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言意攥紧拳头,“你走啊,去路家啊。”
叶拙皱起眉头,终于转头叫了路言意的名字。
路言意:“我本来不想生气,但你偏要惹我发火。”
他立即站起来,脸庞看不出一丝犹豫,冷声说:“你不走是吧,那我走!”
休息室的门被关上的前一刻,叶拙听见路言意和路唯成同时说出他们心里的话。
路唯成说:“这周就算了,但下周,无论如何,骗也好哄也好,路言意必须回家了。”
路言意说:“叶拙,你真得要重新定义自己的位置了。”
叶拙深深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些事情,他都会去做。
只是在这之前……他是不是也可以为自己说两句话。
叶拙看着镜子里迷茫又苍白的自己,轻轻和电话那头说:
“路伯父,我想……等这个月结束,我就离开。”
可能拜路言意的情绪所赐,叶拙麻木的心也跟着翻腾起来。
也可能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耐心也快没了吧。
十四年。
石头也该磨通了。
日头西垂的傍晚,演播厅大厦外的风格外凌冽。
叶拙今天不想开车,也不用赶时间,于是慢悠悠地坐上一辆公交车。
走到哪里就是哪里吧。
反正他也没有自己的家可以回。
在刷乘车码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回头叮嘱一句。
但身后陌生乘客的目光格外无辜。
叶拙很少有独自出行的时间,下意识就在照顾路言意。
他用冻僵的手掏出手机。
没有任何来自路言意的消息。
耳边似乎又听见季隶铭三个字。
叶拙沿着声音抬头,季隶铭棱角分明又端庄贵气的脸撞进他视线内。
公交车内的小电视屏幕模糊一片,叶拙还是一秒就认出季隶铭的脸。
出国四年,季隶铭比高中时期更为成熟稳重。
垂眼缄默时,和他那位位高权重的父亲神态几乎相同。
有些人,天生适合做目光焦点。
比如路言意,比如季隶铭。
叶拙反观车窗中自己普通又稍显青涩的脸,一单一双的眼型看上去更是不协调,整体都寡淡到没有兴趣再看第二眼。
一道结痂的伤口横在额头,更显得落魄。
他这长相天生适合做观众,给主角送上掌声和祝福。
“嗡嗡——”
一直握着的手机忽然震动。
【方便见一面吗?】
一条类似久别重逢的消息。
语气和标点符号都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发送消息的对象并不受叶拙欢迎。
季隶铭……
他为什么要联系我?
叶拙脑子很乱,但还是第一时间讲路言意和季隶铭的名字连在一起。
季隶铭必然是为了路言意才想和他见面。
没有别的可能了。
总不能真是老朋友叙旧……
叶拙都感觉自己这个想法惹人发笑。
他进入对话框,准备删除了这条消息和记录。
万一被路言意看到了,难免又是一场“恶战”。
路言意这个人要是较起真来,真的六亲不认。
叶拙眼睛有些近视,手机拿近才发现季隶铭的头像还和几年前一样。
蓝绿色的极光像薄雾似的飘荡在蓝到像黑色的夜空上,两个少年剪影在山坡上,互相对视着对方。
那是五年前,他们三个人一起去漠河获赠的照片。
那么冷的冬夜,他们裸露在外皮肤都冻得通红,眼睫头发布满冰霜。
叶拙带来的摄像机镜头也被冻坏了——这种时刻,总是由他来负责记录。
路言意正为无法留下这激动时刻而遗憾时,一个路过摄影师将这张照片送给了他。
摄影师说他捕捉到完美的一瞬,但没有注意到他们是三个人同行。
不过叶拙已经被忽略惯了,除了淡淡的酸涩之外,也没多余的情绪。
他笑着和摄影师解释说:
反正都看不到脸,我可以随便指一个人就说是我,也没人会较真。
过了这么多年再看,左边这个身影的确和他有点像。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季隶铭在和路言意分开四年后,还在用这张照片做头像。
不动声色地暗示路言意:我其实还想着你。
当年点点滴滴的甜蜜,如今都成了诛心的痛点。
难怪路言意这么恨他。
知道的是季隶铭没有责任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季隶铭是个情种。
叶拙撇撇嘴,打算干脆删了季隶铭。
但季隶铭的对话框里反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叶拙正在操作的手指顿住,忽然就想等等看季隶铭到底要做什么。
但季隶铭的消息一直没有编辑好。
叶拙微微蹙眉。
难道是系统出错了?其实季隶铭什么都没写,只是显示有问题?
叶拙的脑袋一团浆糊,打算暂时搁置。
要是等到下一站还没收到消息,就直接删除好友。
路边霓虹在车窗外跳跃闪烁,叶拙将头靠在玻璃上。
口中的呼气落在窗户上,扩散成大片白雾。
他伸手在窗户上划起形状。
起初是没有规律的线。
但划着划着,就变成了方方正正的三个字。
路——言——意——
等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写什么的时候,手指猛地一抖。
几颗水滴顺着车窗字迹的末端滑下。
路言意三个字晕成一片。
“叶拙。”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这四年,你和路言意在一起了吗?”
如果不是手机那边的季隶铭突然开口,叶拙可能都意识不到自己点开了和他的视频通话。
而季隶铭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叶拙这么久。
手机视角是歪曲的,画面也是昏的。
季隶铭到底在看什么呢?
看他的落寞狼狈,看他单相思写名字吗?
羞愧和恼怒涌上心头,叶拙指腹重重按下结束视频。
对话框那边的消息紧随其后。
【对不起】
不等季隶铭还在输入中,叶拙眼疾手快,立即删除好友。
对不起?
他对不起谁?
现在才来找他向路言意转达歉意,未免太迟。
惺惺作态……
图谋不轨!
看到通讯录里的J姓开头再无联系人,叶拙心里舒坦了许多。
从此以后,再也不见。
离我和路言意的世界远点。
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出现在消息前。
季隶铭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删除了。
“咚咚咚。”
敲门声和高跟鞋走路的声音一同传来。
一份展开的提案放在季隶铭面前。
标题上赫然写着收购星诚娱乐的字样。
季隶铭家族做房地产起家,商业版图鲜少涉足娱乐业。
而星诚娱乐这种规模并不算顶尖的公司,即便这门投资就算会盈利,也因为本小利微而不够入眼。
但众所周知,星诚娱乐的唯一摇钱树就是天生黑红命的路言意。
秘书不该关注自家老板的私人生活,但她瞥见季隶铭拿着手机的表情,似乎有些……
秘书询问:“您脸色似乎不太好?”
季隶铭放下手机,缓了几秒后笑笑。
“没什么,意料之中的事情。等收购完成了,我脸色就好了。”
公交车沿着S市的公路一路开到底,居然来到海边。
已到深夜,车内乘客只剩三三两两,路边也空无一人。
一轮弯月悬挂低矮天际,几乎与视线尽头的海平面相连。
几朵深色的云遮挡在月亮边,将那几颗本就黯淡的星星全部遮盖起来。
叶拙打开车窗,感受着咸涩海风吹在脸上的刺痛。
叶拙尝试放空脑袋,思维却格外清醒。
白天经历的每个细节,都在他脑海里一一放大。
同学会上的虚伪何止只针对路言意一个人。
他们也都没忘记路言意身边有那么一个人,如影随形、风雨无阻的跟在路言意身后。
他们暗中嘲笑叶拙是条狗,叶拙都知道的。
但他那个时候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置身事外。
叶拙以为自己成长了,也和自己的过去和解了。
可当他面对那些虚伪的面容,就感觉自己和高中一样被动。
他不像路言意,可以说走就走。
他能做的始终只有忍耐。
车窗外潮湿冰冷的空气如潮水般涌入,灌满叶拙的肺部。
他极少有独自一人的机会。
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路言意身后。
大学毕业之后,更是直接和路言意绑定。
上次独处是什么时候……久到已经忘记了。
他的生活早已被路言意占满。
而路言意的生活里,他只是一个点缀……
想到路言意那句让他重新给自己找定位的话,叶拙又苦笑了一下。
或许连点缀都算不上。
有时候,路言意应该也挺恨他。
路言意第一恨路唯成,第二恨季隶铭。
没想到就算是恨,叶拙在路言意心里也排不上号。
手机在他膝盖上震动数次。
叶拙低头,果不其然看到来电显示的是路言意的名字。
那边说话比叶拙还要快,“我好饿,我想吃馄饨,就是那种皮很薄馅很少的小馄饨,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加。”
叶拙把路言意的喜好牢牢记在心里。
葱蒜香菜坚决不能加,辣椒只能放一点,温度不能太凉,否则会闻出肉腥味。
这些路言意自己都未必能一次性想起来,但已经几乎是叶拙本能的反应了。
叶拙的目光眺望向城市上空的深色云层,情绪也随着陷入浓郁的云中。
刚才路言意的声音有些模糊,似乎离手机很远在说话。
叶拙还依稀听见有游戏手柄“噼里啪啦”地声音。
他都能想象出路言意此刻的模样。
假装轻描淡写地开口,但其实内心纠结很久才愿意“低头”。
他能愿意主动给叶拙台阶,就说明他已经消气了。
可是……叶拙不想再顺着他的台阶下了。
他每顺着路言意的楼梯往下,都在离自己更远。
叶拙深呼吸,和路言意说:“你自己下楼打车,十分钟就找能到卖的地方。”
路言意反应了几秒才相信叶拙拒绝了自己,再开口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许多。
路言意:“现在十点半,今天晚上十一点之前,我要看到你回来。”
“我今天不回去了。”
“不回来了?你在哪……算了,无论你在哪都快点回来。叶拙,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什么你都不听。”
路言意十分费解,语调里都充斥着质问。
以前的叶拙从来不会拒绝他,现在却对他推三阻四。
叶拙总是会给他承诺,然后一一兑现,无论代价是什么。
但不知为何,随着他们越长越大,叶拙给出的承诺越来越少。
不,不只是承诺。
叶拙整个人的反应都变少了。
他变得沉默寡言,也鲜少表露情绪。
就像一个永远稳定运行的人工智能,为路言意服务就是第一任务。
可那些外溢的感情……越来越少。
现在连自己的一点小要求也做不到。
路言意捏了捏眉心,“叶拙,我承认我今天语气有点差,但你也明白我为什么生气。难道你也要故意惹我生气吗?”
“……四年了,你也该放下季隶铭了。”
路言意:“叶拙!”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羞成怒。
路言意:“你不要拿他来恶心我,我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回不回来,我根本不在乎!”
这种语调,除了他自己,恐怕谁都不会信。
他似乎也发现自己过度失控的情绪,安静了一会,低声说:“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叶拙顿了顿,语气平缓地说:“需要我把话说明白才行吗?你想吃就自己去买,我不回去。”
叶拙并非笨嘴拙舌,只是大部分时间都闭口藏舌。
他不像路言意,因为有足够宽阔的退路,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所有事情都能直言不讳。
叶拙的后盾只有自己,所以要杜绝所有会引起争执的祸端。
但现在,他必须要把话说清楚,哪怕会惹路言意勃然大怒。
他听见“Game over”的提示音从听筒那边传来。
紧接着就是路言意摔东西的声音。
“我说过了,今天我生气是因为节目组不经我允许,拿季隶铭和我关系来炒作。紧接着你又擅自替我决定要回路家,现在又和我说季隶铭……
你明知道我会生气,却还要这样做,是认定我拿你没办法吗?叶拙,你以为我缺你一个吗?就算没有你,还有无数人排队上位。”
回应他的是叶拙良久的沉默。
还有偶尔冒出来的呼吸声。
车窗外的海风呼啸,吹得叶拙喉咙干涩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该说些什么呢?叶拙不知道。
甚至下周他还要再一次让路言意回家。
“我累了路言意。”
面对路言意的质问,他连辩驳都无力去说。
“如果你有更适合的助理人选,就让他来做吧。”
“路唯成和你说什么了?”这是路言意唯一能想到的原因。
“没有。”
“那你在做什么?你在威胁我吗?如果你今天不回来,那就永远都回来,我会立刻找别人代替你的工作。”
路言意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叶拙选择要走这件事让他无比焦躁。
路言意又问叶拙在哪,同时说:“我给你机会了,如果你现在收回这句话,我就当你没说过,你人回来,我妥协我翻篇,这事就算结束了。从此以后,让季隶铭和路唯成这两个人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OK?”
叶拙:“这不是我答应就能做到的事情。”
路言意:“为什么?”
耳边传来电量不足的提示音,叶拙说:“我手机快没电了,到时候再说吧。”
“到时候是什么意思?你现在不在路家?你在哪?”
叶拙不知道路言意为什么这么执着问他在哪,又重申了一次自己手机快没电了。
路言意:“我刚才给你打语音显示占线,你在和谁通话?”
叶拙心里咯噔一下,闷声回答:“……工作上的事情。”
“总不会是季隶铭吧?”
“……不是。”
“记住我说的话,你应该清楚他曾经对我做了什么。”
路言意越强调,越显得反常。
过去这么久,季隶铭还是在他心里,只不过换了种方式。
过去不一般,现在还是足够特殊。
叶拙:“我不清楚。”
身边的温度忽然骤降,本就粗粝的风更是冰冷。
叶拙一字一句地说:“这是你的个人恩怨,我只是你的朋友,不该涉足你的私人空间。”
同样的话,对调主语,就是路言意曾经对他说过的:
“你只是我的朋友,不该涉足我的私人空间。”
当时自己是什么反应来的?
记不清了。
可能是什么也没说吧。
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路言意。
叶拙等待着路言意的反应。
他预料,路言意必然会直接挂断电话。
但手机那边一片寂静。
没有忙音,也没有声音。
把手机拿起来一看。
原来是强制关机了……
叶拙自嘲地笑了笑。
他还真以为路言意改性了。
周围的气温越发低了,他重启了几次手机都没成功,手指也都快冻僵了。
刚才还算明朗的夜空,忽然间布满厚厚的云层。
要下雨了。
能到圈内顶流家里,这让初出茅庐的安煦格外兴奋。
此时浴室传来的阵阵水声,更使他想入非非。
虽然看不见其中的景色,但只想到路言意就赤.裸地站在里面,就足够血脉卉张。
窗外下着雨,看样子还挺大,也许今晚可以留久一点?
忽然,客厅门外传来阵阵细碎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似乎是在按门外的密码锁。
但很快又停下来。
“叩叩叩”
又转为敲门了。
安煦看了看浴室,自作主张来到门边。
透过门上的猫眼,能看到外面那人伸出手尝试着按了几次密码,但可能是手指太僵硬了,输错几次后门就锁定了。
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发梢滑落,鼻尖和耳朵都冻得红成一片,额头上有道暗红色的伤口,此时正在演着水迹流出血迹。
明明是张平平无奇的寡淡长相,但总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是因为一单一双的眼睛很有特色,还是因为他的嘴唇特别饱满?
安煦盯着他愣了一会,才想起开门这件事。
手里还拎了东西,应该是送外卖的?
……不,送外卖为什么要按密码?
但感觉又有点眼熟,难道是摸上门的狂热私生粉?!
安煦刚准备鼓起勇气和路言意说一声,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冷清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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