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七只是想知道,这位老妇人的决心到底有多坚定。
另外也是警告,无论多大的冤屈,拿着状子来这里找他,都是破了规矩。破坏规矩就该付出点代价。别想他开方便之门,什么都照顾的到。
无虑点头,依言告知老妇人知道,甚至还说重了几分,就好像她一脚离开奈何桥,就很难投胎。
老妇人没有丝毫犹豫,点头表示知道,就拿着状子抬脚离开了奈何桥。无虑细瞧着她的表情,没有丝毫悔意。
无虑心中有了点底,看来这位不是那些无理取闹的人,是真的是有了冤屈,无可奈何才求到这里的怨魂。
只愿她能伸冤成功。
云奶奶拿着状纸,被无虑引着走进了望乡台。望乡台她来过一次,死后的阴魂可以在这里与阳间道别,然后入阴曹地府,永不相见。而现在她进入的门和以前去过的门不一样,这是里独属于孟婆的住所,也是阴官常去阳界的通道,简单的说,就是VIP和普通用户的差别。
进了屋,有柜台和桌椅,看着像是个茶馆。里面只坐着两个人,一个模样清秀,气质出尘,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他的存在。而另外一个容貌出众,抱着兔子,只低头笑抚兔耳,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都是男性。只知道孟婆一职换了人,不知道换了谁的云奶奶有点懵,她左右看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无虑瞧的明白,先一步走到月半七面前道:“孟爷,人带来了。”
月半七回眸瞧了一眼。云奶奶懂了,上前噗通一下跪在月半七面前,血泪纵横,不说话,只双手抓着状子高高的递了上去,无声的乞求。
第86章 状纸
云奶奶不识字,她小的时候正赶上战乱时期, 只顾着逃难, 等战争结束才稳定下来。没钱没亲人好友帮衬, 只能随便找了个人家嫁了。因为当时社会背景, 有钱的地主成分不好,搞不好就会莫名的挨批1斗, 没有姑娘愿意嫁。那些个穷困吃不起饭的人, 反而能挺直腰板说话做人。云奶奶一个逃难过去的年轻姑娘,能有个地方住下就不错了,没那么挑。而且, 云奶奶本身就长的过于安全, 不招人喜欢, 那位小地主没的挑, 她也没的挑。
就算是被批1斗的地主家里也有点三瓜两枣,云奶奶结婚后到中年时期过的还不错,哪怕有些时候提心吊胆, 但好在处事小心没有做过招人眼的事, 安安全全的度过了那段混乱时期,后来形势渐渐地变了,本该松口气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当家的过世,儿女不孝, 在十足安全的社会中, 云奶奶反而过了一段很心酸的日子, 直到死去,被儿女竟是随便找了个荒野一埋。她熬过了战乱时期,熬过了批1斗会,却没熬过自己的儿女,想来也是讽刺。
云奶奶不愿意再把自己辛苦生下的儿女当自己的孩子,却实在心疼那个不知名的姑娘。
为了她,云奶奶花了不少冥币四处送礼打听法子,知道可以告状后,又请了一个曾经当做书记的阴魂帮忙写状子。
云奶奶不知道状子该如何写,只知道把事情的经过和冤屈,一点点的诉说清楚。她怎么说,那名当过书记的阴魂就怎么记,内容琐碎零散,被他润色过一次后,完整的状子才算写明白。
如今,月半七手里就拿着这张状子,一字一句的慢慢往下看。
只看了一遍,月半七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眉头微蹙。
难怪城隍不管,云奶奶状子中语焉不详,很多事情闹不明白,别说城隍,就算月半七拿着状子问到玄机那里,也是没辙。
月半七将状子放在桌上,瞧着还跪在地上用乞求目光看着自己,说什么都不愿意起来的云奶奶一眼,心中哀叹。
瞧他这个样子,云奶奶心里一紧,这是她唯一能求助的地方,离了这里,再也无路可走。云奶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下又一下的磕头。
“被术法魇了的事情,你确定?”月半七问道。
云奶奶不磕了,说道:“肯定。小的时候,村子里有一个神婆,她说我很有天赋,想收我为徒。就教导过我一段时间。别的不说,看面相气色还是懂一点的。尤其是变成了鬼,能看到的东西比生前更多。”
月半七很为难:“可是你不知道她的姓名,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被术法魇住,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先不说事情真假,就算是真的,该如何去帮?”
云奶奶也犯了难,但是很快她又抬起头来,说道:“再过两日,便是中元节。她会定期来烧纸钱,在我坟头过时,会顺便给我烧几张。”
月半七手指蹭着自己的下巴思索着,云奶奶一脸紧张,心都高高的提了起来。
然后她听到月半七说道:“我随你去看一看。其他的,再说。”
云奶奶一整颗心都落了下来,连忙点头称是。月半七问清楚地址,嘱咐她回去等着,自己会在中元节那天到。元奶奶千恩万谢的走了。
她一离开,无虑就问道:“当真要去吗?”
月半七说:“先看看。”
无虑:“是否告知陛下?”
月半七立即摇头:“不行。”说完就看到无虑疑惑的眼神瞧着自己,脸有些热,解释道:“这种事还说不上能不能管,最近玄机很忙,就不打扰他。我自己去看看。”
无虑点头。
门口抚摸兔子的苏戕脸上又挂上了那种贱兮兮的笑容。
月半七瞧见了,默默扭头,他啥都不说。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到中元节了。月半七至今还记得上一个中元节,就是他来到阴曹地府的日子,鬼门大开,没有守门人看管,这才给了他飘进地府的机会。
如今一晃过了整整一年,又是一个中元节,而他在奈何桥边已经呆习惯了。望乡台对外开放的茶馆里还多了两个守门的。
记得中元节,就是阴曹地府众位阴官放假的日子?
那他最好快去快回,也不知玄机会不会跑来茶馆喝茶。
坟前烧纸有规矩,最好是在中午十二点之前,最差也不能过下午三点。那位姑娘原本是为了给自己父母祭奠,为云奶奶烧纸不过是顺便,所以她一定很早就会从那里路过。因此月半七去的很早。
云奶奶的坟头位于一条乡间小路的路边,没有石台没有墓碑,孤零零一个坟头在那里。
坟头边,云奶奶就缩成一团左右观望着,远远的瞧见月半七,连忙招手。
月半七走了过去,问道:“她还没到?”
云奶奶回答:“往常就是这个时候,该来了。”话刚说完,就瞧见一个身影向这边走过来,连忙道:“来了来了,就是她。”
月半七回头,就看到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手里提着塑料袋往这边走过来。塑料袋是透明的,里面都是纸钱。
云奶奶瞧见她,又是险些掉下泪来,对月半七说:“以前她都是开车来的。现在没开车了,只走着来。她和我说过,最近日子过得不好,车子卖了,房子卖了,但是纸钱什么的,还是买得起。所以,每次过来,都不忘记我这一份……”
云奶奶絮絮叨叨念叨中,女人已经走到坟头前,她停了下来,俯身开始清理坟头的杂草,整理出一片空地来。
“今年的草又长这么高了。该好好拔一拔。”女人一般清理杂草一边说道,“我想着,要不要在这里种一棵树,有树在陪着,就算我不来了,也不孤单。”
云奶奶抹脸的动作一顿,问道:“为啥啊,姑娘,我不是为那点冥币,是不是又出啥事了?”
她的话,女人自然是听不到。
无论是云奶奶还是月半七,女人都看不见听不到,只是低头干着自己的事情,然后念叨着自己的话。
“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去外地了。京都没有我容身的地方,我想去外地打拼一下,或许还能找个出路。”清理好空地后,画了一个圈,女人拿出几叠纸钱就开始烧。
“想想从第一次见,心血来潮烧了点,至今已经好几年了。”女人感叹道,“我也没想到我能坚持这么久,给一个不认识的荒坟烧纸钱,还不停地絮叨着我那点事情。可我总觉得,有谁能听见。”
“我听的见,姑娘,我听得见啊。”云奶奶说道。
“爹妈去的早,可就算他们都活着,我也不敢和他们说。以前对着树洞讲,现在对着荒坟讲,大概也是疯了吧。”女人捡了一根木棍,扒拉着正在燃烧的纸币。随着它们消失在火焰中,云奶奶的面前,出现了一堆票子和金银条。
女人还在说着一些琐碎的话,云奶奶俯身应答着,一人一阴魂根本就没有办法对话,可好似真的在交流。
月半七只听了几句就没有在听,剩下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女人的模样上。
女人长得很端正,说不上多么漂亮,可也绝对不难看。没有化妆,皮肤上的劣处清楚的展现在月半七面前,皮肤暗黄,眼下青黑,至少很长时间没有完好的睡眠。头发有些油腻,衣服边角也开始脏兮兮的,但是穿着却是很时尚的衣服,好歹生活在阳界一段时间的月半七一眼就看出来那都不是什么便宜的衣服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