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他们来说,这也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地名,偏偏这工部的林侍郎,却能从这再简单不过的地名中察觉出不对!这能说什么,只有一个服字,再无其他。
此时御君辞唯一颔首,向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呈交上去。玄宇帝挑眉展开,却见上面依旧是黑衣使如出一辙的横平竖直,用极简单的话语叙述了一件事:
长江决堤,水淹东南六地,修葺官饷在景州失踪。
***
“啪”的一声,折子被玄宇帝从御案上丢下来,直直砸到阶下站着的大臣面前,继位以来一直笑语待人的玄宇帝,首次当众爆发出天家威严。
“五十万两,五十万两修葺防御工事的饷银就这么无缘无故的失踪了,朕竟还是从镇府司这里听闻来的消息,文大人,你这个工部尚书是不是坐得当真腻烦了?”
这正是翌日清晨的大朝会,工部文尚书颤巍巍地走出队列,又颤巍巍地跪下来,整个人似乎在分秒之间便苍老了十岁一般。他以头抵地,冷汗已经在地上积了小小一洼,心中一团乱麻。
他怎么也想不到,偏偏在他前不久才因为军械之事被训斥过的当口,底下人居然又闹出这档子事儿来。
新皇即便往日里笑语晏晏又如何,他此时展现出的强大气场,甚至让他们这些陪伴着老皇帝几十年的老臣都感到心惊肉跳!
然而情急之下,文尚书的确不知道从何处为自己开脱,他脑子被这个消息砸得晕乎乎,只感觉怎么一下子这天地就变了颜色,到最后,只能无力叩首申辩:“微臣督察不力,请皇上恕罪啊皇上!”
“督察不力?如此文大人是对此事一无所知了?”
文尚书连连点头。
玄宇帝道:“这饷银失窃的消息的确是刚发生,可这早该被派发下去的修建水事的饷银迟迟不到位,难道工部也全无所知?湛阳,这饷银你们是何时封箱上路的?”
玄宇帝像是随口点了个名字,然而那过分亲切的直呼其名,却让眼观鼻、鼻观心的众位大臣们一时都悄然聚焦于随后步出队列的青年身上。
林湛阳阖目回忆了一会儿,便开口道:“回禀陛下,今年工部在修葺水事上发出的饷银,正月月廿八发出第一批,三月十九发出去过第二批。最近的一批,也是发往这南省六州附近河段的那一批乃是因为钦天监检测道今年将有大雨,为巩固河段月前临时批下的。”
顿了顿,林湛阳微微皱眉:“因走的匆忙,在工部的文档中并未记录详细装箱时间,微臣当时仍在虞衡司就职,因此对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玄宇帝眼中颇为意外,他本也只是想问个大概时间,却没想到林湛阳竟当真用如此肯定的语气,将每一笔都记得清楚。
这数据会不会是他瞎编的?
想也知道,若是记不清楚,大可说个大致时间,何必要瞎编,更何况还是像他这样一点情面都不给自己留,非要精准到年月日给人落以口舌。
而这一番作态,无形中便与方才一问三不知的文尚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即使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心里有数,大家本也不可能对部中所有琐碎之事都了若指掌,可这对比得太鲜明,当真是高下立判了。
玄宇帝默了默,沉声道:“若是文尚书也如林侍郎这般,对下辖庶务都胸有成竹,恐怕今日之祸也能早早杜绝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文尚书活了一辈子,还是头一回被人当众这么下面子。他对圣上敢怒不敢言,可对林湛阳这个乳臭未干、在他看来还整天想着搞事情的狼崽子却顿时滋生出了恶意。
若非是他故意装腔作势,他怎么会这般丢脸!林湛阳,等同于是踩着他,把他当靶子上位!
文尚书虽低着头,然而他嚣张的恶意,却几乎是同时引得林湛阳看了他一眼。
系统几乎是在叫嚣一般地标注着,文尚书对他的好感度业已突破谷底,达到了“仇视”。
林湛阳:“……”
他又干什么了???
怒意嚣狂的文尚书一心只想着等他度过难关之后要如何对付林湛阳这只狼崽子。他却完全没有想到,玄宇帝真正恼怒的,是他将饷银发出之后就觉得万事大吉,根本没有要确认是否收到、工程是否落实,放任地方上的人为所欲为,而身处中央的官僚们就像一堆瞎子似的被蒙在鼓里。
而林湛阳所做的,不过是从他们视若无睹的数据中,敏感地察觉出其中的异样罢了。
要怪,也只能怪他对数字太过敏感。
可文尚书却不会这样想,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昨儿个才传来消息,说林湛阳派人去了镇府司,今天这镇府司就当堂给了他难堪。
此时,义忠亲王像是不忍似的出列,开口求情道:
“此事事发突然,又如此紧要,镇府司向来比六部消息灵通,想来章远得信后便当即进宫与陛下言说了……如此说来,文大人或者还被蒙在鼓中也未可知。陛下有所不知,这地方上钻营小人向来遍地都是,刁钻无比。”
“况且文大人年事已高,多少有力有不逮之处。若本王不曾记错,这水利之事,按理该归纳与工部左侍郎执掌吧?这敦促不力之罪,恐错不在文大人一人呐!”
文尚书顿时感动地微微抬头,老泪纵横。
他情不自禁地想到:前太子爷才不愧是仁君明君,洞晓事理,不愧是被老圣人一手教养长大的人选……
同时被司徒琊这么一提点,他心情也陡然开阔起来,顿时想明白了一处关隘:是了,定是这昨日时林湛阳从工部呈交的报告中发现了什么,去寻了御王爷,两人发觉了个中猫腻,这就越过他直接去报告了圣上!
如此看来,如此看来,这林湛阳真是蛇蝎心肠,当真歹毒。
他有得罪过他么?
真要说起来,自己只不过当时是隐在幕后虚虚给他下些绊子,这还没成功呢此人高升了。
好哇,所以说,这人面上一副耿直模样,好像全然无知,如今看来,不过都被他记恨在心底里去了!
文尚书几乎要恨毒了那泰然行礼、施施然退回队列中的林湛阳。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好累qaq
差点没赶上做楚留香的日常
第一百一十八章 赈灾
将司徒琊的施恩、文尚书的反应尽收眼底, 玄宇帝冷笑出声,竟是一点没有往日的温厚和善。
他不耐烦再与司徒琊唱那出兄友弟恭的大戏,曼声讽刺道:“朕自然是没有皇兄对地方庶务钻研透彻, 毕竟,皇兄当了那么多年太子, 奉父皇旨意下到地方、代行储君职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嘛。”
司徒琊脸上陡然闪过一丝怒意。
玄宇帝冷笑,怒吧, 你尽管怒,你再怒又能如何, 现在装模作样做些仁义贤王模样又有什么用,再贤, 当今圣上还是已经尘埃落定,你所做的一切, 在真正的强大面前, 便犹如跳梁小丑在上蹿下跳。
玄宇帝道:“所谓人事有代谢,皇兄体恤文大人年老体衰,朕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若是文大人当真已力不从心,不若就听由皇兄的建议,早早回家去颐养天年了,朕, 也当真不忍心请文大人一大把年纪了,还每日天擦亮上朝。”
文尚书手一抖,差点就又低下头去给皇帝磕头了。
这、这几乎是明着赶他了啊!
玄宇帝话音一转, 缓和了语气:“自然,文尚书到如今也算是三朝老臣了,资历丰富,即便是这寻常庶务有些力不从心了,遇到大事,自然还是有老臣当定海神针。只是,文大人,你可不能辜负了朕与皇兄对你的期待,可要好好稳住才可啊。”
工部尚书面色一紧,心下总算是能松过一口气。情知这是玄宇帝对自己的敲打,连忙也不敢再去想什么司徒琊不司徒琊的了,叩首谢恩,连番表示他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报效国家,不敢懈怠。
群臣将这一番来来往往收入眼底,当下便知道这瞧着笑眯眯的新帝,真面目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好说话,越发警醒起来。
“倒是皇兄这话也说得没错,这事儿太大,一个人自然是没这么大能耐的。”他说着,眼神慢慢逡巡过阶下屏住呼吸的群臣,道,“这么巧奏报上说,这饷银刚刚好,是在运进景州之后无故失踪的。”
“三辆马车,这么多箱沉甸甸的银子,怎么就平白无故失踪了呢?皇兄,你经验丰富,可知道这是怎样的能耐?”
司徒琊一默。这事儿枪口摆明已经转向忠景王爷,他能做姿态去为老臣求情,但对当初也是对手之一的忠景王爷……他求情有个p用。
发现自己属地竟被牵扯了进去,忠景立时就怒了:“老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怀疑本王窃了这五十万两?简直是荒谬绝伦!本王坐拥景州,难不成还会瞧得上你这区区五十万两?!”
玄宇帝挑眉道:“看不出来,皇兄底气十足。也是,皇兄的景州物产丰富,还握着两个鱼米之乡,想来平日里积攒也是不少,不知道这回这场五十年来最大的水患,对皇兄有何影响。”
忠景原本梗着脖子的,听见这话立时就有些惊疑不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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