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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之下(陈隐)


而小哑巴仿佛没听见似的,将唐蕴身上最后那一点点可怜巴巴的布料也褪了下去。
“我有点冷。”唐蕴的膝盖在发抖,但实际上周围的温度并不低,他发抖只是因为紧张,因为他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走动。
他的呼吸都放慢了,而小哑巴并没有停止动作,狭小的空间逐渐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所占据。
好险最后那个人并没有进来。
腰部被舌尖触碰,柔软到发痒,唐蕴点了点脚尖,想躲,忽然被一双手扣住了身体,那双手的主人好像失去了耐心,用很强硬的手段将他整个人托起来,抵在了门板上。
唐蕴被失重感弄得几乎眩晕,伸手圈住小哑巴的脖子,这是一个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姿势,不太体面,很是难为情。
“你不觉得重吗?”
小哑巴埋在他肩上的脑袋并没有抬起来,唐蕴只是凭借着头发扫过耳朵的动作,判断小哑巴摇了一下头。
他手臂上的肌肉隆起,很硬,唐蕴顺着那漂亮的肌理,摸到他小臂的青筋。
坚实的门板到底也扛不住两个男人的重量,发出轻微的,令人羞耻的吱呀声。
唐蕴说受不了,让他轻一点,但唐蕴很快发现小哑巴在遇到想拒绝的事情时,会假装耳背,就比如此时此刻,无论唐蕴说什么,他都不愿意停下来,甚至变本加厉。
“你别太过分了啊……”
唐蕴很不客气地咬他肩膀,用齿尖去探寻他颈部跳动的脉搏,几乎到了威胁的程度,可唐蕴一点点下坠的身体依旧被一双手臂轻易地抬起。
怎么有使不完的力气?
唐蕴感觉自己像是一幅壁画,被固定在了一处,避无可避,任凭汹涌的浪潮将他的身体全部打湿。
温热的水流滑过皮肤,唐蕴闭着眼睛,搓洗疲累不堪的身躯,回到床上又忍不住登入软件,控诉小哑巴今晚的所作所为。
快乐小法师:【我的屁股好痛。】
快乐小法师:【大腿也是。】
快乐小法师:【还有背上青了一块。】
小哑巴回复得倒是很快:【你要休息了吗?我叫个跑腿给你送支药膏过去?】
快乐小法师:【这么晚了,还有跑腿吗?】
Test102:【可以的,有24小时的。】
唐蕴翻了个身,蜷缩成虾米状回:【算了,我刚才洗澡的时候看过了,没流血,等明天起来应该就好了。】
Test102:【好,有需要的话告诉我。】
唐蕴和他说了声晚安就下线了。
其实也没有到“好痛”的程度,他只是希望通过这样的交流,能够增进彼此的了解,让某人深入地自我反省,从而作出良好的改变。
正当唐蕴关掉台灯,酝酿睡意时,手机屏又亮了亮。
发消息的竟然是匡总,唐蕴“啧”了一声,蒙上被子,想要忽略掉甲方爸爸的信息,这么晚了还找他肯定没什么好事儿,可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拿起了手机。
他只看一下,如果是交代什么工作内容的话,他就当做没看见好了!
面容解锁,唐蕴点入小红点。
匡总(向恒-建筑工程纠纷):【明天来一下我办公室。】
又是这种命令式的口吻,也不说明原因,也不关心别人有没有时间。
“我又不是你的奴才。”唐蕴嘴上嘟哝了一句,懒得理他,把手机往旁边一扔,翻身睡觉。

第二天,唐蕴睡到了自然醒,梁颂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门的,留了一点早饭在桌上。
唐蕴吃早饭的间隙,给4S店的员工询问修车进度,售后说里面有个配件要等厂家送货,大概明天上午就能修好,再经过整车清洗之后,会有专人送去给唐蕴。
总共的维修费用是一万二,保险报销等流程已经全部走完,由于这次的事故是追尾的司机全责,所以走的不是唐蕴的保险,明年保险费也不会上调,请他放心。
第二通电话是打给鉴定机构的,工作人员称已经安排相关鉴定人员分析数据了,结果大概在二十个工作日之后出具,让他再耐心等一等。
唐蕴把实际情况向匡延赫反馈了一下,至于昨晚上那条信息,他自动忽略掉了。
匡延赫大概是对鉴定所需的时间很不满意,发来一段语音:“搞什么分析要这么长时间啊?”
唐蕴放下手中豆浆,向他解释:“要是很快就能搞定的,也不会收那么多钱了,你放心,鉴定人员都很专业,会根据实地情况来判定工程存在哪些质量问题,以及是否应当给予赔款,另外还会考虑后期修复难度,修复成本,影响范围来计算赔偿款,二十天的话,属于正常范围。”
匡延赫又问:“这二十天,包含节假日吗?”
唐蕴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你以为别的企业都像你们这么卷吗?大周末的都不放过。
“当然不包含了。”他知道自己的话犹如火上浇油,但还是说,“他们实行双休制。”
匡延赫语气冷淡地丢下一句:“那他们的效率也太低了。”
领导层注重办事效率,尤其是在风云变幻的地产行业,工程多耽误一天,预售时间就多延误一天,融资成本和资金利用率也随之增加。
在市场如此不景气的背景之下,这几十亿的项目,一天的利息要多少?唐蕴这种凡人连想都不敢想。
若是最后还让同期的竞品抢占市场,后果更不可估量。
唐蕴作为委托律师,当然得尽可能地为集团利益考虑,于是又打电话问了机构里面的工作人员,现场勘验的工作最快什么时候完成。
对方说再需要两天就行。
唐蕴抱着严谨的态度,又向他们确认:“也就是说,到十九号的时候,向恒的建筑部门就可以找人继续动工了是吧?”
“对。”工作人员说,“总之我们会尽快的。”
唐蕴把这个消息转述给匡延赫之后,匡延赫的语气没有刚才那样糟糕了。
他回复给唐蕴一句:【行,我知道了。】
唐蕴舒了口气,继续吃早饭,可没想到手机刚放下,匡延赫又发了一条:【昨晚上的信息,你是没收到吗?】
“……”
唐蕴很庆幸他们此刻是在用手机聊天,自己的尴尬不至于被对方一眼看穿,他回了个万能句式,装作无辜又紧张的样子。
【啊!真不好意思啊匡总,我当时实在是太困了,扫了一眼就退出去了,忘记回了。】
【是吗?】匡延赫似乎并不相信。
唐蕴输入了“是的”,忽然意识到匡延赫问的并不是昨晚为什么不回,而是今天看到那条消息之后,为什么还是不回。
唐蕴:【匡总那么晚了,找我有什么急事呢?】
言下之意是,你最好别拿鸡毛蒜皮的事情来耽误我时间。
匡延赫说:【你的咨询费一小时多少钱?我另外付你。】
聊到咨询费,唐蕴的瞳仁亮了亮,毕竟从他从业至今,很少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在许多外行人看来,律师这个职业高深莫测,运筹帷幄,所有法律问题抛过去,都能迎刃而解,尤其擅长替当事人诡辩,平时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从当事人进入律所办公室起,计时器就按下,精明到不可能让自己吃一分钱的亏。
但实际上,唐蕴遇到的白嫖怪数不胜数。
有加微信之后连抛数十个问题,等唐蕴回复完就没了声音,甚至把他拉黑的;
有打电话咨询完说“你这个怎么跟百度说的不一样”的;
有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不知道上哪儿拿到了他的联络方式,用道德绑架的方式让他免费帮忙处理一下事故的。
除此之外,还有些当事人即便到了律所办公室,问完问题,也会装作不了解收费规则,以重大误解为理由跟他们坐地砍价。
最心酸的一种情况是当事人先付一部分定金,等唐蕴把纠纷处理得差不多了,当事人又偷偷撤诉,不付尾款的。
当遇到太多千方百计占便宜的当事人之后,再看这种把律师当人看的客户,简直像沙土里的钻石一样闪耀。
唐蕴调出存在手机里的咨询费价目表发给匡延赫,换上一腔热情的语调,解释道:“我的话一般是按委托来收费的,一个案件收一次费用,不过你如果有其他法律问题想咨询的话,也可以计时,具体费用根据案情的难易程度来确定,你可以先跟我说说是关于民事的还是刑事的?”
匡延赫大概在忙,过了十多分钟才回:“以刑事居多吧,时间跨度是十六年。”
“这么久啊?”
唐蕴入行以来极少碰到时间跨度这么长的案件,时间久就意味着原始证据保存完好的可能性很低,而且无论是民事还是刑事,都有诉讼时效的规定,有些案子过了追诉时效法院就不予受理了。
“具体说说什么情况吧。”
匡延赫直接了当地弹了个语音给唐蕴,没有半句客套,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
“当事人甲,他在十六年前曾多次性侵邻居家8岁的女儿乙,后又因为赌博欠下大量赌债,决定实施盗窃。
某个雨夜,甲趁邻居不在家,潜入她家偷走了大量现金和黄金,价值三十万,但没想到女主人丙因为临时有事而返回家中,甲在情急之下往丙的腹部连捅数刀,随后逃走,丙被下班回家的丈夫丁送去医院,但那天的雨太大了,丈夫丁的汽车在半路上遭遇意外,丙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他这种“甲乙丙丁”式的代称,以及动不动就出故障的车,五毒俱全的嫌疑人,让唐蕴觉得自己仿佛在备战噩梦般的司法考试。
感觉他下一个问题就要问,那么丙的死亡和甲有没有因果关系?
唐蕴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随手切入备忘录,无比认真地记录案情重点。
假设当时的死亡报告可以证明,丙的死亡与中途的意外没有关联,那甲的行为大概率会被定性为入室盗窃和故意杀人,后者的追诉期长达二十年,还没过时效。
这搞不好是个能在法学界掀起轩然大波的大案子呢!
然后,只听匡延赫不疾不徐的声音说道:“如今,这个小女孩儿找到了甲,请问一下,她要怎样才能实现完美犯罪?或者说,杀完人也没有人可以定她的罪呢?”
唐蕴不可置信地“啊?”了一下。
这也太荒唐了吧!这他妈是体温三十七度的人能问出来的问题吗?
匡延赫似乎并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妥,继续说道:“唐律师这么聪明,回答这个问题应该不难吧?”
问题是不算太难,早在备考期间,唐蕴就和同学商讨过类似的问题,并且得到过完美的结论,只是理论归理论,没有哪个律师会跨出红线去验证那套理论。
“即使是什么都不做的教唆犯,一旦被认定为共同犯罪,也是要坐牢的。”唐蕴这样说道。
没想到匡延赫并不死心,反而笑了一声:“这样的案子,如果给你三千万,你会接吗?”
这个问题,还真叫唐蕴犹豫了。
那毕竟是三千万啊!而匡延赫的经济实力也完全能够兑现这份承诺。有那么一瞬间,唐蕴脑海甚至闪过自己在夏威夷海滩度假的画面了。
十六年前的小女孩,该不会现在成了匡延赫女朋友吧?
可思虑再三,良心那关始终还是过不去。
“这不是钱的问题。”
“一个亿?”
“真不是钱的问题。”
“两个亿?”
“匡总真有钱。”
“对啊,那你要不要来见我?”
“……”
“唐律师在犹豫吗?”
“没有,给多少也不行,我不是那种人。”
匡延赫的笑意更明显了些:“好吧,唐律师比我想象中要正直一些。”
所以原来的他在匡延赫眼里是有多么见钱眼开啊?
唐蕴好声好气地劝说匡延赫改邪归正,别再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你要是认识那小姑娘的话,也劝劝她吧,为这样的人渣毁掉自己的人生不值得的,虽然这么说听起来有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但现在的刑侦技术和过去早就不能比了。今天的问题就当你没问过,我劝你以后也别考虑了,不可能的……”
“你别不可能呀!”手机里很突兀地传来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唐蕴的话。
唐蕴愣了一下:“你是?”
怎么讨论杀人还有外人在场?
“唐律师您好,我叫匡又槐,职业是导演,也是个编剧,刚才我哥说的那些,是我构思的故事背景,他跟你开玩笑呢。”
他的声线听起来很年轻,大概二十多岁,尾音明朗活泼,感觉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至少和匡延赫相比,匡又槐可爱多了。
“这样啊,”唐蕴的神经松弛下来,“早说嘛,吓我一大跳。”
堂堂一个集团执行总裁,背地里跟律师开这种玩笑,幼不幼稚。不过唐蕴只敢在心里嘀咕。
匡又槐说他已经想到了杀人计划,但还是有许多法律问题需要咨询一下唐蕴,顺便确认一下这个暗杀计划的可实现性。
“毕竟你在这方面比我专业。”匡又槐说。
唐蕴赶紧说:“杀人方面我可不敢专业啊。”
匡又槐又被他逗得哈哈直笑:“我哥说你懂得很多,脾气也很好,所以让我来找你的。”
“哦?”唐蕴倍感意外,那个冷脸怪竟然会在背后夸他?
“是啊!而且他还说……”
“好了,少说点废话吧。”匡延赫似乎很不耐烦地将匡又槐的话给打断了,转而问唐蕴:“所以你今天有时间吗?”
唐蕴摸了一把后脑勺,为难道:“你这个情况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费,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写剧本要咨询的呢。”
要不收得良心一点,一小时一百二?这是他们所的最低收费标准。
匡延赫问:“一小时三千?够吗?”
唐大律师没什么骨气地说:“定位发我。”

唐蕴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把匡延赫发来的定位收藏了一下,设定一个闹钟提醒。
他今天还有其他的工作安排,等忙完正事儿才能去找匡延赫。
他利落地将碗筷丢进水池里,开了点温水泡着,换衣服下楼,那速度堪比暑假最后一天赶作业。
原本定了十点钟到看守所会见嫌疑人,他九点钟便赶到了。
嫌疑人是个男的,因为气不过自己的妻子跟外面的男人发生关系,十分彪悍地把男小三的生\殖\器给剪了。现在警方那边的伤情鉴定意见书已经出来了,被害人的情况属于重伤。
理论上,嫌疑人的量刑幅度是在三到十年这个区间。
作为嫌疑人的辩护律师,唐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法官从轻发落,争取少做几年牢。
从笔录上来看,嫌疑人承认自己的罪行,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多说,不愿意给受害人道歉,更不愿赔钱。
他家里除了一个出轨的妻子和一个还在外地上高中的女儿,就没有其他人了。
进入看守所,唐蕴先劝说嫌疑人认罪认罚,态度好一点,再去向受害人道个歉,赔点医药费,这样的话他好为他做罪轻辩护。
他用最最朴素的语言向当事人解释相关的法律条文,希望对方能够听明白一些,但是嫌疑人始终抱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态度,对唐蕴说:“我没杀了他丢进绞肉机里搅碎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唐蕴头疼地捏了一把汗:“话不能乱说。”
好在律师会见嫌疑人时是不设监听设备的,也不会部署警员,这样做主要是为了让嫌疑人能够毫无保留地交代实情。
当然,律师也要遵守职业道德,在这期间听到的,看到的,无论是多么毁三观的内容,都有义务替当事人保密。
嫌疑人的下巴微微抬起,用一种锐利的,反对的目光望着唐蕴。
可以看出,他对唐蕴的到来感到十分不屑。
“无所谓,他们判我几年就几年,反正道歉是不可能的,除非我死了。”
很快他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补了一句:“死了也不可能道歉,我又没做错什么。”
“你把人的作案工具都给割了还说没做错什么啊?”
嫌疑人被唐蕴的形容逗笑了,很短暂的一下,但还是让唐蕴感受到他情绪上的放松,至少他对唐蕴没有刚见面时的敌意了。
“成年人了,不能再意气用事了,会很吃亏的。”这样的话,唐蕴其实跟人说过不下百遍,不过每一遍都还是抱着最真诚的态度。
嫌疑人转而问道:“要是你的女人背着你偷人,你忍得了吗?”
唐蕴心说我都遇到过好几次了。
他的第二任和第三任男友都是这么分手的。
只不过异性恋比同性恋多出许多仪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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