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兰溪那天吐的那么厉害,如果换成一般人,别说吃了,可能看见就会控制不住的恶心。
钟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但胸口处那郁结之气,并没有因此而散去。这件事在这五年里,也只能算是沧海一粟,比这更过分的事情,应该还有很多。
兰溪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钟意双腿交叠,半趴在窗户上,整个上半身几乎都探到了窗外。
修长的手指,虚虚的夹着烟身,缓缓放到嘴边,浅浅吸了一口,再慢慢吐出。兰溪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周身萦绕的压抑气息。
钟意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的站直了身体,将窗户关好。
兰溪一只手搂着他的腰身,下颌垫在他的肩膀上,歪着头在他的侧脸上印下了一吻。
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指间的烟。
钟意轻蹙了一下眉,将剩余的半支烟,随后扔进了不远处的烟灰缸。
兰溪瞥了一眼小圆桌上的烟灰缸,大概有五六个烟蒂,眼神晦暗不明,出口的声音却软糯糯的:
“阿意,心情不好吗?”
钟意转过身,双手随意的搭在他的肩膀上,仰头在他唇角轻啄了一下,眼睛里的心疼,根本掩饰不住:
“抱歉崽崽,我不知道小酥肉的事情……”
“阿意,你这样,我会心疼。”兰溪温柔的亲吻着钟意发红的眼眶,声音带了几分蛊惑:
“既然那个人惹我的阿意难过了,我们也让他吃三个月的小酥肉,好不好?”
钟意摇了摇头:“算了,他毕竟是你父亲,而且年龄大了,三个月下来,可能人都没了。”
兰溪心中忍不住冷笑:没了又能怎样,惹我阿意难过的人,本就该死。
钟意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忽然发力,把人拽向了自己,将他的碎发整理到耳后,拇指轻抚过他右侧眉毛末端的缺口,出口的声音很轻,但却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病态:
“可我真的很难过,你从八岁到十八岁,我从不舍得说一句重话,连大声说话的时候都没有,我放在心尖上娇宠了十年的宝贝……”
他的手摸着兰溪后脑处的瘢痕,隐忍多日的情绪,忽然就爆发了,声音沙哑的低吼着:
“可他怎么敢,那个畜生怎么能这么对待你,脑袋上的伤口,肩胛骨上的鞭伤,左腿股骨上的刀伤,还有多少是已经愈合了,而我却不知道的伤。”
曾经,破了一个小口,都要红着眼要呼呼的小家伙,受了那么多的伤,得有多疼……
兰溪搂着钟意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他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高科技的遮瑕贴,与肤色一致,就连手感都相差无几。
因此,他从来没想过,钟意可能早就发现了,只不过一直隐忍着不发。如果不是今天这个导火索,或许钟意会一直配合他演下去。
兰溪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般,这么痛恨过他的父亲。那个自私,滥情,暴虐,心狠手辣的男人。
钟意的额头抵在兰溪的颈窝处,双手搂着兰溪的腰,止不住的颤抖。眼泪顺着脸颊,一颗颗无声滑落:
“如果可以,我宁愿承受这些伤害的是我,而不是你……”
兰溪周身的冷气抑制不住的往外冒,他眼神淬了毒般微眯着,那些人真的该死,他的阿意,上次这么难过,还是在他妈妈去世的时候。
他蹭了蹭钟意那略有些扎脸的寸头,轻声低哄着:“阿意想怎么办,告诉我好不好?”
钟意略带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想把你身上这几处瘢痕,复制到他身上,好不好?”
“只深不浅的复制到他身上……”
“好,都听阿意的。”兰溪打了个哈欠,撒着娇般的继续道:“哥哥,我有点困了。”
钟意轻呼出了一口浊气:“回卧室,我陪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拦腰抱了起来。
钟意本能的搂住了兰溪的脖子,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那精致的五官,漂亮的眉眼。
听着兰溪强而有力的心跳,感受着稳健的步伐,心中的郁结之气几乎已经消失不见了。
原来,在他不曾参与的这五年里,他的男孩早已经蜕变成了男人。
一个能将他护在羽翼之下的男人……
午后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温暖又舒适。
钟意支起半边身子,手轻抚过兰溪瓷白的肌肤,看着肩胛骨上那条与之格格不入的,足有十厘米长的淡粉色鞭伤,眼神晦暗不明。
低下头,湿漉漉的吻轻轻落在上面,舌尖掠过瘢痕,难过又心疼。
兰溪嘤咛了一声,翻身平躺在床上,一双白皙嫩滑的手臂,搂上钟意的脖颈,半眯着眼睛撒着娇:
“阿意……”
钟意半趴在他的身上,手肘支在他脑袋两侧,鼻尖在他的鼻尖上轻轻蹭了蹭:
“嗯?怎么了?”
兰溪在他的唇角轻吻了一下,哼哼唧唧的嘟囔着:
“难受……哥哥……”
“晚上好不好?”钟意捏了捏他的小脸,起身坐在了床边:“四点钟公司有个宴会,你陪我去。”
“好吧,”兰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坐起身,被子无声滑落,露出精壮的上半身,柔若无骨的双手从后面搂住钟意的脖子,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软绵绵的撒着娇:
“哥哥,背我……”
钟意最吃他撒娇卖萌这一套,双手托住他的大腿处,背着兰溪去了洗漱间。
两人下楼的时候,秦姝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敷面膜,看着兰溪像个大挂件一样,挂在钟意身上,她默默的翻了个白眼,视线落到钟意的身上时,多了几分心疼:
“小意,别太惯着他,这臭小子从小就知道蹬鼻子上脸,别被他拿捏住了。”
兰溪拉着钟意坐到了她的对面,不满的瞥了秦姝一眼:
“妈,不会用成语就不要用,蹬鼻子上脸并不是一个褒义词,”
秦姝坐起身,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我知道啊,我说的是你,又不是小意,用褒义词干什么?”
钟意在心中默默的抽了抽嘴角,绝对是亲母子无意了,但凡是假的,早就打起来了。
兰溪皮笑肉不笑的冷笑一声:“呵呵,秦女士,您可真是我亲妈?”
秦姝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要不是亲妈我能让你这么缠着我闺蜜的儿子,早打死了。”
兰溪不服,还想说点什么,钟意轻拍了一下他的腿,瞬间就闭了嘴。
他笑着看向秦姝,出口的话带了几分歉意:
“秦姨,一会儿我和崽崽有个宴会需要出席,不能陪你一起吃饭了,晚点我让酒店送餐过来。”
秦姝将脸上的面膜拿了下来,丢到垃圾桶里,纤纤玉指轻拍着脸上的精华:“忙你们的,我晚上有约。”
兰溪随意的把玩着钟意的袖口,漫不经心的开口:
“如果有合适的,我不介意你给我找个后爸。”
秦姝轻挑了一下眉,笑着打趣他:“那一定要像小意一样好,才能入得了我的眼。”
“那我劝你还是单着吧!”兰溪搂着钟意的手臂,视线与他相对,眼神里的爱意,藏都藏不住: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人,像我的阿意一样好。”
秦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明明是吵架、挑衅式聊天,到最后,自己这个漂亮的单身狗,居然被强行的灌入了一口又一口的狗粮。
她起身,优雅的朝着浴室的方向走,还不忘叮嘱二人:“早点去,迟到了不礼貌。”
内心却在疯狂的吐槽:快点走吧,再不走,自己就要做史上第一个,被狗粮撑死的人了。
第25章 我这人,耳根子软,最听不得枕边风
下午四点,两人到达酒店的宴会厅时,公司里的中层以上的,基本上都过来了。
台上,徐白正在对不久前高薪挖回来的,销售总监的履历进行介绍。
杨默,女,28岁。
24岁时,独自一个人去国外闯荡,在某知名企业里,从最初的销售员,一步步做到了销售总监。
当季销售总额突破了公司的最高纪录。而且接下来的几年里,业绩持续性再创新高。
半年前,徐白和沈之去国外出差,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挖人的。直到前不久,才将人请回来。
钟意随手拿了杯红酒,与杨默碰杯,眼角带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欢迎回国,共事愉快。”
杨默看了眼与他并肩的兰溪,唇角微微上扬:“钟先生,不记得我了吗?前几天陆伯伯还想着介绍我们认识呢。”
钟意原本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睛,瞬间变得淡漠疏离:“杨小姐,之前陆伯伯不知道我有男朋友了,对于给你带来的困扰,很抱歉。”
杨默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
“钟先生,我对你并没有任何想法,知道了你的态度,我们才能更好的共事,不是吗?”
钟意勾唇笑了笑,语气随意又散漫:
“当然,很感谢你的当面坦诚,不然,以后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惹得我家兰小溪不开心了,大家可都不会好过。我这人,耳根子软,最听不得枕边风。”
杨默心道:做为一个比他只小了一届的学妹,当然知道这位学长的事迹,也知道他有多么的溺爱兰溪。为了不被家里那个蠢东西连累,必须要表明立场,将自己摘出来。
她轻笑了一声,轻松了几分:“钟先生,我那边还有一个家宴,抱歉,得先离开了。”
钟意从侍者手中拿过一杯果汁,递给了兰溪后,才转过身看向杨默:
“嗯,去吧,这几天好好陪陪家人,周一记得去公司报到。”
话音未落,宴会厅的门被推开,一袭银色鱼尾裙的漂亮女人,礼貌中带了几分羞涩,朝着杨默走了过来。
小心翼翼的挽起她的手臂,声音温柔又体贴:“姐姐,家宴开始了,爸妈让我过来叫你。”
杨默几不可察的冷笑一声,淡淡的道:“走吧,乐乐,别让爸妈等久了。”
杨乐看了眼不远处正在拿蛋糕的人,声音稍稍提高了些:
“姐姐,不和你的老板打声招呼吗?这么走了会不会很不礼貌?”
杨默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与身边的杨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用仅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在我这装什么呢,你真以为钟先生,与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那些蠢货,是一类人吗?”
说罢,便不再理会她,朝着门口走去,杨乐紧抿着唇,微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跟在她后面,眼睛如同濢了毒般,阴狠可怖。
都怪杨默,如果不是她在母胎中争营养,自己怎么会体弱多病。
如果当初妈妈只怀她一个,而不是双胞胎,那么所有的优点,是不是都会由自己继承,包括杨默的经商天赋。
兰溪看着离开的两人,轻嗤了一声,拿了一杯红酒,轻摇了几下,还不待他放到唇边,就被钟意握着手腕转了个方向,进了嘴里。
他拿过兰溪手中的酒杯,放到了一旁,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手:“不开心吗?崽崽。”
“看见了一个讨厌的人。”
钟意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谁?杨默吗?”
“不是,她妹妹杨乐。”兰溪低着头,来掩饰眼中的病态,出口的声音很轻:
“阿意不记得了吗?她给你表白过,当时你们在校园贴吧里有cp粉。”虽然,只存在过一天,就被自己给黑掉了。
钟意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温柔又坚定:“我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你一个人,那些连一面之缘,都称不上的人,又怎么会记得。”
兰溪心中的那点郁结之气随着钟意的话,全都散开了。
刚想说点什么,一个公司的高管走了过来,与钟意闲谈了几句,喝了杯酒,才离开。
来来回回不少人都过来与他攀谈,末了还不忘喝一口。兰溪心疼他,想要帮忙挡挡酒,却被钟意拒绝了,他可舍不得他家崽崽喝酒,宿醉醒来的时候,会特别难受,他可舍不得。
宴会进行到后半段时,杨默回来了,如果仔细看,不难发现她唇边还带了一抹笑,一抹胜利的笑……
第26章 宝贝,我是醉了,又不是失忆了
钟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身边空空的,没了往日的温度,也没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他揉了揉略有些肿胀的眉心,慢悠悠的坐了起来。
一旁靠坐在床头的兰溪,放下了手中的书,淡淡的说了句:“起来洗漱”后,便起身走了出去,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钟意暗暗的叹了口气,心道:完了,小兔崽子生气了,看这架势,不好哄……
无奈起身,朝着浴室走去,冲了个澡,换上了一身简单的休闲套装去了客厅。
餐厅内,兰溪正漫不经心的倒着牛奶,见他出来了,也没搭理他,而是转身去了厨房,将剩余的牛奶放在冰箱里,又拿了一杯深棕色的液体出来,放到了钟意的面前。
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喝了。”
钟意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从背后搂着兰溪的腰,声音明显的示弱了几分:“崽崽,我能不喝这个醒酒汤吗?”
兰溪侧过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那你能不喝酒吗?”
钟意:……
他就知道,这小家伙要算总账了,刚回来的时候,战战兢兢的不敢管,现在有名有份的,还能饶了他。
钟意刚创业的时候,年纪小,经常加班熬夜,为了谈合作,陪老总们在饭桌上喝酒,十次得有八次都是醉了的状态。每次兰溪都心疼的眼泪汪汪的。
后来,不知道他在哪弄了个醒酒汤的方子,为了试验这个方子的效果,兰溪故意挑了钟意不在家的时候,自己把自己灌多了。
随后,又喝下了提前熬好的醒酒汤,效果出奇的好。但他不知道,很少看家里监控的钟意,那天却看了,也因此推掉了所有行程,赶回了家。
从那以后,每次钟意喝多了,醒来后,都会有这么一杯难喝但效果好的醒酒汤。
想到此,钟意捏着鼻子灌了进去,这味道,一如五年前,苦中带着一点辛辣,刺激的他嘴巴微张,眉头紧皱。
与此同时,一块奶糖适时的被塞进了他嘴里,甜腻腻的奶香味,顿时驱走了满嘴苦涩。
钟意顿时满血复活,笑眯眯的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崽崽……”
话还没说完,就见一杯牛奶放在了他手里,兰溪转过身靠在餐桌上,双手环胸,下颌轻点了一下他手中的牛奶,淡淡的道:
“喝了。”
钟意咽了咽口水,讨好的一笑:“崽崽,兰小溪,宝贝,我能不喝吗?”
他最讨厌喝牛奶了,也不知道他家崽崽听谁说的,喝牛奶能保护胃黏膜……
兰溪微低着头,接过他手中的牛奶,一字一顿的道:“钟意哥哥,需要我喂你吗?”
钟意撇了撇嘴,没说话,就着兰溪的手,将牛奶送入口中,微仰起头,一鼓作气的就喝了下去。
兰溪看着那由于吞咽,而上下滚动的喉结,和唇角溢出的点点奶渍,有种想要将钟意扑倒强吻的冲动。
但他牢记着自己生气的这一点,硬生生的忍下了,人设绝对不能崩,一定要给他一点教训。
钟意在他的发顶落下了轻柔的一吻,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却异常的温柔,软言细语的轻哄着:
“崽崽,不生气了,好不好?”
“哥哥知道错了……”
“我保证,以后,除了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再也不喝醉了,好不好?”
兰溪猛的抬起头,错愕的看着他,原本酝酿好的红眼圈,已经有了点点湿意,双手用力的握着钟意的手臂,指关节隐隐泛白,手背上的青筋也凸了起来。
声音颤抖的重复着:“钟意,你再说一遍,好不好?再说一遍……”
钟意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臂,即便疼,也没有出声阻止。而是,无比认真的看着兰溪重复了一遍:
“我保证,以后,除了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再也不喝醉了。”
兰溪忽然笑了,那双满是笑意的淡紫色瞳孔,星星点点的,比光还耀眼:
“哥哥,你已经和我保证了,以后会和我结婚,不可以反悔了知道吗?”
钟意只是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他费力的抬起手,笑着捏了捏兰溪的脸:
“你还挺会挑重点。”
“阿意,你还没有回答我。”
“来,先盖个章。”钟意的额头在兰溪的额头上轻撞了一下,语带笑意的继续道:“答应你的事,绝不反悔。”
“阿意,我是不是太好哄了,明明都想好了,要给你一个深刻教训的,结果,你一句话,我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他略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钟意: