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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乱终弃怪物以后(酒火樱桃)


他又细细地描摹了一遍这张脸的轮廓,手指化作一把锋冷的刀子,再从眼睛、鼻梁、到唇一一划过……最后落到光滑的喉间。
他就像一个偏执到有些病态的画师,他要让自己的作品毫无瑕疵,一遍又一遍不停检查,吹毛求疵,直到精神崩溃为止。
但庆幸的是,这幅画没有瑕疵,每一个地方都令他爱不释手。
太满意了,他喜欢的不行。
但如果这副作品能完完全全由他掌控在手里,那才是真的完美。
年轻人从他眼底读出了痴迷与疯意。
眼前所有的事物摇晃出了重影,他开始分不清了,到底是谁喝了那杯茶水,到底是谁快疯了。
年轻人意识到今天可能拦不住明匪玉了,想起藏在屋里的小刀,想做最后一次挣扎。
他哀求道:“二哥,能不能进屋里,外面冷。”
“等会就不冷了。”
“外面会被看到。”
“这里就我们,不用担心。”
“二哥,我不想……”
“嗯?”
明匪玉意味不明地眯起了眼,年轻人嗅到危险,不敢再说下去。
情况已经很糟糕了,不能更糟糕。
明匪玉仿佛看破了这人的小心思,笑着提醒他继续和他对着干的后果,“你要是再敢乱咬,我就让你再也走不了路,你可以用我给你的长生,活上百岁、千岁,但从此往后你去哪里都得我抱着你。”
“……滚!”
明匪玉这是把他当什么养了?!这是对他的威胁,也是对他的羞辱。
年轻人脸色红了又青了,奈何他装出来的可怜和委屈现在打动不了明匪玉。
他怨不了任何人,因为事到如今,一大半都是他自找的。
明匪玉看看天色,他等不及了,低下头,在年轻人温热柔软的唇上按了几下,就好像在检查这颗果子的成熟度。
最终他露出了玩味的笑意。
“今天你来。”

“……”
年轻人知道他什么意思, 从脸颊红到了耳根,一片旎色,手指骨节捏的发白颤抖, 但与此同时, 大部分意识渐渐不受他掌控了, 成了明匪玉手里的牵线傀儡,他牵一牵,就随他动了。
“过来。”明匪玉又说了一次,这次声音更低沉,有种富有磁性的诱哄意味。
年轻人不想过去,那边是让他窒息的热海,但身体不停使唤了……
“阿玉,我不舒服。”
“你过来我身边就好了。”
年轻人眼皮耷拉下来, 眼里的光亮被打散, 迷离而混乱, 随着熟悉的声音和一股异香的牵引,他听话地主动搂上明匪玉的脖子,半挂在人家身前, 在明匪玉温柔缓慢地引导下,他吻了上去, 犹如一场献祭。
远处夕阳似火,百鸟归林,日轮与青山交融, 造就天边一场熊熊大火,热浪滚滚, 山谷来的风吹不散余温, 明亮的白昼要结束了, 闷热的夜晚将至。
小院里,风过,摇椅不堪重负发出咿咿呀呀地抗议。
很快,夜深了。
白天的余温未散,木屋里还是很热,没有点灯,很黑。
月光从窗户倾泻进来,落在了那一床缠绕的头发上,分不清哪一根是谁的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下来了,没穿鞋,披了件宽大的外衣,赤脚走在冰凉的地面上,声音很轻。
在经过窗户时,月光恰好照亮了年轻人苍白又疲惫的脸,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累,嘴角破的厉害。
无疑是明匪玉那个狗崽子咬的,他之前才咬了一口,而且还没敢咬到底,顶多就破了层皮,结果他倒好,差点把他咬断气了!
混蛋!狗东西!真该买条链子栓他脖子上!
年轻人在心里骂骂咧咧,同时急步来到了柜子前。
他谨慎回头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见人还没醒,这才放心打开柜子,在里面摸索,从最深处拿出了一个被布料重重包裹的事什。
打开后,借着月光照明,那赫然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是他那个做天师的姐姐交给他的,为的就是防明匪玉对他乱来。
他这种怪物不老不死,也不受常规天理约束,雷劈不死,火烧不尽。
要杀他,就得拿这种特制的匕首扎进心脏处。
年轻人握住刀柄,眼神顷刻间变得凛冽,杀意暗涌,他将匕首背到身后,蹑手蹑脚回到了床边。
明匪玉还在熟睡,一看到他这张妖异不似活人的脸,年轻人就会被勾起昏睡过去前发生的事,瞬间羞愤交加,想弄死这混蛋。
心口因为愤怒猛烈起伏,他眼神冰凉,高高扬起了匕首,对准了明匪玉的心脏,刀尖闪过一点森冷的白光,即将刺进胸膛血肉里。
——杀了他!就趁现在!
杀了他!
沉静如水的夜里,这道声音在他脑海里格外清晰。
他死了,你就能离开了,不用再被困在这座山,再面对这个非人的东西,再做那些不情愿的事。
也不用担心死亡的威胁,可以回到你原本的生活里,带着无尽的寿命和健康,尽情做所有想做的事情。
你将重新成为一个正常人类。
年轻人紧张到掌心出汗了。
脑内那个声音不停催促他——还在等什么呢?动手啊!用力扎下去就好了!
可是年轻人脸上露出挣扎之色,刀尖悬停迟疑。
是良知和欲望在打架,还是爱意和自由在撕扯?
他说不清,也下不了手。
半晌,匕首还是被他放下了。
他虚弱地跌坐在床边,仿佛用掉了所有力气,怔然地望着窗户下水一样的月色,好像灵魂被那滩白“水”吸进去了,现在这具,是思绪茫然的空壳。
忽然有个可笑的想法——其实当具空壳也挺好,不会有烦恼,欲望,痛苦,他不会动不动惹明匪玉发火,也不用整天想着怎么回去,明匪玉爱对他怎么搞都随便,反正感觉不到不舒服。
他正出神的想着,身后的人突然动了一下,吓得年轻人猛然跳起,手心握紧匕首。
好在明匪玉只是翻了个身,并没有醒。
但年轻人已然满头大汗,顺着下颌线滴滴落在地板上。
呼,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他低头,看到了明匪玉手心受了伤,细小的木头嵌进了肉里,他捏碎摇椅扶手时候搞的,应该很疼。
不过既然受了伤,先前他攥着自己手腕的力气哪来的?
年轻人想起了明匪玉当初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身上一滴血都没沾到的样子……瞬间就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了。
他又看了眼明匪玉手心的伤,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起身把匕首原样包好放了回去,又找来了一些处理伤口的药和工具。
回到床边小心坐下,轻声把手里东西放在一边,拿起明匪玉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点了个蜡烛放床头小桌子上,低头时散落下碎发,他烦躁地别到耳后,心想迟早有一天要剃个秃头。
借着昏暗的光照明,他仔细把木刺从肉里一根根挑出来,再涂好药。
这伤太费眼睛,光线又暗,年轻人挑完眼睛酸疼,闭上眼睛缓了会,等酸涩感褪去,再睁开,把明匪玉手放回被窝里,盖好被子,结果抬头恰好和一双明亮漆黑的瞳孔对上。
少年惊吓得手一抖把药掉了地上,哐当一声重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明匪玉迅速拉住要逃跑的他,拽回来坐下。
“这么晚了你乱跑出去喂野兽吗?”
“要你管!”
“你身上掂起来没二两肉,野狗还不屑吃呢。”
年轻人不肯示弱,反呛回去,“你不啃的挺有滋味的。”
狗东西。
明匪玉气笑了,“你要是想死可以直接和我说,死我手里还能有个痛快。”
年轻人冷笑,“你会给我痛快?”
“当然,毕竟我们有过很多愉快的时光。”
明匪玉意味深长地看向他的腰,“不疼了?”
“……”
年轻人瞪他一眼,明显是恼羞成怒了,赌气般甩开他的手,扭头生闷气,不管明匪玉怎么喊他,拉扯他都不理人了。
明明是可以肌肤相亲的关系,明明他们是这世上彼此最亲近的人,坐在一起却无话可说。
明匪玉放弃去拉他了,只要他不乱跑就行。
他抬起自己手,打量了半天这一团包的跟馒头似的丑东西,没忍住笑出了声。
年轻人听到了,转过来时还绷着脸,没好气地吼他:“你笑什么!”
“没事。”
明匪玉懒洋洋勾起了他一缕长发,说道:“就是觉得你是真的不会绑东西,无论是头发还是纱布,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绑的。”
“……”想嫌弃我绑的丑就直说。
年轻人一点不想理这家伙,好心给他处理伤口不感恩也就算了,还笑话自己,真不该心软,应该把那些刺全摁进肉里,疼死他。
“别气了,辛苦你黑灯瞎火还帮我处理伤口,眼睛疼不疼,让我看看。”明匪玉想把他身体掰过来。
“滚!”
明匪玉笑着摇摇头,继续把玩那一缕头发,头发被汗浸透了还没干,能捏出水来。
发丝在明匪玉两指间被摩挲,只是一缕头发而已,可明匪玉别样的神情、动作,总让人感觉他捏着把玩的是另一个东西。
年轻人意识到气氛不对后,一把扯过头发,把他的手强塞进被子里。
“老实点,别乱扯!”
“好好,我又扯疼你了,对不起啊。”
明匪玉笑的可没有一点歉意。
还趁年轻人不备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迅速掀开被子,将他拖回了床上,他当即做出反抗,但明匪玉动作更快,手脚并用制住他挣扎的四肢,再重新盖上被子裹紧。
“明匪玉!给我放开!”
明匪玉轻拍他的背,心平气和地哄着:“别闹了,不累了吗?”
年轻人就算累极了也不想被他这样抱着,又气红了脸:“滚开明匪玉!”
明匪玉懒洋洋地说:“我滚了谁带你出去?”
年轻人瞬间停止了挣扎,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似乎听到了一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你刚才说什么?!”

“急什么。”
明匪玉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把他散乱的头发一缕缕绕到耳朵后,不紧不慢地拨开遮住眼睛的那些,在他的眼角揉了揉, 他皮肤白, 很容易揉出痕迹, 这种缱绻时刻,雪里一点红才最好看,称他的心。
年轻人急着等他的下文,会很听话地顺着他,直到他满足了,肯继续开口说下去了。
明匪玉总觉得他这个样子,像只等饭吃的猫。
他就想故意逗逗他,把香喷喷的饭给他闻了一下, 又立马藏起来, 小猫气的直瞪眼, 又为了吃的不敢惹他,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心里却悄咪咪盘算着要报复他的坏主意。
也只有在有求于他的时候, 这人才会主动攀上来。
年轻人迫不及待地追问:“二哥,你刚是不是说带我出去?”
明匪玉看着他面上掩盖不住的喜色, 讥讽道:“你也就只有在提要求的时候才会喊我‘二哥’、“阿玉’,平日只会连名带姓地喊,你想装温柔小意也不装全套, 真当我好糊弄是不是?”
不好糊弄,也糊弄过很多次了。
他才不怕。
“我没有。”年轻人还想理直气壮地狡辩, 可一对上明匪玉的眼神, 这次他却怂了下去。
“好吧, 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明匪玉笑骂了一句“小混蛋”,又捏了捏他的耳朵。
而年轻人直接把头埋进明匪玉怀里,在心口上又拱又蹭,算是讨好。
这下子更像是一肚子坏水却偏偏装无辜的小猫了。
明匪玉失笑,其实他的生气也是装出来的,哄哄就没,他轻拍拍怀里人的背,“出来吧,躲里面不闷吗?”
“不闷!”
明匪玉摇头笑笑,把人抱的更紧,在耳边轻语:“过几天我们结完婚,我就带你出雾山,回去见你要见的人。”
“真的能出去?!”
年轻人喜出望外,抬头揪住了明匪玉的衣领,把脑袋凑近,一脸期待地盯着他。
明匪玉看他这样心里倒有点不爽,想把话收回去。
能出去就这么开心?
估计连“结婚”这两个字都没有听到。
于是他惩罚似的捏了他鼻尖,无奈加重语气道:“是我们成完亲以后你才可以走,算是带你回门。”
“可以!”
年轻人一口答应,能离开这里就行,管他有什么前提条件。
诶?还是不对!
“为什么是回门?”
说的他跟个的小媳妇一样。
“有问题吗?”
“有。”问题大了!
可明匪玉不觉得有,他抬起年轻人的脸端详,又仔细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点。
他跟羞涩、温柔、勤俭持家的小媳妇毫不相干。
他又冷又凶,脾气差,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只有在利用他的时候才会放软语气,装几分钟温柔,其他时候不理人。
咬人很疼,打人也挺凶的,除了长得好看,估计没人会把这样性格的人娶回家当媳妇。
不过正好,没人要的话,那年轻人就只能跟着他了,他愿意把这尊小祖宗抱回家供着,只要他别总想着从家里跑出去。
年轻人问他:“你在想什么?”
明匪玉:“是你娶了我也可以,我做你的小媳妇。”
“啊?”年轻人懵了一下。
明匪玉握起他的手,贴在心口,认真望着他:“你既然娶了我,可要好好疼我,不许骗我,不许负我,不然我就要日日以泪洗面了。”
“……”
“噗。”
年轻人终是没忍住,被他这句话逗笑了,不轻不重地在他心口锤了一下。
“干什么你?”
明匪玉也跟着他笑了。
两人开心大笑,在被窝里搂作一团。
年轻人把头抵在明匪玉脖颈间,柔软的头发扫过他的脖子、下颌,痒到了他的心里,他在发丝上轻轻吻了一下,年轻人感受的到,这小心的动作中深藏的珍重。
年轻人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不想和他堵气了,他浅浅笑道:“二哥,我们以后别吵架了。”
明匪玉同样望着他,眸色温柔,“好。”
“我不会离开你的,你别老绑着我不放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好。”
“还有,不要再逼我喝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叫逼?是你打赌输了需要付出的赌注。”
不提还好,提起这个,年轻人立马沉下脸剽他一眼,幽幽质问:“那我为什么每次都会输呢?”
明匪玉毫无心虚,甚至装模作样想了想,过了会才回他,“你运气不好。”
嗯,一定是这样。
年轻人面无表情,“……遇到你确实是我运气不好。”
“怎么能说你的小媳妇,我要哭了。”
明匪玉脸上可没有半点泪意,相反,他笑的很让人想打他。
年轻人佯装恼火地推了他一下,实际上没使什么力,“你要不要点脸?”
明匪玉无所谓,“脸皮这个东西只有你们人类在乎。”
年轻人故意喊他,“怪物。”
明匪玉关注点却在别的地方,认真纠正他,“现在是你的怪物了。”
年轻人琢磨完这俩个字,再次笑了出来,明显是喜欢这个署名词,他也伸手抱住了明匪玉,扬起下巴唤他:“二哥。”
明匪玉满眼笑意,“嗯,我在。”
“阿玉。”
“我在。”
“狗东西。”
“……”
明匪玉冷漠道:“不在。”
年轻人看到明匪玉吃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更加嚣张地喊他:“老怪物。”
明匪玉看着他,勉强答了个“嗯”。
“哈哈哈哈——”
年轻人心满意足了,终于不喊了。
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论何时,他的呼喊永远会有人回应他。
隔在两人中间的冰山在两道灼热的气息中融化,针锋相对的紧张气势化为一股紧密缠绕着两人的风,再次对视时,彼此目光都柔和了,瞳孔里都是对方的身影,温柔的,长情的。
这个漫长又黏腻难受的夜里,有了彼此的陪伴,也不会那么难熬。
年轻人心绪平静下来,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问:“结了婚你真的会放我走吗?不会又半路捣乱吧?”
明匪玉没好气地在他后脑勺上敲了一下,“不会,我又不是你这个小骗子。”
“万一你临时改主意了呢?”
“如果我骗了你,你大可以拿那把匕首杀了我。”
空气瞬间凝固住了,方才还轻松愉快的心跳骤然停止。
年轻人眼底迅速闪过慌乱和不安,很快他强打起镇定,小声问:“什么匕首。”
明匪玉抱紧了他,下颌抵在他松软的发丝上,闭上了眼睛,慢悠悠地说道:“就是你刚才想杀我用的那一把,现在又放回柜子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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