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领证了啊。”
“你愿意么?”白京又追问了一句。
“当然愿意啊。”陈修明没什么犹豫地回答。
白京说了句“好”,很自然地抱住了陈修明,说:“还要继续看下去么?”
“当然。”
陈修明又向下按了按,这次看到的,却是一身黑衣的白京,少年人神情肃穆,看向镜头的眼神也很麻木,浓郁的悲伤,几乎直击人心。
“你……”
“那时候,我失去了母亲。”
陈修明抱紧了白京,熟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要再难过了,都过去了。”
“不久之后,我又失去了父亲,”白京的语气很平静,“我对他们的死亡毫无预感,但我尝试接受这一切,毕竟我还活着,要承载着他们对我的期望,尽可能地从容快乐地活下去。”
“但偶尔,我还是会被感性的思维干扰到判断,我会想,如果有人提前知晓我父母可能会死,那这个人,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一丝一毫的预警,为什么不愿意尝试救一救我的父母?”
“有一段时间,我会试图替他寻找借口。或许他受到了某种限制,或许他无法承受改变固有事件的后果,或许他尝试了但没有尝试成功,或许我的猜测存在错误他并不能知晓这一切,但我一直都没有得到答案。”
白京没有提那个人是谁,但陈修明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陈修明也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选择袖手旁观,或许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
然后他听到白京说:“我投票选择了他,某种程度上,也是希望赶在他死前,能够知晓真相。”
“……你最后知道真相了么?”陈修明轻声问。
“明明,我不想再说了,我有一点难受。”
“那就不说了。”陈修明用额头贴了贴白京的额头,“都过去了,都不重要了。”
幕布上的照片因为无人控制,而选择了几秒钟自动播放一张,陈修明看着白京的表情变得愈发肃穆,气质也变得愈发冷漠,他穿着骑马装,不再是软萌的、可爱的,也不再是绅士的、温柔的,而像是出鞘的利刃、坚韧的磐石,他越来越像个合格的家主了。
白京只失态了一小会儿,就关上了投影机器,反客为主,抱着陈修明回了房间。
陈修明躺在床上,看白京拿起了平板和触控笔,在勾勾画画着什么,忍不住问:“你在干嘛?”
白京将手中的平板递了过去,说:“在给你设计王冠。”
“……你还会设计?”陈修明一脸懵地看着平板上已经画了一半的、很漂亮的图案,“而且还设计得很不错。”
“我大学的时候辅修过相关的课程,等咱们去英国办婚礼,虽然也可以借用其他人的王冠,但我还是想亲自送你一顶。”
“……咱俩的婚礼,能戴王冠么?”
“我说可以,那就可以。”白京轻描淡写地说着令人惊愕的话语,“如果王室那边不同意,那就想办法让他们同意。”
“你是要办成特别隆重的婚礼么?”
“为什么不可以呢?”
“在国内也要办一场的吧?”
“那是应付陈家人和白家人的,但在我的心中,在英国办的这场婚礼,才是属于我和你的。”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关系变淡,选择离婚收场,你有了新的恋人,你们再次筹备婚礼,到时候想到之前的那场隆重的婚礼,该有多尴尬?
陈修明的大脑里盘旋着这些想法,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能感受到,白京是在很开心地、很用心地筹办这些事,而他不想让他不高兴。
未来的烦恼让未来的自己再去考量吧,现在,只要幸福就好了。
陈修明盯着白京,看他一直在勾勾画画,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间合拢双眼、沉浸到了梦境里。
在他的梦里,满满的都是白京,有小时候软萌可爱的他,有少年时懂事好学的他,有成年时锐利进取的他,也有现在已经成为白家家主的他……他在梦里像是伴随着白京长大了一遍似的,等他终于睁开双眼,却发现白京离他很近,正笑着对他说:“睡美人已经醒了,我可以继续偷吻你么?”
“为什么不可以呢?”陈修明微微抬起了头,主动送上了属于自己的吻。
等到云雨止歇,陈修明问白京:“王冠的设计图你已经画好了么?”
“当然,我很满意,相信,你也会满意的。”
“能给我看看么?”
“不能,要到我们结婚那天,再给你看成品。”
“好吧。”陈修明有点遗憾,但更多的则是期待,他又忍不住问,“还有什么你不会的?”
“我不会施展魔法,”白京勾选着他们午餐的菜单,“这样的话,就能让你一瞬间爱上我了。”
“我还是不太习惯你的一见钟情,那太快了。”
“没关系,我很有耐心的,”白京轻笑出声,“明明,你是逃不掉的。”
“什么逃不掉的,”陈修明一点也不害怕,“有爱就安稳待着,等到没有爱了,我就马上溜走了。”
那不然呢?每一个人都是自由的,在陈修明看来,可以充分享受爱情,也可以享受婚姻和家庭带来的温暖,但如果有一天,爱情消失不见了,温暖也荡然无存了,那还留着干嘛,等着受虐么?
“我会永远爱你,”白京用手指碰了碰他昨夜拍下送给陈修明的戒指,“永远。”
吃过了午饭,陈修明和白京坐上了回到陈家老宅的车辆。
陈修明低头看了一眼日期,然后意识到,他已经过了好多天这样不需要考虑任何工作、称得上是无所事事的日子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有些不习惯这种生活,毕竟他在“养父母”离世后,也过过一段这样的日子,那时候的他一直很惶恐自己找不到新的工作,每天连休闲都觉得是一种罪过,迫不及待地寻找下一份工作,立刻续上自己的“社畜”年限。
但事实上,当解决完了最起码的生活所需,手中有足够的金钱之后,陈修明再也没有烦恼过“没有工作该怎么办”、“无所事事该怎么办”,他甚至迅速地开始习惯上了这种一睡睡到自然醒、每天除了吃喝玩乐谈恋爱什么都不需要干的生活。
陈修明想到了一个他记不清的名人的名言。
——“工作是反人类的。”
或许这样的日子过得更久一些,他会觉得厌烦、没有意义,会主动地寻找一些事情去干,但至少对现在的陈修明而言,他还可以继续过一段时间,权当是对他这些年社畜生涯的补偿和修养了。
陈修明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白京正在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屏幕上是一串又一串的英文,陈修明勉强可以看懂一些,但看得时间长了,就有一些疲倦。所以,他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白京忙着工作,人却一心两用,他问陈修明:“下午要去和陈亦煌逛街?”
“还没定下来,总要等回去再问问大哥。”
“你大哥名下有不少奢侈品公司和全球连锁的商超,”白京的键盘敲得很快,“不用替他省钱,不然他会更加愧疚,更加难受的。”
“……你好像很了解他。”
“在他脑子比较清醒的时候,我们勉强算是朋友。”
“那他脑子不太清醒的时候呢?”
“那就等他脑子清醒再说。”
陈修明一时之间有点无语,在和他的大哥见面之前,他觉得他大哥是个特别靠谱的顶梁柱类的角色,大概率是严谨、古板、不苟言笑的。
但实际上和大哥见面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京讲的“八卦小故事”的缘故,他竟然会觉得他大哥的身上有一丝丝的“傻白甜”的气息。
当然,陈修明也觉得这样的判断有点荒谬,在绝大多数的时候,大哥一定是符合继承人的标准的,称得上“冷酷无情”、“理智机敏”,但一想到他竟然会带着三四十个男男女女来修明院“堵”他,陈修明就很难把靠谱这两个字,按在他大哥身上了。
陈修明沉默了一会儿,没办法替自己的大哥辩解,但也不想讨论他大哥的脑子是否清醒,于是他很镇定地说:“你们的感情看起来真好。”
白京敲键盘的声音在这一瞬间消失了,他无奈地笑了笑,说:“我倒真希望你是吃醋了,但想也知道,你还没有那么在意我。”
“……”陈修明被噎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其实不太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我不太了解他,他也不太了解我。”
“放松一点,在维持基本礼貌的前提下,想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好了,”白京握住了陈修明的手,逐个手指捏了过去,“如果他欺负你,你回来就告诉我,然后我去欺负回去。”
陈修明被这种“小学生受欺负回家告家长”的模式逗笑了,他忍不住说:“之前你还向我告状,说大哥欺负你。”
“那不是告状。”
“那是什么?”
“是在争宠。”
“……噗。”陈修明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他实在没想到,白京竟然会说出这句话。
白京松开了握着陈修明的手,重新开始敲击键盘,很冷静地说:“为了防止你听你大哥的,选择和我离婚,我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但你现在似乎是希望我和大哥能良好相处。”
“这取决于你。”
“取决于我?”
“你想和陈家人好好相处么?”
陈修明沉默了一会儿,说:“总归都是亲人,能好好相处,就好好相处吧。”
“我会帮你。”白京很温柔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你不了解陈家人,我会告诉你陈家人都是什么性格,该怎么相处,如果陈家人想要欺负你,我就会欺负回去,替你撑腰。”
“为什么?是因为我们已经结婚了么?”
“不是,是因为我喜欢你。”
其实作为一个奔三的成年人,陈修明不太想用一些比较幼稚的形容词,总感觉和自己的年龄不太匹配。
但是他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了。
他真的感觉自己内心有无数个土拨鼠在握拳尖叫,齐声叫喊着:“白京你也太有谈恋爱的天赋了吧。”
陈修明明明知道不应该被白京的甜言蜜语所蛊惑,但还是忍不住被哄得心情很好,连嘴角都微微向上扬起了。
他维持着这个好心情下了车,白京很自然接过了工作人员手中的遮阳伞,亲自帮陈修明打伞。
陈修明有些诧异地看向他,白京却对他说:“我帮父亲和母亲打过伞,现在,帮你打个伞,也没什么的。”
“你倒是很会讨好我的弟弟,”陈亦煌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神色不明,“白京,我倒从未见过你这般模样。”
“都说人恋爱之后,整个人会不一样,过去我不相信这句话,现在却不得不相信了,”白京眉眼都弯了起来,看起来很是温顺无害,说出的话却是绵里含针,“陈亦煌,你也是快奔四的人了,还是快点谈个恋爱,增加一点情商,省得总干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明明想和弟弟打好关系,却偏偏事与愿违,将人越推越远。”
“恋爱对我而言毫无用处,我的婚事会是家族联姻,陈家蒸蒸日上,父亲并不着急为我定下,无需你担心,”陈亦煌冷淡出声,“倒是你,这次回英国时记得处理好你过去的那些事,不要等修明去英国的时候,东窗事发,惹来一堆麻烦。”
陈修明听了这话,扭过头去看白京,发现对方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是浑不在意的。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有问题就当场问,不要等事后自己瞎想,于是他问白京:“你过去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么?”
白京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才用很平静的语气说:“我有一些过激的追求者,我从未与他们单独相处过,也从未与他们有过任何亲密行为,但他们会无差别地攻击我身边看起来比较亲密的人。现在,有一批人进了监狱又出狱了,有一批人自残伤害自己又病愈出院了,几乎都是一些脑子不太正常的人,大哥在提醒我处理好他们。”
陈修明盯着白京看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追问了一句:“你没有刺激过他们,或者给他们任何暗示的,对吧?”
“没有,”白京回答得既坦然又坚定,“明明,你可以相信我的。”
陈修明选择了相信白京。
但他又觉得白京离自己很远了。
这个世界上或许有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吸引很多人喜欢他、为他痴迷,但这种人是极少数的人,至少陈修明是没想过,他会和这样的人结婚的。
陈修明并不觉得自卑,但他觉得麻烦。
因为无形之中,他仿佛是要和其他人争抢什么东西似的,而他并不是一个对抗能力很强的性格。
但事已至此,结婚证都已经领了,陈修明也做不到大声地对白京说:“我们离婚吧,我不干了,我才不要和你的变态追求者们一起玩耍呢。”
但他倒是坚定了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想法——他还是明年再去英国吧,至少今年,他是不可能去的了。
白京一直在盯着陈修明看,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长叹了一口气,对陈亦煌说:“你搅乱了我的计划。”
陈亦煌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陈修明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腕,说:“明明是个很单纯的孩子,我也要保护他。”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么?”
“相信,但不能拿我的弟弟去冒险,”陈亦煌这句话说得很认真,“匆匆忙忙打扫的客厅,和认认真真打扰的客厅,总归是不一样的。”
陈修明听懂了一些,但还有一些听不懂。
听不懂就听不懂了,总归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他的左手被白京牵着,右手腕被陈亦煌拉着,倒是很新奇的一件事。
于是他晃了晃左手,又晃了晃右手,然后对自己的伴侣和大哥说:“外面太热了,先回去吧,凉快凉快再聊天。”
白京很快回了句“好”,陈亦煌沉默了几秒钟,也说了“好”。
他们向前走了一会儿,竟然直接进了一个古色古香的门,门里内有乾坤,竟然有一条通往下方的地道。
地道不算宽,容不下三个人并排走,陈亦煌松开了陈修明的手腕,说:“外面热,走这条地道可以直接到各个院子,里面也不黑,明明不要怕。”
“不会害怕的,大哥。”陈修明轻轻地说。
他们一起下了地道,地道不太宽,仅能容纳两个人并排前行,但是很高,起码有三米,因而并不显得逼仄。
地道上方每隔几米就有一盏白灯,除了灯外,还有通风的扇形孔,能够确保地道空气清新,既不潮湿,也不干燥。
相对窄的通道走了大概五分钟,眼前豁然开朗,陈修明一行进入了一个圆形的区域,陈修明粗略估计,这个圆的直径大概有十米,区域的边缘一共有八个通道,区域的正中央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圆柱,上面有八个指示牌,每条指示牌对应着一个通道的入口。
陈亦煌没有看指示牌,直接向一个通道的方向走去,陈修明正想跟上,却听白京说:“明明,不着急,你可以再看一会儿那个圆柱。”
陈修明尚未开口,却见陈亦煌骤然停下了脚步,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又转过了身,面无表情地说:“弟弟,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哥哥陪你。”
陈修明感觉有点微妙,他怀疑他哥哥和他伴侣两个人正在争相讨好他,但他没有证据。
他不太擅长端水,只好说:“那你们等我一小会儿,我拍两张照片就好。”
陈修明凑近了圆柱,这才发现圆柱表层的油漆很新,他有点好奇,随口问:“这圆柱是铁质的么?最近刚刷过漆?”
“是铁质的,”陈亦煌很自然地接过了话,“上面有一些我不太想再看到的痕迹,所以让人想办法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