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浮微顿：“随你如何想。”
沈寂说：“我是为你好，我体质特殊，跟你双修相当于采补，你愿意拿你的灵力给我做嫁衣？”
“好与不好，无需你来评断。”
蓦地，谢浮冷眼看他，“你体质特殊，习得功法亦需采补，你不愿与我双修，莫非已有人选。”
沈寂无奈：“有你一个，还不够吗。”
修炼《至元录》，不见得一定要双修，他也没打算利用这个炉鼎体质去提升实力。
但天灵炉鼎靠采补进境，在这个世界应该也算正常，怎么这句话被谢浮说出来，听语气，好像成了他生活作风有问题。
谢浮神情略有缓和：“你近日何时空闲。”
沈寂看他一眼：“你来真的？”
谢浮道：“我从未虚言。”
沈寂想了想，只好说：“这七天都不行，之后随你安排吧。”
他改口得这样轻易，谢浮眉心微动：“你愿答应？”
沈寂失笑：“我答应不好吗，还是你改主意了？”
他和谢浮双修不是一次两次了。
准确来说，甚至不是十次二十次了，既然谢浮这么坚持，他何必再劝。
何况谢浮说得没错，双修对他也有好处，互惠互利，合作共赢，各取所需而已。
谢浮转身，背对他走回案后，没有接口，继而道：“那便七日后再议。”
沈寂看着他的背影，忽地笑了一声。
如果不是知道话题中心是双修，这么听起来，好像他们在谈的是什么正经大事。
敲定双修事宜，沈寂先去把洛凝接到通明殿。
这七天，他的当务之急不是提升实力，洛凝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谢浮愿意把洛凝放在身边看顾，这件事必须尽早落实。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洛凝还没彻底得到缓解的心情又沉重万分。
“沈兄……”
她一手抓着纸笔，一手抓着桌沿，站在原地不肯动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踩进那个万丈深渊，“凤皇陛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就不用麻烦他老人家了吧——”
看到门口突然闪现的一道白色身影，洛凝险些咬住舌头，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
谢浮缓步进来。
洛凝好不容易平复了咳声，听到他冷厉慑人的声音响起。
“老人家？”
“敬称，尊称，我没有别的意思！”洛凝赶紧狡辩，“凤皇陛下，您老人家和沈兄一样，在我心里都高山仰止，我这是怕打扰了您的清修。”
她挪到沈寂身后。
按常理，妖界都是妖，凤皇肯定没听过老人家这个说法吧……
她不禁扯了扯沈寂的袖口，传音道：“沈兄，救命……”
谢浮也看向沈寂。
沈寂随手把桌面的一应物品收纳进乾坤袋，对谢浮说：“她还小，叫你老人家是应该的，说明她有礼貌。”
洛凝：“……”
沈兄，那什么，你还是别救了……
谢浮并未在意，只道：“她还小，你年岁几何？”
简单收拾过后，沈寂带着洛凝走向门口，路过他时住脚，含笑反问：“你觉得我年岁几何？”
谢浮扫过他唇边笑意，淡淡道出心底实情：“我看不透你。”
“巧了。”
沈寂说，“我也看不透你。”
闻言，谢浮心知他不欲多言，便也不再多问。
洛凝垂着脑袋跟在两人身后，默默听着，走进通明主殿。
她悄悄看了一圈，传音问沈寂：“沈兄，此处这么大，我待在哪？”
沈寂于是再带她走到谢浮身旁。
洛凝看着沈寂把乾坤袋放在桌上，意识到这个可怕的座位就是她未来几日的安身之所，不由脸色发干，又看向沈寂。
沈寂看出她的窘迫，再打量这个位置，也觉得有点像受罚坐在讲台边的学生。
不过在这座大殿里，坐在哪都一样，待在谢浮身边，反而安全性更有保障。
他拍了拍洛凝的肩膀：“克服一下。”
洛凝说：“……好。”
她刚下定决心坐下，又站起来，偷偷瞄了谢浮一眼，传音说，“对了沈兄，楚江王回信了。”
案后，谢浮展开奏报的手不易察觉一顿。
沈寂问：“信呢？”
洛凝做贼似的侧过身，把魔侍送来的信件递给他。
沈寂打开。
里面只有一句有效信息，楚遮表示收到，会在约定时间赶到通明殿，其余都是一些寒暄套话。
大致看过，他把信还给洛凝。
洛凝正胆战心惊，连忙把信塞进怀里。
沈寂则对谢浮说：“明天申时，楚遮会来一趟。”
洛凝睁大双眼，眨了又眨。
她有心劝沈兄至少也该含蓄一些，可话已出口，再怎么含蓄也无用了。
谢浮神情未变，也未抬头：“随你去何处，不准在通明殿内。”
听到他的话，洛凝眼露震愕，嘴唇微张。
半晌，她反应过来，默默低头，一声没吭。
下午三点。
沈寂准时在庭院接到楚遮，依谢浮的意愿，带人离开通明殿，去寒湖边走了一圈。
这次见面，楚遮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可讲。
无非是感谢沈寂在遗迹里帮他拿到六轮转珠，助他完成传承。
他对沈寂的感激，全转化成数字摆在面板上，可信度很高。
沈寂几次让他不要放在心上，他嘴上答应，面上依旧清冷，好感度悄悄涨了一点。
系统连连夸赞：“好啊，要是人人都像楚遮这样就好了，尤其是云烺这个缺心眼。”
不过楚遮的任务已经收尾，洛凝的任务还在进行，沈寂不打算在外面耽搁太久。
他问过楚遮的病情，方便回去和洛凝确定复诊的时间，就开口告辞，转身回了通明殿。
还没落地，他远远先看到一抹影子滚入阴凉廊下，转眼不见。
紧接着，覆盖整座大殿的结界霎时消散。
沈寂眉间微蹙，立即闪身来到主殿。
殿内，洛凝认真坐在桌前奋笔疾书，连他回来都没察觉。
不是冲洛凝来的？
沈寂住脚一瞬，跨进门槛。
“沈兄！”洛凝这才听到动静，“你回来啦，这么快？”
沈寂说：“嗯。”
“怎么，没与你的知己好好叙叙旧。”
洛凝：“……”
凤皇一开口，她脸上的高兴冻结，立刻坐下，安静写字，只当自己不存在。
沈寂转眼看向谢浮。
谢浮正在奏章上批注，话落，才搁笔看他。
沈寂说：“你的意思，让我回去再跟楚遮聊聊？”
谢浮语气微凉：“若你想去，无人拦你。”
沈寂看着他，轻轻笑了：“算了，眼前有现成的知己，我想叙旧，何必舍近求远。”
谢浮深深看他，须臾，抬手微摆。
两粒金光璀璨的丹丸射来，沈寂一并接下。
“你于遗迹中亦有进益，修为尚需稳固，服下此丹，自行调息。”
沈寂没跟谢浮客气。
玄宸送给他的那株雪莲，有价无市，换这两粒丹药绰绰有余，他在轮回里送给小傻鸟化用雪莲，现在拿点报酬理所应当。
洛凝偷听到这里，不由传音道：“沈兄，这丹药是你走后云烺刚送来的，原来是给你的啊。”
沈寂顺势问她：“刚才还有谁来过？”
云烺的气息他很熟悉，那道影子却很陌生。
退一步说，云烺来通明殿正大光明，不可能走得那么藏头露尾。
洛凝说：“没有了啊。”
沈兄眸光微敛。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执昌的声音。
“陛下。”
“进。”
执昌扶剑进来，看到沈寂，脚下加快几步：“叔叔。”
见到执昌，沈寂按下思绪：“功法炼完了？”
执昌点头：“是。”
“洛凝。”沈寂正要让洛凝帮他看病，转念想起谢浮的话，不由顿了顿。
洛凝奇怪：“沈兄？”
沈寂微抬手，打断她的疑问，转向谢浮。
谢浮察觉他的视线，也看过来。
沈寂说：“你之前说传承功法特殊，那执昌——”
他话音还没落定，谢浮的回答已经响起。
“他无需双修。”
沈寂意外他的反应，但没放在心上，只问：“你不是说他的功法是你的金凤传承改正，怎么改正后的功法反而不需要外力帮忙？”
谢浮按在扶手，片刻，才道：“他的功法与我略有不同。”
沈寂看他一眼。
仿佛被这道视线刺中，谢浮的银眸稍稍避让。
他径自起身，语气如常，唯独声音略略低沉，一锤定音。
“功法之事与你无关，不必再问。”
执昌说完，才问，“叔叔何出此言？”
在这个世界，功法是隐秘，涉及谢浮，沈寂只说：“这卷功法特殊，你修炼的时候小心点。”
谢浮为执昌改编过功法内容，可能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但难免会有残留，谨慎总不是坏事。
执昌的目光一直追着他，听到这句话，嘴唇抿了抿，木然却英俊的脸上偶然闪回幼时的乖巧，点头道：“是，叔叔。”
沈寂笑了笑，拍过他的肩膀：“还是你这样的讨人喜欢。”
执昌转过脸，目光落在肩上的手背。
可深入骨髓的亲昵也只闪回刹那，这只记忆里宽厚温暖的手掌已收了回去。
他扶剑的手微紧，抬起的右手也悄然落下。
抬头时，对上案后的一双冷然银眸，执昌一顿，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沈寂也转身，看向谢浮。
谢浮下颚冷硬，自案后起身，他没看沈寂，口中的话却只问这一个人：“你喜欢执昌？”
沈寂说：“怎么？”
执昌小时候的性格就很讨喜，长大后有情感障碍，表达意愿反而很直接，对他这个便宜叔叔也百依百顺，他没理由不喜欢。
听到他的默认，谢浮倏地转眼，沉声道：“你问得如此详尽，原是为与执昌双修？”
“咳——！！”
一旁洛凝发出一声简直震动五脏六腑的咳嗽，捂着胸口摔坐回座位，赶紧在桌面胡乱抓起两张纸挡在面前。
她憋红了脸，硬生生忍住喉咙里的干痒，一张脸埋在书里，不敢抬头。
沈寂已经在她的咳声里回神。
他皱眉道：“你说什么胡话？”
“你亲口所言，难道有假？”
这样的污蔑未免太荒诞，沈寂不由失笑出声：“你在想什么，执昌叫我叔叔，我怎么会和他双修。”
谢浮不知记起什么，对这句解释并不全信：“是对与否，在你一念之间。”
沈寂看着他：“好，那我可以向你保证——”
话到一半，又顿了顿。
对这只傻鸟，对凤皇陛下，他能保证什么。
久未听到他再开口，谢浮回眸，追问一句：“如何保证？”
执昌突然道：“叔叔可是要与陛下结道侣之礼？”
沈寂看他一眼，视线不经意掠过一旁的洛凝，才记起这座大殿里还有两个不相干的人：“好了，别胡闹了，你和洛凝先去疗伤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洛凝偷偷从纸缝里看出去。
沈寂看向她：“洛凝，你想留在这，还是去执昌房里？”
洛凝跑到他身后，连声说：“统领统领！去统领房里！”
去上刀山下油锅，也好过待在这里。
再听下去，她没被吓死，十有八九也离死不远了。
沈兄和凤皇的奇特情趣，她难以理解，也不敢理解，只希望凤皇事后不要因为她知道得太多，抬抬手把她了结……
“那个……”想到这，洛凝低着头转了转眼睛，小声说，“沈兄你放心，我嘴严，在这里发生的事，一定谁也不说！”
沈寂说：“那就好。执昌的伤暂时不方便透露，还需要你保密。”
洛凝连连点头，紧接着问：“那我们何时出发？”
沈寂看向执昌：“去吧。”
执昌道：“是。”
他再转向谢浮，行礼道，“属下告退。”
洛凝也有样学样，对谢浮行了一礼：“陛下再见。”
他们走后，殿内少了两个活人，也失去一半活力。
沈寂说：“我过去看看。”
“等等。”
沈寂看向谢浮。
谢浮道：“方才的话，你尚未说完。”
“嗯？”沈寂说，“哪一句？”
谢浮避开他的视线，淡淡道：“你要如何保证？”
沈寂说：“现在想起来，好像是你贼喊捉贼，我什么时候说过和执昌双修？你的功法有问题，反过来怪我问得多，谢浮，你讲不讲理？”
谢浮微蹙着眉，回眸看他：“顾左右而言他，你又有几分道理。”
沈寂轻笑，缓步到他面前，见他转身避过，才说：“这么有好奇心，这不像你。还是说，你对我的保证有什么特别要求？”
谢浮住脚。
他微侧过脸，垂眸看往身后，却又收回视线，只道：“没有。”
“没有？”
沈寂看着他的背影，索性抬手扣住他的小臂，稍用力，把人拉回面前。
谢浮未加防范，刹那与他呼吸相对，不由手掌微拢，语气似乎微沉：“松手。”
沈寂笑说：“该松手的时候，我自然会松。”
谢浮凝眸不语。
沈寂就近看他冷漠如初的脸，唇边笑意愈深：“告诉我，为什么想知道？”
滚烫的气息在耳边传来的低缓声音中拂面，牵起心底阵阵莫名的异样，游走连绵。
谢浮微抿薄唇，此生从未有过的退意也在胸中徘徊，他拧眉稍许，强按下去。
“谢浮？”
谢浮道：“我不喜欢与旁人共用炉鼎。”
话音落下，殿内有短暂的寂静。
腕间的力道悄然松开，身前随即传来一声轻笑。
“原来如此。”
谢浮回神，蹙眉愈紧。
见沈寂已经转向门口，他不由往前一步：“等等！”
沈寂说：“话已经说清，还等什么？”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面前银芒闪烁。
谢浮的身影自银光中成型，迎面抬手，拦住沈寂。
“我并非此意。”
沈寂看着他：“你想要我的保证，好，我向你保证，在帮你修炼期间，我不会另找别人双修。我说到做到，这一点，你应该不用担心。”
谢浮再对上他的眼睛。
这双浓墨如同寒潭的漆黑眼睛，此刻眼底失去笑意，只覆一层深邃无波的冷静，从来看不通透。
沈寂说完，见谢浮立在原地不动，转身绕过他身侧，正要继续走向门外，臂弯突然被牢牢握紧。
谢浮又拦住了他。
沈寂垂眸扫过，淡声问：“还不够？”
谢浮默然良久，看他一眼，手上的力道紧了又紧，再说一遍：“我并非此意。”
沈寂笑说：“我明白，你不用向我解释。”
谢浮道：“你不明白。”
沈寂唇边的笑意也褪尽：“谢浮——”
“抱歉。”
被谢浮打断，沈寂转眼看他。
系统愕然地说：“宿主，大反派跟你道歉哎！”
沈寂没理它，只说：“凤皇陛下，你的修炼我会尽心，你也说过，我们各取所需而已，以后对你的功法，我不会多问，你也没必要道歉。”
话落，他震开谢浮的手。
系统还没反应过来，翻来覆去地说：“宿主，大反派居然会道歉的！他小时候宁愿杀人都不说软话哎，这种性格，竟然会向你道歉！”
“沈寂。”
沈寂走到门前，脚下微顿。
谢浮闪身到他身后，抬起的手还未触及他的袖摆，五指收拢，复又放下。
“方才是我言语有失。我并非将你视作炉鼎。”
沈寂说：“是吗。”
谢浮走近一步，看着眼前的背影。
呼吸间，就在沈寂打算继续往前的时候，听到他又开口。
“你愿助我修行，我很高兴。”
闻言，沈寂终于转身。
谢浮看着他：“我绝非将你视作炉鼎。”
沈寂说：“怎么说这些。”
谢浮神情如常，眸光微敛：“有些话，埋在心里，无人会信。”
沈寂心底稍动。
系统又惊讶了：“宿主，这不是你跟大反派说过的话吗？他居然记住了！”
谢浮道：“抱歉，方才并非我本意。”
沈寂说：“没关系。”
他转而说，“我去看看执昌。”
谢浮往前一步，却见他已掐诀不见。
“宿主，你怎么突然走了？”
系统百思不得其解，“大反派又是道歉又是说心里话的，这不是你刷好感的最佳时机吗！我感觉经过轮回之后，大反派肯定又对小时候的事印象深刻，所以对你也有特别的感情，肯定很好接近的！”
沈寂站在执昌房前。
系统说了半天，没等到宿主开口，观察半天，又问：“宿主，你是不是生大反派的气了？”
沈寂说：“你觉得呢。”
说完，他轻扣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