团圆呢。
席冰刷到这种评的时候，都觉着这真是神经病才能写出的评语。
严柠给母校A大捐了2000W后，马不停蹄的给妇女儿童基金会捐了3000W。
这两份捐款，直接让风口浪尖的严柠占据了整整一周的社会热搜榜。
无数记者想采访到严柠，都被他一一婉拒。
严柠看下时间，打电话给席冰，问席冰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有。”席冰说，“不要到外面吃，咱们一起买菜，在家做吧。”
正合严柠心意。
严柠说，“也带你看一下我现在住的地方。”
“柠柠哥你搬家了？”
“之前的家总有记者蹲点，挺烦的。跟朋友借了套房子住，你什么时候下课，我去接你。”
“下午三点。”
“嗯。”
看来，柠柠哥心情好一些了。
席冰跟柠柠哥讲完电话，又找班主任请假，他是想请晚上的假。柠柠哥出了这样的事，前几天应该想冷静一下，现在既然冷静过了，他想晚上陪柠柠哥住几天。
因为近来严柠两天捐了五千万，至今还在热搜榜上挂着，班主任也知道这事儿，问席冰，“《爱恋》的制片啊。”
“嗯。柠柠哥的姑妈在南非，他在A市的亲人没什么可靠的，还不够添堵呢。我想晚上住在柠柠哥那里，陪他住几天。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席冰是班里的好学生，平时从不请假赶通告，上课也认真，成绩又好。班主任说，“那就去吧。哎，有些时候，日子是先苦后甜。让严制片向前看，也就现在网上热闹，过上一两个月就没人提了。”
“嗯。我一定把老师你的话带到。”
席冰下课后给严柠打个电话，严柠把车开到校门口，席冰上车的时候，严柠看到旁边有人对着席冰上车的方向拍，说，“被记者拍到了。”
“没关系。他们在门口守着，我一出门就会拍到。”席冰系安全带的时候，打量一眼柠柠哥的神色，看柠柠哥一如从前，才放下心来。
严柠看到席冰眼里的担忧，笑了笑，“都多少年的事儿了。我要现在还生气，早气死了。”
“主要是欺负柠柠哥你脾气好，要是我，我早把他们骂死了。”席冰非常替柠柠哥不平，觉着柠柠哥运气差，家人亲戚都厚脸皮、不要脸。
“好亲戚有一个就够了。”
俩人先开车去了超市，因为严柠现在也算媒体聚焦人物，停车后戴上口罩才跟席冰一起下车。
席冰也戴了个大口罩，就他俩这显眼程度，大家见了都得多看两眼。好在这个时间在超市购物的人少，没啥人注意。
席冰爱吃虾、爱吃排骨、严柠看有牛腩不错，买了一块。另外，蔬菜水果都买了一些。
柠柠哥的新住处不赖，院中花草繁茂，最后一季的蔷薇花虽不若初夏时灿烂，也开得挺精神。席冰下车后主动拎东西，严柠打开房门，客厅装潢也简洁不失雅致。席冰说，“你这朋友品味不错。”
席冰先把水果洗了，见柠柠哥要处理买回来的菜，席冰大声喝止，“不许动！”
“怎么了？”严柠好笑。
席冰把洗好的水果放大玻璃碗里，递给柠柠哥，“今天你啥都不用干，我来做饭。拿水果吃去吧。打开电视机，挑个喜欢的片子看，一会儿饭好我叫你。”
严柠站在岛台，看席冰拿出牛肉，洗到水下冲洗，问他，“你这是同情我啊？”
“去去！”席冰撵人，连纠正，“我是要疼你。以后都不用柠柠哥你照顾我了，换我照顾你。”
席冰说出自己的决定，“我得多疼你。”
“哦，这样啊。”严柠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线，剥颗浑圆的葡萄给席冰吃，席冰张嘴吃了。席冰是很喜欢长辈疼他的，像席肃对他不上心，一旦被席冰发现，席冰就要大声抗议。就是蒋枫，席冰要什么，说了蒋枫就要给他买。不然也会遭遇到席冰的投诉。
姥姥姥爷、爷爷奶奶更不必说，都很喜欢他，把他放心上。
席冰一向认为，人要拥有很多爱才会幸福。这是席冰的人生观。
以前他都以为柠柠哥的父母去世了，人的生死是由命运掌控的，只要活着的时候，很爱很爱柠柠哥，那就够了。
席冰从不知道柠柠哥的父母是这样的人。
哎，柠柠哥太可怜了，太让人心疼了。
席冰就决定从此要多疼柠柠哥，给柠柠哥很多爱，再加上柠柠哥的姑妈，柠柠哥肯定能感到生命的幸福。
席冰利落的切出葱姜蒜，调出酱料，合着牛腩放钝锅里一放，定好时间，开始处理下一道菜。他认为自己的决定特别好，特别英明。
严柠看他美滋滋的模样，打趣问他，“想什么美事儿，这么高兴？”
“不告诉你。”席冰打发严柠，“这屋里也没个花儿啊草的，去院子里剪几朵蔷薇进来，找个瓶子插上。”
“刚还说什么都不让柠柠哥干，要好好疼柠柠哥哪。”
“这是两码事！你又不是瘫了！”席冰大声说，“叫你去就去！不许犯懒！”
“是～”严柠又磨叽着吃了好几颗葡萄，被席冰骂两句才去拖拖拉拉的花园挑选鲜花，回来后找个水晶花瓶，插了满满一瓶，鲜艳的蔷薇花枝挤在一起，丰盛绚烂。
席冰拧小火，从锅里夹块糖醋排骨给柠柠哥尝，问，“尝尝咸淡，要不要再加点糖？”
“够了，挺好。”严柠语音不清地吐出一块骨头。
席冰把排骨盛出来，让柠柠哥端餐桌上去。他接着三两下把油焖大虾炒出来，从炖锅里盛出软软烂烂的焖牛腩，最后的素菜简单，就是一碟拍黄瓜。
蔷薇花摆在一畔，严柠打开蜜桃酒，每人倒了一杯。
俩人高高兴兴地吃了顿饭，吃过饭，一起收拾厨房。傍晚凉爽的时候，就一起到院子里打羽毛球。
到了晚上，席冰窝在沙发看老电影。严柠也在一边跟着看，影片的光映着席冰模糊的脸庞，那双眼睛清澈又专注。严柠时不时捏个樱桃塞席冰嘴里。
看完电影，席冰摆出自己的文房四宝，写了一页字帖。
晚上睡觉时，席冰没像以往那样爱闹腾，他悄悄拉住柠柠哥的手，侧身看着柠柠哥，认真地说，“柠柠哥，以后，我就是你的小弟，你就是我的亲哥哥。”
月亮升上半空，严柠拍拍席冰的肩，笑容模糊，“好。”
第二天早上，严柠送席冰到学校，调头回自己的公司，他给律师打了个电话，“我想在遗嘱继承人上再加一个人。”
律师道，“当然。这由您决定。”
席冰每天上完最后一节课就会去柠柠哥家，他虽然是个八卦性格，但在柠柠哥面前并不多谈那对公母，就是跟柠柠哥一起做饭吃饭，一起生活。
有时程导、柠柠哥的朋友们也会过来，大家就在一起聚餐。
严柠处理此事雷厉风行，捐款事宜办妥后，严柠录了一段视频向公众说明情况：
我并非公众人物，只是在五年前偶然和朋友一起拍了《爱恋》，当时我做出品兼制片。我很幸运地得到一笔巨大分红，后来我申请了国外哲学专业研究生、之后继续读了博士，今年刚毕业回国。
一直不知道还有人这样关注着我，思念着我。
真是大可不必。
严柠神色淡淡，“我十岁时父母离婚，不过，离婚官司拖了两年，倒不是财产谈不拢，我在法庭上被双方推托，无人愿意抚养。解决不了未成年人的抚养问题，法官不予判离。
我曾无数次被双方送往对方的住处，然后再被对方送回去。也曾对双方拒之门外，不知所措，不知道能去哪里。
后来很想自杀，不过，跳河里时被路人救了起来。没死成。
最后是大姑收养了我，照顾我到大学。
我大学读的是A大，当时双方不知从哪里听到这消息，纷纷对我表现出极热诚极关心的感情。我没有见他们。
一直到现在，我都没见他们。
有朋友偶然问起我的家境，我都是说父母双亡。这不是谎言，有人在我心里，就是已经死了。
我现在小有积蓄，身家不多，却也足够惹人垂涎。敬告诸位，得你们提醒，本人已立好遗嘱。
本人愿意将钱用于教育事业的支持，用于妇女儿童的救助，但绝不会有一分钱留给你们。
如果你们病了、老了，需要治病，需要养老，法律上的一切义务，我已悉数交由律师负责。本人不会推脱任何法律层面的义务。
当然，如果你们希望借此热度炒作、赚钱，随便。
最后，本人并非公众人物，仅此一次回应。因为，真是太恶心了。
严柠这一回应，#严柠回应##严柠已立遗嘱#之类的字条瞬间被顶上热搜。
吃瓜群众与媒体看过后纷纷下场表达自己看法，再次引发一场舆论热潮。只要是正常人，感想基本都是一样的：太恶心了。
是的，这对公母太恶心了。
自媒体大V都劝他们，要点儿脸吧。
要脸的人就干不出这样的事儿！严柠视频一发，两人更上头了，开直播时砰砰在镜头前给严柠磕头认错。
好在立刻有人举报，直播间直接被封。
接着俩人的账号也悉数被封。
再在亲戚朋友小号露面，小号也被举报封禁。
全平台账号都被封后，这对公母再想蹦跶只能出海了。
倒是有不少教育类自媒体，劝各位做父母的，一定要尽到父母的责任，别觉着孩子都是负担，看这对公母，悔青肠子也没用。
A大官微发了两句诗：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被许多人解读为对严柠的赞赏与维护。
令严柠无语的是，他那许多年不用的社交账号经此回应，一夜之间涨粉百万，官方主动赠他黄V。
诸多女网友对他百般怜爱，在账号下鼓励他。便是男网友也大都觉着，这哥们儿是真有点惨在身上的。
严柠当然取得了世俗上的成功，可有这样的原生家庭，即使事业再成功，怕也难以消弭少时留下的伤痛。
傍晚驱车回家，席冰正修剪院子里花，夕阳染红他的脸颊与发梢。见严柠回来，席冰说，“我做了水果茶，放冰箱了，你去喝一杯吧。”
严柠走过去，看他花修的有模有样，笑道，“还真懂点儿。”
“那是当然啦。以前你送给我的小月季，我分株就分了一小片出来。”席冰有点骄傲地说。
严柠笑着揉下他的头发，进屋喝水果茶了。
厨房里的饭菜香味飘到客气，严柠打开冰箱门，水晶壶里，小青柠、百香果、橙子、绿茶、蜂蜜泡的凉茶，严柠喝了一大杯，顿觉身心舒爽。
从厨房的格子窗向外看去，席冰依旧咔嚓咔嚓地修剪着院中花草。
严柠浅色唇角不由浮起一丝浅笑，他从小的愿望，就是希望这样啊，晚上回家时有家人在等他。
就只是这样。
吃过饭，严柠跟席冰说，“明天不要过来了，我明天出差。”
席冰舔口冰淇淋，歪头看向严柠，问，“好了？”
严柠笑得云淡风轻，“早好了。”
他就是有点留恋，留恋罢了。
冰冰与他不同，就像冰冰说的，做一辈子的兄弟，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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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冰回到学校跟老师销了假，老师还关心地问了一句，“严制片没事了吧？”
“嗯。好了。已经去工作了。”
“那就好。”
舍友见席冰晚上回宿舍了，都打听了打听。这是人之常情，哪怕严柠不是制片，寻常人发生这种恶心事也让人同情。
看柠柠哥开始工作，席冰也把请席肃吃饭的事提上日程，原来说好席肃回国就请客的。后来柠柠哥出事，席冰不放心，就把请客延后了。
现在他有时间了，而且，人真的怕对比。以往，席冰对席肃诸多不满，可有柠柠哥这对恶心父母一比对，席冰瞬间觉着，好像席肃还行。
席冰给席肃打电话时就说，“我头一回觉着，爸你还不错。”
席肃不屑，“哦，我对你倒没这感觉。”自己屁成就没有，就知道成天挑剔别人。
“那是你迟钝。”席冰说，“我早就发现了，你这人很迟钝的。”
他跟席肃说，“我订了特好的饭店，地址给你发手机上，你记得准时过去啊。”
席肃一看，是家涮烤店。席肃说，“我不爱吃这个。”
“你不爱吃烤肉么？很好吃的！”
“烟熏火燎，不好吃。”席肃干脆说，“我让助理定地方。你准时过去就行了。”
“嗯，那也行。”
席肃口味儿并非完全清淡，他不喜欢火锅味儿的东西，订的饭店是席肃常去的。席冰跟爷爷奶奶一起过去，他提着小蛋糕，一进门就知道席肃为什么会定这地方吃饭了。装潢就很符合席肃审美，简洁雅致，并不过分奢华。
服务员小姐姐带席冰一行去包厢，席冰发现，人家里面别有洞天，穿过月洞门，就是个风景别致的大院子，席冰说，“风景真好。”
服务员笑，“我们这院子是老板自己设计的，院中的摆件儿也都是老板自己淘的，不少人都说好。席先生，您要喜欢，以后常来。”
“你们太低调了。我要知道你们这儿风景这么好，我早来了。以前我都不知道。”
服务员在前引路，人家不说席冰你没见识，美丽的服务员小姐姐微微侧过脸，温柔地笑说，“这是我们的不是。”
包厢在一处风景俱佳的位置，席冰见席肃还没到，不禁念叨几句，“不会是堵车了吧。”
服务员给大家倒茶，老太太喝一口，“八九不离十。”
席冰打电话给席肃，席肃说，“有点堵车。”
“我猜就是堵了。那不用急，慢慢来吧。这里挺好的，我跟爷爷奶奶出去看看风景。”
席冰放下电话跟爷爷奶奶说了原因，他邀请爷爷奶奶一起去看风景，老爷子说，“我都看过了，你自己去吧。”
席冰便自己去了。
席冰对于建筑了解得不多，就觉着这院子收拾得不错，一花一草都叫人看着舒坦。院中还有个小湖，湖边有摆放的怪石，席冰找根草棍儿，蹲边儿上逗里头的鱼。
都是小鱼，见到草棍儿时会凑过来，草棍儿一动，鱼就敏锐地游走了。
不多时，湖边来了一只猫。
席冰爱跟人聊天，对猫也一视同仁，瞎找话题，问小猫，“你想吃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