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的心愿(陌寻桑)

他在努力往后仰头，只是站在他身后的人拉着吊环，整个人连带着胳膊都压在他头上，他根本没地方退。
而他紧皱着眉头，嘴唇唇抿得紧紧的。他甚至在身上调整位置的一瞬间，摒住了自己的呼吸。
秦衡心里‘咚’的响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人用力地揪了一下，他才意识到虞致维已经非常拼命地，为自己撑起一片还算自由的空间。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他暗自收回不满的情绪，抬头朝虞致维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以缓解虞致维的紧张情绪。
明明只是机械而浅浅的勾了一下嘴角，甚至算不上是笑容，虞致维却觉得他的笑容灿若春花，好看得不得了。
虞致维看得失了神。
轻轨驶入弯道最急的地方，车身倾斜的更厉害。
透过窗户，甚至可以看到高架轨道下，茂密的树林，以及不远处居民楼里，某户人家正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吃晚饭。
虞致维一得意，就大意。
压力增加，他胳膊一软，就被压垮。他的嘴唇擦过秦衡的耳朵，直接贴在他的脸颊上。
他紧张得呼吸粗重，热热的气息骚扰着秦衡的鼻尖和睫毛。
但最尴尬的人并不是虞致维，而是秦衡。

他们在车厢里，虞致维从后面把他压在车门上，冒犯他……
还有虞致维的表情，像极了在乡下的那几天，他孜孜耕耘的神情。
那些羞耻的画面……
当虞致维压下来时，他的气息便将秦衡包裹住。
他身上清淡雅致的樟木香，是秦衡最不能抗拒的味道。
视上的冲击，再加上内心妄想而产生的羞耻感，让秦衡像被电到一样，身体各个关节泛起一阵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再加上精壮的虞致维整个压过来，让他的胯部直接挨到了虞致维的。
只是这短暂的一蹭，秦衡就……
他紧张地往后缩，躲开虞致维的长腿，他脸登时涨得通红。
拜托，千万别让虞致维发现自己的变化……
虞致维的确发现了秦衡的变化，但和秦衡以为的并不是同一种。
他发现秦衡脸色越来越差，生怕是因为自己贴他太近造成的，他连忙问秦衡：“你怎么了？”说话时气息会喷在秦衡的肌肤上。
秦衡连忙摇摇头，说：“没什么。”
弯道终于结束，车厢迅速恢复平衡，秦衡和虞致维的距离拉开。
秦衡重重松了口气。
虞致维也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因为一条轻轨弯道，再让秦衡误会自己。
好不容易关系有所缓和，他可不想再因这点意外坠入冰点。
起初两人都有些拘谨，轻轨到站后人来人往，两人也换到一个相对舒适的位置。
车子到站，两人从车上下来，还没出站，秦衡就让虞致维别送了，可以自己回去。
虞致维道：“现在车上人太多了，我现在乘车回去，可别把我今晚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挤出来。我还是陪你走一段吧，消消食，回来时车也不挤了。”
秦衡：“……那好吧。”他总不能赶人走。
用什么理由？出于什么立场？
虞致维今天可老实得很，一点出格的举动都没有，先后帮他一次，护他一次。
两人出了轻轨站，顺着街道往秦衡家走。
老街到了晚上比白天更加热闹，没了游客，多时本地住户，三三两两的拿着条凳，坐在自家屋檐下，隔空对话。再加上是下班高峰期，街边的食店里坐满了客人，有的还排起了长队。
他们经过一家酸奶店，虞致维哼哼一声停下来。
秦衡不明所以，问他：“怎么了？”
虞致维看着店招牌：“我能买一杯紫米酸奶吗？”
秦衡愣了一下神，忽然没忍住笑出了声。他觉得自己带着一个馋嘴的小破孩儿。
他转身往店里走，虞致维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秦衡要了两杯紫米酸奶，虞致维忙说：“一本加冰多加紫米。”
两人从酸奶店里出来，一人捧着一大杯紫米酸奶，一边啜着酸奶一边往前走。虞致维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叹道：“真好喝。”
秦衡抬头看他，只见他眉眼弯弯，笑眯眯很幸福的模样。
并没有多远的路，没一会儿他们就到了秦衡家。
秦衡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在想如果虞致维提出要去家里坐坐，该怎么拒绝。
他再慢，门也是要开的。
他先进了门，正想着如何应付虞致维，虞致维已经笑着对他挥了挥手：“看到你安全回家我就放心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学校了。”
秦衡：“……”他就这么走了？也太干脆了吧！
虞致维转身就走，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
秦衡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点不舒服。
自己防贼一样防着虞致维，可人家根本就是很单纯的送自己回家。
生平头一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虞致维走出五六米远，回转身来朝秦衡挥了挥手：“哥，再见……”他眉眼舒展，笑容灿烂。刹那间，秦衡觉得自己恍忽置身于向日葵花海。
清风拂过，满室生香。
…………
第二天秦衡照常上班，旁边桌的同事收到花店送来的花束，是一大捧重瓣向日葵。
同事和爱人已经结婚三年，秦衡亲眼见证他从初婚时的甜蜜，到后面越来越平淡。
同事好多次向他抱怨，说结婚后没有一点激情，生活枯燥无味，不如单身自在，还说羡慕秦衡单身着。
此时同事捧着花束，甜蜜的神情足以说明一切。
亮丽的花朵十分耀眼，让人的心情舒展。
秦衡一看到那束花，就想到了虞致维。
他犹豫了一下，把虞致维的号码，从黑名单中移除。
然后……当天下午，秦衡就收到虞致维发来的信息：“哥哥，鸟妈妈已经大半天没回来了，要是小鸟饿死了怎么办？”
秦衡一头雾水，连打了几个问号过去。
不足半分钟，他就收到了回信，虞致维发来一长串回复，解释前因后果。
原来，是他的宿舍楼外的树上有一只鸟巢，鸟妈妈孵了一窝小鸟，然后……今天鸟妈妈清晨出去后就再没回来。
末尾他还打了一长串的“啊啊啊……你竟然回我了，是不是我的错觉，不是我的错觉吧！你终于把我从小黑屋里放出来了！！！！”
秦衡看着那一长串夸张的‘啊啊啊’和感叹号，哭笑不得。
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秦衡回他：“那些小鸟怎么样了？”
虞致维：“小鸟被抛弃，致维好可怜。”
秦衡一时不知他说的致维好可怜，是他自己可怜，还是他可怜那些小鸟。
秦衡回：“有喂小鸟吃的吗？”
虞致维：“喂了面包，可是它们不吃。”
秦衡：“买点鸟食回来喂吧！”
虞致维：“我买了，可是它们不吃。饿得嗷嗷叫，脖子伸老长了，还是不吃。”
秦衡：“你买的什么鸟食？”
虞致维：“我发照片给你看？嗯……，能加你微信吗？”
秦衡犹豫了一下：“微信号就是我的手机号码。”
几秒钟后，秦衡的微信收到了好友请求。
秦衡刚刚通过，小鸟表情就一个接一个的弹出来，先是震惊鸟，再是惊喜鸟，然后是开心鸟，最后发了一只幸福得晕过去的鸟。
秦衡看着这一连串的萌萌表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坐他最近的同事刚喝进嘴里的水一下喷出来，酒在秦衡的办公桌上。
同事一副见鬼的表情：“我的天呐，秦衡，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同事呵呵两声：“秦衡，你这一脸春色，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秦衡一下绷住表情：“你才谈恋爱了。”你全家都谈恋爱了。
同事一脸八卦地凑过来：“你害什么羞啊，跟我们说说呗，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帅吗？是beta还是omega？”
秦衡：“……”
由秦衡带的实习生插嘴：“怎么就不能是alpha了？”
同事笑笑不说话，但意思却很明白。
秦衡一个三十来岁beta，姿色不算上乘，还没生活情趣，日子过得跟个苦行僧似的，有哪个alpha能看得上他？
是omega的身子不够软？还是omega的信息素不够甜？凭什么要找一个年老色衰又呆板无耻的beta？
在他们omega看来，到秦衡这个岁数有人肯要他已经很不错了。
但想来，能看上他的，无论是omega还是beta，条件都不会优秀到哪里去。不过是条件相当，勉强凑合在一起过日子，往后的生活不至于太孤单而已。
实习生一副很生气的模样：“说不定喜欢前辈的就是个超级年轻，而且还长得好看的alpha呢！”
同事只是想八卦秦衡，又不想和人吵起来，况且他们和秦衡的关系还不错，并不想看秦衡的笑话，他只是站在最现实的角度看待问题而已。
他勉强笑了两声，便不说话了。
实习生仍然气乎乎的，很为秦衡愤愤不平。
秦衡拍拍实习生的肩膀：“快工作，你的设计图还要再往细里扣。”
实习生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果然埋头工作。
秦衡再把注意力转回微信上时，才发现虞致维已经发了十几条消息给他。
“哥，你怎么不回我？”
“哥，是不是我热情得过火，把你吓到了？！”
“好啦，这是小鸟的照片，还有鸟食，它们根本不吃。”
“哥，你怎么不理人呀？”
“哥？”
“秦衡？”
“……你怎么又不理我了？”后面还配了一个委委屈屈的小表情。
秦衡：“………”
回他：“刚才有同事找我说话，没看见。你的鸟食买错了，你最好去花鸟市场买专门的幼鸟食。”
虞致维：“【嘤嘤嘤小表情】我有点懵。”
秦衡：“算了，我带你去买吧，你下午有课吗？”
虞致维：“没有。”其实他现在正坐在阶梯教室里，帮同寝兄弟顶缸。
秦衡：“那我们在老瓷街的花鸟市场见吧。”
“好……【飞吻表情】”
秦衡：“……”
秦衡跟领导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他开车到了约定的花鸟市场，虞致维已经等在那儿。
今天阳光很好，虞致维穿了一件短袖白体恤，下身搭了一条宽松的短裤，脚上套了一双小白鞋。
他高高大大，逆光站着。见到秦衡后，把一双胳膊摇成水中摇拽的水草：“哥……我在这边……”脸上是招牌式的灿烂笑容。
秦衡有些头晕，可能得了一种新型病，名叫——醉笑。
秦衡甚至不敢直视虞致维的脸，弱弱地应了一声。虞致维已经走向他，自然而然地接过他肩上挂着的休闲包：“还好你肯来帮忙，否则那几只小鸟就要被饿死了。”
秦衡勉强笑笑：“走这边，前面是专门卖鸟的地方。”他带头往前走，虞致维在后面跟上。
其实秦衡在开车来的路上就后悔了。
没必要亲自过来的。
把地址给他，再从网上找图片给他照着买就好了。
自己为什么要巴巴的跑过来？
分明要和虞致维划清界线，却又一次又一次的自己越界。
他皱紧眉头，打定主意，赶紧买完鸟食闪人。
他们直奔店铺买东西。
店里密密麻麻地挂着一排排鸟笼，里面圈养着各色好看的小鸟，它们叽叽喳喳地叫唤不停。
虞致维看得目不转睛，什么鸟都想去逗一逗。
秦衡叫来店老板，买好需要的东西，便带着虞致维匆匆离开。
秦衡走得很急，路边蹿过一只小狗，他一收脚，就要踩进水坑里。
“小心。”
他的胳膊被被虞致维抓住，拉着他往后一拖，秦衡撞到他怀里。
虞致维扶着他站好，有些担忧地问：“你心不在蔫的，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你今天要上班的吧！”
秦衡退开一步，摇了摇头，说：“没事，是刚才的小狗，否则我不会……”
虞致维不想让秦衡难堪，更不想他煞费苦心的找借口来敷衍自己，他希望秦衡在自己面前是最松驰舒适的状态。
于是他转移话题，说：“刚才那只小狗是白色的吧，毛长长，像京巴，看着还挺可爱的。秦衡哥，你喜不喜欢小狗的？”
“啊？”秦衡愣了一下，才说：“还……好吧。谈不上特别喜欢。”
虞致维说：“我倒是特别喜欢小动物，当然只喜欢长毛的，像蛇啊，蜥蜴这种滑不溜丢的我有点接受不了。”秦衡说：“喜欢毛茸茸的动物的人确实更多一些。”
“那秦衡哥你以后有没有养宠物的想法？”比如我啊！我长得不差，虽然吃得多却很听话，比其它宠物聪明，还能帮你干家务！
秦衡说：“应该不会吧！”
虞致维撅起嘴：“哦。”倒是没有气馁，当不成宠物，还可以当男朋友，当家人嘛！
“不过我很想养宠物的，养一只大狗一只缅因猫，每天牵着我喜欢的人的手，带着猫狗一起出门溜弯儿……”
两人一边聊着出了花鸟市场。
虞致维很会聊天，秦衡只是听他说话就特别放松。只要虞致维不作妖，他们的相处就能非常愉快。
虞致维急着回家喂鸟，秦衡说送他。
虞致维没有拒绝。
秦衡把他送到学校门口，虞致维依依不舍得和秦衡道别，然后跑着进了校园。
秦衡这才发动车子离开。
之后，虞致维没有再来找过他。但是会每天在微信上给他发照片，向他汇报小鸟的情况。
他给每只鸟取了什么名字，哪只鸟今天吃了多少虫子之类的。
明明都是很普通的日常，明明没几天时间，秦衡却像是习惯了每天有这么个人跟自己报道。
每天清晨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不是起床拉开窗帘，再伸一个懒腰，而是拿出手机，看一看虞致维又给他发了什么。
他打开手机，秦衡给他发了一个微博链接。
他点进去查看，微博名字叫‘四只小鸟’，已经有一千多名粉丝，并且只发了一条微博。
“各位哥哥姐姐们好，我们是四只小鸟，今天爸爸帮我们开了一个微博，以后四只小鸟的日常都会放在这里，还请哥哥姐姐们多多关照。”
头像是四只小鸟排排坐在只有两片叶子的树枝上，树下坐着两个互相依偎着的背影。
秦衡：“……”他把虞致维关进小黑屋半天。

第十六章 落汤鸡
自从说服了老太太后，老太太往邻里之间一宣传，整条街道的居民都十分配合秦衡这边的工作，不过几天时间，前期勘察工作就准备得差不多了。
施工方面也在紧锣密鼓的安排当中。
秦衡前期的工作结束大半，后期只需要在施工时，偶尔来这边看看，就没什么要紧的事了。
秦衡接到施工队的电话，有个地方碰上点问题，需要他到现场指导。
秦衡放下手上的工作，就紧赶慢赶地到了施工地段，和施工方与业主沟通了大半天，才在不影响设施的情况下，勉强让三方都满意。
他肚子咕噜直叫，看了一眼时间，才发现已经下午三点多。
他一直忙着，连午饭都没顾上吃。
他打算先找个地方祭一祭五脏庙，再回公司。
附近有一个大型商场，他准备去那边吃午饭。
早上他往这边赶时，还艳阳高照，半天过去，天色就变得阴沉沉的，不知什么时候雨就来了，他今天过来为了赶时间没开车，得赶紧吃完饭赶回公司去，不然就得淋雨了。
他都没挑食物，随便进了家店囫囵吃了一个盖浇饭。
可当他从商场出来时，依旧下起了雨。
雨势滂沱，哗啦啦的雨声夹杂着雷鸣，震耳欲聋。
“哎……”秦衡叹了口气，垮下肩膀，有些无奈地拍了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儿，“大雨，被困。”
他发出去才一两秒，同事们就点赞留言忙得不亦乐呼，还调侃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旷工了。秦衡哭笑不得，他宁愿回去工作，也不想傻站在商场门口。
领导也应景的来了一句：“小秦整天在外面跑也辛苦了，今天就不用回公司打卡了，放你半天假，回家去吧。”
秦衡正要回领导话，虞致维突然给他弹了个视频过来。
秦衡犹豫了一下，把摄像头切换成后置，点了接通。
视频一通，虞致维一张就占满了屏幕。
虞致维：“哥，你又出现场了啊？”
秦衡：“是啊。”
虞致维：“哥你举着手机转一圈儿。”
秦衡：“干嘛呀？”
虞致维：“你就转一圈儿嘛！”
秦衡不明所以，但还是按他的要求，举着手机转了一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