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心里清楚能对自己做出这种事的应该是李嵘彦和李宗镐,但是李致远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卑鄙。李嵘彦派人偷拍他的事早已告一段落,这段时间也没人跟踪他们了,不知道照片是怎么被拍到的。
至于李唯会去找陆喆,也许是气恼他一直瞒着跟陆喆交往,也可能李唯根本就不能接受他跟一个同性在一起。
想到李唯可能对陆喆说出了难听的话,李致心里愧疚又懊恼,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情都是冲着他来的,照片除了发到流浮和中楷的内部邮箱之外,连李泰兴打算安排他相亲的方家都收到了。
李泰兴不会不清楚这件事可能是谁动的手脚,但是现在还没有任何的证据。李致继续拨陆喆的电话,到了下榻的酒店见到利恒的高总,他交代谢延接着找陆喆,自己尽快处理好这边的签约,争取明天一大早先赶回去一趟。
在酒店的行政酒廊坐了许久,陆喆望着对面被夕阳余晖所笼罩的太平山顶,意识有些许模糊了。
他坐下来时点了一瓶烈酒,才喝了三杯人就感觉晕乎乎的,身上也越来越热。起初他以为是因为这种酒以前没喝过的缘故,但是等到小半瓶下肚,他发觉更难受了,反胃的感觉一直梗在胸口。
行政酒廊地方宽敞,客人也稀少,没人会把注意力放在坐在角落的他身上。这让他很放松,本来想再坐一会儿,又怕再待下去会醉得走不动,便扶着墙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这家酒店是昨晚他给李致过生日时定的酒店,今天过来的时候,他想要昨天那间套房,可惜已经被人定了,只好选了附近布局一样的房间。
推门进来,眼前的景致果然与昨晚的房间一模一样,陆喆撑着墙壁的手都有些软了,靠了一会儿才走到落地窗前。
昨晚他就是站在这里抱住李致,与那人一同俯瞰香港绝美的夜景。
双臂交叉搂紧,他将空荡荡的胸膛挤压在自己的臂弯里,站了片刻又开始头晕了,他想到隔壁的床上先躺一下。本来以为缓缓就会好,没想到身体里那股忽冷忽热的感觉比之前更严重,而且他一直很想吐,去了洗手间两次却都吐不出来。
到冰箱里拿了瓶常温矿泉水,陆喆仰头灌下,吞了没两口胃里就一阵抽搐,他难受得想回洗手间,视野却在转身的一刹那忽然倾斜了,他立刻去扶墙壁,光滑的墙纸加速了身体的失衡,等他重重栽倒在地上时,意识只恍惚了片刻就滑入黑暗中。
“那高总,我就不送你了,下次一定让我做东。”
李致与利恒的高总走出房间,两人在门口握手,高总笑着拍了拍李致的胳膊:“哎呀,我们合同都签了,不急不急,要吃饭什么时候都可以的啊,你先忙你的要紧事。”
利恒电讯虽在香港起家,但其负责人高总却有着台湾口音,个性也像台湾那边的老大哥一样,熟悉以后不拘小节。
能与这样爽快的人合作利益长远的项目,对目前的中楷而言利远大于弊。李致笑着与他道别,等到电梯门关上后,这才沉着脸色看向身边的人:“怎么样?找到了吗?”
“不行,陆总的电话还是没开机,而且他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找过了,没看到人。”谢延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刚才李致和高总在房间里签合同,他出来了四次确认这个问题。
“他爸妈家呢?”
“我让人一直在那守着,还有陆总自己的家,要是他回去了我们的人肯定会发现。”
“联系到霍骁没有?”
“没,他的手机也一直是转接语音信箱的状态。”
李致看了眼腕表,吩咐道:“让小朱准备一下,天亮之前我要回到香港。”
“李总,”谢延赶紧叫住要迈开腿的李致,“现在都十点半了,下午找民航局那边申请的手续还没下来,今晚怕是……”
没给谢延说完话的机会,李致语气不耐地道:“别说这些没用的,该花多少钱就花。”
在谢延去做安排的时候,李致回到了刚才签合同的房间里。
茶几上放着几只高脚杯,一瓶正牌的95年拉图见了底,旁边是两只纯金的美人鱼烟缸,分别装着雪茄与香烟的灰烬。
拿起一只烟缸放到身旁的沙发上,李致点烟抽着,在尼古丁的气息中闭目缓神,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事。
即便到现在还没有证据,但是基本可以确定是李嵘彦或者李宗镐搞的鬼。
他并非没有怀疑过其他人,但是能把照片直接发到流浮和中楷的内部员工邮箱,就连李泰兴为他安排相亲的方家都收到了,可见想要对付他的人并非要从他身上获取什么利益,纯粹就是想报复,毁了他的名声。
下午事情发生时李泰兴给他打过电话,当时他刚下飞机就见到了高总,由于这次签的合同关系到中楷未来十年的东南亚5G项目发展计划,李泰兴本人都非常重视,非但没有责问他,反而让他安心处理签约仪式,其他的交给自己。
指尖的星火燃尽时,李致又给陆喆打了个电话,依然是关机的提示后,他拨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隐约有流水的声音传来,李致问道:“爷爷,你现在方不方便?”
“你说吧,”李泰兴望了眼不远处的浴室方向,“masa在放水准备给我洗澡。”
李泰兴小腿骨折的伤势还没完全好,这段时间出入都坐着轮椅,在家中也需要人轮着照顾。但他思路清晰,并未因为受伤而影响到判断。
“合同签好了,没有问题。”李致说。
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左手手指敲击着轮椅的金属支架,李泰兴的神情松泛了些:“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明早之前会到香港。”
“不必这么着急,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下午再回来。”
“我没事,那件事不能拖,耗在这里我也睡不着。”
“谢延已经告诉你了吧。”李泰兴问道。
李致想起傍晚时谢延曾私下告诉过他,公司那边已经没问题了,事情被压下去,所有员工在下班前都签了一份保密协议。
为了压下这件事,公关部肯定费了不少力,但也只是压下了中楷和流浮这两边的声音。后来继续查了才知道,原来除了方家,还有好几个与李家相熟的家族都收到了相关文件。
李泰兴虽然让人瞒着李致,不想他马上知道影响了签约,但李致自己派出去调查的人也已听到了相关消息。值得庆幸的是这几个家族与中楷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清楚一旦消息外传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估计散出照片和视频的人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清楚动不到中楷的根基,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算计他。
李致本不屑被这样的手段影响,坏就坏在此事连累了陆喆。显然李嵘彦和李宗镐至今都没查到陆喆的家世,只把陆喆当成了一般人来对待。
现在陆喆一直不接他电话,他的人去了陆喆家敲门也没人应,陆喆家的地库,他父母那边的地库都没看到陆喆的车。李致也在八点多的时候打过陆喆父母家的电话,找了个借口试探陆喆有没有回来。
以前读书时,李致就不止一次地见过陆喆的母亲,林苑虹对他的态度很客气,言谈间完全听不出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还让他去办公室找陆喆。
听筒中传来的咳嗽声唤回了跑远的思绪,李致眉宇间添了几分冷厉之色:“爷爷,这件事交给我自己来处理。”
李泰兴做了一辈子的生意,纵然现在两手放开把公司交给了后辈,威严与气势却仍在。李致知他肯定看得出幕后黑手,不过手心手背都是肉,何况李泰兴一直因为李嵘彦的生母而对李嵘彦有更多的偏心,即便清楚李嵘彦不是个做生意的材料,也坚持把他架到高位上,希望靠着身边人的辅佐能令他日益精进。
电话另一头的人陷入了沉默中,李致也不催促,直到在给李泰兴放水的菲佣说了一句英文,他才听到李泰兴的语气似乎有了几分不悦:“等你回来再说。”
飞机在三小时后起飞了,昨晚李致一夜未眠,今天又忙了一整天,到了现在人已经很疲惫了。谢延帮他点了一杯睡前酒送到客舱的卧室里,看着他喝下后帮他关了灯。
李致在床上躺着,公务机的航程大概是两个半小时,不过香港今夜有雷雨,可能会影响到降落。望着窗外晴朗的夜空和流云,李致闭上眼,脑子迟钝得几乎都转不动了,却仍在想着陆喆。
除了问题刚发生时陆喆在Whatsapp上给他留的言,一整天下来,陆喆不开机也不回消息,也不知道现在人在哪,到处都找不到。
眉头紧蹙着,李致抓了一把身侧的床沿,心里总有些放心不下。
这次的事情的确是他大意了,昨晚他才和陆喆闹了不愉快,他们之间的矛盾根源都没解决,现在就被家里人发现,还是以这么博人眼球的方式。刚才电话里李泰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满,但李致清楚事情肯定不会轻易揭过,只是现在最麻烦的不是家里的态度,而是闹得这么大,陆喆该怎么面对。
偏偏他又在这个时候出差了。
纷乱的思绪堵塞着脑海,微微摇晃的机舱像一座催眠的摇篮,不知道躺了多久,他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很长的,像是记忆回放的梦。
梦境从陆喆14岁那年认识他起,一直到陆喆18岁的成人礼,画面快闪跳动,一些开心的和不开心的事陆续穿插而过,每一次陆喆看向他的表情都很生动,五官随着年岁增长越来越成熟好看,不过相对的,陆喆对着他的言行举止也越来越收敛克制了。
回忆的横幅像一幕卧在湖面的倒影,于一阵晃动的涟漪中,他看到了陆喆犹豫着要申请留学的那段时间。
那阵子每次见面,陆喆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连自己逗他都没太大反应,后来有一天,陆喆突然就决定了。
梦里那个比现在年轻一些的自己问陆喆怎么突然要去了,毕竟他们的母校港大也很不错,陆喆找了个想去外面看看的借口,不想一直待在香港这弹丸之地。
那天他们俩在一家环境很好的居酒屋里吃晚饭,坐在他对面的人儿还不太会喝酒,三杯下肚,白净的脸庞晕了一层淡淡的粉色,看他的眼神都仿佛被清酒浸泡过,带着一丝迷蒙的醉意。
那时陆喆的眼神里多了点平时没有的情绪,但他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早已没了过往读书时的闲暇与细心,没能注意到这一点不同意味着什么,只是笑着揉了揉陆喆的头发,继续跟他干杯,祝他心愿得偿。
一阵雷声轰然敲响在耳畔,意识从梦中抽离出来,李致恍惚间睁开眼,昏暗的客舱房间里闪过了一道亮光。
他扭头看向窗外,玻璃上挂满了斜飞的水珠,外面雨势很大,再看手表上的指针——凌晨四点,到香港了。
今夜的暴雨果然影响到了空管起降,公务机盘旋了至少四十几分钟才落地。老潘早已候在了出口处,李致上车前对谢延道:“你先回公司交接,有陆喆的消息记得马上通知我。”
谢延帮他关上车门,提醒老潘道:“车开稳一点,李总这两天都没能休息好。”
老潘点头,上车以后问李致要去哪。
窗外下着中雨,大面积的层积云遮蔽了天空,熄了路灯的世界像深夜一样黑,只有远方尽头一抹淡白色的破晓昭示着黎明已经到来。
望着那一点微弱的天光,李致说:“去陆喆那。”
车子穿行在雨幕中,封闭性很好的车内几乎听不到外面的雨声,李致靠着头枕,身体过于疲累,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可他却没有一点睡意。
路上老潘从后视镜里看了好几眼,每一次李致都保持着上车的姿势没怎么动,只是目光迟缓地看着窗外。跟了李致几年了,老潘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这么失魂的样子,在等一个较长时间的红绿灯时,老潘有些犹豫,然而话到了嘴边又被忍了回去。
作为中楷的正式员工,老潘也有收到那封邮件,但他并不觉得惊讶。其实早前他就隐约感觉到李致和陆喆的关系不一般,可作为老板的司机,他更清楚谨言慎行,两耳不闻窗外事才是生存之道。且李致现在这个样子,需要的也不是三言两语的安慰。
踩重油门,老潘尽量在最短的时间把车开到了陆喆家楼下,熟悉的车位上没有停着那辆白色的Stelvio,李致坐电梯上去,在走廊上碰到了谢延安排在这里的人。
对方说陆喆还是没回来,李致便让他先回去,自己开门进去了。
玄关的鞋柜里放着陆喆的拖鞋,李致拿出自己那双换上,进屋后直奔卧室。
床上没有人,洗手间书房也都没有,李致回到客厅,又给陆喆打过去。
那个让他听了一天的关机提醒现在仍响在耳畔 ,手机返回了通讯录页面,瞳孔映照着屏幕上的光,他却感觉视野有些模糊,必须很用力才能看清中间的“陆喆”两个字。
在沙发上坐下,李致向后仰靠,让身体陷入了柔软的沙发垫里。
从认识起到现在超过十年了,他从没试过找不到陆喆的情况。那人应该是在躲他,或者说是在躲所有的人。
左手用力握拳,李致重重一下敲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肌肉的疼痛刺激着大脑,他看着松开后空无一物的手掌心,心里那阵懊悔的情绪如水涨船高,挤压着本就透不过气的胸口。直到鼻腔也开始酸胀时,他用拇指和无名指压住了两侧外眼角的位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必须先找到陆喆。可是陆喆又会去哪?
这次回国几个月,陆喆除了工作就是待在家里,没什么消遣。以前陆喆的爱好也不多,这几年最喜欢做的就是飙车兜风。
说起飙车,李致记得出国之前,陆喆经常会去的一些熟悉的路线兜风,不过从昨晚起香港就一直在下雨,雨势还不小,陆喆有可能在这种天气下待在户外么?
还是说他其实是被困在了野外,手机又没电了联系不了外界?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李致的呼吸都下意识地停顿了两秒。
视线扫过茶几上放着的陆喆的马克杯,李致立刻站起来,打电话给相熟的警司,请对方帮忙追踪一下陆喆的车牌号。
这么做不符合规定,可现在李致顾不了那么多了。好在这位刘警司和他父亲李宗晋有过不少交集,听他说明缘由后便答应帮忙。
挂掉电话,李致望向了阳台外面。
两道交缠的闪电刚刚划过天空,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停了没多久的雨又下起来了。
今天的气温比昨天低了好几度,外面的寒风把楼下的树枝都吹弯了。陆喆那么怕冷,如果真的被困在户外,只怕会冻得瑟瑟发抖,也可能很快就会发烧。
想到陆喆可能面临的麻烦,李致用力咬了一口食指关节,在茶几面前来回踱着步。
等待的半小时里,每一分钟都如同煎熬一样缓慢,刘警司一直没回电话过来,倒是谢延又汇报了一条重要消息。
在陆喆爸妈家守着的人说,刚才林苑虹急匆匆地离开家,神色很慌张的样子,问他是继续留在那边盯着还是跟上去?
直觉有问题,李致让他们跟上。过了一会儿刘警司终于打过来了,查到陆喆的车停在一家酒店的地下车库,到现在也没离开。
酒店的名字就是前两晚陆喆给他过生日的那家酒店,李致心里起疑,正想着陆喆是不是一直没把车开走,刘警司就接着说这家酒店在一小时前有报案记录,有客人因为身体不适送医了,他查了一下,送医的客人名字就叫陆喆。
去医院的路上,林苑虹联系了丈夫陆啸平。
王秘书说陆局正在开一个紧急的会,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林苑虹了解陆啸平的脾气,自己的丈夫一旦处理起公事来绝不会被私事轻易影响到,也就不想在情况未明的时候贸然告诉他儿子送医院的事。
到了明心医院,值班台的护士带着林苑虹进了急诊病区,找到刚才负责给陆喆急救的医生。听了林苑虹的来意,医生解释道:“他的情况是高烧并发了肺炎症状,他又喝了过量的烈酒,送来的时候意识不太清醒,我们给他用了药,暂时是稳定下来了,估计下午或者晚上会醒。”
林苑虹一直提着心终于能稍微归位了:“那是不是等他醒来退烧了就没什么大碍?”
“他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后续会有病房的医生跟进,你问问他的主治医,照目前情况来判断问题不大,不过一切都要等他醒来做了检查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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