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也很久没有出宗过。
他都忘记上一次出来是为了什么。
此时,正是阳光明媚。
温热的阳光打在白玉尘那张如玉一般洁白的脸颊上,瞧着便晶莹剔透,不似凡人。
他顺着下山的路走去,偶尔影子却拉得有些长。
突然,那影子不小心跳动了一下,不像是人影,反而是什么身形修长妖物一般。
看得让人毛骨悚然。
今日是宗门弟子比试的第二日,基本今日就可以决胜出前十出来。
能留在今日的,也大多都是资质出众之人。
甚至有一半的人都已达到金丹修为。
其实弟子比试也是有限制的,进宗超过十年后,就不能再参加比试了。
而今年则是苏肆的第九年。
最开始几年苏肆修为很低,只能勉强进入第三轮。
前两年开始基本都是稳进前十。
只有今年,为了某个糟心的玩意儿让自个连第三轮都没进去。
不过好在一切都改变了。
他会让所有人知道,他苏肆没有给他师尊丢脸,也没有雾峰丢人。
苏肆握着剑,安安静静的站在一侧垂下眼帘。
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今年应该又是那几个进入前十,其中需要注意的其实只有三人。
一是剑峰的剑惊风,二则是原道真人的首徒陆任。
而这第三,则是宗主的嫡传弟子,周笑。
这三人都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但周笑却略高几层,已快要突破至元婴。
凭借他的经验,只要他不遇到周笑,应该进入第三轮不是什么问题。
但每轮比赛都是抽签,能不能遇到都是看天意。
苏肆在一旁想得有些出神,直到被人提醒抽签了,这才回过神。
苏肆走上前,随意拿了一根木签,上面写着一个数字七。
他们抽签都是抽取相同的数字为一组,那么拿到七的会是谁呢?
正好这时,苏肆正好看到周笑看过来,然后将手中的木签亮出来,正好是七。
他抽到了周笑?
真是不想遇到什么就来什么。
苏肆无奈只能拿着木签走上比试台。
周笑也上来了,他身为宗主的弟子,一直以来也很受宗门器重。
只是他上面的师兄也能干,一来二去难免他会被遮盖些锋芒。
苏肆对周笑的印象并不深,但却隐约记得后来他堕入魔修后,周笑似乎也从宗门消失了。
至于为什么消失,消失后又去了何处,这些苏肆并不知晓。
周笑是个看上去很温和的书生模样之人,上台后先是抱拳行礼,一举一动都温尔儒雅。
苏肆也微微低头行礼。
随着一声令下,周笑先出手了。
只见对方拿出一根婴儿手臂粗的玉笔,那笔尖却无比锋利。
苏肆眉头微皱,也不知是否上一世堕魔的原因,他竟然在周笑的法器上觉察到了一两分说不出的魔气。
奇怪,周笑身为宗主的弟子,又天资卓越,难不成跟魔修暗地里有什么勾结吗?
可他的感知也不会出错,苏肆抽出山河落星光,靠近了与那玉笔对上。
这般靠近了,那魔气便明显多了。
周笑是魔修?
不,如果周笑是魔修,宗内不可能没人知道。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肆一个翻身跟周笑侧身而过,垂下眼帘似在想着什么。
周笑却握着玉笔就冲了上来,苏肆抬剑,转身,挽了个剑花出来,动作行云流水,周笑连他身都没近到。
虽然周笑的修为高于苏肆一些,但很明显作战能力却弱了不止一层。
不过片刻周笑就似乎有些体力不支。
苏肆转动手腕,将剑提起,身形飘渺,眨眼间就来到了周笑眼前。
等到周笑抬手反抗之时,那利剑却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间。
胜负已分。
周笑感觉脖子处一片的凉意,他看着比利剑更冷的苏肆,下意识的笑了笑,然后退后整理衣衫行了一礼。
“师弟好本领。”
苏肆若有所思的合上剑,却没有多说什么。
而就在这时,人群里面却突然爆发出一片的声音,苏肆顺着声音看去,目光却是一愣。
他师尊怎么来了?
只见不远处那里正站在一人,那人身着银灰色道袍,一手执拂尘,另一只手负手而立。
头戴白玉冠,遗世独立。
苏肆看了一圈四周,然后赶紧过去,低下头喊道,“师尊。”
“我看到了,你赢了。”白玉尘轻声说道。
四周无数目光看过来,却没有一人敢说话。
这位仙尊这些年很少外出,有的弟子根本就没见过白玉尘的相貌。
有不争气的,此刻两眼直直的看着,仿佛魂魄都去了一二。
苏肆也不知道为何他的师尊会来。
在他的印象里面,白玉尘是个不爱跟外界打交道之人。
白玉尘扫过在场所有人,那些弟子似才回过神,纷纷起身对着白玉尘行礼。
白玉尘颔首,目光稍微在周笑身上停留了一眼。
以白玉尘的修为,一眼就看出了周笑身上的不对劲。
而那周笑却有些紧张的后退半步,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但最终白玉尘什么都没说,只是示意苏肆随他回去。
等到他走了,周笑才松了一口气,发觉后背竟都湿了一片。
而苏肆跟在白玉尘身后,思绪却有些纷飞。
师尊是特意来接自己的吗?
苏肆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们来到雾峰之下,山脚竟是一个偌大的莲花池。
如今夏日正浓,莲花开得正鲜艳。
他们走在莲花池里的木梯上,四周就是吹来的荷叶清香,让人神清气爽。
“你似有话要说?”白玉尘停下了脚步,看向苏肆问道。
苏肆一愣,抬头望向白玉尘,两人的目光交织了那么一瞬,苏肆却飞快移开了目光。
白玉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也转过了头。
气氛突然变得沉默起来,并且还有些微妙。
一阵清风吹过,荷叶摇晃。
白玉尘望向这满眼的莲花,目光之中有着几分回忆。
这满池的莲花是当年他亲手种下的,里面还藏着一座大阵。
春去秋来,日复一日。
就连白玉尘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在这里待了上百年的时间。
百年不过转瞬之间,这百年来倒是将他那狂妄的性子消磨得干干净净,但也并不代表他是个心慈手软之人。
“你也感觉出来了吗?”
白玉尘突然问道。
苏肆愣了一下,“什么?”
“跟你比试的那人,他身上有魔气。”
“周笑?”苏肆斟酌了一下,谨慎的说道,“我只是觉察到了他那法器似有些不寻常的气息,至于魔气我并未觉察出来。”
苏肆说得很委婉,毕竟现在的他,不应该会觉察到魔气。
而且修真界之中自古正邪不两立,大部分的修士都对魔修存有偏见。
更别提魔族这些年也一直虎视眈眈着修真界,一旦魔族进攻,修真界必定是生灵涂炭,也因此大多修士对魔修更是厌恶。
不过对于这些事苏肆也不能说了解得很清楚。
他只是听说以前魔族也生活在这里,后来不知怎么就被赶到了深渊之地。
只是偶尔也会有跑出来几只魔族在修真界里面肆意妄为,但大多都没掀起什么风浪。
也因为魔修跟魔族本源相近,很多的魔修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一些丧心病狂的事来,因此这些年名声也很是不好。
甚至也有偏激的,说什么魔修人人得而诛之的话。
当年苏肆堕魔后,就没少受到各种偏见,还时常被人追杀。
至于追杀他的是否跟他有仇恨,却是说不清了。
白玉尘看向那池子中的一朵莲花,微风吹过,莲花晃晃身体。
却有一只鱼儿跳出水面,咬住那莲花的一片花瓣,然后拉扯住莲花低下头,随后整个身体都摇摇晃晃了起来。
白玉尘笑了一声,声音如同冰块轻轻撞击了一下。
惹得苏肆下意识的朝着他师尊看了一眼。
虽然苏肆拜入白玉尘门下九年了,但他似乎从未看懂过白玉尘。
也永远猜不透对方想要干什么。
比如今日,他也不知道白玉尘为什么要下山一般。
总不可能是为了来接他吧。
他已不是小孩子了,即便是小孩子时,白玉尘也从未接过他。
苏肆记得他刚刚拜入白玉尘门下的时候,那时的他才十二岁,对一切都感到好奇跟忐忑。
师尊不喜欢他表现得太过亲近,但又不喜欢他不亲近。
对自己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直到好几年他才勉强摸清了一点自家师尊的性子。
白玉尘是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但他同时也是一个无比孤独的人。
没错,在苏肆的眼中,白玉尘是个极其孤独的人。
但他的孤独却跟其他人的不一样。
白玉尘是因为太强了,强到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芸芸众生都只不过是他的一念之间。
他永远高高在上,就如同夜空孤月,万古悬挂。
所以没有人配站在他的身侧,他就只能孤身一人。
“起风了。”白玉尘伸出手放在空中。
他的指尖感受着清风拂过,那些风声里面带着无数人的秘密,全部都吹到了白玉尘的指尖。
只要他轻轻用力,仿佛谁的心事就能被轻易挑破一般。
苏肆看着白玉尘的发丝也被吹起,那是一头快长到脚腕的青丝。
就像水中被泼入了浓墨。
苏肆目光闪烁了一下,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白玉尘微微侧头,他用余光扫过苏肆,眼底带着一两分玩味。
他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他从苏肆的身上,也感受到了一两分魔气的存在。
只不过那魔气太淡了,淡到被风吹过就什么都不剩了。
所以苏肆不是魔修,却对什么东西生出了心魔。
会是什么呢?
会是什么,能让他这个一向不聪明的弟子生出心魔?
那必定是极其执念之事。
而近来能让苏肆上心的,那个外门弟子算一件,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白玉尘猜不出来,也不愿再猜下去。
他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习惯,若非苏肆是他的弟子,他也不会多此一举了。
“待大比过后,你随我出宗一趟。”白玉尘说道。
清风将他的声音吹到了苏肆的耳畔。
苏肆依旧不敢抬头,“是,师尊。”
“嗯。”
白玉尘伸出手,手掌中便出现了一朵莲花,正是之前他所看着的那一朵。
他朝着苏肆走来,然后抬起苏肆的手,将这朵莲花放在苏肆手上。
“你要记得,你是我的弟子,永远都是。”
所以你绝对不能自轻自贱,更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份。
你不喜欢的人,我都可以帮你除掉。
你只需要,听话就好。
白玉尘点点苏肆的掌心,让他握紧那朵莲花。
“回去吧。”
苏肆莫名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但更多的,是无法抗拒。
无论是从修为还是气势上面,他都无法抗拒。
这就是他跟白玉尘之间的差距吗?
这就是强者跟弱者的区别吗?
苏肆不知道,但他的心思却很是浮沉。
白玉尘想要带他去哪儿?
他还能在两月之后的秘境赶回来吗?
毕竟,那边还有个林天望一直没有解决。
说起来,好像今日没有见到林天望。
苏肆不希望让林天望活得太久,那样他会很难下手,对方毕竟是主角,天道也很明显无比偏爱。
尤其是到了后期,林天望可成为了一方霸主。
苏肆并不希望看到那天的到来。
苏肆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莲花,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种感觉让苏肆很是不适,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般。
让他毛骨悚然,却无能为力。
他下意识的看向雾峰,层层仙雾之中,什么都看不清。
就如同他师尊一般。
那么,林天望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林天望这边,自然算不得好。
他跟其他弟子动手,被路过的巡查长老发现了,直接关了他们禁闭。
外门弟子其实在宗内并没有多少地位,毕竟仙宗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弟子。
不听话的弟子,赶出去就是了,反正有的是。
林天望跟那群弟子被关在小黑屋里面,心情十分的不好。
甚至说不出来的暴躁以及懊恼。
以往无论他有什么事,苏肆总会第一时间出现。
也因为苏肆身份的原因,他在宗内才能这么顺风顺水。
但现在苏肆似乎,不要他了。
失去苏肆后,林天望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罢了,也就修为稍微高一些。
但这样的修为在弟子里面却根本不够看。
而他能够成为内门弟子的唯一机会,就是达到金丹修为。
没有苏肆强大的支持,就算他拼命的修炼也至少得两三年才行。
而外门弟子本身得到的资源就少之又少,更别提还有弱肉强食一说,实力差的,根本连获得资源的资格都没有。
林天望看着旁边跟他同为外门的弟子,心里却是十分复杂。
无论如何,他不能失去苏肆。
至少现在的他,绝对不能失去苏肆!
他得想个办法让苏肆重新回到他身边,也是此时此刻,林天望才无比后悔。
他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这个问题呢。
早知今日,当初他就该直接将苏肆拿下,让对方心甘情愿的永远跟在自己身后!
林天望无比烦闷,手指在纳戒上面忍不住的转动了一下。
其实在那秘境里面,他捡到了一卷功法。
那功法应该是什么禁术之类,上面记载着一些如何控制他人的方法。
但那些方法大多都有些阴毒,林天望当初看过几眼就觉得过于不堪,便扔到了纳戒里。
可现在,林天望却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了。
如果他学会了那些控制他人的功法,不就可以将苏肆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吗?
可是这功法明显是邪门歪道,就怕到时候被人看出端倪。
而且苏肆的身份毕竟是仙尊唯一的弟子,一旦他出事,就怕他身后的那位仙尊也会出手。
但林天望又转念一想,他可以先学着这秘法,用不用到时候可以再说。
用不上自然是好,可有朝一日能用上了,岂不是一件好事?
思索一二,林天望还是忍不住握住了那卷功法。
而另一边,苏肆这边也结束了今年的弟子比试。
不出意外的苏肆今年夺魁了,这还是苏肆拜入白玉尘门下第一次夺魁,前两年基本都卡在第四五名左右。
白玉尘得知这个消息后倒没什么表示,似乎觉得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只是让苏肆收拾一些东西,过两日就随他下山。
苏肆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师尊,我们要去哪儿?”
白玉尘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不想与我一同去吗?”
苏肆顿了顿,才说道,“弟子不敢。”
白玉尘看着鱼缸里面的半尾知秋的灵鱼,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你不愿。”
他的语气平静得仿佛是在陈诉什么事实一般。
苏肆不敢说话。
白玉尘抬起头,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着苏肆,说出话却不讲道理。
“你愿不愿意,跟我要不要你去,没有关系。”
苏肆低下头,盯着地面白玉尘的靴子。
白玉尘一向爱穿绣着银线的长靴,而且就连鞋底都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
与普通人不同的是,白玉尘似乎永远都是这般出尘绝艳,从未在人前有过任何狼狈的样子,也无人能想象出那一面。
苏肆曾怀疑过白玉尘的身份。
因为他总感觉自家师尊不太像是,凡人。
至少,不会是人。
毕竟在这宗内,跟白玉尘最亲近的人怕只有他了。
这九年前日夜相处,怎能不发现一些破绽。
苏肆点头,“好,我随师尊去。”
白玉尘似是满意了,眼底都流露出几分暖意。
“乖孩子。”
苏肆因为这个称呼全身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他好像,真的不太懂白玉尘。
虽然苏肆不怎么乐意,但两日后还是跟随白玉尘启程了。
他们走出宗门后,苏肆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身后是一座巍峨的高山,高山之间有着金色两字:临渊。
临渊仙宗,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仙宗。
入山处共有四百三十二块石梯,每一块上面都布满了封印。
这便是临渊仙宗的护宗大阵
这四百三十二块石梯足够让临渊仙宗长存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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