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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之下(陈隐)


唐蕴回过头,看见匡延赫正站在售楼处门口的花坛边逗一只不知道从哪来跑出来的三花小野猫,肚子很大,看起来像是怀孕了。
唐蕴原本想回家了,但仔细想了想,觉得很有必要为小姨和老妈刚才的失礼道个歉,便径直走了过去。
“我妈她们说话没个把门,如果有冒犯到你的话,我跟你道个歉。”
匡延赫眉梢轻纵:“你跑过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唐蕴不自觉咬了下唇。
当然不止是这么简单,他更想知道匡延赫和那位中学老师的后续。
他也摸了摸猫咪的后背,装作很不经意地问道:“我小姨给你介绍的那个女孩子,你是真心喜欢吗?”
匡延赫转过脸来,语气冷冰冰的:“怎么,你觉得我很坏很刻薄,怕我耽误她吗?”
唐蕴的脑袋仿佛遭了一蒙棍,混乱无比,不知道匡延赫为何会有这样的误解。
他连忙摇头道:“不是啊,我觉得你人挺好的,非常好……”能在法庭上舌战群儒的他,变得语无伦次,“不是因为你给了我小姨折扣才这么说的,我是很久之前就这么觉得了,真的。”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匡延赫轻笑一声,可嘴角并没有翘起来,给了唐蕴一个很短暂的,有些像是怄气的眼神:“那我可真没看出来。”
哄一个生气的梁颂只需要一顿蟹黄面,可是哄一个生气的匡延赫,该用什么招数呢?唐蕴想不出来。
他大概能猜到匡延赫生气的理由,可他总不能直白地告诉匡延赫,我躲你是因为我发觉跟你在一起会心跳加速,怕真的不可控地爱上你,所以给自己来了段冷静期吧?
匡延赫恐怕无法理解他的举动,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
以前他看上什么人,吃一顿饭就敢手牵手,但到了匡延赫这里,一切经验都成了失效药,他变得胆怯、别扭、矛盾,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窒息般的沉默片刻,小流浪歪着脑袋蹭了蹭匡延赫的裤腿,尾巴高高立着,不停叫唤,像是在讨要食物。
“你在这儿看着它,我去店里给它买点吃的。”匡延赫对着唐蕴说。
“喔,”唐蕴点点头,忽然想起来车里还有个今天刚到的包裹,是给法典买的猫条和罐头,他连忙道,“等一下,我车里有吃的,我去拿。”

第二十九章 证据
【作话:上章上传错误,我重新修正了,7.31日9点50分以前看的朋友们可以往前翻补剧情,如果没有自动更新,就清理下缓存看。】
包裹还没开封,胶带里三层外三层地绕了好几圈,唐蕴的指甲很短,抠得费劲,匡延赫见状,抱起小流浪,捏住它的前爪,锋利的指甲一下便划开了胶带。
唐蕴笑了一下:“真牛啊。”
匡延赫把小猫放回地上:“夸它还是夸我?”
唐蕴原本是在夸小猫,一听这话,立刻展露出情真意切的笑:“当然是夸你的。”
罐头是牛肉口味的,闻起来还挺香,还没等放到地上,猫咪就迫不及待地抬起前爪,趴在匡延赫的手腕上,脖颈伸得老长。
两个人蹲在花坛边看小猫咪狼吞虎咽地吃东西。
忽然,某人的肚子叫了一声。
唐蕴抬起头:“你饿了啊?要不我请你吃点什么?感谢你帮我小姨打了那么大的折扣。”
“不了,”匡延赫站起身,拍了拍衣袖上沾到的尘土,“我今晚要去上海出差,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
匡延赫的目光里写满了对他的意见,唐蕴终于确定他还在生闷气,因为去上海出差这句话,是唐蕴前些天为了推掉匡延赫的打球邀约而编造出来的理由,匡延赫竟然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了!
唐蕴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匡总的邀请从来没有被拒绝过,所以才会那么介怀。
唐蕴颇有些难为情地笑了一下,也不去拆穿他:“那等你回来再说吧。”
“哟,现在又突然变得特别有空了?”他的语气中充满心知肚明的嘲讽。
唐蕴无言以对,挠了挠耳朵。其实这顿饭也不是一定要请,只是听到匡延赫的肚子在叫,有点于心不忍。
匡延赫微微倾了倾身子,平视着唐蕴呆滞的双眼:“你该不会以为我约你是抱着什么别的企图吧?”
唐蕴猛摇头:“没有……怎么会呢。”
匡延赫的指尖在唐蕴的眉心重重地点了一下,像是某种很明确的警告:“你最好给我正常一点。”
说罢,还不等唐蕴反应,便转身钻进路边一辆黑色卡宴,绝尘而去。
唐蕴望着他的车拐弯,驶离视线范围,一直憋着的一口气才算松了下来,一只手摸了摸刚才被匡延赫戳过的地方,反复推敲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难不成匡延赫和他吃饭吃出感情来了,也想成为他的饭搭子?
不过有一点很确定,匡延赫从始至终都知道他在撒谎。
想起自己刚才语无伦次的样子,在匡延赫眼里一定蠢爆了。
“啊——”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唐蕴钻进自己车里,扶着方向盘,深深地叹了口气。
后面连着两天,唐蕴都牵挂着匡延赫最后那句警告,琢磨自己怎样才算正常。
陪匡延赫打球健身算正常?还是要更主动一些,邀请匡延赫吃饭算正常?
他不明白。
匡延赫那边也不主动。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僵持着,就像宣布绝交的小朋友,谁也不理谁。
唐蕴郁闷了好几天,直到梁颂那边带来了好消息,说是拿到万晟造谣向恒的证据了。
梁颂和程斐是同一批进入万晟销售部的,两个卧龙凤雏压根儿没想着卖房,一上班就凑在一起讨论中午点什么外卖吃,传单没发几张便找咖啡厅坐下休息了,一躺就是一下午。
程斐凭借着出色的社交能力,把万晟销售部从上到下笼络了一遍,后来从一个年轻小姑娘口中得知,“向恒的装修存在安全隐患,面临强拆风险”这样的信息最开始是从营销部那边传出来的。
销售部主管觉得好用,允许大家加在销售词里,并且强调,只能是针对那些有着购买向恒房产意向的客户时,悄悄地说。
证据程斐已经录了音。
梁颂这边则是凭借着良好的外形条件,意外讨得了万晟营销部总监秦禹明的青睐。
向恒的销售部是要时刻配合营销部工作的,所以销售人员在一轮面试通过后,面对的是营销总的考核。
梁颂说:“其实在他面试我的时候,我就猜出来他是个gay了。”
许多资深男同都有敏锐的嗅觉,可以通过外形,服饰,谈吐,嗅出自己的同类,梁颂就属于这一类人,当年他看唐蕴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直男。
不过唐蕴的嗅觉没他这么敏锐,好奇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梁颂二轮面试那天穿的很休闲,白袜搭配运动鞋,秦禹明不止一次看向他的袜子,嘴角浮现出一抹不太正经的笑。
“他的眼神就已经出卖他了,除了男同,没有人会那样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白袜看,而且他的手机屏保是《断背山》里的歌词。”
唐蕴豁然开朗:“然后呢?你有对他展开攻势吗?”
“还用得着我来展开吗?”梁颂坐在客厅地毯上吃樱桃,颇有些得意地竖起三根手指,“他说要包养我,每个月给我开这个数呢。”
唐蕴猜测:“三千啊?有点少了吧。”
梁颂摇摇头,嘴角勾起:“你再猜。”
唐蕴瞪大了双眼:“三万啊?”
“Yep,”梁颂的脚趾都在愉快地晃悠,一条胳膊打在唐蕴的肩膀上,“你就说,哥这张脸值不值钱吧。”
“好家伙,大家怎么都这么有钱。”唐蕴手上正在削猕猴桃,闻言看了他一眼,调侃道,“那你怎么没答应他啊?一个月三万,多攒几个月,你不是很快可以东山再起,逃离你爸妈的控制了?”
梁颂清醒得很:“我爸妈给我钱,顶多就是让我去相个亲,我去敷衍一下不就行了吗?但我要是跟了秦禹明,恐怕在抖音上私信帅哥都要被掐脖子了,彻底失去恋爱自由。”
唐蕴惊讶道:“他这么变态啊?S吗?”
是不是真的S,梁颂目前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并没有真的睡过,更没确定关系,只是仗着是梁颂的上司,秦禹明总能以各种理由把梁颂单独叫进办公室喝茶。
某天梁颂把外卖送到秦禹明的办公室,秦禹明让他坐下一起吃,俩人并排坐在沙发里,秦禹明忽然打开淘宝,让梁颂帮他挑选领带,说要搭配深色的衬衣。
梁颂握着秦禹明的手机,认真挑选时,一只手搭在了梁颂的肩上,秦禹明的呼吸离他很近,以一个十分亲密的姿势,问梁颂喜欢哪个颜色。
说话间还带着隐隐笑意,像是把他当成了可以随意拿捏的玩偶。
梁颂作为资深男同,见过许许多多大场面,但在应付秦禹明时,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窘迫。
平心而论,秦禹明长相还不错,鼻梁高挺,轮廓线条硬朗,身上很结实,要是露个手臂,放在酒吧当个DJ,一定很受欢迎。
这样的人,乍一看不是什么好东西,靠近接触下来,就更加确定他不是好鸟了。
另外,梁颂不喜欢单眼皮男生,哪怕眼睛很大也没用,他的审美从未变过。
但为了卧底任务能顺利进行,在面对秦禹明的示好时,梁颂还是表现得很顺从。
新到的销售都要定两套工作服,原本这个事情是销售主管来做的,但秦禹明那天亲自把梁颂叫进办公室,用卷尺一点一点地帮他量尺寸。
卷尺收紧时,秦禹明还笑眯眯地夸梁颂的腰围很细,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腰上游走,丈量。
梁颂本就怕痒,往一边躲开了。
秦禹明倒是没有表现出不愉快的样子,反而要约他一起吃晚饭。
截至目前,梁颂已经和秦禹明单独吃过三次饭了,前两次是在颇有格调的西餐厅,最后一次,也就是昨天晚上,秦禹明把梁颂带回了家,亲手为他做了顿西班牙海鲜大餐。
也许在秦禹明眼中,不拒绝就是代表了接受,所以在晚餐期间,秦禹明比之前大胆多了,直接把手搭在梁颂的大腿上,问了很多在梁颂看来,颇为私密的问题。
“你以前和女孩子交往过吗?”
“你前男友是做什么的?”
“你们性生活和谐吗?”
“那你是喜欢上面还是下面?会不会玩道具?”
“那会不会介意,被绑着?”
“滴蜡烛呢?”
“那你有尝试过,做爱的时候被人掐住脖子,那种窒息的感觉吗?”
尽管秦禹明藏着镜片后的双眼弯弯的,带着些许和善的笑意,但在梁颂看来,就好像电影里那些控制欲极强的杀手级斯文败类一般恐怖。
他觉得秦禹明的笑不是笑,也不是权利的诱惑,而是一种明晃晃的威胁,要是有人不顺从,就会成为他手下被开场剖腹的海鲜。
唐蕴在听到梁颂复述的这些问题后,面部表情不自觉变得扭曲,这种问题在片子里看看就好,真实地问出口,还是挺需要勇气的,尤其是面对一个才认识不到两个礼拜的男人。
同时唐蕴又有些好奇:“那你怎么回答的啊?”
“我当时当然说不介意啊!”梁颂如今想来还有些后怕,“我觉得他的眼神还蛮恐怖的,就顺着他的意思说了。然后他就摸着我的大腿说,很喜欢我,想追我,还给我发了三万块钱的转账,说要是答应他的话,每个月都有,他还会把工资卡上交给我,他跟我说,他没结过婚,也没有对象,是单身来着。和他交往我不用付出什么,唯一的条件就是我不能欺骗他。”
梁颂说这些话时,模仿着秦禹明手里的动作和眼神,在唐蕴大腿上抚摸了两把,唐蕴觉得猥琐,十分嫌弃地推开了他的胳膊,擦了擦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啧,怎么听着有点变态。”
“是啊是啊!”梁颂猛点头,“我就是这种感觉!所以怕怕的,我说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算了。”唐蕴安抚他说,“就当是在酒吧认识了个傻逼,等我把证据提交给法庭,你就把那三万块红包退给他,然后把他微信拉黑,就当没认识过。”
“啊……”梁颂撇撇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舍,“好残忍哦。”
这发展属实出乎唐蕴意料了:“你不会真打算跟他交往吧?”
梁颂摇摇头,胳膊晾在唐蕴的肩膀上:“你知道的呀, 我喜欢那种看起来乖乖的,不是坏坏的。”
唐蕴对万晟的人不报好感,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摊开手问:“你录到的东西呢,我看看行不行。”
上庭的关键证据讲究音画同步,光是录音证据是很难被法庭采纳的,所以唐蕴提前叮嘱过梁颂,一定要录视频,还给梁颂配了个迷你的,伪装成胸章的高清摄像头。
联网后,唐蕴在画面里见到了秦禹明本人,和梁颂描述得差不多,长得不像善茬,即使笑起来,也让人觉得他不怀好意,好像在谋划什么不道德的事。
徽章别在梁颂的随身挎包上,进了客厅,他就把它放在餐桌上,所以视频里,俩人的谈话声非常清晰。
大致的内容是:梁颂问秦禹明,向恒集团的房子是不是真的面临强拆的风险,他家里有个亲戚已经买了向恒的房子,现在有点害怕。
秦禹明笑着说:“买了就住吧。”
梁颂不死心地追问:“那要是出了问题该怎么维权?”
秦禹明笑他是笨蛋。
大概是想在喜欢的人面前突显一下自己的才能,秦禹明很认真地解释营销学里的逻辑。
怎么样突出产品的优秀呢?光形容它的品牌调性,设计理念是远远不够的,客户压根儿就不想听这些,但你要是一说周边产品的风险,他们就全部记得了。
“可是,这样造谣别人公司,不太好吧?”梁颂的语气听起来有点软弱,像极了出入职场的菜鸟员工。
“只是给客户们提供了一些风险预警,怎么叫造谣呢。”秦禹明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是贴着梁颂的耳边在说,“你该不是别的房产公司派来的卧底吧?”
“怎么可能!”梁颂的声音响亮,“来这儿之前我都没在房产公司工作过,我以前是在电影院打工的,也试着创过业,不过失败了……你可能不知道这些,不过人事是知道的。”
唐蕴听得出梁颂当时很心虚。当一个人撒谎的时候,往往会不自觉地拔高音量,牵扯很多没必要的内容进来佐证谎言。
所幸秦禹明大概是被多巴胺冲昏头脑,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靠在椅子里笑。
“我确实不知道这些。”秦禹明的手轻轻握住梁颂的手,用指腹转动梁颂手上造型浮夸的戒指,“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就算你不接受我,也不要骗我,好吗?”
梁颂听着录音,回想起当时秦禹明定定地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可狭长锐利的眼睛里却丝毫不带玩笑的意思,甚至有几分阴郁。
梁颂第一次看到那样的眼睛,几乎可以用慑人来形容,他有些害怕地低下了头,吃着秦禹明刚为他切好的牛排说:“当然不会。”

第三十章 解决
唐蕴针对梁颂这次圆满的卧底任务提出了赞扬,表示事情了结以后,慷慨的金主爸爸一定会奖励给他一笔巨款。
“我敢保证,肯定不比秦禹明给你的少。”唐蕴承诺,“我可以把我的律师费一起给你,就当是给你的精神损失费了,这顿饭估计都把你吃出阴影来了吧?”
“阴影倒是还好啦,”梁颂抓了抓脑袋说,“老实讲,他做的东西还蛮好吃的,不过我以后都不敢去万晟了。”
唐蕴歪了下脑袋,明白过来了:“是不是骗他的时候,产生罪恶感了?”
梁颂垂下了眼睫,有些丧气:“是啊,我这辈子都没怎么骗过人。”
即使是对陌生人撒个小谎都会有罪恶感,遑论是对一个信任自己的人,其实梁颂录完录音以后,是有些犹豫要不要交给唐蕴的。
这份证据的针对性太明确了,地点就是秦禹明家里,而且认识的人一听就知道是秦禹明的声音。
梁颂虽然没做过房企高层,但大概能猜到这份证据的提交,对秦禹明而言意味着什么。轻则降薪处罚写检讨,严重起来,或许连职位都保不住。
最坏的结果,是他那可能并不为人知的性取向,性癖好在朋友圈,乃至整个行业里疯传,所有人都会笑话他。
也许这段录音,会毁掉秦禹明原本坦荡的前途,还给他的私生活带去一记重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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