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周济,周昭宁有多少人马他不知道,但平日里带在身份的心腹并不多,北梁若是居心叵测,他更需要足够信任可以随时调遣的人手。
毕竟,前质子封离不过是一个可以拿来羞辱人的筏子,摄政王周昭宁却是真正的朝廷肱骨。
二人到得华仪殿,宫侍们一见两人便尤为热络。
北梁使团提前抵京,搅得夜宴筹备难度倍增。光是需要提前准备的菜色,就因只有一天时间而被迫调整。华仪殿的装饰布置,昨夜宫人们也是通宵达旦。
宫侍们强打精神,心里却都已经把北梁人骂上了天。幸得摄政王昨日传消息入宫,又将北梁人拦在城门外一宿,不然今日非得乱套不可。
封离没想过这茬,他注意到的是,这回郑贵妃没有再拿他的席次做文章,周昭宁之后便是他,接着是齐王、封尧等皇室宗亲。
北梁使团是踩着时辰到的,只比那最晚出席的皇上早一点。北梁吴王赫连重锦走在最先,他环顾全场,径直行到了封离面前。
眉眼深邃的异族人笑得如同见了肉的狐狸,他盯住封离的眼神直勾勾,开口便是轻佻之语。
“阔别一年有余,离儿可有想念本王?”
场中骤静,南禹群臣大多蹙眉,一旁的周昭宁更是面如寒霜。
竟真有不要命的,敢当着他的面,唤他的王妃“离儿”。
“吴王,本王的王妃缘何要想念你?他想念的唯有故土,和本王。”
“皇上驾到!”内监唱道,群臣起身,向御座躬身行礼。
唯有面君不拜的摄政王,和异邦北梁使团,笔挺地立于殿中。
永庆帝封鸾登上御座,目光全落在周昭宁和赫连重锦之上,方才的话他并未错过。
“众爱卿免礼。”皇帝挥手,袍袖一振,“朕来得不巧,像是打断了什么热闹?”
没想到皇帝会再次挑起事端, 周昭宁眼中的不满已很是直白。
封离当场笑了,他这便宜弟弟,比他上一世那个鸟尽弓藏的皇帝还离谱, 竟然想在敌国使团面前下亲哥的面子。咸鱼如他,都不自觉开始想,这到底是因为恨,还是因为怕?
“没什么大事, 就是吴王在梁都时赌输了钱给我,今日一见我便问我还记不记得,说要还我。”封离朝赫连重锦拱手, 主打一个信口开河,“吴王真是, 诚信非常呐!”
封离身后, 南禹众臣窃窃私语, 东道国优势尽显。
“赌钱啊。”
“欠债呢?”
“还欠七殿下一个质子的债……”
赫连重锦:“……”他说什么你们就信?
若南禹众臣知道他心中所想,必要答他一句:不信我们自己的殿下,未必还信你一个外邦异族不成?
“离儿回了南禹, 倒是变得爱说笑了。”面对无凭无据的胡诌,赫连重锦尚且镇定。
“吴王出了北梁,倒是变得爱耍赖了。”谁知封离一个随口胡扯的, 比他还更淡定。
“你信口雌黄, 可有凭据?”
“你自作多情,可会读心?”封离敛眸一笑, 三分羞涩七分暧昧,“我家王爷说了, 我只念着他……和故土。”
嘶……群臣牙酸,强撑着把咳嗽声憋了回去。
周昭宁被他一言取悦, 面色缓和。是他多虑,这几个月以来,封离何曾真正吃过什么亏?只有他将人气得说不出话的时候。
他负手而立,朝御座之上的皇帝说:“今日国宴迎宾,群臣齐聚,皇上和吴王只顾着问七殿下,未免偏颇。”
一个诉衷肠,一个护身旁,永庆帝看着便气闷,但想到北梁吴王之大胆,又觉得机会有的是。
他没有再抓着不放,热情地请北梁使团入座,又与之寒暄。
此番北梁使团之中,吴王赫连重锦作为正使固然引人注目,但他的妹妹北梁三公主,关注的人更多。顶着北梁第一美人的名头,还不远千里来到大禹,这位三公主所为何来,北梁是否有联姻的打算,大禹朝上下都在思量。
封离跟着轩宁长公主和封尧姐弟去城外迎接时,三公主戴着面纱并未说话,可只是往那一站,绝代佳人娉婷婀娜便已令人侧目。此时,北梁三公主立于场中,向南禹皇帝施礼,更是引动全场目光。
她依旧戴着面纱不露真容,众人正觉遗憾,就听赫连重锦笑着说:“刚才贵国舞姬献舞,美则美矣,但太过柔弱。本王的三妹亦是享誉大梁的舞者,难得有机会南下,可不能错过良机。”
北梁素来以强国自居,又是蛮夷外族,不似南禹讲究礼仪,难得有这样平和,主动要公主献舞的时候。
永庆帝大喜,忙说:“噢,听闻北梁举国上下皆能歌善舞,却原来行家就在眼前。如吴王所言,南北舞蹈交流的机会得来不易,不知可能一赏三公主之舞?”
三公主又行一礼,先去偏殿换舞衣,众人期待。唯有郑贵妃面色不虞,特意安排个公主在使团里,还主动献舞,在她看来北梁公主就是意在后宫。
很快,三公主便带着八位北梁舞姬登场了,她手持绸带,赤足而立,舞姿豪放又带妩媚,惊艳众人。跳到最后,因为动作太大,晚风吹落她的面纱,绝色容颜落入众人眼帘。
封离听得惊艳之声不绝,不禁好奇地去看一旁的周昭宁。
周昭宁淡然自若,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恰好跟封离的视线撞上。
封离顺势调侃:“不好看?”
“尔尔。”
“王爷您眼光高啊。”封离歪了歪头凑近,“亏我之前还舞剑给你看,看来是难入你的法眼。”
周昭宁打量他一眼,也倾身向他靠近,低声慢语:“那倒未必。”
封离讶异,正要再说什么,周昭宁已重新坐正,自斟自饮起来。
所谓比舞,在这样的场合是比不出什么来的,但是北梁使团和南禹的较量,从昨夜就已正式开启,到了国宴之上,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果然,北梁三公主一舞毕,趁着华仪殿中气氛热烈,赫连重锦扬声道:“观舞虽美,但在场的还有诸多勇士,该当比武助兴?”
赫连重锦身后,三名北梁武士霍地起身,虎视眈眈看向南禹众臣。
此等场合,武将哪里能按捺,当场便有一位小将站将出来,向永庆帝请命。
永庆帝正待应允,一直没说话的周昭宁举杯示意,说道:“三位北梁武士可有军衔?”
“区区百夫长,令摄政王见笑了。”
“既如此,连将军出战未免欺人太甚。”他不容辩驳地一挥手,示意连将军退下,接着又说,“来人,去今日当值的禁卫军里挑三个人来,和北梁的百夫长切磋切磋。”
禁卫军统领岑荣领命,立刻下去安排。
所谓安排,其实只是把提前准备的人叫上来。北梁好武,周昭宁早料到他们必有这一手,事先已让周泉和岑荣安排好了人手。
赫连重锦见状,越发兴味,交待三名武士无须留手,必要速战速决。
他和周昭宁的目光在场中交汇,一个盈盈笑意却暗含阴晦,一个冰冷沉静又乖戾轻狂。
比武很快开始,北梁人身形更为健硕,一身蛮力惊人,可南禹人更为灵巧,招式多变。两场打下来,竟势均力敌,一胜一负。
第三场开始前,赫连重锦心中也没有十足把握。周昭宁早有准备,安排的都是好手。
他故意问道:“离儿,你往日就爱看武士们比斗,尤其是那赤身壮汉肉搏,你说,这第三场,双方胜负几何?”
封离有原身记忆,早知道赫连重锦这人不要脸得很,但他还是没想到,能不要脸到这个份上。竟然在国宴上,当着南禹皇帝,当着满朝文武,当着他的便宜夫君,造谣他爱看躶男。
他直接不答话,自顾自吃菜,还趁机给自己灌了杯酒,微醺,一会更好发挥。
“离儿?”见他不答,赫连重锦又问。
所有人都在看他,他吃完夹着的菜才放下筷子开口。
“吴王你叫谁?哦,我知道了,你是问左都御史祝骊大人?祝大人,吴王问你呢?”
左都御史突然被点名,下意识站起了身。赫连重锦看过去,乃是一白发老者,没有七十也有六十五高龄了,鹤发鸡皮,配上“离儿”两个字,霎时将他雷得愣了一愣。
“七殿下,老臣还是年少时,被母亲唤过骊儿。母亲故去后,再无人叫这个小名了。”
“既如此,那吴王肯定是南腔说不好,发音不准,喊的是贺蠡将军吧。”
被点到名的贺蠡起身,很是上道:“蠡和离同音不同调,很好分辨,吴王的南腔看似说得好,没想到是徒有其表。这赤身肉搏确实精彩,依我往日经验,这第三场,胜者必是我大禹儿郎!”
封离抿唇而笑,他撞见过贺蠡出入摄政王府,不愧是周昭宁的人,机敏得很。
赫连重锦被堵了话,怒极反笑,直接挑明:“本王有旧的只有南禹七殿下,这离儿叫的自然不是别人。当年北梁比武场上,七殿下与本王同席坐卧,喝酒作赌的时光已是忘了?”
“同席坐卧,喝酒作赌?”封离笑着摇头,他对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可是清晰得很,“我怎么记得是趁我受伤,逼我同行饮酒,又趁我酒醉,令武士与我较量。”
他每说一句,语气便冷上一分,那虽非他亲身经历,可七皇子当时的无助,那场酒后加重的伤势,缠绵病榻的那些日子,都历历在目。
他说着,将眼前酒盏放下,侧首望向周昭宁。
“王爷,我想打这个姓吴的。”
“他不姓吴,你醉了。”
“姓赫连的。”封离握住他的胳膊,语气带了些请求的意味,“我要打他。”
“封离,你还不是他的对手。你想打他,我替你打。”
“我可以的。”
“乖,听话。”周昭宁又凑近些许,哄道,“下次找机会,让你亲手打。”
“好。”封离本就知道自己打不过赫连重锦,借酒装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满意地点了头。
周昭宁知道他打不过,肯定不会让他上,免得丢了南禹的面子。不让他上,又抵不住他耍赖卖痴,那就只能……封离出的是阳谋,看来也正中周昭宁下怀。
赫连重锦如此嚣张,打败个把北梁武士算什么,要打就打他本人。而要在国宴之上打他,出手之人需得身份对等,那还有谁比周昭宁更合适。
周昭宁起身,足尖一点桌案,凌空跃入临时划出的比武台。
“看了两场武士比斗,大家也腻了,这第三场,吴王,本王与你比,敢应否?”
赫连重锦还没接话,一看周昭宁上场,他身后的武士已是群情激奋。十年前那一战,周昭宁战功赫赫,射杀北梁左将军的血仇他们可不会忘。
赫连重锦立时就架在了台上,已是不得不应。他虽看似斯文样貌,但自小习武,自认也不怕南禹人。
两人在比武台中立定,蓄势待发。
“刚才比的拳脚,这回吴王想比什么?”
“那便比刀法!”
“好!来人,拿刀来。”
两方各有侍卫将刀呈上,赫连重锦用的是他惯用的弯刀,一出鞘,锋锐非常。再看周昭宁,他本没想自己上场,便让周泉随便找了一把。横刀刀身不长,比不上赫连重锦的宝刀,一出鞘竟输了一筹似的。
满朝文武,一时有些尴尬,摄政王府的周侍卫长也真是,怎么也不知道给王爷找把好刀!
第41章 夜宴(3)
赫连重锦言语暧昧, 对封离无异于侮辱,接着周昭宁便不顾摄政王之尊,在国宴之上挺身而出, 要和他比斗。
御座之上的永庆帝封鸾深吸一口气,压下不断翻涌的心绪,将那淬了毒的目光藏住。他应该希望周昭宁赢的,但这一刻他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竟然是希望北梁人将他打败,让他和封离颜面扫地。
两人的比斗将这场原本就火药味十足的国宴彻底推向了高潮,封离还看热闹不嫌事大, 当即就站起身来摇旗呐喊。
“王爷,大禹之光!”
“王爷, 大禹战神!”
“王爷, 冲啊!”
封离三声一喊, 周昭宁冷峻的面皮差点当场崩坏,如此羞耻的口号,他怎么喊得出来?!
但封离不仅喊得出口, 他还要手舞足蹈,那一瞬,周昭宁觉得他跟那些瓦肆里看斗鸡的纨绔子, 神情是一模一样。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封离醉酒发癫就算了,对面北梁使团居然被他激起了战意。
北梁武士齐声高喊:“吴王, 大梁雄鹰!威武!打败南禹的羔羊!”他们喊完,以佩刀击案, 敲得哐哐响。
这下好了,南禹群臣岂能输了阵仗, 打头站出来的是国子祭酒解敬云。建元十一年的状元解敬云,出口成章,远非封离这样的路数。
他当即便作词成句:“北风吼,横刀碎月断中流。断中流,马蹄声乱,鹫鸟悲咽。”
南禹群臣纷纷叫好,北梁武士听不明白,相互询问其意。副使谢钰山低声解释:“他这两句诗是在讽刺吴王不过表面厉害,南禹摄政王必将击败吴王,让苍鹰悲鸣。”
北梁三公主冷哼一声:“横刀碎月,我大梁崇拜月神,南禹人真是好大的口气。”
北梁武士大怒,“贼子”、“南猪”不绝于耳。南禹也不是吃素的,“北狗”、“贼寇”、“小赤老”回敬。两人比斗还未出招,两方观众已骂得像要抢先动手,叹为观止。
这时,周昭宁手中横刀一振,刀意漫卷,罡风铮鸣,霎时令场中一静。
“你先出招吧。”他语气平淡,每一个字都写着对对手的轻蔑。
赫连重锦握紧弯刀,当即便冲将上去。周昭宁敢轻视他,那便要叫他付出代价!
双方运刀极快,双刀碰撞之声不绝,瞬息间已过了数招。
封离一开始浮夸地喊个不停,过了一会却看了进去,渐渐安静了下来。周昭宁的刀法大开大阖,与他平日里不动声色整治人的样子大相径庭,封离看得技痒,恨不得上去跟他好好斗上一斗。
可惜,现在的他,就算周昭宁让他一只手,他也完全不是对手。
突然,有人拽了拽他的衣摆。封离低头,正对上仰着头看他的封尧。封尧小小一个,看很多人都离席观战,他立刻就跑来找他的漂亮七哥了。
封离见他仰着头垫着脚看得艰难,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七哥,七哥夫会赢吗?”封尧童言稚语,把封离问愣了。
“七哥夫是个什么称呼?”
“五姐说那是七哥的夫君,所以是七哥夫。五姐说的不对吗?”
倒也没有不对……封离无奈点头,答道:“对,你七哥夫一定会赢。”
“哇,七哥夫最厉害!”被抱到前排观战的封尧高声大喊,软糯的嗓音在一众成年人中格外分明,一时殿中众人神色各异。
周昭宁一分神,差点被赫连重锦抓到破绽。
这下好了,被小皇子唬到的不止他自己了,封离很满意。接着,就见原本还未尽全力的周昭宁忽然下了狠手,仅仅三招,便将赫连重锦击落比武台之外。
周昭宁收刀入鞘,将刀一抛给了周泉。
“承让。”他嘴上客气,身姿却半点不减傲气,负手立于台中,居高临下地望向赫连重锦。
赫连重锦连连退后,反手一掌借力,这才没狼狈地摔落在地。他堪堪站稳,维持住了风度。
“摄政王高招。”
“内人在侧,岂能落败?”他周身纹丝不乱,仿佛不曾经历这一场比斗,就连气息都是稳健绵长。
“内人”两个字在封离耳中格外清晰,比那故作亲昵的“离儿”之称要震耳得多。他收回落在周昭宁身上目光,又将封尧交回给照看他的内监,便重新坐了下来。坐得是歪歪扭扭,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
他还是醉一些吧,免得被这男人的皮囊蛊惑,冒出一些荒唐念头。
三场比武,南禹两胜一败,最终获胜。北梁武士尽皆不忿,却无计可施,看向这边的目光个个凶戾,若目光能杀人,只怕已将殿内南禹人杀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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