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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难当(宋昭昭)


他撑头看着,试探问道:“皇叔?”
“嗯?”
“你先前一直问朕喜不喜欢,”他缓缓说,“到底是想问哪个喜欢?”
“……”秦见祀对上他目光,深深看着,像是对他突然发问的始料未及。
贺子裕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一道白痕,这是围猎场遇刺后,他为了逃避射箭留下的。
那时秦见祀待他更像是一种占有,像是肆意对待一个豢养的男宠,让他很不欢喜。以至于他看他与秦见祀之间的关系,更多是掺杂着欢愉的痛苦。
但现在,却似乎不一样了。
或许他可以给秦见祀一点甜头,让这厮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
“朕上回说,朕不喜皇叔,”他又抬眼看向秦见祀,舔了舔唇角又狡黠笑笑,“……嗯,现在不做数了。”
点滴瓦檐雨,残灯灭又明。
浴桶间水雾弥散着,四目相对间,贺子裕轻轻吻上秦见祀的手背。

“陛下,请再说一次。”
被吻过的手背,秦见祀用拇指摸上他唇,眼中神色微深,不可辨明。他微微俯下身子来,凑近贺子裕低语问道:“不作数了,是什么意思?”
贺子裕的面色被水熏蒸得有些泛红,他张唇咬上指尖,卷舌间湿漉意重,又笑了下,“就是这个意思啊,皇叔难道不明白吗?”
“臣是不明白。”秦见祀抵上他额,声音很轻很细碎,夹杂些许气音,“臣需要陛下,再说明白些。”
贺子裕长睫轻垂着又扬起,眼里透着跳动烛火的亮意,迟疑看向他。
“朕……”
忽然间,外头传来几声拍门的声音。
“陛下,”有宦官在外头不合时宜地问道,“是否需要再添些热水进来?”
贺子裕下意识被吓得身子一震,殿内气氛霎时变了,贺子裕轻咳几声转过头去,他本来就是想挑逗秦见祀一番,如今倒是不打算继续说下去,然而秦见祀却不罢休地捏上他后颈。
“皇叔啊……”贺子裕视线移向别处,抿唇忍住笑意间,猛然又撑起肩吻了人一口,算作是封口费。
秦见祀对上他挑着眉头的得意神情,最终轻啧一声,他移开脸起身来,对着门外冷声喊道:
“滚!”
夜太深,贺子裕最后在与秦见祀的闲聊间隙里,靠着浴桶睡了过去。
他只记得最后秦见祀问他要物件,要什么物件,秦见祀却没说明白,瞧着这厮面上并没有多的神情,贺子裕都有些疑心是自己猜错了他在秦见祀心中的位置。
但隐约在梦里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被人抱到了床上,耳朵热热的,唇瓣又被咬开,他听人在旁边说了些什么,直至昏昏沉沉地缩入人怀里,身子又热了起来。
之后的事情,便都顺理成章地交给秦见祀来处理。
而工部侍郎家的大公子在荷花宴上不见了踪迹。
没过几日,那位侍郎便引咎辞官去了,连带着那位当太守的舅舅也丢了官,两家在一夜之间没落,只知道是那日严家大公子冲撞了贵人。
然而究竟是何等的贵人,拥有这滔天权柄,却没有人敢多过问一句。
军机阁里暗卫呈上来一件血衣,秦见祀淡淡瞥一眼,就让人撤去。“多少刀?”
“御医一直在旁边守着,两千多刀才断了气。”暗卫行礼回答道,倒是少见王爷对人动用这样的酷刑,但那位严大公子竟然醉酒将陛下当作戏子轻薄,只受两千多刀还算是便宜了。
“此事不用再向陛下提及。”秦见祀将笔投入笔洗中,吩咐暗卫把批阅好的奏章拿走。“他现在何处?”
“严大公子,在诏狱里啊。”
“本王问的是陛下。”秦见祀揉着眉心,多少有些不耐烦。
暗卫连忙跪了下来。“陛下好似在藏书阁翻阅典籍,许是为了八月乡试的人事调动做准备。”
秦见祀撑手起身来,往外头而去。
“王爷似乎越发在意陛下了……”
底下几个暗卫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低下了头。
而此刻,被人心心念念的陛下正拿了卷史书,躲在小船里避热。
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贺子裕嫌剥菱角费力,却也没带人上船,只得啃了一半菱角扔案头,无聊又翻了几页前朝史册。风过泛了涟漪,他倒也悠闲自在。
太傅让他读史,所以他特意去藏书阁拿了几卷书,翻到前朝灭亡正是因为国库空虚而加设税收,大量印钱导致百姓生活难以为继,不由感慨万分。
史书还记那前朝太子刘遏,亡国之后几经流离,最后遭受折辱,死于当时起义军中,又被起义将领以头颅祭旗。
风乍起,贺子裕正拿菱角压住被风吹乱的书页,瞥到那句“蛾贼杀遏以祠天”,不知为何心漏跳半拍。
“真是怪哉。”他摸上那半泛黄的史册纸张,小楷抄写的字体端端正正,发散着淡淡墨臭味。贺子裕顶了半饷还是摇摇头,又寻扇子摇风去了。
船飘出十几丈远,绳索却还缚在岸上,于是贺子裕恍然不觉间,那船就被人拉起了绳索,一点点靠近岸边。
忽然船往下沉了一下,水花溅开去,就传来鞋履落船板的声音。
贺子裕抬起头,对上面前黑影,却是秦见祀从岸上下来,一身朱色公服,满是清贵意。
他见贺子裕在这也没半分惊讶,只是撑膝在一旁坐下,又看见案几边上那排着牙印却没咬开的菱角,拿起来看了看。
“懒得剥?”
“等皇叔你来剥呢。”贺子裕抽走史册,随手卷起一页。“皇叔怎么寻来的?”
“臣四处闲逛,偶然见得陛下在此处。”
“喔。”
秦见祀指间用力,很轻松就掰断了壳,于是掰了几个递到贺子裕眼前,贺子裕却也不用手拿,低下头好像小猫舔舐一样,从他掌心中叼走一个菱角。
那掌心便也就不缩回了,仍是放在那任他吃,贺子裕边看着书很快吃完,就再来叼一个。
秦见祀看了会儿他,目光幽深。“陛下在看什么书?”
“前朝的通史,翰林院旧编的。”贺子裕头也不抬。
“怎么突然看这些?”
“嗯,太傅教朕陶冶性情,还教朕弹古琴呢。”贺子裕再低下头去,却没有菱角吃了,于是舔了舔秦见祀的掌心。“朕还要。”
秦见祀抬指叩上他脑袋。
“痛。”贺子裕喊了声。
“弹古琴无甚意思,”秦见祀仍旧接着掰菱角去,“改日,臣教陛下骑马。”
“皇叔你又教?”贺子裕想起上回教骑马的事情,暗搓搓瞥了眼秦见祀,“朕都有些后怕了,怕是教不得。”
“嗯?”
“教得,教得。”
贺子裕连忙改口,笑眯眯接住了秦见祀投来的菱角。
风过寂寂的,小船乌篷下只他们两人,也算是雅趣闲适,四围莲叶接天几分清爽,又浮动淡淡的莲香,没有堆积的奏章政务与需料理的事,秦见祀难得轻松。
只等到菱角都掰完了,贺子裕也撑得再也吃不下。秦见祀起身上岸去,又递手来给他。
贺子裕借力上岸,一边还在吩咐候着的宦官说:“等下朕的晚膳就不用了,叫御书房备碗莲子羹也差不多。”
秦见祀否决了,“只怕半夜,陛下又要饿醒。”
“朕一般怎会饿,那还不是因为……”贺子裕话说一半,忽然悻悻然闭了嘴。
秦见祀见状掠起唇角,与贺子裕并肩走着往宫道而去,宦官宫婢跟在身后,他又状似不经意般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件,递给贺子裕。
“这是什么?”
“簪子。”
“朕知道这是簪子,”贺子裕接过来看这白玉簪,质地通透,古铜镶得大方简朴,拿来当束发冠的簪子也不错,“朕问皇叔把这给朕干什么呢?”
“臣母过世时,嘱臣将此物交予王妃手中,”秦见祀嗓音不咸不淡,顿了下,“臣并无王妃,索性便交由陛下保管。”
“……”
“陛下?”
“秦见祀,”贺子裕负手慢悠悠走着,小声道,“说一句心悦朕,有这么难吗?”

而不远处的宦官宫婢们瞧两位主子止了步,也没有再上前。
贺子裕摸了摸白玉簪上的玉石,温温凉凉的。暧昧的气氛浮动着,彼此相处间总透着些心照不宣,他没见过秦见祀对旁人亲手掰了菱角,也不会关心谁半夜饿不饿,更不会拿着个簪子说是送给王妃的。
寻常权臣与君王之间,又哪里来的这样处法。
秦见祀沉默半饷,抬眼淡淡道:“都下去吧。”
“是。”
众人就都退下了,朱红宫墙边只留下他们俩人错身站着,雁筑琉璃瓦,微风吹人衣。
贺子裕负手间望向宫墙,又若无其事地试探追问道:“这是皇叔要给未来王妃的,朕又如何代为保管?”
他又似自言自语道:“总不能等皇叔以后遇见心上人了,朕再将这簪子交出来,却是不能了。朕的内库空虚,东西进去了就出不来,皇叔若不能三思作答,朕恐怕也不能白白收受。”
“想必未来皇婶也不会乐意如此,更何况皇叔你……”
“簪子,是臣送给陛下的。”秦见祀深吸口气,打断他,不知这小鬼为何每次都有那么多话絮叨。
“那是单朕有,还是旁的人也有?”
“臣母也没这么多的遗物,能分发赠与旁人。”
“喔。”贺子裕点点头,“那还不错。”
秦见祀几分好笑,多少又有几分无计可施。说一句心悦自然也没那么难,他却不过是探贺子裕的反应。
说不清他是从什么时候在意起这只无人问津的小鬼来,从开始他听见贺子裕与小皇帝交谈开始,他就知道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一个主人。
秦见祀自然也明白,那只蠢到在宫道上朝他扮鬼脸,会跟在他后面偷偷踢他屁股的野鬼是何许人也,不同于倾轧的人心,更添了几分可爱,处处对他表示关心与在意。
于是他也半放纵自己沦陷进去,在温泉与御花园中,抓着贺子裕的手做那样的事,看着贺子裕为他含上那瓣丁香,拥吻顶入唇腔之间,在春猎时纵容欲望弥漫于指端。
直至他发觉先前一切原是半真半假,掺杂了贺子裕的算计与试探,夺权夺权,原是要夺他的权。
“陛下呢,”如今他垂眸问道,“对陛下来讲,说一句心悦也这么难吗?”
“那朕对皇叔,也必不再有欺瞒。”贺子裕垂眸道,终于明白过来秦见祀所在意的是什么,“只是朕可不愿做皇叔的掌中傀儡——”
“陛下并非臣的掌中傀儡,”秦见祀垂下头,在他的耳边低语,知道贺子裕到底也要与他争一争,“陛下若肯将臣放在心中,陛下要什么,臣总是会给的。”
宫墙边,贺子裕最后接受了秦见祀的白玉簪。
他有心回礼,只可惜身上之物无一物是他所带来,于是他思前想后,只能将他自己赔给秦见祀。
直至入夜时,贺子裕矜贵地垂手站在床前,又舔了舔唇上残留的莲子羹,秦见祀自背后拥上来替他更衣,解下他腰间的大带。贺子裕才发现原来那日生辰,送他的白玉带还有另一重意思。
同是白玉,秦见祀早就设想好了要拿这根白玉带,配着今日送来的白玉簪,秦见祀对于他,还真是志在必得。
“陛下不高兴?”秦见祀自后轻抬他下巴,尝了口他唇角的莲子羹。“皇叔将朕看得这般重,朕倒是有些意想不到。”
“那臣会看得再重些。”
“要是朕另有心上人,或者哪日仍是将你算计了,你要如何待朕?”外衫落在地上,贺子裕轻轻问他,长睫轻垂想到在寝殿中静养的那几日,“上回朕问剥皮拆骨,你说舍不得。”
“陛下想要如何?”
“嗯……”贺子裕仔细想想,上次清平王判的是腰斩,涉事宗亲有不少都得在宗人府度过余生,他便半开玩笑道,“杀头腰斩也痛,还是就将朕关起来好了。”
“那就依陛下所言。不过,”秦见祀掌心探入他衣襟中,缓缓道,“陛下最好不要有那日。”
他抬手揽起贺子裕,裹带间带着些力道压向床塌间,贺子裕一摔嗑到了膝窝,半撑起肩胛轻嘶了一声。
“哪里碰着了?”秦见祀压上来的身形一顿。
贺子裕挑起眉头,咧嘴笑了下,“朕装的。”
于是他就见那人眼神几分幽暗地看向他,如猛虎般迎来。
若隐若现的幔帐里,雪白的脊背在床上拱起,纠缠压下的腿隐没在被褥中,月光投下时能见到仰首那染着薄红的杏眼,连着足弓绷紧到极致。
秦见祀抬手将他反压了下来,低低在咬耳厮磨着。
“陛下还想听多少?”他抬眉问道,“臣都说给陛下听。”
贺子裕脖颈白皙的皮肤都泛着红,在黑暗里紧紧抱住了秦见祀,埋着头不敢再出声。大掌摸了摸他头,他就又拱了拱那手。
秦见祀的掌心便游离探去摸向他的膝窝,指腹摩挲着那处揉了揉,似乎在辨别淤青泛肿的地方。“还疼吗?”
贺子裕微愣,摇了摇头。
随即他又被折腾了下去,但他想到那句陛下是臣心中人,如今心中人是身下人,他任秦见祀肆意而为地摆弄,绝不承认这是自己喜欢如此,他又仰着脖颈任秦见祀吻上他的喉结,喉结一动喘息着。
恍惚间耳边又是一声低笑,传来秦见祀沙哑的声音。“陛下每次在臣的榻上……”
贺子裕滚烫着脸别过头去,“怎么?”
“……都很会讨臣的欢喜。”
床帐中,秦见祀欺身压下,肆意地在贺子裕身上留下痕迹,若不是这位陛下发出乞求,就是衣袍外露出的地方也不能幸免;而明日在朝堂上,秦见祀又将对这位陛下俯身跪拜,高喊万岁万万岁。
[小剧场]
此时此刻,窗外草丛中的玉珏正淡淡闪着微光,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的小皇帝,愤愤地在玉珏中走来走去,却受着秦见祀气场压制不能从玉珏中出来。
这是他被秦见祀扔到窗外的第十四次。
“投胎,朕要投胎!”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你们应该看出离文案上的qj又进一步~
预告明天可能是骑马……嗯,最近有些黄里黄气

第45章 啧,皇叔啊
接下来的几日里,满朝文武皆能见摄政王意气风发的模样。虽仍如从前般不拘言笑,但像是眉眼都浸了爽利。
朝堂上百官公卿俯身跪拜,只道这位摄政王近日遇着什么喜事,就是在政务上都没那般锱铢必较,倒叫左相总能多得几句发言下令的机会。而陛下早朝也不瞌睡了,目光总是聚精会神地望着某处。
同时也是在无人发觉下,偶尔目光流动间,阶下的摄政王每每反望向皇位上的那人,都侵占着满满欲望与浓烈的爱慕。
“陛下。”
“秦见祀,如今你算是朕的人吗?”
御书房中,秦见祀放肆揽上君王的窄腰,指腹摩挲着那根白玉带,“是。”
“那朕想批你的奏章,你答不答应?”
“臣的性子,陛下应当知晓。”
于是贺子裕身子向后仰靠着,抬起脸来看他,让他来出个条件。
秦见祀轻佻地挑起他的下颔。“三次。”
“你别太过分了!”贺子裕拍了拍腰间的大掌,“最多两次。”
“成交。”
“……”贺子裕狠狠磨牙,这厮,早就算好了他的心思。
秦见祀低笑一声。“陛下倒是不嫌累,就这么想批奏章?”
“当然。”贺子裕扬起眉头,他既亲眼见过凋敝民生,就知道不管秦见祀与他是何关系,他最先应该铭记的,都是作为一个帝王应尽的责任。
这样也好,秦见祀能乐意放权,他也能有亲政的机会。
午后闷热着,七月流火暑气未消。
贺子裕桌上如愿堆满了折子,冰鉴中半融的冰水被宦官替换下去,难得闲下来的秦见祀就坐在旁边自弈,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悦耳,贺子裕随即翻到鸿胪寺的折子。
初春的时候北边与武朝休了战事,北秦太子那边纳了武朝郡主为良娣,北秦国君似乎也是防着西边绲戎诸国,今次又要送公主来和亲。
和来和去,无非是警惕着武朝与绲戎两相夹击。贺子裕摇摇头,让鸿胪寺做好迎接准备。
他拿起下边一份,展开一看又是上奏绲戎军队在边关小股试探的折子,按脚程来算,应当是七八日之前的消息了。
“倘若绲戎真有野心,换做皇叔会如何应对?”贺子裕撑头看向满盘的黑白子,像是要下成和棋了。
“迎战,”秦见祀指捻着白棋落下,修长的手指意外赏心悦目,“梁州本就是臣的封地,臣会亲自带兵前去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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