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晚用钥匙打开禁阁的门时, 脑子里还是郁睢那一声。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好像毛骨悚然。
好像恶寒。
好像……是更为复杂说不出的感觉。
陈山晚晃了晃脑袋,把这些繁杂的思绪全部扔出去, 凭空写了个咒文,禁阁内骤然亮起略显昏暗, 但刚刚好可以照亮禁阁, 又不会太刺眼的光。
光照亮了禁阁内的模样,也让陈山晚的脚步停了停。
和他想象中的书籍不一样, 禁阁内虽然也有纸质书,但更多的是卷轴和竹简。
更重要的是……
禁阁里的书都是胡乱堆起来的, 的确有架子, 但是从书架的堆放程度来看,也可以看出来书架上的书多半都没有归类过。
陈山晚无声轻叹。
老祖宗要是知道她的徒子徒孙们把陈山的这些瑰宝当垃圾堆着, 恐怕都能气活。
陈山晚想着, 默默挪了一下脚, 将被他踩到了一角的竹简捡起来,
这个竹简是说机关术的, 而且还不是入门本, 陈山晚大概看了几行,估摸着这不是中级阶段就是高级阶段了。
陈山图书馆内没有真正关于机关术的书籍, 只有些触及皮毛的、很简单的破解之法, 深了, 比如如何布置,遇到和阵法结合起来的机关要如何破解, 就没有了。
一是因为这些学起来更为复杂, 不像咒文这些在入门阶段就有实质性的效果, 二是因为现如今会这个也没有多少, 教不了也没有必要教。
陈山晚把竹简卷好,先放到了一旁,然后看着这目测得有七层的禁阁,再次叹了口气。
说句不好意思的,他是真想抓几个人来帮他一起归类。
但这禁阁现在只有他能进,陈山晚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有灵力可以用,陈山晚把自己关在禁阁里足足十天,就连睡觉都在禁阁里,要不是他吃饭还是会出来吃,陈慎都要担心他是不是也走火入魔了。
等到全部归类完的那一天,陈山晚感觉自己今年的运动量都在这了。
这真的比出去捉妖除邪还累。
陈山晚看着井井有条的禁阁,有些满意地盘膝坐下,先运行了心法,平复了自己的心绪。随后他起身,也没有急着去自己归类出来的功法那一块,而是径直离开了禁阁。
他这十天里都没有去过后山,他怕待会他看功法修炼入迷,又是十天半个月的,郁睢会闹脾气碰封印。
祂碰封印倒没什么,反正祂也出不来。但会把陈山其他人吓到。
“…十天。”
陈山晚才到后山的封印处,刚看见枯井,就听见低冷幽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阿晚,你好狠的心啊。”
“……咳。”陈山晚轻咳一声,走到枯井旁边坐下:“那禁阁里的书都乱七八糟的堆着,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它们分类好。我来是想跟你说我待会就要去看功法,有可能会干脆就在禁阁里闭关了。”
郁睢好像没听见陈山晚说了什么一样,井里传出一点需要极好的耳力才能捕捉到的敲击声。
像是手指甲敲在了表盘上。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郁睢看着那块电子表显示的日期,声音听上去还是凉凉的,但眼里全是促狭,逗弄的姿态明显:“阿晚,你送我表,就是让我数着时间过日子,每分每秒都在盼望你的到来?”
陈山晚:“……”
他有点无奈地,像是讨饶地喊了声:“郁睢。”
郁睢低笑,舌尖扫了下上唇,语气也缓了下来:“我知道了,你去吧。”
祂悠悠地,似乎又逗了句:“反正我就在这儿,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你来找我。”
陈山晚微顿。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郁睢这话时,他的心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那我去了。”
“嗯。”
陈山晚离开,走时他还在想郁睢这么相信他的吗?
都不怕他走火入魔,不作任何这方面的叮嘱。
禁阁里的书,陈山晚感觉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如果拿他之前学的那些和禁阁里的东西作比较,那就像是凡人借力与仙人创造的区别。
陈山晚在禁阁闭关了一年。
这一年里,陈慎担心了无数次他会不会走火入魔,甚至不知道背着手在禁阁周围逛了多少圈。
要不是陈山事务繁多,陈山晚又没有办法出山,除妖邪的担子重了,他不得不出山,陈山晓怀疑他都会守在禁阁旁边。
陈慎是所有长老里罚陈山晚最多的,管教陈山晚最多的,却也是最看重陈山晚的。
时间流传,陈山晚出关那天,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
他出禁阁时,站在禁阁门口看着天地山林,听着耳畔的鸟鸣和林间的走兽声,心态和闭关前有些微妙的不同。
等他站到陈山晓面前时,陈山晓怔愣了片刻:“…师弟。”
他望着又长高了些的陈山晚,有点恍惚:“是太久没见你了吗?还是你在禁阁里参悟了什么?怎么感觉你周身气宇和之前有些不同了?”
陈山晚笑笑:“有什么不同?”
“你从前锋芒毕露,远远看着就能感觉到你的厉害。”
陈荷走进来,空了一边的袖管微微往后晃动:“现在看你,只觉普通,却又不普通。你…内敛了很多。”
短短一年而已,陈山晚就从肆意的少年心境,踏入了更为沉稳的“长者”境界,看着更加深不可测了。
陈山晚拱手:“师伯。”
陈荷颔首:“你在里面都学了些什么?”
“主要是练了些功法。”陈山晚并不避讳,温声道:“磨炼了心境,至于旁的,就学得比较杂。”
他对什么都感兴趣,无论是机关术还是炼器炼丹又或者更深层次的、脱离了咒文却又从咒文中而生的术法,他都大概看了看,要继续深入的话,还得再去看。
陈荷凝望着他,半边脸戴着银箔面具,看上去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冰冷。事实上自那年后,陈荷整个人多消沉了很多,笑容也少了很多。
虽然她没有说,但大家都知道,陈荷至今都还没有走出来,她的修行也停滞不前。
陈荷一直在怪自己。
“难怪不过短短一年,你看着却像是过了十年。”
她轻声:“师父在世时说过,修心的最高境界就是神莹内敛、返璞归真。你,是不是已经达到?”
陈山晚:“师伯说笑了,哪有那么容易。”
他并不是谦虚,而是实话实说。
根据前人留下来的书籍记载,神莹内敛返璞归真的境界,那是一种几近脱俗又入世的奇妙状态,应当是少思虑,做事凭本心,不会犹豫。
但陈山晚现在思绪繁杂,只是看着平和而又镇定罢了。
可陈荷看着陈山晚,眼里的神色终究是不一样了:“你会带领陈山走到一个新的高度的。”
陈山晚稍顿,没有接话。
陈山晓在一旁笑着说:“师伯,陈山现在位置已经够高了,没必要再高了。”
陈荷还想说什么,但还没说出口,陈山晚就一翻手,将一个他在禁阁里面做的木头手臂递给了陈荷:“师伯,你试试这个。”
陈荷第一时间没动,陈山晓立马上前,拿着木头手臂比画了一下,捞起了陈荷的衣袖,惹得陈荷顿住,但到底因为是师侄,没有动手。
陈山晓问:“师弟,是这样吗?”
“是。”陈山晚弯弯眼,知道陈山晓在跟自己打配合:“师伯你先别动。”
他嘴里念出晦涩的咒文,那条木头手臂就这么和陈荷的断臂处连接在了一起,然后在眨眼间变成了一条好像从陈荷的断臂处长出来的手臂,就连触感都与人类皮丨肉无二。
陈山晓:“!”
他松开手,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陈荷也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臂,空落了快七年的感觉忽然回来,她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和手指,无论是灵敏度还是能做的动作都和原装手臂没有区别。
“虽然看上去是一样的,触感也是,但是师伯你这条手臂得注意点,不能被火烧,也没有血可以流出来,承重也有限,提太重的东西,会断掉的。”
陈山晚耐心地说了一些保养的方法,陈荷脑子里已经把要让陈山站在世界之巅的念头消失殆尽了。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陈山晚:“这是什么术法?”
“是机关术。”陈山晚认真道:“我觉得机关术虽然入门难,但可以考虑以后加入陈山的课程里,毕竟修习到中间的程度时,机关术的用处就很大了。”
入门是枯燥的,但想要变得更强更厉害,就不能畏惧枯燥。
陈山晚跟陈山晓还有几个现在在陈山的长老大概商定了一下,最终决定将机关术从禁阁里搬出来,由陈山晚授课。
等到讨论完这些,时间已经不早。
陈山晚去陈山内的生活超市买了碗卤粉,端着卤粉到了枯井。
来的路上,陈山晚就在想郁睢会说什么。
以祂的性格,一定会说——
“这么久没见,你第一时间居然不是找我?阿晚,你这心肠真的是越来越硬了。”
郁睢的声音和陈山晚脑海里的猜想重叠:“你就不想我么?”
陈山晚笑,坐在了井边:“先交代完事,见过了师兄他们,才能在你这儿待久点。”
郁睢幽幽:“天都黑了,你又能待多久呢。”
陈山晚:“…你总这么寂寞,要不我给你做一个什么东西留在这儿陪你?”
这样他就算出去了,一年半载地不出现,郁睢也不会孤单无聊了。
郁睢:“?”
祂轻呵:“我要那种木头做什么?”
陈山晚琢磨了下:“那我找个胆子大的弟子来陪你?”
郁睢轻啧:“我不跟呆瓜说话。”
陈山晚有些无奈,话赶话,玩笑着接了句:“你这话说得好像只要我一样。”
这话出口时,陈山晚就觉得有点不太对。
偏偏郁睢因为习惯了和他这样“争吵”,话都没过脑子,直接就贴着他的话音接了句:“是啊,只要你。”
说完,井里登时也没了声音。
空气倏地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说】
来惹!!
昨天晚上被朋友拉着玩了一晚上的鬼屋(心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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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轮圆月悬挂在夜空,散发出幽幽柔光。
这边因为有郁睢在,没有鸟叫虫鸣, 所以只有风吹拂过树叶的声音。
窸窸窣窣,那么清晰。
哪怕陈山晚还在默不作声地吃着粉, 也依旧听得清楚。
夜风吹过陈山晚时, 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体温好像莫名有些燥热。
所以他轻咳了声,嗓子里又无端发痒, 于是再低咳了几声。
低冷微涩的声音从井里传出:“……你不舒服么?”
“嗯。”陈山晚拢了拢衣服,眼底浮现出些许茫然:“有点吧。我查阅了所有的功法, 没有什么可以解决我这体虚的问题, 炼体的办法我都试过了…我没有办法炼体。”
大概真的是上天给他开了很多门,就得给他关一点窗。
郁睢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那就是只能靠灵药吊着了。”
祂稍顿:“不过你现在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短短数语间, 方才那凝固且怪异的氛围就消散,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郁睢说:“从你现在散发出的气息来感觉的话, 你这么努力下去, 恐怕五年之内, 你就能与我真正交手。”
不出十年, 陈山晚就有能够杀死祂的能力。
郁睢仰头望着井口能瞥见的一点陈山晚的背影,话语里第一次少了期待和跃跃欲试的兴奋。
说起来, 祂还没有问过陈山晚, 如果有那么一天, 他会杀了祂吗?
但好像不用问也有答案。
以陈山晚的性格和脾性,多半是能下杀手的。
毕竟这孩子小时候就放言要杀了祂。
祂又是吃了这么多人类的邪祟。
有祂的存在, 这世间的人总无法安心。
死在陈山晚手里啊……
郁睢想了想, 都没有多思考, 就觉得挺好。
死在陈山晚手上, 祂是很乐意的。
就是希望小道士能够看在他们是朋友的份上,给祂咬一口,让祂在死前尝一尝他究竟是什么味道的。
毕竟朋友可是陈山晚自己提的。
陈山晚再把机关术和授课的事说了,郁睢轻啧了声:“你来的时间会更少了。”
陈山晚对于郁睢关注的点是这个完全不意外,他盖好手里的饭盒盖子,一翻手,餐盒就消失:“是的。”
郁睢有些微妙的不爽,又想起什么似的:“阿晚,你是不是到要开始准备收徒的年纪了?”
陈山弟子实力足够的,到十八岁就可以收徒了,但收徒这事也不是强制的。
只是像陈山晚这样的天赋,陈山这边可能是会要求他最起码收一个徒弟,什么时候收随他,但肯定陈山晚要考虑。
所以陈山晚点了点头:“我跟你说过吧,前年我师兄就收了徒弟,那孩子还挺聪明,我看她天赋比我师兄还要高一点……”
陈山晚是陈山同辈中最小的师弟,他入山门那年就已经有师侄了,现在师侄更多。
年轻一代的大比,已经落在了他们身上。
“说过。”郁睢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祂提这事的重点是:“阿晚,别收徒弟好不好?”
陈山晚:“……?”
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本来就不想别人跟我分享你…你收了徒后来这儿的时间就会更少了吧,本来就少,啧。”
郁睢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祂有点烦躁地威胁陈山晚:“你要是敢收徒,我就每天碰这封印十二次,让你十二个时辰都只能守在我这儿。”
“……”
陈山晚脑海里一时间只有那一句“本来就不想别人跟我分享你”。
他想问郁睢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问郁睢到底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定义,想问郁睢……祂对他的占有欲,是他的错觉,还是真实存在的。如果是真实的,那又是为什么?
他的思绪又开始繁杂纷乱,像是一团理不清的线,越想梳理出来,只会越乱。甚至会让人焦躁,再有耐心的人,都会掉入情绪陷阱中。
“…阿晚?”
郁睢的声音唤回陈山晚:“你听见了吗?”
陈山晚无声地低叹了声,语意不明:“郁睢,你有没有觉得你管得太多了。”
郁睢:“……”
郁睢:“?”
祂的舌尖顶了一下自己的尖牙,那点不爽愈发扩大,以至于让祂的声音都冷郁起来,隐隐透着暴戾与残忍:“那你收啊。”
只要陈山晚敢收,收一个祂杀一个。
真以为这破封印能完全将祂关住?
陈山晚一时间没有说话,郁睢啧了声,呼出一口浊气,缓了语气:“阿晚,我不是凶你。”
就连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低下头求和:“你别收徒好不好?你来的时间真的已经越来越少了……”
从从前每天来,到两三天来一次,再到一周、一个月,甚至现在随便闭关一下就是半年一年……
祂问陈山晚时间,就是想知道他们又有多久没有见。
因为祂真的觉得过了很久很久,可一听,哪怕是半年一年,对祂来说都应该是短暂的,祂在这里独自了数万年,也没见着觉得枯燥乏味,可现在数着日子都那么难熬。
也许正是因为数着日子,才难熬。
陈山晚:“…我本来也没打算收徒。”
他望着远方,声音轻轻地:“可是郁睢,你要知道,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你或许是与天地同寿,但我不是。”
他话音落下的刹那,背后突然光芒大放。
陈山晚一惊,回头看去,就见繁杂晦涩的封印显露出一角,直接照亮了整片后山,连带着后山其他封印都像是回应其似的,在跟着震动。
“郁睢!”
陈山晚在心里骂了句发什么疯,同时抬起手,掌心穿过封印,凝聚天地灵力,嘴里吟诵出咒文。
而在他背后,也是倏地出现了几个身影。
在陈山的陈山晓、陈荷、陈莲,还有陈慎和另外一个长老都出现了。
郁睢能够感觉到他们的气息,但祂眼里只有那一只手。
冷白的肌肤,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却又稍显纤细。
一只漂亮的,如同用白玉雕刻而成的完美艺术品。
郁睢很低地笑了声,不等陈山晚压下,就收了自己的神通,封印的光寂灭,整个后山也一点点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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