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在和同事朋友们一起吃饭。”沈尔笑了笑，调了一下摄像头，对着那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你抢我的肉我抢你的碗的一群人拍，“我现在在上岚。”
“出差呢啊？”喻兰看着屏幕里热热闹闹的场景，那对自己儿子吃不好穿不暖的担忧逐渐消散，“和同事们相处的好不好啊？”
“很好。”沈尔点头道，“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喻兰弯着眉眼，“刚刚隔壁床他家儿子领着儿媳看望他，那一下子啊我就突然好想你，又怕打扰你工作，又实在想看看你，没忍住就给你打了个视频。”
“对了妈。”沈尔笑着说，“等大概过段时间，我接您来清洲，给您找个好的医院，我们把手术做了，行不行？”
“做手术得多少钱啊？”喻兰皱了皱眉，“你这才出去工作一年，还要还家里的债，我去清洲的话哪哪儿都要钱，妈妈不想你工作太辛苦。”
“不辛苦，别担心，您听我的就行，好不好？”沈尔温声细语地哄着在老家的喻兰，“家里找人借的那些钱都还完了，我手上还有积蓄，不用担心我，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喻兰抿着唇，没有说话。
“沈尔！你跟谁打电话呢？”时皓抓着手机回过了头，“你喝不喝奶茶？我这边在点！”
沈尔指了指手机：“跟我妈。”
“啊，哦哦哦。”时皓点点头，十分自来熟地冲着他的位置挥了挥手，“阿姨好啊！！”
他这一带头，另外几个队友也都放下手中的碗筷冲着他喊“阿姨好”。
“都好都好。”喻兰看着那边孩子们的脸，听着他们传过来的声音，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小尔，跟同事们吃饭去吧，妈妈也准备休息了。”
“好，晚安妈妈。”
“晚安。”
挂断电话，沈尔回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时皓把手机递给了他：“喝什么你自己点？”
“好。”沈尔点头，接过时皓的手机，点了一杯水果茶后，将手机递还给了他。
“那我下单了。”时皓核对了一下数量，付完款后将手机倒扣在了自己的腿上，继续抄起碗吃饭。
沈尔坐在沙发上放空，突然间，松铭走到了他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来一下，有话跟你说。”
两个人跨过一地的外卖盒，推开门走到了门口。
沈尔歪了歪头问：“怎么了？”
“之前你不是跟我说你母亲乳腺癌吗？我小姨前几年也得过这个病，这会儿已经好了。”松铭说，“那个时候我和晟儿就想着找我小姨联系她当时的医生，前几天那个医生联系我了，但太忙我给忘了，你刚刚和你母亲打电话的时候让我想起来了。”
“但我也不了解你母亲的具体情况，所以我把医生的微信推给你，你自己跟他聊，这个医生刚好也是清洲一家医院的。你上次跟我说得了空就带她去做手术，我这边有你的资料嘛，想着你老家那边的医疗跟不上清洲，就自作主张替你找了下人，你别介意。”
沈尔微微张着唇，表情看上去十分意外。
“还是说你已经找好医院了？”松铭看他这个样子，不确定道。
“没有，没找到。”沈尔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意外……”
“意外什么？”松铭好笑道，“意外我们只是普通的，嗯……同事吧，但我愿意帮你吗？”
沈尔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我只负责帮你联系啊，后续的费用我不出哦。”松铭的语气十分轻松，“不过如果不够的话，预支工资是可以的。”
“况且这也不算什么大忙，只是找找人而已。我和晟儿这个家境摆在这里，享受的资源啊接触到的人比你们多，你们谁遇到了困难啊，我俩肯定能帮的地方就帮。”松铭拍了拍沈尔的胳膊，“就跟你说说这个事儿，房间里人多怕你尴尬才喊你出来说的，没问题的话我等会就把医生的微信推给你。”
回到房间后，沈尔看了一眼又和晏晟闹成一团的松铭，弯着唇角笑了笑。
他以前身边从来没有过这种富裕人家的孩子，他对这类人的认知都是从小说里看到的。
什么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什么不苟言笑不近人情，什么喜怒无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什么掏心挖肾坏事做尽。
但看着面前这两个和他们打成一片的小少爷，沈尔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真真正正富养长大的人，是能够共情他人，并愿意施以援手的。
真好啊。
沈尔扬着笑，看着他们。
察觉到沈尔的视线，晏晟看了他两眼：“怎么了你？”
“就感觉你和松铭两个人都好好啊，天下第一好。”沈尔说道。
“……怎么回事，松铭刚刚喊你出去不会是给你一个人偷偷加工资了吧？”时皓问道，“给我也加点！”
“行啊，你把把MVP我也给你涨。”松铭好整以暇道。
时皓：“……算了，这个钱是沈尔应得的。”
“瞧你这德行，就不能有点追求？”晏晟无语道，“吃完了收拾收拾，别给房间整一摊垃圾留给酒店收拾。”
“知道啦——”
“哦对了，申宇，晚上你那张大床留给我和沈尔，你一个人孤独地睡单人床去吧。”晏晟说，“酒店房间订满了，没有空房匀给我了。”
一言一语间，柳申宇错失大床权。
“没办法兄弟，谁让你睡觉的时候打拳呢。”时皓爱怜地拍了拍柳申宇的肩膀，“来收拾吧，把空盒子丢外卖袋里。”
全部折腾完后，大伙儿各回各屋，松铭出门的时候伸了个头进来。
“晚上早点睡，明天回清洲了。”松铭嘱咐道，“晚安兄弟们。”
道过晚安，他们这边几个整理完最后的东西，开了一会儿窗通风后，一个两个地钻进了浴室洗澡，洗完澡，关了灯各自躺下。
沈尔收到松铭推来的医生的微信，沈尔摁下添加好友后，翻了个身，面对着晏晟。
换了大床后，睡觉不再似昨天晚上那么挤，两个人中间隔了有一小段距离，翻身也好一些小动作也好，都并不会碰到对面。
但无论如何，同一个被窝下，两个人的体温还是会互相传递，寂静的房间内，甚至能听见对方平缓的心跳声。
窗外是已经逐渐停息的雪，室内是笼罩全身的暖气，沈尔看着晏晟的后脑勺，沈尔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的发丝很软，触及指尖泛起了一阵痒意，像轻轻柔柔的蒲公英。
不过晏晟这个人看着不好说话的样子，实际上内心也是一腔的柔软。
倒意外地很搭。
没一会儿，摩擦被子的声音响起，沈尔慌乱地收回手塞进被窝紧闭双眼，晏晟转过了身，他闭着眼，呼吸声匀长。
沈尔悄悄地睁开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后，默念了一声“晚安”后，闭上了眼。
上岚的雪似乎停在了半夜，第二天一早，窗外艳阳高照，往外望去能看见树叶上的化雪一下一下滴答地落。
收拾好东西，一行人踏上了回程的飞机。
俱乐部的大巴司机已经早早地在机场等着了，下飞机后，直冲大巴车回到基地。
“回来啦。”张妈拎着刚买回来的菜，听到电梯响，探了个头看过去，“上岚昨晚下大雪，吓着了吧？”
“都不是三岁小孩儿了，哪儿能吓着。”松铭笑道，“只是航班取消了所以昨晚回不来。”
“那你们收拾收拾，我去做午饭。”
“诶张妈，”晏晟突然喊了一声，“沈尔喜欢吃糯米排骨，您回头给他准备点儿。”
“行，爱吃就都给做。”张妈点点头道，“不过今天没买排骨，明天吧，今天先吃鱼，给买了两条鳜鱼，给小晟做一条松鼠鳜鱼，给你们做一条清蒸的，行不行？”
晏晟挽住了张妈的手臂，亲昵地笑了笑：“张妈还是疼我。”
“都疼都疼。”张妈乐乐呵呵的，“你们把东西都收拾好，衣服啊什么的都放脏衣篮里，方便我一起洗。”
应了声好后，各自拖着行李箱回到房间里收拾行李。
再度出来时，电梯响了起来，是二队的几个小孩儿上来了，他们站在电梯里探了个脑袋出来。
“快出来，别等会给夹着脑袋了。”时皓赶忙冲着他们招了招手。
“哟？怎么个事儿？”柳申宇上前搓了搓二队上单的脑袋，“怎么突然上来了？”
“申宇哥。”二队上单咧着个大白牙笑了笑，“我们来恭喜你们赢了比赛的！”
“确实该恭喜，这场赢了基本可以确定能够踩线进季后赛了，后面的队伍都不是很强了。”晏晟说，“你们呢，昨天你们队也有比赛吧，打得怎么样？”
这话一出口，几个小孩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
就像大年夜上亲戚非要缠着问期末成绩一样。
“昨天……”二队打野揪了揪自己的裤子，“不太好，我们几个还好，小润他……”
这话出来，沈尔突然发现，面前只站了四个人，二队的中单小润没有出现在他们这一层楼。
“小润呢？”他问道。
“他没上来，也不愿意理我们，从昨天晚上回来到现在他都没回房间睡觉。”小打野叹了口气，“昨天那场比赛，小润线上被单杀了好多次……”
“你们昨天打得哪个队啊？”晏晟皱了皱眉。
小润的水平虽然够不着LPL，但LDL和LPL的差距摆在这里，他在LDL的水平不算差，能把小润单杀很多次的人……
“GLMY。”二队打野说，“中单就是沈尔哥的朋友，hyper。”
沈尔和晏晟对视了一眼后，沈尔顿时了然了。
他带着自己书里的比赛和训练的经验出来的，hyper自然也一样，LPL的顶尖选手去打LDL，小润打不过也很正常。
“我下去看看他吧？”沈尔想了想，看了一眼晏晟问道。
晏晟：“行，去吧。”
跟着二队的小孩儿们下了楼，走到训练室门口，小润一个人坐在电脑桌前的背影看上去倔强中带了些凄凉。
沈尔抿了抿唇，走到小润身边，他一个人在训练营里对着草人练技能连招。
“别烦我啊。”光线被挡住，小润有些暴躁地开口喊了一声。
“小润。”沈尔摘下了他的耳机，温声道。
小润紧锁着眉脸色不太好看地偏过头，看到站在他身旁的人是沈尔时，那份戾气瞬间消散，他放下手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沈尔哥。”
“没事儿啊，不就是一场比赛么，谁没有输过对不对？”沈尔说道，“别焦虑，也别给自己太大心理压力。”
听到这话，小润突然瘪着嘴，眼泪啪嗒一下地落在了裤腿上，洇出一片水渍。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沈尔哥，我是不是很差劲啊。”
“我还一直想着有一天能打上LPL，但我连LDL的比赛都……”
“我在线上被他单杀了六次……怎么能这么菜的啊我？”
“小润，你应该不知道，我跟hyper认识了很久。”沈尔抽了两张纸，叠好递给了他，“我以前也打不过他，每次他在我对面的时候，我就没赢过，一局都没赢过。”
听着沈尔的话，小润愣愣地抬起头，眼睛里的眼泪粘在睫毛上，眼睛里还冒着红血丝。
“但，但hyper不是LDL的吗，沈尔哥你这么厉害，一入队就连胜。”小润呆呆愣愣道，“肯定比他厉害吧？”
“怎么说呢，我挺久没跟他打过了，说实话现在我也不知道谁和谁更厉害，当然我私心希望我更厉害。”沈尔想了想，“但很长一段时间，其实包括现在吧，他都像我的心魔一样，我得战胜他打破这个心魔，你打不赢他不一定是坏事，对不对？让他成为你前行的动力，推动着你成长。”
“我一直是这么过来的，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一次打不赢就寄希望于下一次，去练习，去钻研。”沈尔抽过他手中的纸擦了擦小润眼睛里的泪，“不过保护好你的手，别让它受伤，你还小，有很长时间。”
“勤能补拙永远都不是一句错的话，更何况小润，你也不拙啊。”
沈尔慢慢地说完这番话后，小润哭得更狠了。
他“呜哇”一声，抱着沈尔的腰开始狂哭，旁边凑成一团的几个二队队员们表情都凝滞了。
“想哭哭会儿也行。”沈尔搓了搓他的后脑勺，“然后吃个饭去睡一觉，听你队友说你一晚上没睡，行不行？”
小润抱着沈尔的腰哐哐点头。
沈尔轻声细语地半哄半鼓励着他，直到怀里这个人停下了抽泣，抬起了哭得乱七八糟一张脸，瘪着个嘴看着沈尔：“沈尔哥——”
刚哭完，他这一声破了音。
明明是有些惨烈的场景，但他的队友们一个两个全都没忍住偏过头笑了出声。
“没事儿了？”沈尔理了理他的头发。
“嗯。”他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我会努力训练的。”
“你昨天比赛结束跟队友生气了没？”沈尔问道，“不高兴也别对着身边的人态度不好，你无意间说得话也会让别人难过，是不是？”
小润点点头：“我知道了。”
“去跟队友们道个歉，我还是跟上次一样的话，你要是有问题想要问我，随时都可以上来，好吗？”沈尔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背。
小润坐在椅子上吸了吸鼻子，好一会儿后，别别扭扭地走到了队友们面前，小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多大点儿事儿！”二队打野揽住了他的肩膀，“下次一定赢他，别难过了啊。”
“就是，等会吃完饭我们继续训练！”
“还练啊，先让小润睡一觉吧，他黑眼圈都到这儿了。”二队ADC抬手冲着自己的下巴比划了一下，“可别再坐电脑前了，吃个饭赶紧睡吧。”
沈尔看着这群小孩儿，抱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地落下豪言壮志，笑着走到了电梯间，不声不响地上了楼。
“怎么样了？”晏晟看着他进来的身影，问道，“小孩儿应该不太好哄吧。”
“没事儿了，你也说了，小孩儿么，被打得心态不太好，哄哄就行了。”沈尔说，“而且小润水平也不差的，慢慢提升吧。”
“说真的，我有点期待在赛场上看到hyper了。”晏晟说，“我看了一眼LDL的积分，GLMY一场没有输，基本上把把都是hyper的MVP。”
“之前还没注意过这个选手，现在想想，还真应了一句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的。”晏晟啧啧称奇道，“他发他的光，咱们发咱们的光，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但是冠军只有一个。”沈尔幽幽地提醒道。
“那这个美好的未来还是留给咱们自己吧。”晏晟火速改口。
沈尔笑了笑，无奈地打开了韩服的账号登录。
他现在的段位排名大概在韩服16名，距离摸到韩服第一的位置又更近了一步。
略过一旁的好友申请，开始排队。
段位越高，排队的时间越长，等待排队的间隙，沈尔点开了微博，进了BTF的队伍超话。
超话里一堆乱七八糟的内容，有顶着一级牌子把沈尔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有在超话里说BTF一看就是今年冠军相，还要顺势踩一脚别的队伍的。
然后评论里就是不同人开始吵一些他不明白的架。
“都是什么啊……”沈尔喃喃道。
坐在他另一边的时皓凑了个脑袋到他的屏幕前，看着他屏幕里的内容。
“哦，这种啊。”他一副十分了解的样子，“正常的，各种战队粉反串黑。”
字儿都是中国字儿，沈尔愣是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他有些呆地“啊？”了一声。
“就比如吧，咱们昨天赢了TZ对吧。”时皓给自己的游戏摁下排队后，给他解释道，“比如A是TZ的粉丝，但是咱们昨天赢了TZ，他可能就会不喜欢我们队伍，但是我们赢了啊，他去骂我们就会显得他会很没有道理，那么他就会冒充我们队伍的粉丝，在我们的超话里去说其他的队伍菜，比如YX啊PT啊之类的，这样，传出去就是我们队粉的问题了。”
沈尔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啊。
“这么做的意义在哪儿？”
“不知道。”时皓耸了耸肩，“但这是很常见，并且还挺有用的一个操作吧只能说，我常年混迹于微博贴吧豆瓣且作为十分成功的主播，这些东西我都看得太多了，不用去理的。”
沈尔沉默地关掉了微博，面上的表情表达出了自己的十二万分不理解。
“放宽心，这说明咱火了。”时皓拍了拍沈尔的肩膀，十分地胸有成竹，“你游戏开了。”
沈尔“哦”了一声，带上耳机进入游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