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曾犯过一次错误。
那个错误致使龙族至今族群零落，难得繁荣。
时至今日，他不愿同样的错误在皞渊再度上演！
下属一颤，低下了头。
“犹豫，迟疑，只会死得更快。”龙卫斩钉截铁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若想活命，全力出击！”
“是！”
“有多遭？”
九殷苦笑：“我——”
说出一个字，她捂胸咳了一声，才继续道，“施法未半，魔月气息并未融入法阵，对绝域气息效用有限，再则，昝伐自爆威力巨大，浴月离得太近，已沾上被侵染的龙血，日落之前，不可再行施法。”
沈寂看向她：“你呢，伤得重吗？”
九殷强行中断施法，灵力逆转，对她是不小的负荷，好在她身边还有云烺，为她及时做了疏导，但看样子，也没能彻底安稳。
九殷摇了摇头：“我无碍，只是未能如约，实在惭愧。”
云烺和她并肩，听到这句话，也看向沈寂：“岳释此举，不容小觑。”
“没错。”沈寂摩挲着掌心的剑，“这么一来，我们的计划全被他打乱了。”
岳释早知道浴月在他手里，也知道魔月气息是压制绝域气息的唯一方法。
他把昝伐藏在皞渊，从一开始，目的就不是为了拖住谢浮。他是为了浴月。
显然昝伐也得到过命令，才会在自认为占据上风的时候，转而攻击九殷。不过昝伐本人应该也想不到，岳释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会不惜以他的命为代价。
按理来说，一个值得托付的合作者，价值要远远高于一个定时炸弹。偏偏岳释不走寻常路，选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昝伐来当这个敢死队员。
不得不说，计策很奏效。
系统忍不住说：“宿主，所以岳释根本不用去打开绝域封印吗？他都能制造绝域气息了！那现在怎么办啊，浴月暂时没用了，总不能留在这里等死吧，我们要逃吗？”
沈寂说：“还没到时候。”
他转向空中阴森晦暗的黑云。
有史为鉴，大多龙族都龟缩地面，不敢轻易接近，生怕遭受侵染。另有几行龙卫分散与黑云对峙，既不敢靠前，也不敢放松，场景胶着，看起来有种残忍的滑稽。
这肯定不是真正的绝域气息。至少和封印里的绝域气息不能等同。
否则有这样的底牌在手，岳释没理由躲躲藏藏到今天，直接在五界各地放出绝域气息就够了，九殷拿着浴月，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他又何必这么麻烦，在一个小小的皞渊里施展千方百计。
不这么做，只能说明这么做有不可弥补的缺陷。
但随着昝伐一起爆发的不止是这团逐渐庞大的黑云，还有覆盖广阔的血泊。
被污血波及的龙族中，已经有人在产生变化。
尖锐高亢的嚎叫声兀地响起，人身不见，一条挣扎翻滚的巨龙转瞬出现地面，它的痛苦从声音里能听出端倪，然而难以发泄，只在痛苦的本能里将周围一片建筑物抽打得残破不堪。
熟悉的血痕出现在它身上，拉长撕裂，断裂的龙鳞下是迅速溃烂的血肉=，看得周围龙族面露恐惧，纷纷避逃。
空中龙卫瞬时下压。
似乎受到命令，众人没有犹豫，落地的同时，锋利的龙爪已同时撕碎了地面同族的全身。
巨龙在血泊中抽搐着，很快不动弹了。
紧接着。
又一声刺耳的哀嚎声响彻云霄。
“这个就交给我吧。”九殷也顺着沈寂的视线看过去，“浴月尚需温养，我却不必。”
沈寂没拒绝：“麻烦了。”
毕竟，能做这件事的目前只有九殷。
云烺道：“我来助公主一臂之力。”
九殷一笑，掐诀调息平复片刻，对他微一颔首，两人又双双离去。
正在这时，一应龙卫飞身而来，向谢浮遥遥行礼。
当先一人当空走到两人面前，沉声问：“我族帝尊尚有一个时辰方可回返，凤皇救皞渊水火，待帝尊赶至，我必言明。”
谢浮负手立于半空，对此不置可否。
龙卫又问：“绝域气息肆虐，不知二位有何良策？”
沈寂说：“这些你都看到了，我建议你疏散人群，否则沾上昝伐的血，只有死路一条。”
龙卫道：“自然，只是——”
“其余的，去找九殷吧。”沈寂打断他，“我们也帮不了你。”
龙卫皱了皱眉，见谢浮仍一言不发，他深深看了看沈寂，才大手一挥，带队直冲九殷而去。
“宿主……”系统看着地面简直龙间炼狱一般的画面，颤颤巍巍地说，“这还不是时候吗，你也说帮不了他们了，还是快逃吧，这绝域气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这么下去，皞渊都没活龙了！你可不能被绝域气息侵染啊，还有九殷云烺，趁大反派还是好人，你们带着这群龙一起跑了吧！”
沈寂听着它的催促，转向谢浮。
谢浮道：“你无需以身涉险。”
沈寂轻笑：“现在还有不危险的地方吗？”
他不奇怪谢浮能猜到他的想法。
即便没有神魂之契，傻鸟的想法也总能和他一致。
谢浮和他对视。
沈寂说：“走吧。”
系统的胆战心惊被迷茫覆盖：“宿主，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很危险。
还是大反派亲口认证的很危险，首先，绝对不会是逃跑。
沈寂说：“望忻宫。”
系统又是一阵迷茫。
望忻宫？
为什么要去望忻宫。
跟着宿主往前飞了一段路程，它才猛地记起来，刚才昝伐自爆之前，从望忻宫的方向传来一声爆炸，还是它提醒了宿主……
可是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必要去关心一声爆炸吗，反正绝域气息都出来了，宿主又为什么要过去一趟呢？
系统晃了晃缠成一团的线路，知道宿主没有为它解除疑惑的打算，暗暗叹了口气，继续旁观。
沿途，它看到至少有三条龙从天上摔下去，其中两条还在互相撕咬，完全没有至高三灵之一的强横，狂乱的样子，简直像是两条发病的疯狗，看得它心惊肉跳。
可它的心惊肉跳没有维持太久，就发现渐渐地，空气里的阴云在慢慢淡化，直到消失。
可惜气息消失前被侵染的龙族已经失去理智，还在互相残杀，巨大的身影在云层中翻滚平移，横穿整个皞渊，最终被赶来的龙卫双双斩杀。
“宿主你快看啊，绝域气息自己不见了！”
沈寂早在系统提醒之前就看到恢复如常的天色。
这应该就是岳释手中绝域气息的缺陷。
脱离寄体后存活的时间太短，产生的威胁非常有限。
他转眼看向身后。
一众龙卫完成使命，正迅速集结，跟随在他和谢浮身后。
察觉到他的视线，当先龙卫抬手一挥，众人分散开来，形成守护阵型，呈半圆拱卫两人向前。
龙卫们并不清楚此行的目的，也丝毫不明白为何在该收拾残局时前来望忻宫，但都恪尽职守，为两人保驾。
已经到了这里，沈寂也来不及让他们折返。
正在这时，又一声巨大的震动，忽然从望忻宫方向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空气里陡然醇浓的灵气。
“轰——”
一座宫殿隆隆垮塌。
一座山脉沉沉下陷。
醇厚的灵力却始终没有转淡，还在流转。
“宿主小心，那边有一条龙飞过来了！等等——不是一条，是两、三……”
系统倒吸着凉气，“天呐，有十九条龙飞过来了！”
周围龙卫和它一样愕然，脸上还有它没有的冲天怒火。
“是灵脉！”龙卫怒声吼道，“这条该死的魔龙，他要毁了皞渊灵脉！”
他记得谢浮提起过，三灵境仅剩的两处灵脉，除了岐山，就是皞渊。
望忻宫是皞渊灵脉一角，曾经属于昝伐，如果岳释想从这方面下手，拥有最佳内应的望忻宫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吼——”
沈寂的视线很快被空中雷鸣一般的龙吟拉回。
龙卫们的愤怒表现得很直接。
铺天盖地的怒吼声还在回荡，一条条巨龙早已冲了出去。
但他们还没飞到目的地，就被周身溢满黑烟的对手拦了下来。
和昝伐一样，这些叛离皞渊的巨龙都被绝域气息改造，实力暴涨，外形也随之改变，各个鲜血淋漓，鳞开肉绽。
十九条听从岳释命令的巨龙奋力挡住曾经的同伴，当空拼斗起来，交战区域顿时爆出蓬蓬血雾。
然而和更远处不断响起的爆炸声相比，这些打斗已经不算什么。
系统气愤地说：“宿主，这个岳释真不是个东西，不仅不把对手当人，他连自己人都不放过啊，居然利用这些手下自爆的绝域气息挡住你们！这些龙也真是的，他们不是昝伐的部下吗，昝伐的下场都这么惨了，难道他们没看见？还为岳释卖命，简直是找死嘛！”
面对弥漫的缭绕黑云，沈寂也皱了皱眉。
昝伐不是自愿自爆，从源源不绝的求饶和惨嚎声中听得出，这些龙族也是。
免费的东西越有价值，往往需要付出更多代价。
短时间内翻倍甚至几倍的实力，代价显然就是失去意志，沦为岳释真正的棋子。
岳释在巨龙体内埋下种子，巨龙的躯体就像肥沃的温床，直到时机成熟，种子破土而出，孕育出岳释需要的绝域气息，换来对场面短暂的绝对控制。
找到昝伐这样一个合适的同盟，温床几乎取之不尽。
常理来说，岳释不该这么极端。
既然他选的是杀鸡取卵，足以证明他看不上昝伐这个同盟，更愿意独自行动，也更信任自己。
沈寂眸光深沉，和谢浮穿过血染的云霞，继续疾速向前飞驰。
远远看去，坍塌的望忻宫已经被绝域气息笼罩。
他问谢浮：“来得及吗？”
系统茫然：“什么来得及？”
谢浮和沈寂心意相通，自然领会：“此处非灵脉本源，法阵损毁由内而外，不费吹灰之力。”
系统也后知后觉，两人是在说阻止岳释毁掉灵脉。
听大反派的意思，好像不论灵脉本源怎么样，望忻宫是肯定保不住了……
沈寂说：“岳释大费周章，不可能只为旁支，如果他损及本源，影响大吗？”
“绝域法阵得以生生不息，皆赖皞渊灵脉之功。”
谢浮道，“岳释早有筹谋，若绝域气息果真侵染本源，灵脉绝难留存。”
沈寂皱眉：“你是说，灵脉没了，皞渊和绝域两道法阵也会消失？”
谢浮也看向他：“不止两道法阵。”
连系统都立刻意识到什么：“宿主，大反派说的不会是封印吧……”
灵脉能保绝域封印生生不息，那失去灵脉，封印没了，作为阻隔的两道结界也没了，岂不是绝域气息就会直接面向整个三灵境？
沈寂皱眉愈深。
这是他得知岳释破坏灵脉时想到的最坏后果。
在这个关键时刻，岳释不会做没意义的事。
费尽心机引走那湛，不惜包括昝伐在内的无数条巨龙性命，几乎用尽底牌，如果只是为了两道法阵，未免得不偿失。
他又问：“还有机会吗？”
“灵脉取用并非寻常，岐山为例，历来唯有凤皇知晓本源所在，龙族想必亦然，昝伐得知已是例外。”
谢浮道，“灵脉关乎龙族兴衰，昝伐此举，绝非刻意为之。”
系统正要开骂，听到这句话，又憋了回去，犹豫着问：“宿主，大反派的意思是，昝伐自己也不想岳释毁了灵脉？”
沈寂说：“嗯。”
灵脉的重要性，谢浮和系统都曾解释过，昝伐本人则垂涎过谢浮的明煌宫。为了合作把自认为到手的一条灵脉拱手让人，恐怕和自爆一样，也不是出于昝伐的自愿。
最简单的一个例子。
三灵境之初，是至高三灵，之后虎族驻地灵脉消散，式微至今，妖界众所周知的强族只剩至高凤族和至高龙族，虎族已经没人在意。这其中灵脉消散占据的比例具体多少，不能轻易断定，但一定举足轻重。
昝伐自比谢浮，是想篡位龙帝，执掌龙族，享用灵脉顶级资源，又怎么会舍本逐末。毕竟毁灵脉对他有弊无利。
谢浮扣紧沈寂的手，也蹙起眉头：“是我疏忽，不想那湛无用至此，今日你不该来。”
沈寂笑说：“我还没这么脆弱吧？”
谢浮道：“若岳释得知灵脉本源下落，你必须立刻离开。”
沈寂反手回握着他，扫过周围炼狱似的场景，唇边笑意隐没：“岳释对封印势在必得，没有结界拦住绝域气息外泄，应该离开的不是我，是绝域里的妖族。”
岳释毫无顾忌，几乎只把一条命当成一个杀伤力巨大的毒气烟雾弹去用，修为再高，也防不住这样的自杀式袭击。
而无数巨龙性命堆出的这条血路，仅仅是为了拖住谢浮，可想而知为了最终的目标，岳释绝不介意会比这疯狂。
谢浮没再开口。
两人沿途随手救下几条巨龙，就被发狂的魔龙包围，在接连响起的自爆声中闪身而出。
空中，九殷和云烺也及时赶至，为龙卫驱散空中不断堆砌的黑色烟雾。
看到不远处的沈寂和谢浮，云烺飞身而上，对谢浮道：“陛下，此处剧变，皞渊龙族正行集结，四处捉拿岳释。”
谢浮道：“那湛如何。”
云烺回道：“龙帝并无音讯。”
谢浮看他一眼。
云烺双目微垂：“我已传命各族，全力守住封印，旦有岳释踪迹，立即回禀。”
沈寂看向刚从战场拼杀出来的众多龙卫，其中几条龙已经化成人形，看样子正在争执。
他们是那湛的亲卫。
外人联系不上的领导，他们应该有内部频道。
云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轻叹道：“事关灵脉，龙族尚未下定决心。”
沈寂说：“那就要看他们能不能及时想通了。”
系统终于骂出口：“一群大傻子！昝伐死了，岳释在皞渊为所欲为，他们能联系上那湛，还不快点来求大反派帮他们，竟然藏着掖着，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它正说着，只见对面五六个人齐齐迅疾飞身过来，停在三人面前。
当先仍是那湛亲卫，对三人行礼后，沉声道：“今日皞渊大劫，凤族出手相助，龙族感激不尽，如今我族帝尊难以回返，传令不及，不知凤皇可否再行相助，坐镇殷苍宫？”
沈寂挑眉。
殷苍宫是皞渊主殿区，由历任龙帝继承，对比凤族岐山，地位相当于明煌宫。
明煌宫是岐山灵脉本源所在，专为凤皇服务，和殷苍宫是皞渊灵脉本源的可能性相等。
龙卫请谢浮坐镇殷苍宫，目的不言而喻。
云烺这时上前半步，向沈寂谢浮传音：“陛下，岳释今日行事不计后果，若他果然对灵脉下手，于殷苍宫定然早有安排。”
龙卫注意到他的动作，想必猜到什么，再行一礼道：“绝域气息侵染龙族，三位已亲眼所见，若失灵脉，封印有损，三灵境将永无宁日，还请凤皇三思！”
谢浮微一抬手。
还准备说些什么的云烺见状，心有会意，张了张嘴，又退回半步，不再赘言。
龙卫眼中微明，忙抢前两步，躬身虚引：“凤皇，请！”
谢浮转向沈寂：“你与云烺——”
“走吧。”沈寂说，“我和你一起。”
谢浮微蹙着眉。
云烺只默默听着，也看向沈寂。
沈寂和这双赤瞳对视：“其余的交给云烺就够了。”
云烺心底微紧。
沈寂看过那封信，却对他不曾有半分芥蒂，甚至未曾告知谢浮，对他仍百般信任。
他抿一抿唇，深深看着面前人，温润嗓音掷地有声：“我自当竭尽全力。”
沈寂笑了笑，还没再开口，手掌忽然有一瞬突如其来的钝痛，连他也不禁微微绷直手臂，唇边笑意险些僵住。
手上传来的巨力已经消散，他没抽出手，只转脸看向谢浮。
无缘无故，傻鸟又是哪来的火气。
下这么狠的手，如果不是力道收得快，他的手差点废了。
谢浮一言未发，并不看他，周身银芒轻闪，两人身影已在原地消散。
龙卫们急忙跟上。
去殷苍宫的路上，沈寂察觉泛着暖意的灵力在手掌滚过一圈，笑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何必呢。”
有神魂之契，傻鸟对他的所有报复，都会按比例回报，制造这种皮肉之苦实在不应该。
暖意霎时从掌心消融。
胸间莫名的心绪也在悄然清晰。
沈寂又看谢浮一眼：“真生气了？”
谢浮视线未转，似乎无动于衷。
“生气？”系统不明所以，忍不住说，“宿主，你对大反派也太有偏见了吧，在这么危急的关头，大反派只是全副心神都放在正事上嘛，他可是天下第一的凤皇啊，被岳释这么挑衅，现在肯定想的是怎么把岳释杀掉，哪有时间跟你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