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患者不配合治疗所以治疗失败,多正常。”远藤和彦看着他,阴阳怪气:“就跟赌博被骗所以债台高筑只能给人当狗一样正常,是不是?三谷编辑?”
三谷泰一僵。
刚刚记完笔记的伊达航手上一停,把笔和警察手册收回口袋,吐了口气,走到了神情僵硬的三谷泰面前。
“看来在和死者的关系上,三谷先生也有很多隐瞒的东西没有告诉我啊,”他拍上面前人的肩膀,巴掌使了点劲儿扣紧:“到客厅重新叙述一下吧。”
“远藤夫人也一起。”
这次进行询问的是伊达航,高木涉被他留在了二楼继续搜查。
卢曼倚着墙壁,看着一群人鱼贯而出,路过他走向位于一楼的客厅。
接着他转身,走进了位于远藤和彦房间旁边的主卧。
几名鉴识课的警员在众人下楼后继续开展现场搜查,高木涉也跟上去配合,没人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下楼后又跑回了二楼,同样也窜进了主卧。
视线在这个明显已经被搜过一遍的房间内巡视,卢曼在房内转了一圈,回头便发现了一个小尾巴。
“卢曼先生!”江户川柯南打招呼:“你这里有什么新发现吗?”
卢曼不答,而是继续在这个卧室内转圈,时不时在一些看似不起眼的摆件和装修装饰前停下脚步,端详几秒,再继续下一处。
没得到回答的江户川柯南也不着急,他跟上卢曼的脚步,也开始一起观察对方观察的那些摆件,同时和对方交流着自己的发现——虽然暂时只有他一个人开口。
走了两圈,江户川柯南也没从那些普通的摆件和装修装饰上看出来什么:“…卢曼先生,这个卧室有什么特殊的吗?”
卢曼停下脚步,此时二人正好站在了整个主卧的中心,他提问:“你进卧室后有什么感觉?”
“诶?”江户川柯南一愣:“一个普通的卧室…?就是采光有点差…”
卢曼不会问无意义的问题,他沉思一秒,还是把进入主卧后那种若有似无的感觉也说了出来:“再就是,给人的感觉好像有点压抑了。”
“嗯。”
卢曼轻轻颔首,接着走到窗边,将用编织绳固定的窗帘解散,彻底拉开到两边,接着又在房间内移动了一些或大或小的室内摆件后,站到了室内唯一的双人床床头,用一本打开的杂志挡住了床头那副婚纱照中两张人脸的位置。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才重新看向江户川柯南:“现在呢?还会感觉到压抑吗?”
“确实……不会。”
反应过来后的江户川柯南毛骨悚然:“这里的环境……是人为的?”
“巧合做不到这个地步,尤其是这幅婚纱照里的玄机。”
卢曼说:“以及,过多的心理压力有几率导致哮喘发作。”
江户川柯南接话:“而死者远藤隆一很大概率是因为哮喘发作救治不及而导致的窒息死亡!”
“不对,”他又反应过来:“死者是在驾车时出事的。”不是在这个卧室里。
“只是确认远藤怜子的嫌疑,能长期让卧室内部保持这种压抑状态的只有她。”
卢曼将挡着婚纱照的杂志收回,视线依旧停在上面。
“确实如此,但是远藤夫人自己也要住在这个卧室,难道她不怕自己也……”江户川柯南皱眉思索:“真得了心理疾病可不好恢复,什么事需要她这样牺牲……”
刚刚远藤和彦以及三谷泰交代的事情里并没有太多牵扯到远藤怜子的恩怨,主要都是围绕着死者远藤隆一本人的。
“现在有了。”
“什么?”
听到响动的江户川柯南下意识抬头,在看清楚卢曼揭开的真相后,瞳孔骤缩:“这是——?!”
一楼的客厅里,不像之前高木涉询问时那样死气沉沉,在伊达航富有技巧的询问下,气氛意外的有些焦灼起来。
“我都说了!”三谷泰在原地急躁转圈:“我就是落魄的时候被河上老师拉了一把,就一直给他当编辑而已!没有别的了!”
“是吗?”伊达航不置可否:“我从远藤先生那里得知的信息可不止如此。”
“他那个时候就是个才十四岁的小鬼!他懂什么?!”
“至少知道一个傻子是怎么被人卖了还给人当狗数钱的。”远藤和彦扯了扯嘴角:“哦对了,我还得感谢三谷编辑,帮那个男人给女人送礼时没为了钱当掉几个首饰,不然我还没法把我妈妈的东西都收回来。”
“——!”三谷泰猛地看向远藤和彦,阴沉:“不要侮辱我对河上老师的报恩。”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报恩还要偷偷换掉恩人的药瓶啊?”
远藤和彦自觉自己最大的秘密已经众人皆知,远藤隆一那个男人也已经死了,不在乎地揭穿早就看不顺眼的三谷泰。
他看着三谷泰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惊诧表情,嗤笑一声:“怎么?以为没人知道?”
“真不巧,为了能把那块表从老头子那儿拿走,我最近可是特地避开人偷偷摸摸回家了好几次的,正好看到三谷编辑一脸恨意地换掉了老头子备在车内的药剂啊。”
远藤和彦啧啧感叹:“老头子的哮喘严重的很,药用的也快,发作时要是用错了药……”
伊达航精神一振:“三谷先生,你、”
“我没有!”三谷泰激动地打断:“我没杀他!那个药是他自己说最近药用的太快担心不够才让我买的!”
他看着面前人都不太相信的神情,一咬牙坦白:“虽然我确实想他死,但我现在还要靠他的工资生活,如果离开他我是不可能找到下一份工作的,我就算再想他死也不可能动手!”
“车库不是有监控吗!”三谷泰指着远藤怜子:“让她调监控啊!我记得有次我是在车库给河上老师送的药,他还当场使用过!如果是我的药的问题,他早该死了!不会等到今天!”
远藤怜子幽幽回答:“可是三谷先生,远藤宅的车库监控的录像只会保留48小时,”
她叹了口气:“前天我和隆一刚好不在家,我们连和彦前天回来过的事情都没发现,又怎么能替三谷先生你证明呢?”
三谷泰难以置信:“什么证明?你也觉得是我杀了河上老师?”
“是,我是知道了其实当年是河上、是远藤隆一他找人设局,我才在赌场上输的一干二净还欠了债,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才知道有什么用?”
三谷泰神情崩溃:“我把他当救命恩人当了整整八年!!为了让他拜托江郎才尽的名声,把别人本来绝对可以出版的稿子给他抄,却让原作者以为是自己不行被退稿,还替他打压其他新兴作者……”
“我替他做了那么多恶事,一直都告诉自己这是在报恩,结果突然有人告诉我其实远藤隆一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三谷泰双手捂脸,声音嘶哑:“我能怎么办?!啊?!我还要靠他活下去!我想他死……可我却根本不敢动手!”
伊达航有些头疼地看着这个中年人崩溃的样子,他挂断了警视厅那边打来的电话,看向在场的所有人:“尸检初步结果已经出来了,死者远藤隆一在车祸及爆炸发生前已经因窒息死亡,死前手中所握胶状物是和他平时用的哮喘喷剂相同材质的药瓶,内容物还在检测当中,”
他看向一直显得有些置身事外的远藤怜子:“副驾驶座上的手提袋和其内物品也已经检测过了,确实如远藤夫人所言是一些普通的点心。”
“是吗。”远藤怜子表情依旧淡漠,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少了嫌疑而高兴。
伊达航轻轻皱眉,感觉有些不对,但是现在还是嫌疑更大的三谷泰更为重要。
他看着颓丧的三谷泰:“三谷先生,很抱歉,要麻烦你和我们到警视厅进行进一步调查——”
“等一下!”
江户川柯南匆匆跑下楼:“请等一下伊达警官,我、卢曼先生说他有新发现!”
听到这话,集中在男孩身上的视线才转向了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卢曼身上。
众人注意到卢曼手上还拿了一张看起来颇有年头的旧照片——看到这张照片,远藤怜子一直保持着漠然而死气沉沉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剧烈的波动。
卢曼当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变化。
他将照片放在客厅中央的茶几上,食指敲了敲桌面:“千川幸太郎,八年前因火灾死亡的天才恐怖小说家。”
注意到三谷泰先是惊讶再是回忆最后恍然大悟的表情,卢曼继续:“以及,八年前日本恐怖小说大奖的短篇奖真正获得者,笔名——河上龙一。”
“所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
他看向面露惊怒的远藤怜子:“远藤怜子,或者说,千川铃女士。”
远藤怜子脸色阴沉,沉默凝视了几秒卢曼手上的照片,眼神数度变幻。
贴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握紧,一切表情从她脸上消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远藤怜子咬着牙否认:“谁是千川铃?”
卢曼轻轻扬眉,面不改色地打断了欲言又止的三谷泰。
他换了一个问题:“那么远藤怜子女士,你是出于何种心态,在主卧的婚纱照后放置千川幸太郎先生的遗像并定期祭祀的呢?”
“不要急着否认,”他抬起带着一次性手套的右手,手中那幅黑白配色的相框也跟着被举到了和远藤怜子视线平齐的高度,相片内清瘦但笑容灿烂的年轻男子隔着玻璃与远藤怜子双目相对,后者的瞳孔剧烈收缩颤抖着。
“毕竟,警方随时可以从这幅照片上提取出它的所有者的指纹。”
“还有特意设计成会导致长居在内会让人心理压力增加的卧室,那幅暗藏玄机的婚纱照、藏在婚纱照后的遗像、遗像旁那几瓶刚开封的哮喘喷剂……”卢曼将在主卧发现的问题之处一一点明,看着远藤怜子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江户川柯南补充:“还有汽修店检修车辆的检查单,上面车载空调损坏的记录已经超过一个月了,但一直没有被修理。”
“以现在的气温,车辆内部的高温也很容易促使哮喘发作。”
浅色长发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比出一个请的手势:“所以——如果不愿意解释千川铃的故事,远藤女士也可以先告诉我后面这些问题的答案。”
室内一片寂静,众人的视线焦点不断的在卢曼和远藤怜子身上来回移动。
打破安静的是自卢曼说出千川铃这个名字后就一直满脸复杂的三谷泰。
“……等、等一下!”他满头大汗,不断地用余光瞥向远藤怜子:“卢曼先生,你说的千川铃我知道…但是,但是她明明早就死了啊?”
三谷泰觉得恍然大悟又难以置信:“八年前,那位千川幸太郎先生去世之后不久就已经死了啊!铃她!”
“那是我和远藤隆一亲眼所见的!”
“而且铃和远藤夫人长的一点都不像啊!”
伊达航已经猜到了什么,但鉴于主卧那幅婚纱照后的空间他还没实地勘察过,现在也不准备发表太多意见,而是准备等三谷泰和远藤怜子坦白后再看情况。
不过……他默默开口:“可以整容的吧。”
“就算长相是可以整容的,但是我、”三谷泰磕巴了一下:“我也算熟悉铃,她和远藤夫人的言行习惯也不一样!
而且远藤隆一他也和铃很熟,不可能认不出来好友的妹妹的!”
“好友?”远藤怜子突兀地冷笑一声,声音尖利,整个人气质大变:“就他也配?”
“对了,其实我也不配,”她自嘲地喃喃:“我不配当哥哥的妹妹……”
在远藤怜子,或者说是千川铃的讲述下,众人终于知道了这围绕着远藤隆一的恶行发生的一系列悲剧。
多年前,远藤隆一和千川铃的哥哥千川幸太郎是因为志趣相投而交好的朋友,两人都对恐怖小说充满了热爱,并致力于成为闻名远扬的恐怖小说家。
不过相比于早早便能在一些杂志周刊上发表短篇而小有名气的千川幸太郎,远藤隆一却因为写出的小说徒有文笔而毫无故事性而被次次退稿,和千川幸太郎的差距也越拉越大。
在八年前的那一届恐怖小说大赛上,千川幸太郎和远藤隆一同时投稿报名,所使用的都是全新的笔名。
因为在一些语句的使用上参考了远藤隆一的意见,千川幸太郎特意取了“河上龙一”这个笔名。
“龙一、隆一,念起来是不是很像?”青年爽朗的笑容并不像一个擅长写恐怖小说的作者,他投稿后,兴高采烈地和看起来有些阴郁十分适合恐怖小说家这个名头的友人分享自己取笔名时的心路历程,顺便畅想一下得奖的未来:“到时候如果我得奖了,获奖感言第一个就是要感谢隆一你!要不是你帮忙,这篇小说的序言我不知道得掉多少头发才想的出来呢,你小子文笔是真的华丽………”
但在得知了这一届恐怖小说大奖的短篇奖的获奖名单后,千川幸太郎得到的却是被心生嫉妒的好友推下楼梯,并纵火焚尸的结局。
“……然后他偷走了我哥哥积攒的手稿,抢了原本属于我哥哥的荣誉,用我哥哥的笔名,我哥哥的故事,偷来了他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千川铃咬牙切齿。
“可是当年千川学长是因为吸入过多烟雾窒息去世的啊?不是你说的摔下楼梯导致的,
而且公寓失火不是、不是我不小心才……”三谷泰磕磕巴巴地开口:“警方说是因为我那间房里线路老化……”
千川铃嗤笑:“你以为远藤隆一为什么要设局害你,让你只能跟着他生活?没了他就活不下去?”
“而我哥哥的死因…”她面色扭曲了一瞬:“这也是我一开始没有怀疑远藤隆一说辞的原因,我居然相信了他那一套哥哥来不及逃出火场才向他托孤还把文稿和笔名托付给他的谎言!”
女人几乎是嘶吼出声:“他是在发现我哥哥没死后才决定纵火,让我哥哥生生烧死在房间内的!”
听到这里,在一旁的众人瞪大了双眼,远藤和彦难以自抑地倒抽一口冷气,无法想象自己的父亲居然是这样一个恶徒。
“可这一切,当年的我都不知道。”
千川铃扯了扯嘴角:“我只是觉得远藤隆一不对劲,但我没有任何证据,试探了他几次后他也对我起了疑心,我猜到他想杀我,所以我提前替他做了决定。”
“我让千川铃当着他的面,跳海自尽。”
千川铃找不到线索,那就换一个人来找。
她费尽心思地假死,整容,改变自己的言行、习惯,研究远藤隆一的喜好,把自己从里到外变成了最符合远藤隆一偏好的样子。
除了那张哥哥的遗像,千川铃什么也没给自己留下。
——然后,千川铃就成为了远藤怜子,知名新兴恐怖小说家远藤隆一挚爱的妻子。
“隆一很多疑,很谨慎,简单的伪装并不能骗过他,所以我只能先骗过自己,告诉自己'远藤怜子是最爱远藤隆一的人',这才没有让隆一发现,
但即使成了他的忱边人,我也一直没有找到可以证明他是凶手的证据,”
千川铃说这话时神色带着复杂的温情,语气不复先前的激烈,更像是作为远藤怜子在叙述:“——直到四年前。”
“四年前,隆一第一次将他灵感来源的U盘展示给我,在销毁之前,我看到了里面有哥哥的手稿,那时候我应该可以确认的,他就是杀死我哥哥的凶手——”
“——但是我竟然怀疑了我自己!因为如果我的推测是真的那我就会伤害到隆一!”
千川铃崩溃地将脸埋入手掌:“我放弃了一个为哥哥复仇的机会,就因为——'我'爱他!”
“骗过他人的前提,就是先骗过自己。”
卢曼的声音很轻,只有站在他身边的江户川柯南听到。
男孩抬头,与卢曼对视,冰蓝色的双眸深处划过一抹暗芒。
他朝着江户川柯南眨了下眼,声音回到了正常分贝,不知道是对谁开口:“面具戴太久,就会长到脸上,再想揭下来,除非伤筋动骨扒皮。”
“不是吗?”
“……你说得对,我要是早知道就好了,”
千川铃沙哑着嗓子:“如果早知道——我也不会等到'远藤怜子'彻底死心了才下手。”
【这波全员恶人,但远藤隆一死的也真够一波三折的】
【哪里全员恶人了,远藤和彦小年轻不是挺单纯,一根筋就是为了亲妈】
【三谷泰也不恶人呀,有心没胆,亏我一开始还压的他是凶手,真不争气(恨铁不成钢语气.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