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谷出久怒不可遏,嘶哑着喉咙大声吼道:“不许你这样说他!”
“嘘嘘,让他闭嘴,”藤田鹰之厌恶地偏偏头,一人便上前牢牢捂住了绿谷出久的嘴,任凭少年徒劳愤怒地“唔唔”反抗。
藤田鹰之回头,盯着脸色越发苍白的越前健一看,“越前你不会忘记你哥哥是怎么死的了吧?”
霎时,越前健一抖如筛糠。鲜红混着淡黄的脑浆、浸透了血液的那把银色的枪、越前裕太在灯下疲惫的转头一笑,像是一把重锤,将越前健一的异议敲碎在记忆里。死人的面孔血淋淋地鲜活起来。
他最敬爱、最敬爱、最敬爱的哥哥,为什么会惨淡收场?
死时半边脑袋都没了,哥哥一生的智慧才能化成了恶心的一滩浓浆,生前最是玉树临风,死后却是这幅样子,谁来拯救过他的哥哥?
越前健一看向绿谷出久,他曾经那么一瞬间在绿谷出久的身上看见了哥哥的影子,温润而坚韧,所以他没忍住,说了一番他从未对他人说过的话。
他闭上了眼,越前裕太的身影从未如此清晰过。
他好久、好久都没敢去想了。
“你看,你明明最讨厌Alpha,你让这两人住在一起的原因就是为了尽快促成真正‘标记’的完成,最适合的实验材料就在你眼前,你还在犹豫什么?”
越前健一定了定神,“我不知道这样做于你有何益处?你可从来不是什么好心人。”
“‘标记’如果是本能,那我最厉害的战士必须有克服这本能的方法才行,毕竟本能就是弱点。明白了吗?”藤田鹰之有些不耐烦了,“我其实根本不在意你怎么想,只不过你我目的一致我才花时间说服你,否则你觉得我还能让你在这说这么多话?”
“……清洗标记的危险性很大,我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这一切太匆忙了。”越前健一闭上了眼,再不去看地面上对着他哀鸣着疯狂摇头的绿谷出久。
藤田鹰之眼神示意了一下,警卫兵动作麻利地将轰焦冻扛了起来,绿谷出久顽力挣扎,喉咙里撕扯出一声又一声的悲鸣,然而轰焦冻还是被带走了,他们将少年扛在肩上,剧烈的动作似是将轰焦冻的神智从电击的晕厥中拉回了些许,他缓缓抬起麻痹的眼,垂在警卫兵背后的手轻轻向绿谷出久伸了伸……
藤田鹰之见人到手了,阻碍也清除完毕再不啰嗦,脚步利落地向门口走去,警卫兵扛着轰焦冻走出了宿舍,行至门口他停下脚步,向身后的绿谷出久瞥了一眼:“怕什么,欧尔麦特和八百万送了我这样一份礼物,不回敬他们一下哪里好意思?”说罢,他指了指依旧禁锢着绿谷出久的警卫兵,“等我们彻底走了再放开他,你还不走?”他望向越前健一。
越前健一黯然了眼神,一声不吭地跟着走了出去。见人彻底走了,警卫兵才放开了绿谷出久,他们迅速退出房间,在绿谷出久追上的一瞬间,房门“咔哒”一声,再次锁上了。
“焦冻!焦冻!!”
绿谷出久疯狂拍着门,用力拧着门把手,然而不管他如何用力,门纹丝不动。他已经感受不到眼泪了,脑海里血红的警铃嘶鸣着,“清洗标记”,他从未听嵯峨有理说过,但一定会有很不好的后果,回忆里轰焦冻躺在病床上的身影忽现,绿谷出久手一抖差点握不住把手。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他的唇没了血色,不停哆嗦着,忽然——
藤田鹰之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宿舍门口,透着门上的小窗玻璃冷冷地看着他。
绿谷出久猛地扑上去,“如果你敢伤害他——如果你敢伤害他——!”
“绿谷出久,你不是最喜欢救别人吗,你猜你这次还能不能救轰焦冻?”
“‘彻底标记’的形成实际上与Alpha信息素里一种特殊物质有关,这种物质实际以Alpha的犬牙为媒介通过噬咬腺体在Omega体内释放,从而使得齿印具有‘标记’的效力,历史上曾经有人尝试强行洗去Alpha信息素里的标记物质,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新人类进化史·标记篇》
第三十七章 三十七、Disappeared Remark
禁止探视。切岛锐儿郎曾拄着拐杖想要靠近,然而只有少年呼唤着“绿谷”的声音越过窒息的空间,传到绿谷出久耳里时早已氤氤氲氲、朦朦胧胧了。
禁止进出。宿舍房门自那天夜晚彻底封锁,宿舍门如一道天堑,绿谷出久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饭菜被食堂的人送进来,绿谷出久曾试图趁此机会逃出去,然而一次次被掼在地上,第二天晚上警卫兵就拿了锁链来,忽视了少年的拳打脚踢,将少年的脚锁在了床柱上,只留了几寸还可走动的空间。
绿谷出久的圆润的指甲已变得凹凸不平,指甲的缝隙中夹藏了铁红色的绣,这是从锁链上挣下来的。宿舍里没有利器,锋利的只有指甲和牙齿。绿谷出久的手握不拢了,指甲盖面、指甲缝隙浸了血,裂口结了痂,血凝成黑色的小块,一切静止不动了,唯有痛楚还从指尖传来,告诉他一切还没结束。
他踉跄着拖来放在床底的热水壶,浸湿了毛巾坐在地上给自己的脚踝热敷,本快好了,红肿消了许多,却在扭打中又严重了些,热敷完了,又找来药膏贴上,他不能让这只脚拖自己的后腿。
他闭上眼就是轰焦冻昏沉着在警卫兵背上向他伸来的手,他没能抓住那只手。
有液体从他的脸上不断滴滴答答流下来,他没有出声,有些像阴沉的傍晚独自伶仃打在浮萍上的雨露。他在房间里徘徊,将所有柜子抽屉全部拉出来检查了一边,连一根铁丝都找不到。虽然他并不知道如何用小铁丝给自己开锁,但是他以前记录过,在他一边看着欧尔麦特的纪录片,看着魁梧的男人在电视上有些狡黠地在镜头前说,身为警察,会一些不入门道的小技巧也是必要的,他一边睁大了眼睛在嘴里赞叹着,在本子上记录了下来。
那把锁纹丝不动,只在锁眼上留曳了不起眼的血珠子,血珠子渗进了铜黄色的纹路里,有些陈旧的印记。
他抱着头坐在床边,双眼藏进了发丝里,嘴唇翕合,没人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嵯峨有理怒气冲冲地拉开办公室的门,越前健一正坐在办公桌前,办公椅背对着桌子,他的面前是那扇巨大的玻璃窗,斜斜望去是教学区和宿舍区,无垢无尘的白色漆面的墙,越前健一微微摇晃着椅背,好像对他的到来并不吃惊。
嵯峨有理脚步猛然顿住,转过身去,阴沉着脸,对身后跟着的两名警卫兵厉声道:“不准跟进来!”
警卫兵对视了一眼,表情并不因此而紧张局促,他们在四周看了看,确定就算站在门外嵯峨有理也并不能逃离他们视线后,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办公室。
砰。
嵯峨有理将手里的实验报告用力地砸向办公桌,白纸黑字成了蝴蝶,纷纷乱乱地扬了起来,徐徐缓缓地又落在脚边,置身事外的冷漠。越前健一依旧没有转过身来。
“健一,给我解释!”
椅背停止转动了,越前健一幽幽的声音从椅背后飘来:“解释什么?”
“谁允许你同意他们做那个实验了?你答应过我的!做任何实验必须由我们两人共同签字才行!你知不知道……”
“我不想知道。”
越前健一转过了身来,表情结成了冰雪,瞳仁里隔了一层雾,什么也进不去了。一把银色的枪悄悄莹润着光泽躺在他的手里。
“有人死在里面你也无所谓?”
嵯峨有理被气笑了。
“我只所谓我哥哥的死。”
嵯峨有理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了。他满肚子的指责愤怒在看到那把银色的手枪时,像是湮过水的鞭炮,打了火,引线烧完了,徒留几缕虚烟。嵯峨有理沉默了很久,他闭上眼,将激怒稀释在呼吸里缓缓吐出,再睁开眼时,他平静了。
“……我进来之前,妹妹和我说,不知道健一在学校的研究有没有得到奖学金。”
越前健一眼皮掀了掀,不作声。
“她的记忆一直停留在你上大学后,说你和你哥哥一样,都是做科研的料子。”
“……”
越前健一轻轻抚摸着手里的枪,再也没有抬起头过。见劝说无果,嵯峨有理闭上了嘴,捏紧了拳头,“行,那你也不要干涉我。”
说罢他再也不看越前健一,继而大步跨了出去。
轰焦冻有些睁不开眼。
电击棒电在后颈处,腺体传来的剧痛让他连动弹手指都十分困难,骨骼里的脉络都被疼痛攥住了,身不由己。面上的灯十分刺眼,他蹙着眉,绿谷出久卧倒在地面上的身影瞬间重回脑海,几乎是下意识的,这具本应无力的身体遽然弹起了上半身。
“出久!”
而他没来得及将周围的景象收入眼内,无数双带着胶质手套的手压了下来,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压制着他的臂膀,一手钳着他的肩,拘束带散着无机质的冰冷在他身躯上缠了一圈又一圈,他将身体绷成了石头,一刻也不敢松,于是那些手几乎快要压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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