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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师(漫漫何其多)


“岑天河还告诉我,接到任务要按时完成,不然会逐渐失去灵力,失去记忆,一样变成浑浑噩噩的恶灵,最后畸变消逝。”
迟铮已经要走到万灵岛腹地了,最中心一直沉默的大乾元终于开了口,缓缓道,“岑天河有没有告诉你,如果我没邀请,灵师们是不能踏足万灵岛中心的?”
迟铮点头,“说了,但这些话不早该你告诉我吗?在我化为白灵的时候,为什么你什么都没跟我说,害我因为没完成任务差点畸变,你这么对我,对得起夙辞吗?”
大乾元重新沉默,没回答迟铮的问题。
“你早猜到我化为灵师那一刻就一门心思只想找夙辞,所以什么都没跟我说,盼着我畸变死了,但可惜了……我现在一点事也没有,人也找到了,还能看着你现在烂成这个样子。”迟铮故意释放强大灵力,“你不是喜欢灵力吗?我送你,好不好?”
给濒死之人强行注入不适配的血肉是什么滋味,大乾元现在就是什么滋味。
迟铮脚下的泥泞的土地在颤抖耸动,竭力抵抗迟铮的慷慨,迟铮空洞的白色眸子越发透明,他忍不住的勾起嘴角,索性蹲下身,将手掌按在了土地上。
迟铮淡淡道,“你当年不就想要我吗?我现在送你,好不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迟铮对自身灵力的掌控已不亚于当年的夙辞,他的灵力能对千途多温柔,就能对面前的大乾元多粗暴。
哪怕是迟铮心情最差的时候,他也没这样折磨过哪个恶灵,他完成任务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时间对迟铮太宝贵,他不多给生灵一分痛苦,也不会给恶灵太多折磨。
但这不代表迟铮不会。
以迟铮手掌为圆心,十丈为半径,迟铮周身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灵力光斑,灵力微光萤火虫一般缓缓在光斑上浮起,映的迟铮整个人都成了不详的白色。
迟铮闭眼,巨大光斑瞬间化为光柱,骇人的灵力顺着巨大光柱刹那间直接将万灵岛打了个对穿,光柱内岛屿原本的灵力尽数被震碎,失去了唯一抵抗能力,不想接受也要接受迟铮恶意注入的灵力。
迟铮身下土地震动,万灵岛中心同时传来大乾元濒死的苍老□□。
迟铮嘴角勾起,他的整个手臂被自己灵力灼烧的褪去了一层皮肉,他自虐一般品味着这疼痛滋味,不由得释放更多灵力,大乾元终于忍耐不住,声音沙哑的呵斥迟铮,“……你到底要如何?!”
迟铮恍若未闻,继续释放着灵力。
白灵们在做任务的时候若是要一次性清理数个恶灵,为了图方便,会随手抓其中一个虐待一番,逼问它们其他恶灵的位置。
迟铮也会这么做,但他和其他白灵不一样。
其他白灵都是边虐待边审问。
迟铮不是。
迟铮很讲究效率,在把恶灵虐至濒死绝不敢撒谎之前,迟铮不会费时间问任何一个问题。
时间对迟铮而言太宝贵了,以前是,现在也是。
总是沉默的大乾元今天话终于多了,迟铮的灵力烧的他宛若身在炼狱,且迟铮这架势实在不像是来问话的,有一瞬间大乾元怀疑迟铮是受了什么刺激要来同归于尽的。
陈旧腐烂的万灵岛是经不起迟铮这样折腾的,大乾元无奈只能搬出了杀手锏,苍老的声音低声诅咒:“迟铮,白灵复仇后会如何,需要我告诉你吗?”
大乾元不说还好,说罢,迟铮手下灵力光斑半径自十丈瞬间暴涨成了三十丈。
迟铮右手和手臂皮肉尽失,强大灵力顺着白骨和经脉更顺利的注入万灵岛内,迟铮空洞眸子里看不出喜悲,他喃喃道:“我要是你,就不提我头上这顶紧箍咒,我脾气这么差,你非要惹我做什么呢?”
说罢,灵力半径自三十丈瞬间成了五十丈,随之整个万灵岛都震动了起来。
迟铮闭着眼抬头,听够了大乾元的痛苦呻吟后,又瞬间收回了灵力。
迟铮用左手轻抚右臂,右臂上的血肉瞬间长出,没多久就修复好了整条右臂。
迟铮深呼吸了下,“咱们能好好聊聊了吗?”

第63章
万灵岛本来已经被大乾元熬成了个摇摇欲坠的朽木架子, 被迟铮这一通折磨后像是刚经历了剧烈地震一般,迟铮脚下土地时不时的颤动几下,好似腐烂的木材在坍塌, 又像是这具溃烂的尸体在痉挛。
迟铮并不是很有耐心等大乾元熬过这疼痛, 他面无表情的问道, “你是还想再来一次吗?”
大乾元的声音比迟铮刚上岛时又虚弱了几分,“我以为你找到了夙辞, 终于……”
“终于怎么?终于有人性了,还是终于做事没这么极端了?”迟铮打断大乾元,忍不住厌恶道, “你有病吧?你该不会觉得我在千途面前装乖卖惨的, 是我突然改了脾性, 对谁都会那样讨好吧?你恶不恶心?”
迟铮一想到大乾元无时不刻的在监控着千途就觉得反胃:“天天看别人卧室里那点事, 你不觉得自己下作吗?还是你有什么癖好,看我每天狗一样的围着千途,你会觉得解气?见我也有这么一天, 你看着痛快?”
大乾元似乎还在忍耐着痛楚,声音仍很虚弱,“我没什么痛快不痛快的, 但也绝不会像你这样主动提起这些,下作不下作, 你自己心里早就有评判了不是么?是谁一再说自己是犬的?你现在仗着千途什么都不知道,委曲求全做那些事……就很体面?”
“当然不体面。”迟铮笑了下, 慢慢说, “但我不在乎啊, 我和你们不一样, 我从来就不在乎在你们眼里我是个什么样子, 而且千万别把我说的这么忍辱负重的,我当这条狗当的甘之如饴,你不用试着践踏我的羞耻心,我没这东西,你这么喜欢看我犯贱,我也无所谓。”
大乾元沉默片刻,“让夙辞看见,也无所谓吗?”
迟铮眸子微微动了下,片刻后问道,“我找不少灵师问过,他们都只告诉我,系铃人在看到自己的赤灵的时候会控制不住眼泪,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没有灵师清楚。”
“原本你该告知给灵师们的事情,被你删繁就简了不少吧,我以前还以为是你只是对我放任不管,后来发现其他灵师们对这些旁枝末节的事知道的也很少。”迟铮眯着眼睛看着万灵岛腹地,“原本以为是你不靠谱,后来想到……很多事你根本没法对灵师们说清楚了,说多错多,你已经没法解释你现在这个畸形的鬼样子。”
大乾元回以沉默。
迟铮也不是真的关心他的身体,“系铃人们看到自己的赤灵会流泪,是为什么?”
“前世的魂魄见到了自己救过的人如今并未受苦,好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自然会欣慰会感伤……”大乾元静了片刻,缓缓道:“前世的记忆虽然没了,但魂魄还是同一个,就如同动物生来会畏火一样,这是本能……遇到当年重要的人,魂魄里属于前世那部分过于哀恸,身体不自觉的会流泪。”
“千途不是我的系铃人,为什么也会因为我不自控的流泪?”迟铮并不信任大乾元,双手指尖聚起点点白色灵力光斑,“你最好说的清楚明白点,我弄清楚自己想要知道的就会走,不然我们可以慢慢耗。”
大乾元似是痛苦的吁了口气,“夙辞不是普通灵师,和其他人不一样,而且他死前最遗憾的就是没寻到你,再见到你当然心潮难平。”
“心潮难平……”迟铮重复着大乾元的话,他想问但不想听,怔了片刻问道,“所以他才会逐渐记起上一世的事情?是因为我?是被我刺激的?”
大乾元长长叹息,“你何必非要走个过场让我告诉你?千途这么多年记不起以前的事,偏偏最近频频做梦,总不可能是因为岑天河。”
“你对千途来说,也快算是他的系铃人了,你自己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大乾元因痛苦语调断断续续,“夙辞……”
“是夙辞一直在看着你,是他看到你受苦就会控制不住的流泪,是夙辞看到你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做小伏低心疼的在哭。迟铮,你满意了?”
迟铮微微抬头,白色的眸子微微颤动,“夙辞……他看得到?”
大乾元缓缓道,“夙辞就是千途,千途看到就是他看到,你到底是自己想不明白还是不肯承认?飞蛾扑火,难道是飞蛾一心求死?全是本能,千途第一眼看到你就动心了,总不是因为你是什么天仙能让他看一眼就冲动成那个样子……你每天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的,不就是给夙辞看的?知道他看得见了,你不该得意吗。”
迟铮空洞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林絮只跟我说,是系铃人自己肉体的反应,没人告诉我那是魂魄在流泪,所以……一直以来是夙辞在流泪。”
那就说得通了。
所以就说得通,为什么自己卖惨千途会难过,装乖千途也会流泪。
千途隐隐约约已经感知到,他在舍不得。
他的神明,看不得自己受一点委屈。
所以自己……自作聪明装疯卖傻的时候,千途会心疼的流泪。
他连这点都舍不得。
迟铮闭上眼,竭力收敛情绪,将方才从大乾元这收集到的情报收拢装箱,在心里贴好不可全信的标签。
迟铮还没天真到觉得自己真的威胁到了大乾元,他会经不住酷刑对自己知无不言。
迟铮压下心口的情绪,漠然道,“第二个问题,要怎么才能知道,自己的记忆是否被替换过?”
大乾元缓缓道,“除了本人主动去寻觅,不然没人会知道。”
迟铮皱眉,“什么叫主动寻觅?”
“你要精确的知道,自己想找的是什么时间节点的记忆,且要目标明确,清楚你到底想寻到同谁有关的记忆。”大乾元似是十分痛苦,他声音哽塞了下,声音沉闷道,“好比那些被抹去记忆的赤灵,本能让他们想要报恩,本能让他们想要知道自己系铃人对自己做过什么,如此时间和目的都有了,他们才会发现自己有段记忆是被修改过的,不然永远也不会发现。”
迟铮沉默片刻,“如果时间没那么精确呢?”
大乾元静了许久,反问:“……夙辞也消去过你的记忆?”
迟铮冷漠的看着万灵岛腹地,“你是记吃不记打,对吧。”
大乾元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痛苦,没多畏惧,缓缓道,“岑天河不是已经告诉过你,那是什么感觉了么,岑天河没有说谎,他的形容也很精确,你会问出这种问题来,说明你确实有记忆被抹去过,不用费事印证了。”
有关十五的记忆,其中有一段,确实比其他记忆模糊。
但那会儿十五已彻底癫狂了,都无法同夙辞正常对话了,没过多久夙辞就用禁术将十五送去投胎,迟铮一直以为那一点记忆模糊,只是因为还是十五的他自己当时已经糊涂了。
直到今天白天岑天河提起,夙辞抹去的记忆就好似一段义肢,格格不入的被安装在身体上,自己每每想要控制这义肢,就像是要让这假肢长神经一般无力徒劳。
这个感觉……太熟悉了。
在作为十五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有那么一点记忆片段,就是如此。
但那段记忆太短了,迟铮自己判断大概都不足一天。
夙辞抹去了他不足一天的记忆。
自己还是十五的时候,每时每刻都行事悖乱,有什么事就那么特殊,值得夙辞专门抹去?
还是说夙辞当时做了什么,他不愿意让自己记得?
迟铮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当日已经走到山穷水绝那一步,到底还有什么更过分或是更要紧的事,是夙辞非要自己忘记的。
“这种事,你拷打我也没用……”大乾元似乎能感知到迟铮在想什么,淡淡道,“岑天河那么想找回当初的记忆,费尽心力也只能靠着夙辞的笔记猜测个大概,记忆被抹去就是抹去了,永远回不来的,而且我也并不知道你被抹去的是什么,无从告知。”
“你是害怕了?”迟铮冷漠的看着岛屿腹地,“放心,没想问你,我也没准备彻底把这拆碎了,我不敢让你死……我还等着看你再次见到夙辞那狼狈的样子,我怎么甘心让你死……”
“咱们俩,都要留着一条命见夙辞,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谁也别想逃。”
大乾元低声沉吟:“我早就想偿命了,十五,我如果说我早就后悔了,你信不信?”
“我的记忆夙辞抹的掉,但他自己的清理不了……”迟铮自己同自己说话,“千途早晚有天能梦到,我不信我弄不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
“我没心思去想你后不后悔,你算什么东西……”迟铮瞥了万灵岛腹地一眼,“从始至终,有人在意过你?夙辞当年倒是在意过,万灵岛刚刚有一点不对劲的时候,他就很担心你,你珍惜了?”
想到这,迟铮那为数不多的自负又被他拼拼凑凑的捡了起来,“你自己作死,才落的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我和你可不一样,我比你讨人喜欢的多,别管我是不是装的……千途就是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
“你不稀罕的关心,他全给我了。”
“他疼我,疼的全心全意。”
“知道吗?我早起少吃一口饭,晚上多咳一声,千途都要担心……你呢?从现在到你彻底畸变消逝,受多少苦,也不会有人关心你了。”
迟铮觉得有趣,大乾元擅长诛心,没想到有天也能落得被自己讥讽的境地,迟铮模仿着夙辞的语气,“大乾元,我觉得万灵岛的灵力有些不对劲,您有没有受影响?”
“你当年要是全然信任夙辞,没有故意冷待他,始终如一的慈和待他……他怎么会寂寞到喜欢上我这种恶灵?”感受到大乾元的灵力在痛苦起伏,迟铮笑了下,“是你把他一步步推到我这里来的,你居然还想让我愧疚,我愧疚什么?你说你后悔了,我信啊。”
“不是你一再把他推向我,我今天怎么能站在这里,反过来对你施虐呢?”
“你自作自受,自然后悔。”
迟铮轻抚自己颈间锁链,“我没空听你后悔,千途他现在还没记起前世全部记忆,没那么多负累,就还是个孩子,随心所欲的……黏我黏的很,我真不是很有时间理你。”

对着大乾元发完疯, 将痛苦发泄给最讨厌的人,迟铮连日心里的不安忧虑散去不少。
为了折磨这老东西,烧掉了一条手臂也是值得的。
回到小别墅自己房间里的时候, 迟铮看着洗漱间镜子里的自己, 想起以前听谁说过, 总把愁绪压在心中,脸色会变难看。
迟铮审视的看着镜子里这个他并不喜欢的人, 挑剔的端详,觉得好像确实比白天好看了一点。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刚刚受过伤,眼中的戾气淡了点的缘故。
迟铮的皮相无疑是好看的, 只是因为性格缘故, 眼神阴郁, 不那么像这个年纪的男生一般阳光可亲。
迟铮看着镜子, 想起方才大乾元说的话。
“你现在仗着千途什么都不知道,委曲求全做那些事,就很体面?”
大乾元说他下作, 说他不体面。
迟铮忍不住笑了下。
这才哪儿到哪儿。
他能更下作,更不体面的。
迟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将衬衫扣子从上到下解开, 只剩下两粒扣子,衬衫松松垮垮, 最下面的扣子还扣在腰间,欲盖弥彰的。
迟铮就这么走到千途房门口, 安心的进了千途的房间, 上床同千途盖上了一床被子。
那日仗着情绪不好, 胡搅蛮缠的才同千途同床共枕了一晚。
千途受迟铮灵力影响仍在昏睡, 不那么容易醒来。
迟铮低声说抱歉, 然后将额头轻轻印在千途额头上。
迟铮闭眼,意识在千途的过往记忆中飞速往前翻找。
千途最初的记忆,卡在了他幼年刚有意识的时候,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没有分毫往前推动的可能。
属于夙辞的记忆,全部以梦境的形式存在着。
迟铮想不透这是怎么回事。
千途明明是有属于夙辞的记忆的,他梦境的视角全是以夙辞的角度展开的,许多片段自己都不曾见过,许多事自己都不曾知晓,那没有其他可能了,千途这具身体里就是有那些记忆。
千途到底把那些记忆藏在哪儿了呢……
迟铮想不明白。
他不是想窥探夙辞的记忆,迟铮几乎能确定自己的记忆也被抹去过一些了,他现在很想找到那部分。
在夙辞送他去转世之前,到底抹掉了什么,到底让自己忘记了什么。
方才在万灵岛不是没想过逼问大乾元,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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